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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问上一问萧令明那颗貌似柔软的心底,倒底有没有半点他宋显的名字。
可当宋显冲出门看到萧令明那张苍白木然的脸,与他那双只剩下迷惘和空洞的眼睛四目相对的时候,却骤然间就哑了火。
——宋显什么话都问不出口了。
宋显只是足下一顿,就冲上前用力将萧令明揽进了怀里,用力之大撞得被他抱进怀里的萧令明都向后踉跄了两步。宋显紧紧地抱着他僵硬冰冷的身躯,仿若要将他勒入血肉一般用力。
可萧令明只是站着,也不挣扎,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让宋显抱,他的手始终垂在身边。
“我真的……我真的吓死了……”宋显埋首于萧令明仍留有浓郁的龙涎香气的脖颈间,心有余悸地喃喃道:“你知道我在观宸门被拦下来的时候,我就怕你已经……”
可宋显说出的话就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湖,除了在怀抱之中的躯体,他再没有获得任何可以确认眼前人在眼前的回应。
过了许久,密朱寺顶的金钟敲响,宏亮庄肃,一记又一记地响在平京城所有大元臣民的心底。
待九十九声丧钟响过,萧令明轻轻推开了宋显,他看上去神色平静得甚至有些木然,“宋显,你是新帝了,吴彦为首的众臣想必都在外殿等着你。孤也要去料理……大行皇帝的后宫诸事。”
宋显明显有些不放心,可萧令明摇了摇头,继而甚至笑了笑,“我没事的,去吧。”
宋显这才犹豫转身,刚走了两步又回身过来,交代了一句,“我处理完前朝的事情,就来找你。”
萧令明点了点头,目送着宋显三步一回头地往含元殿外殿走,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这才在小心上前李芝的搀扶下,缓缓往宫外走去。
一月末的风雪仍旧是刺骨的。
萧令明踏出四季都温暖如春的含元殿时,因方哭过,此时被萧瑟的冬风一吹,不由觉得鼻尖刺疼。李芝飞快地自身后宫人的手中接了厚实的狐裘替他披上,又小心地将他披散的头发从狐裘里奉了出来。
萧令明紧了紧领口,正要迈步,就听见复返的李芙从廊上过来唤了他一声。
李芙行至他身前,行了礼,又低声回话,“太后娘娘知晓了圣人令废后往绞罗寺侍奉的遗诏,说想要一同过去修行。”
萧令明听了,垂眼扯了扯嘴角,“她哪里是要一同修行。”他叹了口气,“毕竟是大行皇帝生母,李芙,你亲自去安排,妥帖些。”
萧令明交代完,继续往廊外走去。他一身沉玄,逆行于风雪中,背后是含元殿重仞朱墙,行至含元殿前那道长阶时,他缓缓止住了脚步。
他有些怔愣地望着因披散而被风雪狂卷到眼前,如藻如墨般地狂舞空中的发丝,就像是被魇住了一般,伸手勾了一缕握在掌中,语调飘忽不定地呢喃吩咐,“去取一把小刀来。”
李芝一愣,向身后的宫人吩咐了一句,不多时便取来了一把象牙柄的纤细银刀递了上去,“娘娘。”
萧令明未侧身,只是反手一展,李芝便双手恭敬地将刀柄交到了萧令明苍白的指节掌心。象牙莹润素白,可落在萧令明的掌心竟是败出了暖色。
流畅的刀身在萧令明的指尖打了一个转,他撂下了一句,“别跟着孤。”就独自顺着这条通天长阶向下行去。李芝察觉了他的神色不对,不敢放他一人,也不敢跟太紧。
萧令明握着冷硬的刀柄,一步一步徐徐往下走去,玄冬的寒风托卷起那些柔韧秀美,无拘无束的青丝,其中唯有一缕被人握在掌心逃脱不得。
萧令明一边走,一边垂眼看着那一缕被他绕在指尖的冰冷发丝,神思混沌地右腕一转,冷冽的刀尖便徐徐掠过其上,将抚过刀刃的那些丝软都拦腰截断。萧令明卷着发丝修长的手指亦缓缓松开,任由它们落在空中被瑟瑟冬风卷走。
他的视线跟着那些断发,混沌又恍惚地慢慢仰首,望着它们扶摇而上,渡着如絮白雪,越过朱红宫墙,随着大行皇帝的神魂,荡上了无垠广袤的九重天际。
萧令明一边茫然地追望着,一边缓步下行。
他的足下陡然空荡起来。
他视线里的那缕柳发,在李芝和身后宫人朦胧又含糊的惊呼当中越荡越高,而他自己则越坠越深,直到在一声贯彻头颅、令人牙酸的钝响里,彻底堕入了沉寂的黑暗当中。
第59章
明后那日从含元殿前那道通天长阶上摔了下去,虽宫人惊骇之后救扶及时,可他额角仍旧是磕到了阶上的龙纹石雕,伤了颅脑情况颇重。
即使钱筠及时诊治,没了性命之危,可已然昏睡了大半个月也未有半点要醒来的征兆。
贴身侍奉萧令明的李芝已被新帝第一时间丢进掖庭惩处,如今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这么多日不见好,新帝急怒得就差把刀架在钱筠脖子上了,可最终因为一宫人的一句嚅嗫,“是娘娘不愿意醒过来吗?”而溃不成军。
出了这么一茬,宋显借口此时无心下旨尊封太后,可太后一日不尊,这新帝后妃便一日不得进封加册,如此一段时日拖下来,竟是到了如今新帝的后宫都空无一人。
朝臣原觉得睿亲王脾性好,想着被圣文武皇帝压着一辈子都直不起腰来,遇上了这位温文有礼,年少登位的新帝,总能直起些许腰板再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