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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叹到:“其实你方叔叔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三个孩子平平安安,幸福安康比什么都重要,妈可受不了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
棠华脑子有点乱,听到这个忙插嘴:“妈,您胡说些什么呢?我和哥哥姐姐都好好的,往后还要好好陪着您……”
棠母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好,是妈说错了,妈的错妈的错……”
等棠母上楼休息了,棠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有些发懵,佣人过来叫了他三四遍他都没听见:“小少爷,小少爷,小少爷……”
棠华半天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佣人问:“太太上楼前让厨房给您榨杯果汁,现在果汁好了,您现在喝吗?”
棠华挥了挥手:“啊……我先不喝,你们先下去吧,我一个人坐会。”
他竟连棠母什么时候上的楼都不知道了。
棠华揉了揉眉心,方佳临、大学生、遭遇了那件事、消失……尸体,这些片段综合在一起,一个骇人听闻的真相呼之欲出。
不……不会吧。
如果是真的……不,不可能……
可这个不可能在餐桌上还是得到印证了。
那时方叔叔坐在客位,喝了点酒,他们一起聊到过去,方叔叔眼眶有点湿:“都怪我……都怪我啊……当时佳临听到姐姐死讯,一个人跑去酒吧买醉……被一个畜生……听到这件事,我当时说的是‘死的那个人为什么是佳期,而不是你呢?’……”
陈蕴娇写的那本书是根据千年后的历史所写的,对一些现象和过程知道的并不全面,那些真相已经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有的只是后人拼拼凑凑的尽量还原。
其实斐草的母亲并不是畏惧流言蜚语而死的。
那年方佳期被小三登堂入室活活逼死,正在南城专科读书的方佳临得知此事如晴天霹雳,整个人摇摇欲坠,面色苍白如雪,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晚她人生失意、跌跌撞撞误入了一家酒吧,从未喝过酒的她想借此麻痹,喝了个天昏地暗,想在此减轻自己的痛苦,可没想到她最后薄云满面,少女的美貌如惊鸿一瞥,在黑暗里吸引了一个后人闻风丧胆的变.态。
等事情发生后,方佳临不像她姐姐一样,是富室里娇养的花,她更勇敢也更坚强。颤巍巍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她把验孕棒扔进垃圾桶,洗了把脸让自己镇定下来,然后她毅然回了方家,选择跟父亲摊牌。
可那时的方父沉浸在巨大的打击里,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说出的话自己都没印象,用一种前所未有冰冷邪恶的语气问小女儿:“死的那个为什么是佳期,而不是你呢?”
这句话能把世界上任何一个子女逼疯。
方佳临大哭一场,然后当夜便离开了方家,她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这可怜的姑娘这辈子并不漫长,她确实也再没有回过方家。
她不是没想过好好活着,可孕期的情绪不由自己起伏,全身的神经时刻都在敏感线上,前一刻万里无云,下一刻就是倾盆大雨。无数夜晚,她从层层噩梦中醒来,姐姐的惨死,父亲的诅咒,无人需要的绝望快将她逼疯,她求救无门,无处可去。
她无数次站在医院的门口,无数次莅临小诊所,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前进一步,不知道是哪件事触动了这姑娘最后的一条防线:可能是婴儿越来越强烈的胎动,可能是曾经同学的嘲讽玩笑,她最后选择在浴缸里用牙一点点咬断自己的动脉。
没人知道那年的方佳临有多绝望,也没人知道她曾经是多么一个勇敢的姑娘。
她缺课了很长时间,她的班主任打了很多个电话、找了很多地方才在这个昏暗的出租屋里找到了这个花季少女的尸体:她的人生还没开始,就潦草结束了。
斐老师带走了奄奄一息的那个婴儿,将他抚养长大,方叔叔带走了小女儿的骨灰,至亲的离去、后悔和愧疚让这个壮年人一瞬间进入暮年,从此远渡海外。
棠华浑身发凉,心尖都是疼的,他想:原来这就是斐草的身世啊。
他挤出了全身力气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方叔叔……如果佳临姐的孩子生下来了呢?”
你们会期待他的出生,会因他的存在而感到欣喜吗?
这话让整个饭局都陷入僵局,棠母干笑了两声:“方大哥,别往心里去,孩子还小不懂事,胡说的。”
然后转头叱道:“小花儿,胡言乱语些什么?还不给你方叔叔道歉?”
棠华说:“我没有胡说……我只是做个假设,方叔叔,您会期待吗?”
棠母提高音量:“小花儿!”
坐在上位的方叔叔缓慢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一句话让棠华如坠冰窟。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吃完这顿饭的。
饭后棠父把方叔叔请进了书房,两家人很久没见,急需一个私密的空间叙旧话家常,棠华则去了琴房弹琴。
他心绪烦乱、无处发泄的时候偶尔会通过这种方法来平复。
这次弹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小少爷手指发颤,最后气喘吁吁趴在钢琴盖上睡去,本来他想着是先歇一会,这一歇就直接去会了周公。
门被推开,棠镜脱下外套搭在睡着的少年身上,声音很轻:“小花儿,别睡了,小心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