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谱、只愿留在你身边
    孟翔能体谅陈平和的心情，但还是不愿意两人就这样分开。
    如果真的考上建中去北部就学，将来也很难再碰面了。
    原本要一起上高中的美梦破灭，孟翔不愿多想可能失去陈平和的日子。
    虽然心里难受，但陈平和说得很有道理，为了尊重他，
    也站在体谅的立场，孟翔选择支持，没有试图说服陈平和改变想法。
    隔天大年初二，孟妈要回娘家，自然也邀请陈平和同行。
    孟翔的外公早几年已经离世，只剩下个性独立的外婆继续守着老宅。
    孟妈一直想把年迈的母亲接回家同住，但婆婆说喜欢自己生活，也都习惯了。
    「妈，我回来了!这是我乾儿子，平和。」孟妈介绍。
    「唉哟!多好的小伙子呀!都快进来!你们回来妈妈太开心了!」
    婆婆才见到陈平和就特别喜欢，马上把他当自己孙儿一样拉着说话。
    老人家都喜欢年轻的孩子，而陈平和长相又特别讨喜，让婆婆讚赏有加。
    现在陈平和明白孟妈是像到谁了，两人果真是母女。
    即便婆婆七十多岁了，身体却十分硬朗，总是瞇着眼暖笑，
    热情好客的程度就跟孟妈一个样，说话活泼可爱却不失母性的慈祥。
    银白色的发丝、刻划出岁月的细纹、睿智的眼神、慈爱的笑顏，
    一个把自己打理得乾净并态度正面积极的老人是非常讨人喜爱的。
    多数人享受年假的这几天，陈平和把父亲的后事办妥了。
    没有告别式，选择了简单便宜的火葬，也没买塔位，只把骨灰带回家中。
    孟爸想出资为陈烽烈买个塔位，但陈平和坚持不需要，
    说是不想特意去扫墓，直接放在家里比较方便省事。
    由于陈烽烈没有正式与妻子离婚，文案纪录上陈平和是还有母亲的，
    因此社会局并没有介入关怀未成年的陈平和。
    陈平和为父亲办理火葬时，相关单位有尝试联系死者的妻子，
    可是却查不到任何联络资讯，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进入中学的最后一个学期，兄弟俩又回復已往的日子，
    他们并没向同学提起寒假发生的悲伤插曲，连王齐都不知道。
    陈平和只有对简老师述说这件事，并提出想直升高中部体育班的诉求。
    拥有优越的在校成绩、体育项目更是亮眼，加上简老师的大力推荐，
    校方很快就核定了陈平和的直升资格，甚至颁发高额奖学金及学杂费减免。
    升学压力一下子没了，一开始这对陈平和的心情还算有帮助，
    但后来想到要与孟翔分隔两地，另一种沉重又压上心头。
    最后一学期，几乎每个人都卯足全力，除了原本就不爱读书的那一小群人，
    还有已经尘埃落定的陈平和之外，教室内几乎就像图书馆一样。
    为了不打扰孟翔，陈平和与王齐越走越近，
    没考试压力的两人还能相约打球、去福利社。
    虽然会顺道帮孟翔买点零食，但孟翔与陈平和的相处却渐少了。
    放学回家的路上兄弟俩一样有说有笑，感情并没变质。
    但或许是因为没了共同目标，比起先前共进退地苦读，如今难免少了些革命情感。
    纵使彼此嘴上都不说，但即将分离的哀愁却在两人之间形成一层隔阂。
    时光飞逝，大考步步逼近，才一转眼就进入个位数倒数了。
    考前孟妈特别煮了一些补脑的菜餚，为孟翔大考助阵。
    「小翔，明天考试要平常心，爸爸相信你!你没问题的!」
    孟妈随手帮陈平和夹菜，「也要恭喜平和，成功直升还拿奖学金。」
    陈平和靦腆一笑，「都是孟翔的功劳，帮我进步这么多。」
    「希望小翔能顺利考上建中，以后就是我学弟啦!」孟爸笑得开心。
    孟翔脸色有点沉重，但不是因为考试压力。
    「爸爸你又来，别给孩子压力，尽力就好!」孟妈打圆场。
    「爸，如果我真的考上，我要自己上台北吗?」
    陈平和不自在地扒了两口饭，像是害怕听到孟爸的答覆。
    孟爸嚥下嘴里的饭，「我们都一起回台北住啊，公司也希望我回北部。」
    「你是说要回三重的房子住吗?」孟妈现在才知到这消息。
    「对阿，房客去年底不租了，房子正好空着。」
    孟妈陷入苦恼，「但那房子只有两房，孩子都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空间。」
    「不然...我和小翔去台北，妈妈和琳琳留在这里?」孟爸提议。
    「等小翔考完再讨论吧...现在变数还太多。」
    孟爸点点头，「也对，总之就顺其自然、随机应变。」
    陈平和与孟翔都不吭声，继续把饭吃完。
    连续两天的大考，陈平和都到场陪伴孟翔，
    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就只能帮忙跑腿买个中餐。
    心中动摇的孟翔有点迷失了自己，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放弃考试，
    但若放弃了，又对不起用心栽培、养育自己的父母。
    在陪同区等待的陈平和似乎没在为孟翔集气，他心里为情所苦。
    既希望孟翔能完成父母的期望，却又不愿他远去，心中无比矛盾。
    完全不在乎成绩结果的孟翔，抱持着平常心发挥了实力。
    考取这样的成绩，无论是想读那一所高中都不是问题。
    看到成绩单，孟爸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骄傲，孟妈当然也很开心，
    但是身为母亲的她，能察觉孩子并不快乐。
    成绩下来后，陈平和每晚都回自己的家，不再与孟翔共枕。
    孟翔以为他闹脾气所以不愿一起过夜，
    但其实陈平和是想让自己适应将来没有孟翔陪伴的夜晚。
    发下志愿表的那天，陈平和问邻座的孟翔是如何打算的。
    「可能今晚要跟爸妈讨论一下。」
    陈平和点头，没再多说甚么，两人陷入沉默的尷尬之中。
    放学后陈平和没回孟家吃饭，而孟爸孟妈也看出孩子们的心思。
    饭后孟翔与爸妈在客厅讨论志愿的填写。
    「小翔啊，如果你真的不想去台北，爸妈也尊重你。」孟妈轻声说。
    面色虽然有点失望，但孟爸听了孟妈昨日的劝，「学校真的很重要，毕竟这关係你未来的发展。而且你又有资质，错失了这个学习机会和教育资源确实有点浪费，但若是你真想留在这，雄中也不差。」
    孟翔沉默一阵子，缓缓抬起头，「我想直升高中部。」
    父母互看一眼，他们都没想到孟翔会如此打算。
    「直升高中部?这...」孟妈不知该怎么接话。
    孟爸皱起眉头，「不合适，环境对学生来说太重要。你都已经是校内榜首了，若继续留在没有竞争力的地方，对你的学习没帮助。」
    「我不在乎读哪所学校，我只想跟平和在一起。他现在刚失去父亲，我想要陪伴他。如果我离开，我只会整天掛念着他!更没心思读书...我不...」孟翔哽咽。
    孟爸叹了口气，「那你去读雄中吧，至少放学回家你们还能相处，平和也能继续住在这里，有人陪伴他也好，爸爸自己去台北工作。」
    可是孟翔对这个结论还是不满，匆匆地回房了。
    他知道父母已经退了一步，还要再退一步确实强人所难。
    但孟翔此刻唯一的盼望就只想和陈平和在一起，
    既然陈平和无法实现他们当初的约定，那就由自己来达成。
    睡前孟妈在梳妆台前保养皮肤，同时思考着孟翔的事。
    孟爸洗完澡走出浴室，轻叹一口气，也在为同件事烦恼。
    「老公，我觉得还是尊重孟翔的决定。」
    「孩子不懂事，我们必须帮小翔考虑未来。」孟爸拉开棉被、躺上床。
    「但你看孩子这么有情有义，这样的品格不是比读书更重要吗?」
    「他去雄中读书并不与良好的品格衝突啊!同校不是必须的，我小时候也没跟我哥同校啊!放学后还是一起生活不好吗?」孟爸提高声量。
    「不用生气吧，我又没得罪你。我只是被他们的兄弟情感动，你看平和这几天都不回来了，肯定也是心情很低落。情份上我会体谅、成全他们。」
    知道自己语气失态，孟爸放低姿态，「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孟妈看着镜中的自己，「他们相处得这么好、在一起时这么快乐，也都很用功读书，彼此鼓励、陪伴，孩子能这样成长不就是我们的心愿吗?」
    隔天起床，孟翔下楼时不见昨晚留在客厅茶几上的志愿表。
    他走到餐厅，「妈，你有看到我的志愿表吗?」
    「你不用担心，爸妈帮你处理，我会拿给你的导师。」
    「喔。」孟翔幽幽地吃完早餐，垂着头上学去了。
    经过陈平和家楼下，陈平和已经站在门口等待孟翔。
    两人彼此微笑，孟翔走向前，「早。」
    「早。那个...最后决定读哪所学校呢?」
    孟翔耸肩，「我妈说他们会处理，但大概会读雄中。」
    陈平和表情明朗了一些，「所以你会留在这里?」
    「这是我爸最后的底线，他说雄中还不错。」
    「那很好啊!你就不用去台北了，这样还是能见到面!」陈平和露出笑容。
    强顏一笑，「我原本希望...」孟翔没把话说完。
    「嗯?」脚步雀跃的陈平和看向孟翔。
    孟翔摇摇头，「没什么，雄中总比建中离你近一些。」
    知道孟翔不会离开后，陈平和又不害臊地回到孟家蹭饭，
    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担任彼此的床伴。
    一个月后，毕业的时节到来，凤凰木盛开了火红的花朵。
    同学们在「今年夏天」的词曲中落泪、相拥告别。
    虽说孟翔与陈平和已经不需面对一南一北的离别，
    但在这道别的氛围和感人的音乐中，还是引人热泪。
    离校前，礼貌周到的孟翔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将感谢卡片交给简老师。
    「谢谢你孟翔，老师真的捨不得你们，还好你和陈平和都留在这。」
    微微鞠躬，「谢谢老师的教导，我会想念您。」
    简老师眨了眨泛泪的眼，「真没想到我们班上最优秀的两个同学都选择直升，三年后的大学联考就靠你们为校争光了!」
    孟翔还没听明白老师的话，王齐就衝进了办公室。
    「快点啊，大家都在等你去唱歌!校门等你喔!老师再见!」王齐狂奔而去。
    简老师争一隻眼闭一隻眼，不想扫毕业生的兴致，「快去吧，注意安全!」
    孟翔追上王齐，这一跑就忘老师刚才的话。
    唱完歌会到家，孟翔冲澡时才又想起简老师话中奇怪的说词。
    他越想越不解，最后还是决定找爸妈询问，孟翔叩门而入。
    「小翔，怎么了呀?」孟妈撕开一包面膜，正要敷脸。
    「爸妈，你们最后是怎么帮我填写志愿表的啊?」
    孟妈微笑、敷上了面膜，「我们没填。」
    困惑的孟翔挤起眉间，「那我读哪所学校?不是雄中吗?」
    「你妈妈太爱你了，他说尊重你的决定。」孟爸靠着床头翻阅财金杂志。
    「我跟简老师说让你直升高中部，请他帮忙安排你跟平和同班。」
    孟翔感动得说不出话，只能用行动给孟妈一个大拥抱。
    孟爸也露出慈祥的微笑，「小翔，大学可要考上一流的学校啊。」
    「我会的!谢谢爸!谢谢妈!」孟翔也给父亲献上拥抱。
    「快去给平和报喜讯吧!」
    孟翔擦去喜极而泣的泪珠，「先不说，给他个惊喜。」
    那天之后，孟翔像变了一个人，前些日子的鬱闷都消散了。
    一整个暑假，兄弟俩玩得可尽兴了。
    除了打篮球、游泳、溪边钓鱼、爬山，当然也要重返充满回忆的海边。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逝，却也深印人心。
    假期接近尾声，男孩们预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高校生活。
    陈平和先前以为孟翔会北上读书，就事先决定要住校，已经申请了床位。
    本来是想说住校就能避免独自留守空屋，省得在家触景伤情。
    此外体育班为了方便统一管理训练，提供了住宿减免，鼓励学员住校。
    如此一举双得，陈平和肯定欣然接受。
    孟翔因此也暗中安排了住宿，特别拜託了学校主任才顺利安插床位。
    既然孟翔要住宿，孟妈和孟琳也就决定跟着孟爸北上，
    孟妈觉得让孟翔学习独立自主也是一种很好的成长。
    孟爸不打算卖房了，让男孩们週末时能回家，
    他也帮孟翔办了手机，方便孟翔随时连络家里。
    陈平和始终被蒙在鼓里，直到搬进宿舍才得知孟翔与自己同校。
    开学前一天，陈平和般进宿舍，一开宿舍的门，看见房内熟悉的身影。
    「嗨，室友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