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斐草却没狼狈之态,还得体的冲着面色担忧的管家挥了挥手,等车影远处视线的时候,他才转身离去,将那一踏见鬼的协议扔进了垃圾桶。
斐草此人,别人在他面前口吐芬芳百般折辱,他都能当做一场笑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有心思计量几道数学题,半点不入耳。方先生算是他“勉强”能有点例外的人,但一开始的不友好也冲散了这点例外,不值得让他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不欢而散的原因有二:一是提到改姓,二是提到了棠华。
那是方老爷子坐在窗边,高傲又强势:“你猜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身世呢?因为棠家小少爷问我,会不会期待的存在。你现在怀着青年人的热血,觉得天上地下惟我独尊,那你有没有想过,一旦知道你的全部身份,棠家还会允许他们的小儿子跟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做朋友吗?到时候,没有方家给你做后盾,你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
他未必知道这段不能宣之于众、在暗处发芽茁壮的情感,但这段话还是紧紧抓住了斐草的心口。
他们现在尚在高中,爱情能有“友情”做个掩护,可一旦成年步入大学,他们能躲在这层护盾下吗?
斐草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当初在跟棠华告白的时候其实也有想过这一点,他毅然决然扔开了看了十多年的心理学,开始从头学习金融,也用全部积蓄看着挑着买了点股票,注册了个小型的计算机公司。
他甚至剥丝抽茧查清了多年前棠星和许端鸿分离的真相,敏锐地意识到棠家是何等的庞然大物,一手引导了这场婚礼上的变局。斐草有些私心地想:同样是身世鸿沟,如果棠家能接受棠星和许端鸿,那么他和棠华的胜算是不是会大一成?
他做得够多了,运筹帷幄,一刻不停,在同龄人中无往不利,可今天还是被浇了一层冷水,凉彻心骨,无论如何,方老爷子有一句话是对的,以他现在的本事,根本没法硬碰硬,他没办法承担起一旦捅破这段恋爱的后果。
这个时代宽容又狭隘,和平又残酷,表面上风平浪静,水面下却污浊不堪,潮流交错,一只南美的蝴蝶煽动两下翅膀都会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又何况众口铄金,三人成虎。
斐草那晚去了棠家,他站在暗处,睫毛敛住瞳孔里的冰冷,寒秋的夜晚使他无比清醒,他看着远处的灯火通明,伸出手摸索着一些事情的轮廓。
当年……就是在这里……
许端鸿毫无反击之力,远走国外。
这是一场前车之鉴,他不是许端鸿,棠华和他姐姐也大不相同,时过境迁,他们未必会有相似的结局,可能更宽容,可能也更残忍。但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这场前人的“经验”中摸索学习一点东西。
专属铃声响起,前一刻凝眉深思的少年下一刻眉目舒展,里面凝结了化不开的温柔:“小花儿?这么晚才给我打电话?”
棠华靠在窗台,下意识抿着唇,语气很轻:“男朋友,我很想你啊。”
男朋友,我好像找到你的亲人了。
可我有点不知道,这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情了。
斐草抬眸看着棠家别墅的灯火通明,他的小娇花如今在其中一亮明灯后面,软着声音说:“我想你了。”
一股冲动涌上心来,斐草说:“小花儿,下楼,我有份惊喜给你。”
棠华瞪大眼睛坐直了身体:“斐……斐草?”
他从窗台上跳下来,踝骨通红,从衣架上随便取了一件风衣边跑边穿,如一阵风一样跑下楼梯,穿过花园,枝叶勾住他的外套,在上面留下支离的印记,他穿着拖鞋,来到侧门。
路灯昏黄,斐草站在灯下,身形颀长,将手机揣进兜里,抬眼冲他一笑。
棠华晕乎乎地开门:“你怎么来了?”
斐草伸手蜷住他的腰,将他揽在怀里,炽热的温度传染过来,抵御了寒秋的萧瑟,俯身在他耳边呵气:“男朋友的使命,你想我的时候,不管我在哪里,都会第一时间到你的身边,来见你。”
他们隐在黑暗里,斐草被撞着抵靠在墙上,棠华踮起脚尖,急切又生疏地吻了上去,密密麻麻,两颗虎牙不得其法甚至蹭破了斐草一点皮。
随着这个吻落下来,那些浮在空中,少年人的心事仿佛也终于找到了一块实地,尘埃落定。
两个少年人在夜色中深吻,将这些天心上的重担纠缠在吻和欲里,直至气喘吁吁,懵懂迷离,神志不清。
一吻终结,棠华如一头呦呦小鹿,眸色迷离又清亮,里面结了一层一层的雾水,浓结着迷恋与深情。
斐草声音低沉,带着微哑的喘息,话落在耳畔心头:“棠华,我爱你,我永远爱你。”
这世间瞬息万变,什么都不是永恒的,父母终会迟暮,兄弟终会成家,可我们年龄相当,志气相投,我把心给你,我永远爱你,永远在你身边,从生到死,我都陪着你。
他像一个毛头小子,终于从往日的沉稳冷淡中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的冲动和热切,罕见的惶恐过后,斐草终于意识到,棠华于他,是不可分割,是浓烈的毒药。
第69章 卑微
医院门口。
陈韵娇头发梳得齐整,颇有心机地留了两缕蓬松的鬓角,带着在镜中反复练习的表情站在冷风中,她穿了一身开衫配下裙,有些发抖,远处看去楚楚冻人,能最大程度地激起一个雄性动物的爱怜保护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