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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致研右腿有旧伤,来不及跑到她们身边去,却已经看清轿车驾驶室里那张许久未见的面孔。
五年过去了,关博远倒比从前清瘦几分,眼神似乎也变得凌厉了,见孩子和女人都已经上了车身庞大的公共汽车,无论如何再难得手,转而就要朝程致研站的地方撞过去。
程致研眼看着车子朝自己驶来,听到四下不多的几个路人发出惊叫,脑子里闪过的念头简单而清晰,只知道默默和司南没事了,顾乐为必定会护她们周全。时间仿佛静止,直到一个身穿黑白镶拼连衣裙的女人突然出现,拦在他面前。
深蓝色跑车急刹不住,朝左猛打方向,撞上路边的隔离墩,关博远没有系安全带,撞碎前挡风玻璃飞出来,摔下约两米深的路基。地上留着长长的轮胎拖痕和无数玻璃碎片,一只压扁了的男式皮鞋染着血迹,孤躺在一边。
所有这一切,很快就会被高压水枪冲洗,再被黄沙掩盖。
所有这一切,都会被概括总结,成为短短一条新闻:
日前,元朗区米埔保护区附近发生一起驾车蓄意伤人事件,致一女子受轻伤,嫌疑人当场身亡,事件起因疑是生意失败迁怒他人……
只有少数人知道,所有这一切,都从五年前的一场面试开始。
30
在香港,季节更迭总是暧昧不清,春节前的花市眼看就摆起来了,天气却骤然湿热,宛若重回夏季。
逸栈和W之间的融资协议业已完成,自两个半月前宣布交易以来,W在美国的股价一路上涨,逸栈也随之在彼岸声名鹊起,甚至就连一度被人淡忘的Lady W也重新回到众人关注的焦点,不过这一次,人们的目光不再聚焦于陆玺文奇巧的经历,华美的衣饰,叫人佩服抑或侧目的手段,而是她的儿子,程致研。
所有人都在说,眼下的境况,或许就连五年前辞世的詹姆斯也未曾料到,他曾以为家族之内无人能真正肩负起那样的重担,所以才在临终前将W拱手让与他人,到头来与他并无血缘关系的继子却终于证明自己的确有这般的能力与坚持,继承他的衣钵。
也正是那段时间,程致研大多在纽约逗留,号称是为后期在美国上市做必要的铺垫和准备,留下司南一个人应付国内的工作。忙碌之余,司南也曾纳闷,原本还听程致研说短期内并没有上市的打算。而且,在这一点上,他的观点与司历勤不谋而合——对真正有前途的企业来说,上市绝非目的,也不是发展的唯一途径,有时候一味求成,结果可能是适得其反的,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变了口径,独自在美国盘亘许久。
两人每天都打一通电话,但说最多话的却经常是默默。小姑娘就是有这样小聪明,拿准了程致研宠她,时常在他那里告状。
某天,她照旧在电话上诉苦:“今天Miss林和邱乐轩笑话我。”
Miss林是她的钢琴老师,邱乐轩算是她的师姐。
“她们为什么笑你?”程致研问。
“因为我说第一个教我弹琴的人是Alfred Freidman,可她们都不相信!邱乐轩问我是在哪儿教的,我说是在纽约,Alf教我用IPAD上的手指钢琴弹一闪一闪亮晶晶,结果她们就笑我了……”默默连声喊冤。
司南在旁边也听得笑起来,小姑娘说的倒是实话,她们俩住在纽约时,的确遇到过Freidman,大师也当真教过默默用IPAD上的手指钢琴,但也怨不得人家要笑,这话任谁听了可能都不会相信。
程致研却是截然不同的态度,对待默默,他一贯比司南要认真,郑重其事的向默默保证,等他回到香港,一定会去找Miss林和邱乐轩,替她作证。
就这样几个月一晃而过,一番辛苦之后,逸栈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司南总算得闲可以休一个长假,查尔斯送了一份应景的礼物——邀她入住W度假村,带着默默去旅行。而那个目的地对她来说也并不陌生,虽然长久未曾去过,却始终在记忆中蛰伏——菲律宾巴拉望最南端的离岛,云域。
司南本不想去,觉得有时间还不如让她在家埋头长睡不醒,无奈司历勤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她立刻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修完几年累积下来的那一堆年假。而更加不能违逆的要算是默默大人的旨意,自从听佩恩绘声绘色的描述他在云域岛的见闻之后,她张口闭口便是那个岛上的沙滩、贝壳、深入海面的木屋,各种颜色的鱼,以及从早到晚玩不腻的沙子和游不完的泳,那种死缠烂打的信念绝对不输给向往马尔代夫的麦兜。
就这样,司南终于缴械投降,日历翻到二月,便收拾行囊,带着默默,飞去了巴拉望。
查尔斯给她安排的是云域岛西侧的一座别墅,房前有一个游泳池,池水蔚蓝,每当海面平静无波,几乎两两相接,分不清池水与海水之间的界限。
恰好那几天查尔斯一家也在岛上度假,四口人就住在相邻的房子里。从默默第一天上岛,佩恩就兴奋异常,一天工夫光着脚在两座房子中间来回跑了好几趟,两个人在泳池里跳进蹦出,泳衣干了又湿,湿了又干,有时还要带上佩妮,把尚不满周岁的小宝宝塞进鸭子救生圈,漂在水面上,推来推去的过家家,佩恩当爹,默默当妈,至于佩妮,还是当小宝宝,玩的忘乎所以。
尽管这样爱水,两个小家伙其实都不怎么会游泳,都得穿上充气背心才能浮起来,否则必定沉底。虽然水性不怎么样,两人的自我感觉倒是定好的,都以为自己已经很会游泳了,简直是浪里白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