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没有过多描述，萧绮却能从中感觉到那一份成就感。
    萧绮也笑了，用手腕去拨掉到脸上的碎发。
    头发有些碍事，但她手是湿的, 弄了两次都没达到效果。
    陈炘擦了手：“我来。”
    随即他仔仔细细替她将碎发顺到耳后, 手指不经意碰到她的面颊。
    萧绮抬眼看他, 撞见陈炘温润的目光。
    即便是现在，她依然是心动的。
    陈炘和她对视一秒，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很轻。
    萧绮眨了下眼，尚没决定是否反客为主，他就离开了。
    陈炘又开始聊项目进展。
    有时候他真的很直男，懂浪漫的男人，这时候应该聊点别的，以便调情，比较激情的男人甚至开始一场厨房play，可陈炘还惦记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一定要有始有终。
    当然这也可以理解为，是他用项目相关的话题，来建立两人的关系链接，毕竟她给人的印象是喜欢工作的。
    可陈炘不知道，此时的萧绮今天的“状态”额外不想听公事，还生出一点逃避心理，甚至想醉生梦死——就因为爷爷突然发来的协议。
    萧绮很清楚自己，萧家这边她是不可能放手的，更不会因为年少时的意难平，为了陈炘和家族对抗，她很看重那些利益，那是她成为“萧绮”的根本。
    就像港剧《华丽转身》的那句对白：“没有钱，你最爱的就是钱，怎么会是我啊？”
    这话有钱的人来说也是一样。
    还有陈炘，如果她不是现在这个萧绮，只是一个普通小白领，他会追求她吗？
    所以她也不会因为喜欢陈炘，就骗爷爷说，他已经通过测试，用这种方式帮他过关。
    事实上，她也想知道他的反应。
    可她该什么时候说呢？
    大概是因为萧绮频繁走神，终于被陈炘注意到了，陈炘问：“在想什么，你看上去好像很累。”
    萧绮随口搪塞：“作业多，要记住的事情也多，我是心累。”
    陈炘接过她手里的菜：“还是我来吧，你先进屋睡会儿，等饭好了我叫你。”
    萧绮没有拒绝，这会儿她也的确想一个人待会儿。
    她躺到床上，听着透过门板偶尔传来的动静，整理了一会儿思路竟然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感觉到敲门声。
    随即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萧绮睁开眼，看到陈炘的笑脸。
    陈炘：“吃饭了。”
    萧绮“嗯”了声，走出去一看，居然是四菜一汤。
    萧绮：“好香。”
    他不只变出一桌菜，还醒了酒。
    虽然他们这段时间饮酒的次数不少，萧绮也非常喜欢法国红酒，但今天她却感受到一点不同。
    怎么说呢，就是一种氛围上的变化，陈炘似乎是在搞浪漫？
    因为这层认知，之后整顿饭萧绮都在关注他的动向，今晚的他比平时殷勤得多，虽然依然是体贴的，火候儿却加大了。
    平时他会让她少喝两口，晚上还要看书，但今晚见到她杯子空了，他就会主动询问是否还要。
    原本被其他事缠住心思的萧绮，这会儿终于开启了两性雷达，充分体会到男性求偶信号。
    如无意外的话，饭后他会在动作上进一步暗示——上一次“试吃”，不仅她觉得一般，恐怕他也是的。
    他不了解她的喜好，一直在试探，事后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保守，于是经过几天的“养精蓄锐”，他打算再来第二次，以便挽回用户。
    萧绮逐渐品出来陈炘的用意，心里的感觉却更加复杂。
    这要是放在昨天，她肯定会暗搓搓地期待，时不时配合他一下，引导他尽快推进进度，因为她也想知道第二次会不会有长进，万一他想通了，决定撕开文明的面具呢？
    可现在，萧绮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他们做了第二次，并且体验相当好，她再找机会将协议的意思透露给他，或者干脆直接拿给他看，他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自己的热情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到时候她该怎么解释，说自己也不希望这样，但这个步骤迟早要做，毕竟豪门大家族谈婚签协议是领结婚证最重要的一步。
    然后呢，陈炘会不会认为，她是在用萧家的平台和资产来当诱饵，希望他以后无论是在床上还是在床下，都能做到最好，不要辜负这份价值？
    而且这种事她有嘴都解释不清，这份协议，令这段关系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正在进行的交易。
    就这样，萧绮再次走神了。
    陈炘给她夹了几次菜，督促她多吃两口。
    萧绮吃了，却有点食不知味。
    直到饭后，陈炘收拾桌面。
    萧绮依然坐在桌前发呆。
    等陈炘回来，见她一脸严肃的盯着桌面，遂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旁边，握住她的手问：“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如果你想说，我愿意听。”
    萧绮如梦初醒，恍然地望向他。
    这一眼，她似乎看到了二十年以后的他们，他们会是模范夫妻，他是体贴入微的好老公，好到会让她愧疚那种，好到让她会原谅他其他方面的不足。但凡她发一点脾气，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如果有一天他们离婚了，别人大概也会觉得是陈炘受尽了委屈，是他被萧家压榨干净了，没有利用价值所以一脚踢开吧。
    萧绮不禁自问，当初她为什么会喜欢陈炘呢，为什么那么多小帅哥在眼前略过，她就记住了他，是因为他的好，他的温柔，他没有棱角，没有攻击性，还是因为其他？
    算了，暂时想不通，不想了。
    萧绮甩开这些问题，主动贴近他，柔声细气地问：“今晚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节目安排啊？”
    他们的手握在一起，她感觉到他身体跟着一紧，连掌心都用了点力。
    陈炘挣扎了两秒还是承认了：“嗯。”
    按理说接下来就是动作戏，两人都不该多废话，可萧绮心里装着事儿，自知做不到全情投入，指不定待会儿做到一半还会走神，那就太伤人了。
    于是，萧绮思忖片刻，这样说道：“其实我是有点事想和你说。我刚才一直在想，是该明天说，还是今天……”
    陈炘面露惊讶，这个答案超出他的预料：“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就是因为这件事？”
    萧绮点头，还不忘铺垫：“这件事很重要，我怕它会影响咱们的关系。其实我可以不说的，但如果不说，我又怕等你知道了，会觉得我是在防着你。然而如果我告诉你了，又担心你觉得我是在用它来吊着你，跟你谈生意。”
    陈炘很聪明，先是凝眉沉思，不会儿就想到了大概答案。
    陈炘：“和你们家有关，你家里人给你压力了？”
    萧绮：“准确地说，是爷爷发给我一份协议。”
    陈炘：“我猜协议里一定有很多好处。”
    萧绮：“是不少，我都受宠若惊了。”
    陈炘没接话，也不知道是在琢磨协议的内容，还是在思考她提这件事的含义。
    和聪明人说话比较省心，沟通成本也低，但反过来，它会转化成另一种心累，因为聪明人都很会举一反三，总怕想少了，给自己留下什么后患。
    片刻后，陈炘问：“你所说的协议，方便让我看么？”
    萧绮立刻说：“也好，你看了帮我分析下。”
    很快，她将协议拿到跟前。
    陈炘接过来，粗略地翻看一遍，好一会儿没说话。
    萧绮问：“你有什么看法？”
    陈炘分析道：“你刚才说受宠若惊，说明这次给的的确很多，而且以前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
    萧绮：“嗯，其实我不是萧家受宠的孩子，萧歆比我更吃香。不过站在爷爷的立场，我也是可以理解的，萧歆的父母能力更强，帮得到家里，负责的公司也多。而我爸妈在这方面就比较平庸。”
    陈炘：“这是有点反常。如果是因为你将喜禾起死回生，你爷爷看重你的能力，想要进一步栽培，是可以理解。但他已经安排你跟代理人学习了，你最近又没有其他表现，为什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好处？”
    萧绮：“是啊，我也很费解。”
    陈炘停顿两秒，神色有点细微变化：“要么就是你做了什么事，这是他的表扬，要么就是……”
    萧绮：“是什么？”
    陈炘看向她：“要么就是考验，或是收买。”
    但很快，他又解释：“说收买是不好听，意思你能明白就好。”
    萧绮嘴上说着“我明白”，心里却跟着一咯噔。
    他能猜到是考验，她不意外。
    但是收买……
    会不会正如陈炘所说，爷爷确有收买的意思呢——看，我可以给你这么多，你也不要太任性了，就算陈炘通过了考验又如何，你非要跟他在一起，那你得到的东西就要变少了。
    说实话，就算真是这样，她也能理解爷爷的做法。他的孙女非要嫁给他不喜欢的人，他凭什么要多给好处呢，东西是他的，他想给就给，不想给就不给。
    陈炘这时问：“你爷爷，最近有没有提到我？”
    萧绮不想骗他，只好点头。
    陈炘笑了下，却很淡，笑容消失时，他也放下协议：“我想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对于你们这样的家族来说，我的确不是最佳人选，你能选择更好的，余地也很大。何况你……姜禹这一年来事业上了新台阶，你家里人难免要比较。”
    萧绮接不上话，她也说不出那句“你不要多心”，因为说了他也不会信。
    一旦他们结婚了，这样的“矛盾”以后就要时时刻刻的面对，他可以选择适应，也可以选择离开，而最痛苦的模式，就是既不离开也无法适应。
    为什么《灰姑娘》会结束在婚礼那一刻呢，因为结婚后的故事，欧洲皇室已经上演几百年了。
    阶级是因人性而诞生的，人要摆脱阶级，就像要摆脱人性一样艰难。
    她一直认为，想得开的人比较能适应游戏规则，说句比较pua的话，同样都是被虐，躺平接受并从中找到更多生存空间，总比无畏的反抗，被虐完了还得不到任何好处来得实际。
    既然要进来玩，就得接受这套规则。
    与规则为敌，就等于和所有“玩家”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