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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云秋单手撑脸,双眼半阖,威容浮现淡淡疲倦。她知道是因为什么,昨半夜,她被肚子疼醒,出了一头的冷汗,本想悄摸下床处理一下,他却醒来,问清楚她要做什么,竟直接用他的掌心揉按她的小腹,她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但她却睡得很好,扰了她大半夜的寒凉也随着他火热的掌心尽数退散。
她的心口蓦地一酸,视线在他的面上巡视一番,垂了目光,退到一侧,等着肩舆通过。
她垂着头时,想了很多,或许并不是因为没事干才出的龙驭殿,而是想要早点见到他吧,不然怎么会走到他下朝必经的路上来了?
等了许久,那渐渐朝她走来的脚步声停了。
她疑惑抬眼,却见肩舆上的人不知怎的站在了地上。
她看着他的脸,方才在肩舆上满面让人不敢多窥的威严,只剩下淡淡的笑意浮在他的眉眼,他勾着唇,宽阔的肩,金玉带勒出劲瘦的腰身,再往下,是随风烈烈作响的下袍,袍边长至脚踝,皂靴稳稳立在地面。
檀云秋缓慢朝她走来。
华玉瞪大眼睛。
长长的宫道,她在这头,他在另一头,他走得不算很慢,每一步都稳极了,凉风吹起他的下袍,露出袍下挺直的腿,他像座巍峨的山,又像只挣脱牢笼的雄鹰,从他离开轮椅的那刻,他眼底多了些什么东西,随着他走近,华玉才看清,他眼底有笑,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华玉便站直了身子,笑盈盈地等着他。
檀云秋走到一半,忽然停住,也站在原地看她。
华玉想起他昨晚上还坐在轮椅上,显然是没有好全,过了一晚上,当着宫人的面就急巴巴地站了起来,宫道虽然不算长,对他来说却是吃力的,既然他走不来,她就去他身边。
她体贴地想着,提起裙角小跑着往他身边去,还未到他跟前,见他张开双臂,她还在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身体却像飞鸟投林冲进了他的怀中,张开的手臂迅速合拢,将她稳稳抱起来,原地转了一圈。
华玉还来不及惊呼,就撞进檀云秋盛满碎星的眼底。
“皇上,你骗我。”
檀云秋的笑声渐大:“是真走不动了。”
华玉连忙道:“既然走不动,快把我放下来。”她抓着他的手臂,双脚挣扎着要踩在地上。
檀云秋应了声好,将她放下。
华玉落地,平稳了呼吸,又笑道:“皇上现在这样,不出几日就能健步如飞,再过几日就能跟从前一样了。”
他现在也只能走几步路,哪能有她说的那么神速?知道她在哄自己,他却不觉得厌,反倒在她亮晶晶的眸子中笑出了声:“那就借你吉言,若后日不能做到你说的健步如飞,就治你的罪。”
华玉低头装听不见。
她的双手还抱着他的腰,这样的感觉很新奇,她从前在檀云秋面前,都要低头看他,今日却要仰起头,站在他面前,更是娇小玲珑,地面两道长长的身影交叠,她看了一会儿,想到了什么,看周围一眼,果然看见低头不敢乱看的宫人,青松一脸冷漠,刘成茂竹脸上笑眯眯的,见她看来还弯弯眼。
她脸颊瞬间红了。
她松开手,刚想扶着他回肩舆,却见视线之内出现了一道艳丽的身影。
女子满面沉痛,似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华玉垂头,后退几步,朝她行礼:“参见娘娘。”
是王月兰,宫中的王皇后,自新皇登基,一直幽居长兴宫,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她。
华玉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感受,只得垂眸不语。
王月兰努力忽视之前看到的场景,强逼出抹笑走向檀云秋:“自从我迁到长兴宫,有好久没有见过皇上,长兴宫离龙驭殿太远,我连皇上的腿好了这等喜事都未曾听闻......”她看了眼他的腿,又笑:“真好......”
檀云秋的笑意从华玉开口时就慢慢褪去,他又恢复了之前冷冰冰的模样,低头看了王月兰一眼,他似乎是很纠结,又有些无可奈何。
华玉脑海中有浮现出两人的传言,一时心有些疼。
久久无言,四周安静。
她咬着唇,身体已经快退到墙壁上了。
忽听檀云秋开口:“表妹。”
王月兰面上一喜。
檀云秋:“他在别处休养,太医嘱咐要是想要身体健康活的久一些,不能被俗事打扰,他人我管不着,但你终究是我的妹妹,王太师为国为民做了很多事,若是你想,我可以下旨让你回府,此后婚嫁皆由你做主。”
王月兰眼泪一掉:“表兄......”
檀云秋音调倏地转凉:“你若不愿,继续担着景帝皇后的身份,长兴宫是住不得了,你便自去与她们一同到兴国寺为景帝祈福吧!”
王月兰呼吸一窒,眨眼间,泪眼朦胧,她想要再说些什么,被他周围荡起的冷气挡住,她一步也不敢往前,想起方才他在孟华玉面前温柔浅笑的模样,心口疼得厉害......
不一会儿,宫道上再也没有他的身影。
双环扶住她:“娘娘,回去吧。”
王月兰似化作一尊雕像:“我不想回去,我追随他那么多年,我不信他对我一丝感情都没有,我不相信......”
双环狠心道:“姑娘醒醒吧!皇上的性子,姑娘比谁都清楚,他是能够狠下心的人,这么些年为了皇位什么都能舍弃,可是姑娘也瞧见了,孟华玉是景帝的妃子,皇上还不是二话不说弄到自己身边,方才他的表情,就是从前他还是皇太子时,也不曾见他对姑娘那样过,就是别的姑娘,也未曾......姑娘睁眼悄悄,时光大好,何必任由自己泥足深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