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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个就这么莫名其妙地笑成了一团,直到谁都没了力气,才彻底放松下来,摊开手脚躺在沙发上。
“也不能完全怪我……就因为他搞出来的那套程序,我把这段记忆也加进了我的大学鬼故事电台兼职履历。”
凌溯揉了揉笑得发酸的面部肌肉,扼腕叹息:“不然肯定会记得谦虚一点……”
庄迭这次摇头摇得更认真:“不用谦虚。”
“不用吗?”凌溯耳根有点发热,“说实话还是挺不公平的,毕竟我比他多了几个世纪的学时呢。”
在严巡的视角下,他是在极短的时间内飞速崛起的天才,在几年内就达到了叫人不敢想象的成就。
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给自己下的暗示,凌溯自己也不太清楚当时的情况,他多半还是会厚道地把这些事讲出来,试图安慰对方的……
“队长。”庄迭特地提醒他,“你一定不要跑去给严博士讲这件事。”
凌溯咳嗽了两声,他有点儿遗憾:“不太合适是吗?”
庄迭点了下头,又伸手抱住凌溯,在他身后垫了个枕头:“严博士听了就会模拟……他有百分之七十的可能性会忍不住去尝试。”
虽然这些经历被凌溯轻描淡写地挑出了有意思的,但它们其实是几十上百年,甚至更久——而最令人绝望的一点,是身在其中的人并不清楚什么时候才是“醒来”的那一刻。
在梦里无法睡着,凌溯要清醒着度过无数个漫漫长夜。
那些都是极为真实的体感,每一天都是。
没有困住其他入梦者的濒死梦域,就只有梦主记忆的投影,这些投影无法真正交流和互动,也不是真正的意识……这样一场梦,就像是一场无限长的、允许身临其境体验的高清5D电影。
不论走多远,似乎都只有自己一个真实的人存在。
有太多的人会在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漫长旅程里彻底迷失。
要么最终连自己也忘记,逐渐变成一团没有形状的阴影——要么自己和自己对话、把自己的意识撕成两份甚至更多……
“有道理。”凌溯稍一思忖,点了下头,“严会长多半就是后者。”
在强制他不断进入濒死梦域的同时,严会长自己也会进入那些梦。
不知是从哪一天起,那个狂热偏执、让身边人越来越警惕和不安的疯狂会长忽然像是变了个人。
严会长再也没提过什么“对岸”或是“死者之境”,有人不小心提及都会被他劈头盖脸地训斥一通。计划忽然变成了“为人类锻造手术刀”,而凌溯这个最合适的实验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困在了一颗梦茧的最深处。
……那之后发生的事,他们就都很清楚了。
训练,受伤,抢救,考核,受伤,昏迷,抢救,和现实交错的梦境,不断跳跃的时间……
“日子比之前还不好过。”
凌溯第一次对小卷毛承认这个:“我甚至有点怀念扯着瓦格纳大声吵架的尼采了。”
庄迭握住了他的手。
凌溯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那只手上,他碰了碰那些手指,又在恢复光滑的掌心上慢慢画着圈。
他发现开口似乎没想的那么难,只是要尽量说得快一点儿。那些伤口越是不怕翻检和触碰,越是证明它们已经彻底痊愈。
“不过拓荒者不错——我喜欢拓荒者的工作,每次被借去做教官都不小心超时。反正有当时还是第二代的茧罩着我,初代再生气也没办法抓我回去。”
凌溯快速说道:“我有时候会以探索潜意识作为理由偷懒,那种时候感觉就非常好,像是在星河里漂流……”
唯一的缺点,就是这份工作也稍微有点儿寂寞。
他甚至没有多少电影可看,越往深处走,那些梦境就越破碎和晦涩难懂,就像是会活动的印象派作家的画。
在一次漫长的行走——很难描述这个“漫长”究竟是多久,凌溯只知道自己似乎把还所有知识都翻出来,用自己掌握的所有语言分别背了一遍——总之在那之后,凌溯忽然发现,自己身边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梦了。
他漂浮在寂静的深蓝色的穹幕里,那些熟悉的星光已经彻底不见了,在他面前的,是一颗他从没见过的“茧”。
如果忽略体积的悬殊差距,这颗茧的外观构造和二代、乃至后来迭代过的三代茧都非常相似。只不过它显得更先进,更带有某种冰冷的科技感,也更……漂亮。
不谦虚地说,凌溯的确会很多种语言,但在那一刻,他的确很难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来描述这一幕。
所有的机械和金属部件的部分,都是一种晶莹剔透到极点的亮色。
那是种徘徊于纯净的天蓝与完全透明之间的、仿佛神秘矿脉一样的炫丽光泽。像是某一天,有一块天空被冻结在了冰川里,和阳光洒下来的流动的细碎金砂一起,于是一切就都定格在了那一瞬间。
那些仿佛仍然是在流淌着的金色细芒向他闪了闪。
凌溯把这当作是一次打招呼,他实在忍不住,朝那颗漂亮得像是星星一样的茧招了招手。
……
下一秒,某种不容抗拒的潮水一样的力道忽然毫无预兆地涌起,将他的意识尽数淹没。
这种感觉并不糟——那些像是潮水一样的海浪虽然冷得刺骨,但力道却很温柔。那种冷只要几秒就能彻底适应了,也或许是他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反而有种奇异的温暖从意识深处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