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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轻过头的拓荒者正看着他。
零号觉得自己在那双眼睛里似乎看到了无数东西……可令人懊恼和泄气的是,那些内容却没有任何一样能被来自现实世界的意识辨认,随着对方的视线逐渐恢复清晰,那些内容也悄然淡去。
“是轨迹。”
有人回答道:“在这里,我们在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能看到和对方共度的无数个一生。”
零号这才倏然察觉,始终包裹和保护着他们的那颗“茧”已经不知不觉隐去,他们已经来到了那些冰川的内部。
他们身边没有任何人影,也无法循声找到刚才回答的人的位置。
“是某个‘存在’回答的。”小卷毛回过神,拉了拉他的手解释道,“本人不在这儿,可能在图书馆看书,也可能在海滩钓鱼。”
对于刚才回答了零号问题的意识来说,也无非是忽然听见脑子里有一个忽然冒出来的问题,顺势就给出了一个答案。
这种交流的准确度和效率,无疑要远超通过任何一种语言和文字来联络。
零号尝试着去接受和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却还是难免觉得新奇,抬起头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他们在冰川内部行走。
始终纠缠在意识深处的疼痛和疲乏像是暂时消失了,零号已经很久没觉得这么轻松过——就像是许多不同信仰和传说里不约而同描述的,他似乎真的过完了自己的一生,来到了可以永久休憩的彼岸。
小卷毛握着他的手,那个身影引领着他不断往前行进,四周瑰丽的冰川像是梦幻般的宝石,粼粼闪出波光。
零号把声音压到最低,悄声问:“一眼就能看到一生,会觉得无聊吗?”
“当然不会。”
“只是轨迹线而已,稍微一调整,后面的一切就会跟着改变了。”
“有那么多条轨迹线呢,可以商量着选一条最喜欢的。”
“多选几条比较好,再美好的轨迹也有点单一,等走到头,还可以再回过来试试别的。”
“反正也不着急。”
“我们正考虑这个,有人试过多走几条轨迹线吗?不会没有新鲜感吗?”
“是新来的吧?要新鲜感还不容易,把记忆抽出来,暂时做个茧封起来就好了。”
“也要谨慎一点,听说对岸有人在收集我们的茧,很多人的记忆都丢了。”
“确实,有好几对就是因为弄丢了记忆,轨迹一直没办法走到一起,最后分手去找别的人了。”
“那是因为原本就不合适。”
“对,如果本来就是凑合在一起,去找新的轨迹也没有问题。”
“如果在灵魂深处互相吸引,不论失去过多少次记忆,轨迹也一定会交汇的。”
……
以上这些内容,是刚来到死者之境的S0教官,在提出问题之后体感时间大约一秒内得到的一部分回答。
年轻的拓荒者打开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工工整整记录并总结道。
零号:“……”
他看着一本正经记笔记的小卷毛,用力揉了揉被吵得头昏脑涨的脑袋:“你们——”
他一眼看出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笑,立刻牢牢闭上嘴,顺便默念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清空了脑子里的一切念头。
“我们什么?”
“我们什么?”
“我们什么?快说呀!最烦话说到一半的人。”
“什么一只羊?”
“为什么要数一只羊两只羊?”
“听说数羊可以快点睡觉。”
“那是你们那个年代的说法,科学早就证实了数羊不仅睡不着觉,还会越数越精神。”
“谁让你在大脑放空的时候数羊了?不都是脑子里乱糟糟全是想法的时候才数羊吗?”
“照这么说,他脑子里乱糟糟全是想法吗?”
“为什么乱?”
“什么羊?山羊还是绵羊?”
……
零号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理解小卷毛为什么要出去做拓荒者,而且一走就走那么远了。
他这一次迅速截住了自己的念头,彻底放空大脑,站在原地,双手揉了半天太阳穴。
虽然早已经不习惯放空大脑的感觉,但那是因为总要面临无数危机、又有太多不想清楚就不行的事,他已经习惯了不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这样突兀地吹了一声终止哨,又是在被一堆乱糟糟却又完全无害的絮絮叨叨填满了大脑之后……零号忽然意识到,这么做似乎也并不难。
他像是正以第三视角审视着自己的意识——他正看着一个狼狈的、像是堂吉诃德一样滑稽又固执的骑士,明明已经步履蹒跚摇摇欲坠,却还是不肯放弃最后那一套寒酸的剑和盔甲。
他解下了那套早已破烂不堪的盔甲,连同锈迹斑斑的剑一起抛出去。
那些东西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又在坠落时轰然一震,让他的意识也仿佛跟着微微悸栗。
……回过神时,他发现自己正被小卷毛抱在怀里。
他们回到了那颗“茧”的内部,没有了最后一层心理防御机制的阻碍,修复舱正有条不紊地修复着他受损的意识。
“刚才的不是梦……打开‘茧’的屏蔽就会是那样。”
小卷毛解释道:“他们对你的感觉很不错,所以反馈的意识活动也稍微多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