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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宇一直想不明白, 为什么游泳马拉松近两小时的比赛, 最后名次之间却贴得那样紧。他扬起手臂重重拍在了计分板上, 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是第四还是第五还是第六, 反正有三个人扎堆一块儿冲过了终点。
岸上的人群在兴奋地欢呼着, 有人在尖叫, 俞宇的视野依然模糊。力气像是突然被什么抽空了一样, 眼角疼痛, 四肢透支后的酸软,俞宇扶住上岸的台阶, 挣扎了几次似乎没有上去。
终于, 几双手一起把他捞了上去,俞宇一上岸脚下一滑, 又跪着吐了。俞宇觉得自己第一次赛完这么狼狈。干呕两次后,他被人扶着走进移动医疗车。
俞宇鼻子一侧被碎掉的梁架划破了一个口子, 因为激烈运动流血流个不停。医护人员迅速给他做了消毒止血,又仔细检查了左眼伤情,原来,对方一胳膊肘撞在泳镜框上, 滑位压迫眼球,等淤血散了应该并无大碍。
阎正找裁判船调了录像,确定对方运动员是正常摆臂,而非恶意伤害。看完录像的阎正也挺郁闷,心里憋着一股气没地方出。
俞宇前些天四处借防晒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在盐省省队走训,来全国比赛刷刷经历、见见世面的十七岁少年。可当他左眉捂着冰袋,走出医疗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少专业运动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他是盐省的?怎么以前听都没听说过?”
“听说是走训生,不是专业训练的。”
“卧槽,现在走训生都这么牛逼了我不用混了。”
俞宇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游了全国第五,和第四只差了0.21秒,排他后面的第六第七,还都是国家游泳马拉松队的职业选手。俞宇觉得有点遗憾,如果中途没有出那个意外的话,或许自己能争取一下前三。不过,和去年的成绩相比,俞宇对自己的进步非常满意。
阎正用力拍了拍俞宇肩膀,说国家游泳马拉松队领队李指导想和你聊聊。
毫不意外的,俞宇收到了国家队的集训邀请。
女子组的比赛安排在第二天,俞宇他们要等女孩子比完了再走。
俞宇眼角青了,好像是打架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不过视力无碍。小虎鲸不想顶着黑眼圈上街,索性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和草莓嘟嘟糯米滋发微信。
就他离开的这一个礼拜,挑战杯的接力奖杯送到二中了。苏燎拍了一张荣誉柜里的小海豚,玻璃门里映着他拿着手机的倒影。
俞宇盯着奖杯底座,四个人的名字是按照姓氏首字母排列的,所以“苏燎”和“俞宇”恰好就手拉手排在了最后。
苏燎曾经和他说过——为了这个奖杯拼命,是为了“留下点什么”。
俞宇很想苏燎说,你知道吗,昨天比赛的时候,最后冲刺那段我想到你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那么疯,那么拼命,那么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哪怕上岸时是那么狼狈——可是,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啊自己的身体,竟然真的藏有无限潜能!
哪怕没有这个奖杯,原来苏燎也早在他生命里留下了痕迹。
不过,俞宇并不想和苏燎说自己在比赛中受了点小伤,所以一句话输入对话框,又被他一字字删除。
很快,苏燎又给他发了一张照片——他一个人躺在双人大床上,左右手各自搂着一只大虎鲸,右腿微微曲着,小腿勾住了一条虎鲸的尾巴,显得十分嚣张。
苏燎给这张图配了四个字:左拥右抱。
俞宇:“……”
那四个字就好像搔在他心口的一根狗尾巴草,撩拨得让人难受。俞宇室友都出去玩了,房间里就剩他一个人,他索性给苏燎打了个语音。
“怎么了?”苏燎的嗓音温柔而漫不经心,却瞬间抚平了俞宇心头那些毛糙。
俞宇莞尔:“你太坏了,怎么连妹妹的虎鲸也要抢。”
“这事不怪我啊!”苏燎一边解释一边笑,“我妹看到你的虎鲸,就问我,哥哥,你怎么也有一条大虎鲸?我就逗她啊,我说‘哥哥要去看病,这条大虎鲸会保护哥哥的’。然后她就屁颠屁颠把她那条虎鲸也‘借’给我了,说要我病好了再还给她。”
俞宇低沉地笑了两声。
苏燎顺着话头:“对了,我手术也定了。”
俞宇呼吸一滞:“怎么说?”
“最后决定还是去北京,联系了个有经验的医生。毕竟开胸要多住几天ICU,能微创就尽量微创吧。”苏燎说得倒是轻描淡写,“我到时候提前把期末考了,等会考一结束就去。状态好的话,六月底就手术。”
俞宇想了想,问道:“去北京,那有人照顾你么?你姑妈会去吗?”
“家里两个小孩呢,暑假她肯定过不来。”苏燎说道,“我爸陪我,他在北京已经租好了房子。”
俞宇在“你和你爸不打架么”和“你爸会照顾人么”之间来回摇摆,最后只是郁闷地“嗯”了一声。
两人沉默片刻,俞宇听着对方的呼吸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苏燎轻笑了一声:“别担心。”
“嗯。”俞宇觉得自己对着话筒不善言辞,不想在电话里讨论这么沉重的话题,“我——这里的椰青很好吃哎。”
“是吗?”苏燎懒洋洋地应道,“那回来给我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