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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净宁吸了口烟。
“你要是——”
“法人?那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常平的经营烂成什么样子,法人?”林净宁自嘲的轻笑一声,“出了事法人可是第一个进去的。”
林之和不说话了。
他们都没再说话。
林老爷子是在第二天中午脱离的危险期,但一直还不曾醒过来,生命体征一切正常,真是像医生说的那样,也许会一直睡。林玉珍穿的一身明晃晃的从林净宁身边经过,像是故意给他难堪似的。
爷爷安全了,林净宁心也放下了。
他坐了很久,站起来的时候腿脚有些不稳,不过一个晚上,整个人沧桑的不像话,脸上依然面不改色的平静。
林玉珍从病房退出来:“你要是签了,也许还有一席之地。”
医院中午的走廊静悄悄的,说话都有回声。
林净宁拂了一下衬衫,低声笑了,轻轻抬眼:“这么多年玩来玩去,有时候挺没意思的,您说是吗?”
他的话太有压迫性,林玉珍看不透。
林净宁脸色冷了:“既然姑姑想玩,那我奉陪。”
“你拿什么和我斗啊,靠陈家吗?”
林净宁笑了:“林家的东西我他妈不会碰,也不屑拿,但该是我的,谁也拿不走。姑姑别忘了,狗逼急了还会跳墙。”
话音一落,林净宁转过身走了。
林玉珍站在原地,脸颊颤动,不甘落了下风,看着林净宁的背影大声道:“有件事我觉得也该告诉你,毕竟这是你爷爷的心愿,我也想通了,春林和温家二小姐其实挺般配,要真是联姻了也许会是好事,我打算改天就去提亲,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林净宁走出两步,神色一顿。
他的脸色很快变得难看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阵抽痛,嘴角若有似无的牵扯出一丝淡笑,很快大步流星的走远。也许那一刻之前,他就该意识到,温渝已经离开他了。
当时林淮正站在医院门口,父子之间撞了个正着。
林淮看着他:“你这一走代表了什么你知道吗?”
林净宁很早以前就看清了这个父亲的真实样子,如果不是老爷子,他不会来到这个世上,但他还是愿意给林淮一个机会,轻声说了句:“我要去找她。”
林淮沉默了,半晌擦肩而过。
林净宁苦笑一声:“真是疯了。”
2016年12月到来的时候,宜城的天气一片大好。那个月是三十二年来,林净宁过的最平静的一个月。他引咎从致远辞职,面对外界媒体疯狂的报道说这可是他一手打下的江山,林净宁只是笑笑,不置一词。
还有就是,他从养老院把许诗雅接回来了。
许诗雅头发花白,身体消瘦,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有些痴呆,俨然已经认不出人了,却在第一面见到的时候就很依赖他,拉着他的袖子就是不放,他会笑着哄这个女人说我们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医生说:“京阳有个老中医,你们可以去看看。”
于是林净宁准备出发,带许诗雅去京阳了。
那天阳光很好,茶园的院子里种满了花,许诗雅坐在轮椅上看花,杨慎又抱着一盆发财树进来了,笑着说:“我这个怎么样?雅姨一定喜欢。”
林净宁抬了一下头。
他正在桌面上回复一封从京阳发过来的邮件,发件人是陈砚纶,说期待他凯旋归来,他笑骂着回了一个字:“滚。”
页面关掉,他站了起来去倒水。
杨慎蹲在轮椅边,帮着许诗雅一起倒弄着花,道:“弄你车的人也查出来了,金融街那边做的,要不要我还手你说了算。”
林净宁:“算了。”
从打开的窗户看出去,一切都是生机盎然的样子,天气预报说今夜会有大雪,杨慎忽然提了一句:“明天是你生日吧?对了还有你的右耳——”
林净宁目光微微一动。
他想起从前也有个女孩子,也是一脸期待的说过要给他唱生日歌,喝着酒祝他长命百岁,好像就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你一回头,她就坐在那儿笑着看你。风吹起来,窗户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串风铃,声音清脆,像旧时光。
其实后来他有打过电话,但听到的却是一道录音:“你好,我是温渝,有事请留言。”电话再也没有打通过,不过是他咎由自取。当初要是陈家没戏,那温家也可退而求其次,温渝是最好的选择。如果说与温渝的开始便是做戏,那他早已经是戏中人。
林净宁站在屋檐下,静静点了支烟。
身后的电脑上有一段视频在放,熟悉声音缓缓传出来,女人用了一句简单的双语作为开场白:“ladiesandgentlemen,goodmorningeveryone。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上午好。”
天气预报说的很准,那晚真的有雪。
那场大雪下了一个晚上,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天上还在落雪。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匆忙忙,也有人停下脚步,抬起头去看飘扬而落的雪花。
宜城一向多雨,少雪,那天像是换了个儿。
全国各地只有宜城在下雪,其他中部地区都是中雨,包括江南一带的扬州,那天也是中雨转阴。西北风4-5级,最低温度5摄氏度。扬州街道上路人都打着伞,慌忙之间赶着路,街道深处的一个宅子里,有人喊着:“小渝——”
那是温家老爷子的声音。
温渝昨晚熬夜看有关文物古书还有拍卖的资料要参加考试,这会儿还睡得迷迷糊糊,踢踏着拖鞋从楼上走下来,两只手揪紧着羽绒服,看见爷爷在院子里扶起一颗小槐花树,雨淋在身上。
她感叹:“怎么又下雨了。”
说着已经拿起伞跑过去,一边打伞一边帮忙,总算把小槐树栽直了,脸上的雨水沿着额头落了下来,她抹了一把。
听见爷爷歇了口气:“哎呦。”
温渝有气无力的笑,搀着爷爷坐在院里的亭子下面,自己也缓了一口气,弯腰去拧裤脚的雨水:“今天什么日子啊您这么忙活?”
爷爷说:“今天12月21日,宜种树。”
温渝弯腰的动作一顿。
她依旧垂着头,很慢很慢的抚平了裤脚,地上的雨水又溅了上来,好像怎么都弄不干净。村上春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动了离开你的念头,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不爱了。而是你对我的态度,让我觉得你的世界并不缺我。
温渝轻轻吸了一口气。
院子外面有人推着小摊喊着:“桂花糕——扬州地道的桂花糕——”爷爷坐不住,说这么大雨还有人讨生活,便要出去给添添生意,剩下温渝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她看着这场下的不停的雨,鼻子忽然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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