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念胸膛起伏，呼吸平稳，声色也并没有任何气恼的情绪在，倒像是在很平静地接受这个现实。
    陆心抬头，下巴抵在他胸口，眼睛湿漉漉地瞧着他，朱唇轻启，气若游丝地回答：“嗯。”
    “那你怎么想？”他只在乎她的想法。
    陆心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庞：“季念我不图你的钱。”不等男人说话，她继续道：“我就图你的人，图你的爱，你的恨，你那些别人知道或不知道的底色。”
    她目若星辰，一闪一闪好似深邃的宇宙，其中蕴含着对他深切又依恋的情感。
    真是个笨蛋，不图他的钱也只有她才真心实意地这么想……不过好像她也不缺钱，而且这个女人除了她在意的事业，在其它事情上似乎很容易满足，她的物欲并不高涨，颇有一种随遇而安的美好品质。
    正因如此，他才发现自己更加的爱她，就会越想给她最好的生活。
    “如果婚前协议是他们同意你嫁给我的唯一条件，那我签……”他轻声笑了一下，低头啄了啄她的朱唇，“不过我要签两份。”
    陆心不解地看着他：“两份内容一样的？”
    男人神秘摇头：“不一样。”
    陆心笑道：“该不会是要我签卖身契吧？”
    “咳咳……”虽然不是卖身契，不过也差不多，“不是。”
    “那是什么？”她真的很好奇。
    “等到时候你看了就知道了。”
    “那什么时候能看？”
    季念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过两天，拟好了就给你看。”
    他这么一说，就好似给池塘打了一窝饵料，她就是被他吸引过来的鱼，偏偏饵料溶在水里看不见也吃不着，只能闻着若隐若现的味儿来当做慰籍。
    她真的很好奇这个人到底会怎么拟第二份‘协议’。
    她甚至觉得那应该不会是具有法律效应的一种霸王条款。
    究竟是‘割地’还是‘赔款’？她猜不到。
    季念不肯透露一丝关于协议的内容，陆心窝在他温暖的怀抱里猜啊猜，说得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只是陆心再如何好奇，终究抵不过怀孕带来的困顿，没多久她的呼吸就变深沉。
    陆心怀孕后的不良反应很少，除了害喜和嗜睡，基本还是和平时一样，都说一孕傻三年，可她反而觉得自己的脑子转得更快了，虽然总是困倦犯懒，可在处理工作的时候效率及其高。
    自从季念同意签协议之后，老陆那边也是基本默认了这桩婚事，于是为了这场仪式，两家相聚的次数也多了起来，不过也没有讨论得太久，就像季念说的，方案早就准备了好几个，就看陆心喜欢哪个，挑好以后就能着手准备，要多快有多快。
    今天是周五，陆心和同事们一起吃完午饭后就回办公室去准备午休，不料季念那个拖了了一个星期之久的协议终于发过来了。
    第一份协议都是和经济相关，涉及方方面面，所有她能想到或者想不到的具体条款都例了出来，非常正规的一份婚前协议。
    她大致看了觉得问题不大，于是发给老陆和小陆，过了很久，久到她都忘记这回事了，下午到点继续工作，然后才陆续收到父子俩的回复。
    第一个是她爹的【我给老任看了，他说这份协议确实是非常专业的法务人士做的，不过里面的一些条款并不是很‘公平’，很多条款最后的受益者都是你……】
    第二个是她哥的【我给Miffy看过了，她问我这个男人是不是笨蛋，为什么婚前协议写得像个隐藏的不平等条约一样。】
    是吗？
    因为内容实在太多，她都是的匆匆扫了一眼就了事，现在又返回去仔细阅读。
    一个下午都在思考这份协议的意义。
    最后她深呼吸，拿起电话给季念播了过去。
    “喂？看完了？”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欢快。
    “你是找谁做的？”
    “天意法务部，怎么了？不专业？”
    不，很专业，牛角尖钻得很专业。
    陆心道：“季叔叔知道吗？”
    “知道，这也是他的意思。”
    另一头，男人站在落地窗前，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拿着保温杯，里面的水还飘着几颗橘红的枸杞，“陆心这是我们深思熟虑了好久才拟好的，如果你觉得太过分了，改来改去可能会花时间，到时候你就要带球跑了。”
    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想不想挺着孕肚和我在婚礼上宣誓？”
    陆心再次被他的厚脸皮折服，正如男人所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带球跑，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是不愿意的，甚至觉得有种奉子成婚的羞耻感。
    “你傻不傻啊？这是婚前协议不是NJ条约，万一我把你踹了，你最后不就人财两空了？”况且签协议的初衷也根本不是要他这些天价的承诺，现在搞这么一出，她甚至觉得签了也毫无意义。
    电话里传来男人好听的笑声。
    “你倒是想得很远……不过你要知道，这个协议其实于我来说签和不签都一样，反正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上面的条款你没机会去享受了。”
    陆心咬牙切齿的，因为她也认为他说的没什么问题。
    她忽然想起季念说过的两份，这才是第一份，那第二份又是什么？
    “那第二份协议呢？”
    “晚上回去给你看。”
    她才应下，她爹的电话就打来了，忙和季念说明情况，又快速接通老陆的电话。
    “爸。”
    “你想签吗？”老陆声色很沉闷，问题也是直截了当。
    看来他也认为这种协议并没有意义。
    陆心叹了口气：“爸我不想签。”
    陆天和清了清嗓子，慢悠悠说道：“不想签就算了吧。”
    “爸？”陆心有些迷糊，对于父亲态度的转变很是不解。
    陆天和再次说道：“没关系，你们不希望签就算了。”
    刚才他和老季也打过电话，那边已经表明了诚意，并且也是非常希望女儿和季念今后可以安稳生活。
    事到如今他不打算在执拗下去，季月白刚才的话还在回荡。
    【不要让长辈的固执成为孩子们勇敢选择的枷锁，让他们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寸步难行。】
    他一直想的是哪怕女儿和季念结婚，也不愿意在经济上和季家有太多纠葛，但似乎自己在这方面的执着也在有意无意地为难着他们，况且两家联姻要说在经济上一丁点的牵扯都没有也不现实……
    比如这些年他私底下和老季的合作就已经超过了女儿和季念结婚带来的利益，他不打算再继续纠扯，退一万步说，以后真有什么万一，他的女儿他自然也能护得了。
    这份协议很具体，老任是他最信任的法务专家，连他都说这是一份利益完全倾向于女方的协议，那些潜在的受益条款也并非处处不公……亦或者男方既然有信心这么写，那么自然也是对这段婚姻是有自信的。
    总之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陆心听见父亲这么说，自己不想没完没了地折腾，便也同意了。
    晚上下班陆心驾车跟着导航来到了一家中东菜餐厅。
    一进门就被里面浓浓的异域风情感染，在大厅靠窗的位置，长大了的女孩对她挥挥手：“陆心姐！这边！”
    小渔今年本科毕业，顺利保研本校新闻与传播专业，目前在本市电视台实习，发了工资就迫不及待邀请陆心吃晚餐。
    “不好意思我刚才忽然工作上有点事来晚了。”陆心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
    “没关系我也才到。”
    小渔把服务员叫过来让他们可以上菜了。
    小渔大二的时候就开始拒绝陆心给予的资助，那时候她每学期有奖学金和助学金，加上满十八岁以后她回去办理手续，让原本被伯母收入囊中的低保费用转而打进她的卡里，这些大大小小的费用每月折算下来完全够她的开销还有富余，所以她便不要陆心再继续给她打钱。
    当时陆心坚持要继续资助她，她就说那些钱她不会花，她会存起来，等以后姐姐生孩子了，她就给小朋友买好多好多的玩具和零食。说得陆心哭笑不得，小渔又劝她，不如开始新的资助，因为她真的已经不需要了，她希望这些名额可以留给更多需要的那些还被困在大山里苦苦寻不得出路的女孩，并且等以后她稳定了，她也会成为帮助他人的一份子。
    陆心心疼她的懂事，同时也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再三强调生活上有困难一定要和她开口，得到她再三保证以后就不再给她资助。
    这几年陆心又资助了不少人，但再也没有人能如小渔一样亲密。
    “这家餐厅你是怎么发现的？”陆心用绵软又韧性十足的皮塔饼包裹着鹰嘴豆泥吃了一口，味道很新奇，犹如发现了新大陆，给她最近寡淡的味蕾带来惊喜。
    小渔道：“一位前辈推荐的，他以前去黎巴嫩当过战地记者，说这家黎巴嫩菜味道很不错。”
    “确实好吃。你那位前辈挺厉害啊，还做过战地记者。”
    “我跟着他学了不少东西，他真的特别厉害，听说最近在卧底一家钮扣厂，准备找到里面聘用童工的证据……”
    陆心差点惊掉下巴：“卧底？”
    “嗯嗯！”小渔目光闪烁，开始叨叨絮絮给陆心说着这位前辈的传奇事迹。
    陆心听得心惊肉跳，又觉得小渔这位前辈的职业操守真是顶尖的好，甚至还偷拍过毒品交易，惊险程度不亚于缉毒的卧底警察。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有些担心：“你以后还是不要从事这么危险的岗位，当个普通的记者也一样能为别人发声。”
    她知道小渔最终选择这个专业的原因，姑娘从封闭的大山走出来，想凭借自己的出逃升天后的幸运来为那些无法传达悲哀的人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