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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禀殿下,运粮的车队大约落了我们五里路,不如臣快马过去催一催……”
“不必了。”邵关看着身边忙忙碌碌的侍卫,随手牵了一匹马,翻身而上,“孤亲自前去,此处的事务,你全权处理就是。”
一袭杏黄色纹着蟒纹的华贵衣袍迎着风猎猎作响,少年披散的墨发几乎垂至腰侧,又顺着山风飘舞开来。
哒哒的马蹄声越过陡峭的山路,转瞬便没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枝叶虬劲的山林深处,随着奔驰的马匹往回奔走的,还有几十个穿着夜行服的诡秘黑影。
一双狠戾的吊角眼冷冷地盯着邵关的背影,旋即发出了一声极似山中鸟啼的哨音,数十道身影便迅速在山林间飞奔起来……
微弱的星光被厚重的云层尽数遮挡,只留下了一圈模糊的月晕,在深黑的秋季夜幕中显出几分阴暗。
邵关紧了紧身上披着的素白披风,单薄的身子在夜风中却如修竹般挺拔。
少年只带了两个侍卫,细细地巡视过一车车盖着棕榈叶的粮车,都核对完时,已是一日中夜色最浓的时辰了。
“太子殿下,我们明早还要赶路,您早些回营帐休息吧。”
“好,辛苦二位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声箭矢破风的尖锐声响,在呼啸的山风间仿若厉鬼的嘶鸣,倏然便至眼前。
方才还轻声说笑的侍卫双目圆睁,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颈后赫然是一个深深的血洞。
“什么人?!”
邵关漆黑的眸子一凛,反应极快地将身边的人拽着侧身躲到了一辆粮车后。
几乎是在他们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两声沉闷的利箭射入木板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被惊地几乎失声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高声喊道:“来人!有刺客!护驾!”
然而他的声音在被疾劲的山风刮散在一声“隆隆”的爆炸声中。
耳膜像是被什么东西震得几乎破碎,冲天的火光夹杂着飞石泥流,像是巨大的烟火一般散落开来,一下将邵关的眼眸刺得发疼。
今夜的不速之客不是来刺杀他的,而是想要摧毁这些装满了粮草的车马!
“快命人将粮车都从山崖边上推开,快!”
爆炸带来的余波让他的耳畔不住地嗡鸣,而新的爆炸声又沿着数里长的石壁,接连轰响起来。
以至于他声嘶力竭的吼声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楚。
好在接二连三的巨大爆炸声终于让营帐中沉睡的士兵惊醒,一个个点亮了烛火。
借着连成一片的微弱光芒,已经可以看到泥泞的飞石土块裹挟着铺天盖地的烟尘,一路越过山崖上树木花草的遮挡,朝着底下的营帐和粮车滚滚而来。
“殿下,这里太危险了,快骑马走啊!”
侍卫慌乱之间手忙脚乱地去牵离他们最近的马匹,只是他刚把受惊的马牵过来,眼前的情景瞬间让他眼前一黑。
邵关竟全然不顾近在咫尺的声势浩大的石流,就在山崖底部,推着离石壁最近的两辆粮车,艰难地行进着。
一双墨玉般的桃花眸在灰暗的烟尘间分外夺目,流光溢彩。
“快救粮草!”
都来不及穿上盔甲的侍卫们愣了一瞬,如梦方醒,几乎是一拥而上,沿着数里的石壁,奋力推着成百的粮车。
拳头大小的飞石和树枝土块劈头盖脸地砸在脊背上,滚滚的石浆因着爆炸的声波,势如破竹,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将底下推运粮车的侍卫冲倒在地,或是淹没了大半个身子,寸步难行。
“殿下,来不及了,这些粮草救不回来了!若是再留下去,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啊!”
心底像是压了一块巨石,邵关几乎喘不上气来。
眼前被滚滚的泥石流淹没的将士和奏报的字里行间奄奄一息的灾民交叠在一起,黑眸几乎洇出血来。
“弃了粮车,都背着粮袋走,快!”
“殿下小心--”
不知是从何处滚落的一人粗的巨木砸碎了邵关身后的粮车,随后直直撞击上了他的双腿。
一抹殷红的血洒上土黄色的泥浆,映出了一众侍卫惊惶的面容……
慕容星霍然睁开了眼眸。
明明是秋季的凉夜,他不过盖了一层单薄的锦被,背后的衣衫却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分不清是一种怎样不安的情绪,促使着他的心跳得急促而沉郁,凤眸染上一层灰翳,蒙着清冷月色。
“世子,您怎么了,可是……蛊毒发作了?”
服侍他的小厮睡意朦胧,却似乎早就习惯了自家世子半夜醒来,见怪不怪,下意识地问道。
“奴才给世子端药过来吧。”
常年在军中,抑或是事务缠身的贵人,不都是这般几乎没有一夜安眠的么。
“不必了。”
慕容星淡淡地应了一声,眉心紧锁着,只是挥手屏退了贴身的小厮,随意披了件外袍,便从殿室内走到了院落里。
清爽的凉风将冷汗吹得几乎一刹干透,也将他眉眼间的困倦疲惫散尽。
往日同邵关在一起睡时,虽然夜里也会醒转几次,但却是他睡得最安稳的一段时日。
可是这几日,夜里只消一闭眼,就是铺天盖地的鲜血尸骨,像是一种不祥的预兆,挥之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