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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屿扭头看, 他看到了病房外扶着门框朝里看的爸爸。
在妹妹出生之前, 赵明哲消失了好几天,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 胡子也没刮,就这么安静的站在走廊里。
江屿觉得, 那个平日里傲岸的背影好像被什么压的有些弯了
赵妈妈叫江屿进去看妹妹的时候,赵明哲弯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脑袋。
说他惹妈妈生气了,妈妈不想看到他,就让小屿替爸爸进去看看妹妹。
江屿只是懵懵懂懂的点头说好, 进去之后还悄悄问过妈妈说什么时候才能原谅爸爸,赵妈妈只是沉默的吻了吻儿子的小脸。
小妹妹和江屿并不是很像, 眉眼之间虽然和母亲有些相似,但五官轮廓和另一个男人更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屿见过这个男人, 也见过母亲和他在一起时, 两人依偎在一起,笑容甜蜜的样子。
自从知道赵默平的存在之后,他还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笑过。
那晚的病房很热闹, 外公外婆喜气洋洋的给新出生的小姑娘买了好多衣裳。
只有赵明哲一个人站在窗边,他出生书香门第, 家教一向严苛,最讨厌闻到烟味。
所以即使最烦闷崩溃的时刻, 也只能默默的消化情绪。
那年冬天,大雪肆无忌惮的压弯了枝桠,冷空气顺着窗户一点点的侵入室内。
外公外婆身体不好,早早就回了家,母亲被风吹的轻声咳嗽几声。
半晌,窗户被啪的一声关上了,窗边只剩下了一声轻飘飘的叹息。
母亲满脸警惕的看着面前的男人,紧紧的搂着怀中的宝宝。
江屿在病房外安静的玩着魔方,他听到了两人的争吵,大概是母亲破罐子破摔,直接提了离婚,赵明哲没同意之类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病房的门被啪的一声关上了。
赵明哲披上外套出了门,看向江屿的目光有些复杂,接连几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晚,母亲的陪护只有幼小的江屿。
他深夜醒来的时候,发现母亲在哭,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闷在被子里,整个人都颤抖的厉害。
这年,压抑的家庭氛围浓浓的将江屿包裹在其中,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后来的几天,江屿经常见到那个男人来找母亲。
他们坐在病床上,男人握着粉团子肉嘟嘟的手,母亲笑的满目柔和。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三人的影子在地板上围聚成一团,灯光都泛着幸福的颜色。
江屿忽然有些恍惚,他觉得,他们三个似乎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自己是最多余的那个。
母亲出院的那天,是男人接她去的赵家。
所有人都没想到,赵明哲那晚竟回来了,看到翻滚在床上赤.裸的男女时,手中的刀子顺着麻痹的头脑失了控。
当天晚上,小妹妹似乎意识到了一般,她生了很严重的病,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后来直接送进医院,也不过短短一个小时,就宣布小姑娘已经没了生命的迹象。
同时失去女儿和外孙女外公外婆当场崩溃了,外婆在病房外嚎啕大哭哭到昏厥,外公跪在地上不断地捶打急救室的门,让他们还他从小就捧在手心里的心肝。
父亲呢?
赵明哲麻木的坐在地上,双目空洞,整个人都看起来没了多少活气。
目光触到江屿的那一刻,赵明哲像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他连滚带爬的跑到江屿面前,跪下身抱住他。
他弓着背抱的好紧好紧,紧到江屿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滚烫的泪珠一颗颗滴落在江屿手上,赵明哲哭了,即使没有发出声音,依旧感觉的到他哭的好凶,肩膀都在大幅度的颤抖。
那晚只有江屿没哭,他还小,他不懂得死亡是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好像所有人都很悲伤,悲伤到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人群中迷茫的江屿。
赵明哲自首了,就在第二天清晨。
警察在他的面前,亲手给自己的父亲拷上了银质的冰凉枷锁,然后面无表情的带走了赵明哲。
等他真正意识到死亡和离别是什么的时候,是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父亲母亲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家里只有他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坐在偌大的房间里看着那张摔成碎渣的照片。
原来记忆里那张最熟悉鲜活的脸会逐渐被时间磨平,下次再见到她只剩下一张不会说话不会动的照片时,这便是死亡了。
江屿很想赵妈妈,可她没有再回来过,也一次都没有在他梦里出现过。
一个月之后,他来到了这个小镇,成了江家的儿子,户口本上改名叫了江屿,也见到了邻居家会跳芭蕾舞的小姑娘。
在江淼淼的无理取闹和江妈妈的苛刻下,江屿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他已经快要记不清赵妈妈的样子了,脑海里的剩下的只有刀子捅进她的小腹,母亲惊慌尖叫的声音。
赵妈妈死了,赵明哲进了局子,爷爷奶奶成日以泪洗面,精神都出了问题,就连刚出生的小妹妹也死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没有丝毫的预兆,他被送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所有人就这么突然的消失在江屿的世界里。
气氛陷入到许久的沉默之中,江屿淡淡的扫了赵默平一眼,漆黑的眼眸里不带有一丝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