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夏,你到底在气什么?」贺容溪定定注视着她。
他向来对人的感觉很敏锐,尤其这人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女孩,就算其他人的情绪他可能揣测错误,但唯独她的情绪变化,他是永远不会错认。
「我没在生气,你误会了师兄。」苍夏言不由衷,语气淡淡的。
都气成这样,还说没生气?
他们一同长大,性格难免互相影响,因而她和他极像,都是愈生气时,表面上看来就愈加平淡。
「有人惹你了?」贺容溪没认为可能是自己惹得祸,他还以为是他不在时,她被人欺负了去。
没办法,苍夏如她所宣告的,她现在的打扮是一天比一天还要娇艳惑人,俏生生、水灵灵的模样,每次在他们找地方休息时,总会有一两个不识趣之徒前来搭訕。
贺容溪那「玉兰公子」的美名,温和端方,斯文儒雅的种种佳词,此时此刻完全在他身上找不出来分毫。
这些日子,他冷面冷语,出手狠辣,遇到那一些污言秽语的人,总是毫不留情。
他那舒雅温文的表相压根儿见不着,反而活脱脱地像极了三师弟的翻版。
「没有人惹我,你放心我只是半夜睡不得好眠,心情不好罢了。」苍夏这话倒也有一部分是实话,总不能说她是在牵怒吧?
虽然明知道怪不得他,心中还是难免有怨气存在。
她对他总是知无不言,然而他做事却总是瞒着她,二人相处从来都不公平,她终究是生气的。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让她看清楚了一件事。
苍夏敛眉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不好?是不是我们赶路赶得太急?」贺容溪俊容面带忧虑。
「没事,我自己就是大夫,这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病。况且,习武之人,一两天睡不好也没什么要紧的,正事要紧。」端详着他掛虑忧心的神色,苍夏神情稍暖。
罢了,他既然对她并无一丝情思,她何必强人所难?
他对她的维护之情,总会让她不禁要误以为他或许也是情系自己的,可是事实终究不是,那只是深厚的手足情义而已,是她多想了。因为,但凡他对她有任何一丝的男女情意,就不会答应做下这样的事情,何况还要再加上隐瞒?
不过,兄妹之情就兄妹之情吧,他对她的情意至少是真诚的,只是无关男女而已。
这一次,苍夏是真真切切想通了,她决定适着调整心态,把心退回最初……那尚未动心的状态。
世上难得有人能真心护你,担心你,就已经弥足珍贵了,何必再多想其他的?
太过贪心,可是会天打雷劈的。
「是吗?」贺容溪皱眉打量她的神色,发现确实没有不妥,才顿时安下心来。
「是啊,顶多到了下一个市集镇上,我再买一些安神的药材就行了。」
「这倒也行,这里距离下一个镇也不远了,到时候就在那里停一会儿休息,反正距离齐家庄也不远了,多在这里休息两日也没什么不行的。」贺容溪考虑片刻就如此决定。
城镇距离本就相近,又或许是二人的骑乘速度不慢缘故,几乎不到三个时辰,城镇就到了。
进了城镇以后,一样照旧先把马匹给安置好,随身行装也都先放在客栈里头,只有金钱要物随身携带,贺容溪就陪着苍夏来到城镇打听,看看附近是否有大夫坐馆的医馆可以买药。
然后,他们那一些贩夫走卒之中,打听到一间名叫庆安堂的医馆正巧就在附近。
「前面那里应该就是庆安堂了。」贺容溪认路极强,他问清楚位置后,立刻就找到医馆了。
「咦,奇怪。师兄,他们那里怎么好像乱糟糟的?」
其实,不单是苍夏看到了,贺容溪也见到了前方不远的拥挤人群。
「要换地方吗?」贺容溪言下之意就是再找一家医馆。
「不必,只是买药而已,又不是要掺和进去,先看看吧。」苍夏认为没有必要,况且她也挺好奇前方有些什么事情。
「那好吧。」贺容溪蹙眉,表情显得不太情愿,可是终究没有驳了她的意思。
他们拨开人群,只见看到三名年轻的男子,一名倒躺在地面色苍白,一名则扶住那倒躺之人,最后一名则对着庆安堂的门口破口大骂。
「你们这是什么医馆?连个大夫都没有!大夫呢?人到哪去了?都要出人命了知道不知道!」大汉的声音充满了焦灼急躁的情绪。
「不好意思,我们坐堂的大夫前一刻才出馆的,恐怕是没有办法这么早回来。」那名看馆的伙计也一脸为难。
「难道你们这里就只有一个坐堂大夫?」
「是的,我们庆安堂一直都只有一名安大夫。」伙计照实答道。
「这是什么破医馆!」大汉急怒之下不禁叫骂出来。
这一句话,立刻把庆安堂的伙计给得罪开来,他原来和顏悦色的脸也立刻敛起,摆出了一副晚娘的面孔。
「既然这位客人嫌弃我们庆安堂,不如就改移尊驾吧。」他摆出一副送客自便的模样。
那名破口大骂的大汉也晓得他得罪了人,他其实不是故意的,只是急怒之下的胡言乱语。他涨红脸颊想解释一番,可惜天生口拙的他,憋了半天也挤不出半句话。
这下完了!
公子如果出事的话,他们还有命活吗?
好吧,这答案连想也不必想。
大汉就要欲哭无泪的同时,彷彿是上天的垂怜,一道宛若天籟的嗓音解救了他。
∞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出口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只见一名身着鹅黄裙衫容貌明艳的大美人,曼妙的身姿踏着徐徐的莲步走了过来。当然,如此佳人怎么可能无人陪伴,是吧?因此,一名坚韧挺拔,身着白衣劲装丰神如玉的美男子紧随在后,一副似是保护的模样,眾人立刻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贺容溪和苍夏二人。
其实只要不是穷凶恶徒之非,苍夏一向不会见死不救的,这些人的气质看起来并不像是长年沾染血腥气的人,所以她也不介意帮上一回。
「我学过一些医术,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看一下吗?」她重复问道。
「这个……」大汉虽然对美人很有好感,可是事关公子的性命,他哪敢做主。
而且,一般医术了得的大夫,不都是留着垂垂老朽的糟老头,这姑娘的年轻看起来也过于年轻,实在不是能叫人放心。
她真的行吗?
「没关係,就让她看上一看。」好在男人不用犹豫,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直接下了决定。
「失礼了。」
苍夏得到回答,就朝躺在地上的苍白男子走去。
她低下了身子,执起他的手腕静静聆听他心脉的声音。
随后,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根金针,然后不待招呼一声,就速度极快地朝男人身上的穴位快速扎去,稳而健的动作,显得相当老练。
苍白男子胸口的鬱气顿时消散不少。
他几乎以为快要停止的呼吸,终于又慢慢恢復了正常,毫无血色的脸上也渐渐浮上淡淡的红晕。
「公子你没事吧?」看见美人拿出金针往公子扎去,另一名显然是小廝的人,吓得差点要魂飞魄散,但好在美人真是救命大夫,而不是要命毒蝎,不然他也要玩完了。
「我好多了,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男子想要起身感谢,但是奈何孱弱的身躯不配合,他不由得赧然谢道。
他躺得太久,体力不支外,腿脚也早已发麻,所以无法再有其他的动作。
「不客气,只是你身负心疾的人,怎么不随身携带药?」苍夏淡淡回应。她对这番道谢的话早已习以为常,不以为意。
贫民百姓吃不起药的人很多,可是这人的衣衫都是极好的料子,花纹繁复,一看就是身具家资的富贵公子。何况,他这病症,也需要精心细养,说是吃不得药,她可不信。
这人显然对自己的性命看得也不是很重要。
「公子的药不小心被我弄丢了。」小廝一副要为公子辩解说道。
「是吗?原来如此。」
苍夏也没再多聊什么,对于这保命的药为何会粗心弄丢的事情,半分都不感兴趣。她向来就不会对不相干的人放下注意力。说起来,她都不晓得自己算不算是一个冷情的人,大夫的天性让她无法对伤患视而不见、弃之不故。可是,在把人治好以后,她却也随之拋诸脑后,即使那不久前被她治好的人丧失了性命,她的心情也不会有一丝的浮动。
不过,也或许不是她太过冷情,而是她的心太过狭小的缘故。至少,逍遥谷的任何一人若受了伤,丢了命,她就会难受得不得了。所以,或许她真的不算是一个冷情的人吧?
当然,能够让她放进心的人也不容易,如果不是日积月累的相处,那么肯定是不行的。
苍夏是一个慢热的人,这才一面的陌生人,她出手救人已经是仁至义尽,这人的事情与她何干?
「既然这样,我就送佛送到西,再给你们开上一张方子,你们等一下找伙计拿药就是了。」她淡淡说道。
「姑娘是需要纸笔吗?」庆安堂伙计从头看到尾,他看着走进庆安堂的苍夏,立刻就明白这位姑娘需要什么。
「他们虽然态度有所不对,但是医馆毕竟是救死扶伤的地方。」
「姑娘说得极是,小的也有不对。」伙计明白这人美心也美的姑娘,恐怕是想要给双方调和一下。
「那么给我两张纸,和一隻笔吧。一张纸是那些人需要吃的药,另一张纸是我要买的东西,他们吃的药自己付钱,你把我的份算一算多少钱就行了。对了,把这两张纸钱也算进去吧。」苍夏可不愿意占人便宜,纸张的钱对平民百姓也不是便宜的。
「那怎么好意思,纸的钱我看就不必了,说来姑娘也是维护到我们庆安堂的名声。」伙计真心诚意的说道。
「……好吧,那就照你说的吧。」苍夏可不想为了几文钱的东西,就和人推託来推託去的,人家都这么说了,那么接受就是了。
「把我们的东西先给我们,他们的东西稍后再处理也没关係。」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贺容溪,可终于有插话的馀地。
贺容溪只想把苍夏尽快带离此地,他不是很喜欢刚才那男人的眼神。如果不是看到那男的真的命垂一线,而且苍夏肯定会执意要救人的份上,他哪能容许苍夏触碰到那男人分毫。
那男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的。
贺容溪面色不虞地下了一个如此结论。
「好的,小的这就去准备。」伙计老早就注意到姑娘身后的伟岸男子。毕竟,这男人出色的姿容和气度想让人忽视掉也不行,而这也是他态度一直处于异常恭敬的原因。
他敢打包票,如果不是姑娘身旁佇立这么一号人物,估计早被人围住搭訕,这般美艳动人的女子,让人看了都不禁眼睛发直。
哎哊,像他这样的小人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和她一起,东街的那名豆腐西施,压根儿不能叫西施,而是一个狗尾巴草。
也不知道他未来的媳妇能不能像这名姑娘一样漂亮。当然,说一样漂亮太过贪心,不然就八分漂亮好了,再不然五分也行……
伙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迅速地把他们要求的药包好。
「客人,好了,一共是三两又二十文钱。」
「给你,我们走吧。」第二句话显然是对着苍夏说的。
贺容溪拿到伙计递上来的东西,付上了银子以后,就不等待外面那名躺着的男子恢復体力,立刻拿了东西带了苍夏就快速离去。
果然如他所料,他们离去的身影,让还没有藉机寒暄的男子颇感遗憾。
他还没有问到那姑娘的姓名呢。
∞
齐山,出道数十年载。
据说,他原来是名山村的山野小子,某一天恰巧贪玩,然后进山掏鸟蛋去了。这一去不得了,从此命运改变,山野小子不再是山野小子。一个受伤的武林人士正好被他所救,这名武林人士为了偿还其救命恩德,也或者是看中他的其身资质,他毫不犹豫传授他一身的武艺。
从此,齐山往江湖之路稳稳迈去。
当然,这个据说传闻谁晓得是不是真的,江湖传言总是十之八九不能相信。或许,刚开始还能信个一二,可是传言总是在口耳相传之中,渐渐变了个调。
不过,齐山其人,不论身世如何,他出道近几十年,一身武艺确实不凡,加上乐公好义,性情爽直,广结善友,因而江湖上的朋友不可谓不多。
他的声势名声,也是因此被一点一滴的推了上去。
时至今日,他在北武林被人冠上武林泰斗之称号,由此可见其人的影响能力。
齐山之人,或许不见得是北武林武艺最好的一人,但论交友本事,确实是挺了不得的。
鼎沸的人声,络绎不绝的人潮,一匹又匹的骏马,一辆又一辆的马车,这番热闹的景象不为其他,只因为再过几日,就是齐山五十岁的满岁生辰。
这些打算庆贺的人潮,全都尽量提前赶到。
齐家庄近日的僕役可谓忙翻了天,传闻齐山的知交与好友遍佈眾广,这话确实是半句虚言也没有,看看这一波又一波的人潮,就足以证明。
「你说,我们的运气是不是太好了?」苍夏挑眉,难得语气似讽非讽,吐嘈的意味相当浓厚。
不怪乎她这么想,她都不知道究竟是三师弟的运气太差,还是他们的运气太差了。
这一趟出的远门,怎么好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让他们碰上。
不说客栈里被人下药抢劫,就是中中间间也遇到过几个不入流的强盗,再不然就是前几日的买药事件,都也能够碰上出事的人。
她真心觉得肯定不是她的问题。
她一人云游在外,可是半点糟心事都没有遇到过,碰到的人也多是实诚善心之辈。
还是,江湖就是这么一个容易出事的地方?
如果是的话,她不闯荡江湖的决定真是再明智也不过了。
比起喊打喊杀的江湖人,她好像还是更喜欢那一些认真过活的平民百姓一点。当然,逍遥谷的人不算在内。
齐家庄的不远处有一间茶肆,苍夏和贺容溪二人俱坐在此。
他们在抵达齐家庄时,就看到这般热闹至极的景象,本来不是不想进去里头直接找人,可是才刚到门口时,二人就被直接拒之于门口之外。
理由是——没有名帖!
因此,他们不得不从齐家庄门口转移阵地,来到这间不起眼的小茶肆。
来到这里,他们也才知道齐家庄的盛事——那就是齐山的整岁寿辰。
好吧,也难怪他们二人无法进入,这样的喜事想必来人眾多,齐山此人就算再会交朋友,也不可能没有一两个宿敌,为了避免喜事变坏事,名帖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没有名帖的人,是不允许踏进齐家庄一步。
明明地方已经找到了,偏偏不得其门而入,这是什么糟糕的运气?
这也难怪,苍夏先前会吐出这么的一番话。
「确实是挺糟糕的。」贺容溪似笑非笑的回应,他的表情实在让人看不出心情的好坏。
「那现在怎么办?」苍夏无聊的双手托腮撑在茶桌上。「还是继续等?」
她有时候真的看不明白师兄的打算,他怎么好像一点都不急?
其实,继续等也不是不行,反正统共也才快十来天的日子。
「你说呢?」贺容溪挑眉,一副高深莫测。
苍夏瞅看了半天依然不明白,她的眉头都快要拧成一团。最后,显然不想完这种猜迷语的把戏。
她故作兇狠道:「你不说的话,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她这副张牙舞爪的模样,贺容溪看了不禁乐了一下,心情变得非常开心。
他好久没见到她这么有活力的样子。
她还是这种三不五时闹腾的模样,让他感到比较熟悉。
贺容溪从把苍夏带回来以后,就有股说不出口的失落感,她对他好像意外的客气,疏离地让他几乎要以为是带错了人,可是他知道不是。
这莫名而来的隔阂感,让他有种无从下手的挫败。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里,幼时的亲密无间彷彿再也不在,这令他有种不欲人知的烦躁感。
贺容溪很高兴见到她此刻的样子。
「没关係,我不怕。」他并不介意与她调侃一下。
「喔喔,真的不怕?」苍夏扬眉,她故意不怀好意的说道。
「你还真玩上癮了。」贺容溪用食指弹了她的额眉,薄唇轻扬笑道。
「师兄你犯规,不好玩。」苍夏耷拉下了脑袋,哼哼了两声。
「不好玩?等一下有得你玩了。」贺容溪似笑非笑,俊朗非凡的五官上有了一丝微妙的表情。
不妙了!
苍夏太熟悉他的这种表情,每当有人要倒大楣时,他都是这种表情。
世上恐怕除了师父嵐延真,以及她之外,没人知道这个总被人称作如玉如兰,君子端子的男人,其实并不像外人所想的这么十全十美,他的性格其实有一些无伤大雅的恶劣。不过,那恶劣针对的人从来不是她,因为她是与他一起同流合污的人,因而……每次背起黑锅的人也是她。
苍夏只要一想起曾经二人同时被抓自守的画面,就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没办法,世人着重表相,谁会想到这样一向温文尔雅,稳重端方的他,也会做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幼稚事情呢?
她的活泼好动,在她看来根本是被他所引坏的。
想当初,她只是懂得怎么乞讨为生填饱肚子,哪里懂得这么多恶整人的方法,说起来真是冤枉极了!
「师兄,你打算做些什么?」苍夏那双如媚的眼眸驀然发亮,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好吧,她早就在被带坏的路上一去不復返,反正有些小小恶劣的性格,其实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
「反正参加寿辰的这么多,少个一个两个也没关係。」他好整以暇的说着,优美唇形微微勾起。
咦!怎么这句话怪怪的?
苍夏脑筋一闪,顿时明白他的打算。
敢情他们要做的事情是偷东西啊!可是……这样好吗?
不过,她倒是真的没做过樑上君子,不可否认……感觉好像蛮有趣的!
只是就不知道是哪个傢伙要倒楣了,想想真可怜。
苍夏毫无诚意地开始同情他。
∞
贺容溪和苍夏二人的偷窃行动,压根儿不费半点的吹灰之力。
苍夏的迷药可是特製的,就是内力深厚如宗师级的那般人物,只要真中了,那也是无法抵挡的。何况,他们二人的身法出眾,来无影去无踪,对付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人物。
名帖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苍夏基于一点的同情心,她决定留下一些银子,就当是买走名帖的费用。
说起来,他们还帮此人省了一笔贺礼钱,想来应该不会太过难受吧?
「师兄,你怎么不进去?」名帖不是到手了吗?
「再等一会儿,等看门的人换了一批再进去。」贺容溪低声道,他知晓一点轻重,没有那么心急。
现在进不得!
「你说的对,我倒是忘了门房的人看过我们。」她一经提醒,立刻明白他的用意。
他们前日时,还没有名帖不得而入,今日却立刻持有名帖踏门而入,这不摆明告诉人有问题吗?
江湖行走,果然一丝都大意不得。
贺容溪的行事縝密,自然不会犯了这样明显的错误。
苍夏顿时就觉得她的江湖经验,怕是还有得学了。
他们二人的耐心极好,直接从辰时等到未时,这一批的门房才又换了一批。之后,他们再多等一柱香的时间,这才慢条斯理的朝齐家庄大门。
毫无悬念的,二人的进入没有半分阻挡。
然后,他们二人被齐家的僕役带到一处尚未有人居住的院落客房。
「他们安排的这间院落倒是不错,刚才一路走来,我看这齐家庄还挺富丽堂皇的。奇山假石、泉石林木、亭台楼阁、雕樑画栋,无一处的不精緻,就不知道是否能与那一些达官显要的家宅相比。」她似是无心的夸讚道。
贺容溪的脸色却陡然一变。
「怎么了吗?」苍夏向来观察入微,她马上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贺容溪绷紧的下顎,面色凝重。
「哪里奇怪?」苍夏满腹疑竇。
「你如果不说刚才的那一番话,我或许还未有所察觉,看看这齐家庄的占地极广,建材用得多是尊贵的紫杉楠木、黄花梨木,以及上等的紫檀木,就是富贵之家也少有这般奢侈。再看看那一些奇山异石,浮雕鏤花所用材料,更是无一不是稀珍精緻之物。齐家庄的僕役更是多不胜数,种种跡象,种种观察,就是比之江南盐商也不遑多让,齐山之人哪来的这般雄厚家资?」贺容溪见识不浅,他比苍夏懂得更多,因而能够看出许多门道。
苍夏顶多是觉得这房子建得真漂亮,不像贺容溪因所习的杂学甚多,他一眼就能察觉这建物的木材与用料是何等的尊贵之物。
「齐山拥有这般家资很奇怪吗?」苍夏的聪明巧劲全都用在医术身上,她还是看不明白异样何在,齐山好歹有了知天命的年纪,为何不能拥有如此家业?
「我知晓你不解何事,问题是你别忘了齐山最初只是山野之人,草莽起家。」他为她解惑道。
「可是江湖传言不是大多不可听信?」
「江湖传言确实是大多不能尽信,但是我在来时,搜罗过一些齐山的家世生平。何况,江湖传言总是半真半假,有些还是可信。齐山确实是山野出生,他的父母均只是山野的贫夫农妇,兄弟姐妹也只是依附于他。他毫无出色的背景家世可言,他一人何以争得如此家业?」光是齐家庄的坐地拥有就有上千亩,这笔花费就足够惊人,不是贺容溪瞧不起,但是有家世和没家世的人,起点本身就有不同。
「我明白你说的,齐山只是一个山野出身的江湖人士,家世清白一目瞭然,家中亦没有官场出身的人,自然也不会有那种『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他的家业资產若是靠行商所得,他却只有屈屈一人,一没本钱二没人力,只有一身武艺,赤手空拳,的确是难以争得万贯家财。若是只靠武艺就能争财,何以这么多的江湖人士一穷二白呢?」她一点而透,聪明灵慧,甚至能够直接往下分析。
贺容溪一直以为苍夏的聪明只用在医术一途,她以前也确实如此,可是自从这次二人相伴而行,她的聪慧灵巧,往往都让他有些的震惊和诧异。
她的不同和改变,让他中那抹既定需要保护操烦的莽撞女孩形象,似乎是渐渐远去。
她的成长,也给他一种既欣慰又索然的感觉。
她似乎已经逐渐不再依附于他,就犹如雏鸟长大,任自飞翔。
一思及她将有一天远离自己所护持撑开的羽翼,贺容溪就有了说不出口的复杂感。
他似乎并不想放她任自离去!
「你说得没错,就是如此。如果齐山娶得的夫人是富商或官家之女,如此家业倒也能够说的通,可是他两任妻子;一个是与他青梅竹马的山村少女,一个却只是一个身世不明的孤女。这两名女子都没有多少嫁妆可言,自然也不可能成为齐山的助力。更别说,齐山并无经商的天赋,他三次与人合伙经商,两次失败俱是都以了赔做收,唯有一次成功的,却是小打小闹的玩意,利润并不是很多,如此可知其人的经商天分。」贺容溪收起心思,面色不改的继续道。
「……那么他的家业到底所谓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