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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澈发现他的头发又短了些,可能是自己剪过。额头上有道看不甚清的伤口,半指长,就在右边的眉峰上。唇色也深了些,是刚才吻过的。
顾澈无论怎么看,都觉得他好像并没有多少变化,可又觉得哪哪都变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温十安睫毛开始微微煽动时,顾澈很快就察觉到了,柔声问:“醒了?”
温十安没有睁眼,沉沉地应了一声,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顾澈在他身边躺下,和他面对着面,“做噩梦了?”
“不算,只是梦到我还在北京。”温十安闭着眼摸到了顾澈的手,“我睡了多久?”
“已经晚上了。”顾澈说,“要起来吃点东西吗?”
“不了。”温十安睁开了眼睛,和他隔着咫尺间对视,“你一直在看我吗?”
顾澈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脑子里想的是他上一句话,“十安,你怪我吗?”
温十安皱了皱眉,反问:“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顾澈埋下了头,以一种寻求庇护的姿态蜷缩在温十安身前,很久后又补充道,“......可我怪自己。”
“怪你把我留在北京吗?”
顾澈往他身上贴了贴,闷闷道:“是又把你留在北京......第三次。”
第一次是无知,第二次是赌气,第三次是抉择后的抛弃。
他无法原谅自己,同时又悲哀地意识到,这样的选择或许还会发生,或许是在朋友,在家人之间,可他无法改变初衷。
这条路上一定要舍弃许多,他不愿意,又没有办法。
温十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问道:“如果......那天被关在地牢里的人是你,而面临抉择的人是我,你希望我做出什么选择?你希望我救你吗,用放弃自己追求的未来为代价。你是这样希望的吗?顾思辰。”
“不......”
顾澈声音里充满了痛苦,温十安伸手环住他,放软了声音,“那你会怪我吗?”
顾澈摇了摇头。
“那就好。”温十安替他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然后静静地望进他眼里,“因为若是我,我也一定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
爱会随时间湮灭,唯有青年眼里的太阳永不西沉,那才是他们要毕生守护的不朽。
“你应该自豪,你做出了我希望你做出的选择。”温十安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发烫,却也不想松开,“思辰,你对得起国家和人民,就无愧于我。”
顾澈也紧紧地回抱住他,像是要把他嵌进体内,连声音都有些发抖:“可我很想你。”
“我也是。”温十安眼眶又开始发酸了。
过了好久,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已经滚烫得无法入睡,温十安先一步松开了手,仰面躺着,换了一只手与顾澈十指相扣。
“其实刚才……我梦到了13年,你没有来北京,我也没有走出温府。”温十安轻声说话时,嗓子的沙哑便不甚明显,字句伴随着他缓缓的诉说,深情又凄婉,“我在温家待了好多年,戒不掉大烟,也看不到路。阿玛死于复辟,阿哥也死在战场,这次我真的被吊死了,脖子上好深一道伤口,他们把我扔在集市,没有人葬我。”
顾澈心里一紧,出声打断了他:“不会的,那都是梦。”
“嗯,不会。”温十安轻声笑了笑,“思辰,你没有丢下我,你救了我。”
“眼泪是爱恨枯萎结的果。”
———《等》毛不易
第78章 流萤
温十安累极了,虽然刚补了一觉,但他仍然不想动弹,就和顾澈安静地躺着,一直到再次进入梦乡。
不知什么时候,他翻了个身,看见顾澈还睁着眼睛,就问他怎么不睡。
顾澈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时攥紧了他的手,说马上就睡了。
那之后的几天,顾澈实在不习惯,夜夜都睡不安稳,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会惊醒一次,然后在黑夜里摸到温十安的手,紧握住才肯继续闭眼。
有天夜里,温十安起来喝水,再回去时就看到顾澈在盯着屋顶发呆,温十安在他身边躺下,问他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摇了摇头,又闭上眼睛。
过不了一个时辰,他又从梦里挣扎醒来,盯着温十安看了会,才又闭上眼。
入睡很难,惊醒却很容易,几乎一点点风吹草动他都会醒。早晨温十安醒来,轻轻翻了下身想要坐起来,顾澈察觉到动静,猛地起身,死死盯着他。
温十安愣了下。
顾澈的眼底通红一片,像是一晚上没有合眼。
后来温十安偷偷把香袋放到了枕边,顾澈夜里才睡踏实了些。
温十安起先以为这是安神的药,有天拆开香袋才发现,里面的草叶并没有助眠的功效,反倒像是他以前常喝的那些补药,都是补气血的药,连味道也很像。
温十安大概猜出了些什么,默默又把香袋放了回去。
夜里不管多热,他也没松开过顾澈的手。
奇怪的是,温十安的通缉令始终没有传到南京。
顾澈留心打听了下,直到在一张报纸上看见报道,说北京城外的林郊被山匪烧掠,一男子死于大火,面目全非,或为在逃犯温氏。
他们猜测这其中或许有时亦生的推波助澜,总之世上再没有温十安这个人,也再没有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