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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举考试中,试策一般多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吏治等与民生相关的实时性策题,如果有心人往这上面押,兴许能押着个边也不是不可能。
从满地霜华的深秋,到冰雪覆盖的寒冬,等到沉睡了一个冬的树木抽出新芽时,今岁恩科会试悄然而至。
昭平十七年二月初八,蒙真与全国所有举子一起一大早候在贡院外面等待贡院门开。
因着考试是在春天,会试又被称为“春闱”。会试由礼部主持,凡去岁乡试中举者以及往届举子均可应考参加。
参加今岁恩科会试的举子多达五千人,卯时一过,贡院门开,举子们在兵士的维持下排队有序进入。
与乡试一样,会试的搜身检查也极其严格,考生不仅要摘帽除袜,就连里面贴身的衣服也得脱了接受检查。
按理说举人的身份地位远高于秀才,朝廷不能再像乡试搜检那样要求考生脱衣露肤,可为何要反道而行呢。
原来本朝初期的会试检查并没有现在这般严格,朝廷为顾及举人颜面,举子进考场时无需像乡试那样脱去衣服,裸·露体肤,只需要摘帽除袜,简单搜检一番即可。
可正是因为搜检的宽松,一些举子非但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私藏夹带入考场。
所谓“夹带”,即作弊考生将小抄缝进衣褂、袍裤以及帽子袜子中,将其偷偷带进考场,从而方便在考场作弊。
因会试夹带之风泛滥,朝廷不得不照乡试搜检之例对举子考生进行“屏脱衣服,剥露体肤”之搜检。
同时将夹带作弊写进律法中,一经发现有考生私藏夹带进考场,朝廷必对其严惩不贷,先廷杖四十,而后流放边疆,并且此生再不允踏入科场半步。
果然此律法一出,再无考生敢私藏夹带入考场。然而会试搜检之例一如乡试搜检那般严格,再没放宽过。
因其搜检严格,每个考生接受搜身检查的时间便长了些。
蒙真站在长如巨龙的队伍里排了大概两个时辰才轮到他接受检查,先是手里提着的考篮,里面糕点馍饼一类的食物全给掰开捏碎,后又是帽子鞋子头发,头发披散,弄得个乱糟糟,最后衣服也被脱下,里里外外被搜检个遍。
等这一系列搜身检查完毕,蒙真坐进号房里,衣衫不整的样子,像是遭了强劫一般,叫人着实着恼。
他先是整了整仪容,而后拿出块干布,倒水蘸湿擦了擦号房里的两块木板,才躺在上面稍作小憩。
差不多酉时(下午五点),所有考生搜身检查完毕,自此贡院门锁,在第一场考试结束之前,不管里面发生什么,哪怕是死了人也不准打开。
因着搜身检查折腾了一整天,多数考生累的够呛,号房里两张板子一拼,身上搭一条棉被蜷着身子睡了过去。
每个号房里置有一盆炭火,这炭火本是考生热饭用的,不过现下春寒料峭的二月,号房又不遮风,夜里睡觉总觉着寒冷,此时考生用它来取暖正好不过。
翌日一早,也就是二月初九。
考题发放下来,会试所试项目与乡试同,第一场试四书文三道,五言八韵试帖诗一首,以及五经文四篇。
[笃信好学,守死善道。]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
以上是四书题的题目,分别出自《论语》《孟子》《中庸》,都是正儿八经的大题,非是童生试五花八门的截搭题。
不过也是,举子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谓是过关斩将,考官们本本分分按着四书出题齐整便是,没必要再拿各种乱七八糟的截搭题来使其为难。
会试是为朝廷选拔人才,考生凭的是真才实学,非是来猜谜玩文字游戏。
四书文即八股文,文章自是要按八股格式来写,首要便是破题。
破题,即点明文章题意,若破错题,后面写多少都白搭。
可见破题的重要性。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正是这个理。
蒙真先是酝酿一番,随即草纸上起笔,待草纸上写的满意无错漏了,他再一笔一笔誊写到答题纸上。
三道四书题写完,正是日落黄昏时候,天色将黑不黑,蒙真揭开考篮,拿了块饼子随意啃了几口,而后点燃蜡烛,写那首五言八韵试帖诗。
赋得「积雨空林烟火迟」,得「迟」字。
这是试帖诗的题目,诗题出自王维《积雨辋川庄作》之“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菑”一句。
赋得诗也须得按八股格式来,即诗的首联破题,次联承题。
蒙真想了一想,而后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
雨霁空山静,烟瞑芳草迟。
陌上积翠深,林下樵翁归。
这破题承题有了,接下来便是起股。蒙真又思虑一番,才又在草稿纸上继续写作。一首五言八韵试帖诗写完,用了他将近一个多时辰。
彼时天已黑尽,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困。考场上给每位考生发了三支蜡烛,第一场考试考题多,多数考生时间不够用,考题做不完,只能灯下奋笔疾书。
此时的贡院灯火通明,一个个小小的隔间里火苗促动,蒙真与大多数考生一样,伏案书写剩下的几道五经题。
五经题做了一篇之后,蒙真先将试卷收整好,而后吹了灯,两张板子一拼,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