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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他隔几天总会来她屋中,先前在栖玉宫时,他几乎每晚都来,什么也不做,只是让她念些话本,他坐在一旁小憩。可那时候,他是摄政王,如今他是名正言顺即将登临大统的摄政王,自然不好再跟她纠缠。
她是皇上的先妃子,传出去终究不好。
渐渐地,华玉就淡了心思。
本来接近他也只是因为不想走上前世的道路,她怕死,如今她认真地完成嬷嬷的任务,安分守己不出头,皇后忘了她这号人,也就不会刁难她。而她到了年纪就出宫。
想想,这才对呀。
华玉垂头盯着桶中潋动的水波,冰凉水丝绕着她的双手,似乎要将这股凉意渗进她的肺腑,她眼稍红,扁扁嘴压下喉间涌出的哽咽,动作慢下去。
冯嬷嬷阴阳怪气的声音立马响起:“宫里的活一大堆,这才哪到哪儿,你可别想偷懒。什么身份做什么活,别妄想飞上枝头的事......”她掐着腰。还怕这人背后有人护着,可来这里干了几日的活,也没见有贵人递半句话,她就大了胆子,言语越发粗鲁谩骂。
华玉低应了声。
凉风飕飕吹动。脊背也跟着泛起凉意。
衣物翻动水波的声响盖住车轮声音。
檀云秋阴沉着脸道:“她是什么身份?”
华玉听到熟悉的声音,后背一僵,猛地回转身子,水洗过的通红眸子直直望向来人。
檀云秋气势比从前还要压人。之前在他面前还能喘口气,现在只是跟他的视线对上,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刀悬在额上。
冯嬷嬷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王爷怎么来了。”
华玉也跪地行礼。
檀云秋的视线落在华玉身上。他的气势又沉冷许多。等他到了华玉的身边,近距离地看清她瘦弱身躯,心口又是一沉,他伸手:“免礼。”
华玉垂头道:“谢王爷。”
他怎么来这里了?是......特意找她的。
她局促地抿着唇,一时弄不明白他的想法,偷偷瞧他一眼,正对上他落在身上的视线,她吓得一瑟,忙又将头垂下。先前在他面前的胆子似乎都随风飘散,连看一眼都不敢......
匆匆一瞥,檀云秋看清了女人尖尖的下巴,还有那双明显因为委屈泛红的眸子。
他方才伸出手,她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反倒后退小步,像是要跟他划开界限,这个举动让他很不爽,他强硬地握住她置在身前的小手,冰凉的触感。
他皱眉。
“这几日你一直在这,”顿了顿,“......洗衣裳?”
华玉:“是。”
听到他的询问,她的心塌了一块,眼眶又红了。她这次没再藏着,慢慢抬了头,水眸委屈凝望他。
檀云秋越发阴沉。
他将华玉的两只手握在掌中,勾着她的双手将她拽得往前几步,离他只半步的距离。他掌心热,指腹不停去摩她的掌心,摸到指跟有些硬。
这是这几日干粗活多,磨出了茧。
他脸上的表情风雨欲来。
冯嬷嬷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她跟华玉是没有怨仇的。可她模样丑,从小宫女熬到掌事嬷嬷吃了不少苦,最看不上模样俏的人,见着了总在心底鄙夷一番。前些日子她去凤鸣宫,听见皇后似是不满意桐花巷的孟姑娘,为了讨好皇后,便可劲地折磨孟华玉,果然双环姑娘见着她也会笑着说几句话了。
她心里高兴。
可怎么也不会想到,孟华玉会跟摄政王扯上关系!
她双腿瘫软,魂都被抽去了似的。
冯嬷嬷的音调拐成卑微讨好的语气,先前面对华玉的嚣张无影无踪:“孟姑娘娇贵,奴婢本不想劳烦她,可这里人手实在不够。奴婢想着孟姑娘本就是司寝的人,这桶里的衣裳都是皇上换下的,也只有孟姑娘......”
檀云秋目中寒光一凛。
不待他发话,青松一脚将冯嬷嬷踹翻在地,足足滚了十数米才停下。
“孟姑娘与皇上何干?”
冯嬷嬷喉间腥甜,被踹得骨头发疼。她忍着剧痛爬伏在地:“......大人饶命,是奴婢有眼无珠,求大人绕奴婢这一次吧。”
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早知道孟华玉这么有本事,竟然跟摄政王有关系,她就是再大胆也不敢动她啊!
冷风瑟瑟。
檀云秋淡声道:“把她处理了。”他望了眼华玉,见她神色委屈,并未看冯嬷嬷半眼,吐出口气,将手松开,吩咐道:“去桐花巷。”
到了屋门口。青松茂竹自觉留步。华玉推着檀云秋进了屋内。
她不清楚他待她的心思,只好缄默。
檀云秋仍旧阴沉脸色。两人面对面许久,他见华玉不似从前热络,反倒小心觑着他的神色,他一僵,眉头紧接着皱起。
“怕我?”
华玉点头,又快速摇头。
檀云秋低下头,捏捏眉心,神色浮现倦怠。前朝事多,他一住龙驭殿,便惹来许多风风雨雨,先不提北境的事,朝中也不太平,他抽不开身,连觉也睡得少。好容易闲下来,想起她,来桐花巷却没见到。
原来人去给皇上洗衣裳了。
他胸口涨着一团浊气,那气压着他烦躁难安,直到见到她。见她穿一身素衣,白着脸蹲在木桶边被管事嬷嬷训斥,那股浊气瞬间成了火,烧得他心疼肝疼,恨不能亲脚将训她的人踹走。尤其见她素来白皙软腻的小手磨了茧,想哭又不敢哭的模样,那股怒火又悉数化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