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九-此恨无绝期(3)
她武功本大大不如叶轩,解是解不开的,但好在还有针灸之术辅助,萧瑒自己又努力了许久,总算还是解开了叶轩所设的禁制。
萧瑒好不容易恢復武功,忙先调息了下内力,开始盘算自己带她和这群人该由什么路线逃跑来得快……抬头时见尹晞妆容还艷丽,但一身白衣,这身衣服倒像极了他们归风山庄初见时的模样,只是可惜物事人非。
她叹口气:「如何?你把叶轩放倒了?咱们有多少时间能跑?」
「……我把他杀了。」
尹晞垂下眼,眸光向旁侧轻瞥应他,声音轻轻地,淡漠得像不是自己的事。「我来救你们时,这山庄里头到处有人吆喝,想必是叶正和我父亲也都随他身殞了,一时应当顾不来这儿。谷主不知在何处,我想先带师兄姐们回谷,再一同商议如何救谷主。你能将此处消息带回华山派么?」
没想她下手竟可以如此乾脆,萧瑒被她这话吓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叶轩死了?」说完朝她一瞅,便见她面色苍白,神情还鬱鬱寡欢的,一时也不好再多问,只好再叹口气,頷首以应:「好,我先同你一起护送大伙回丹溪,再赶回华山。」
反正是同路,让他们一群武功弱的大夫们回去太危险了,虽然她也半斤八两,但好歹还会些三脚猫功夫。
大婚前夕解开禁制后,她曾趁着昨夜三更在这归风山庄里到处寻探各方出口位置和佈防,总算让她找着一处偏门出口防卫最少,正能派上用场。逃离前,萧瑒又摸索了几处地牢位置打昏侍卫,放出了几个被关住的紫阳派弟子,好让他们出去报信──
叶轩倒算得周全,未免错杀,他在起事前先让山庄里自己的人暂时遣走了门中中立一派、或达官显贵的年轻子弟,如今关住的,便自然只剩下与叶正叶承亲近的人。
叶正叶轩虽说都已死,但她终归担心尹晞身分特殊,怕现在就把叶承放出会横生枝节,因此她放了只放了一两人,便同尹晞连夜离开馀杭,循山路往西北走。谷主孙逸还生死未卜,光靠他们要与燕王残党对抗定是以卵击石,她必须得赶紧回到华山告知师父这儿发生的事,好让华山派人来援。
萧瑒寻了空便先引飞鸽传信,将此些事情传回华山,再试图和杨若联系,一路需得隐匿行踪,他们一行人离了馀杭,藏于山脚森林暂歇,想再赶路几日,应当便可回到丹溪谷。
「之后你有何打算?」终归是担心她心中鬱结,萧瑒与尹晞安置好人,一面再四周找些枯枝残叶生火,一面回头,看了看这几日总心不在焉、又少有笑容的尹晞,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出声。
尹晞沉默地垂首轻顿半晌,只仍轻叹摇头,「我也不知道。等救回谷主、重建丹溪,也许就四处行医,替父亲和……看看这山河吧。」
她想过要恨。她从开始便被他欺骗利用,最后落得同门因她遭难、丹溪谷被焚,甚至父亲身殞。可再如何,叶轩也都被她亲手了结……她这恨,到底也只能剩下悔,可要说悔,再来一次,也许她仍会被他打动,仍会爱上他。
都说一命尝一命,她却不知道自己与叶轩算不算得上两清。只是想,如果他不是被仇恨障目,他们会不会如今已经自由自在地一同去看这万千山河?
萧瑒知道她并不好受,听完她的话,便朝人走去,伸手轻拍抚她肩头安慰,「也好,如今你也算自由,便四处走走散散心。」想她从小也算被呵护长大,如今遭逢这么大的变故,这一时半会的,肯定缓不过来……还能这样镇定都已教人担心不已,就怕她会不会不说话时想得多了,反而要想不开。
掌心轻握她肩头,她朝她咧嘴报以一笑:「江湖人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即便是你日后离开中元,但无论在何处,你随时传信给我们,咱们永远是朋友,你若有事,我和阿若他们肯定立刻前去帮你!」
尹晞看着她,眼眶不住有些发酸。
好在她不是当真只剩孤身一人,好在此行虽然万难,但至少还识得了他们。
眨了眨眼,她弯弯唇,总算露出一个这些时日来、还算得真心实意的笑容,心下轻舒一口,朝人张臂,乾脆地借她力量拥抱上去,下頷便在她肩上轻靠。
「好,咱们永远是朋友。」
◆
淳安贺城邻近千岛湖畔,依山傍水,四面环山,算得是个与世隔绝的小县城。此处山水靚丽,虽说人口不多,但左右与广陵郡并不算远,往来倒也还勉强能算得上热闹。
燕青身上还带了些离开桂州时、桂州刺史为感谢他们几人所给的报酬银两,他本来就没花上多少,好在沉江时也未丢,盘算着给两人换身衣裳、再吃顿饱饭,他自己再节省些赶路回雁门,应当还算得上绰绰有馀。
邻近日落才到贺城,他们寻了处客栈歇脚,再送杨若回幽篁阁。明日便要离别,燕青看出她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的,平时聒噪得很,小把戏多得去,这番话也少了许多,大抵是劲头还未过。
想起她向来好美酒,他便于用膳时先行至饭厅,叫上了些正值当节佳酿的花酒甜酿来。
也不知道自己这般关心她作甚。燕青在心里头吐槽自己,但还是与她说了:「店家老闆说,这是这几日才酿成的桂花酿。这酒是此地上好的桂花酿成,正值寒冬,合适暖胃,我便叫了几壶来。」
抬头看了看才进门来的姑娘和正送上饭菜来的店小二,他面色淡淡地一瞥,好似只是随意所为一般,「明日便要道别,我今日便请你这一客吧。」
回厢房时正好瞧着人将膳食好酒送上,杨若在刺史府本也没受得好眼色,这么折腾过来,早有好些日子没吃上点好的,更别说酒了──一见这一桌子佳餚美酒,她几日来的飢饿疲惫和鬱闷立刻都给扫得胃口大开。
一时也忘了还要伤怀,她乐得笑眼弯弯,忙到桌前坐下,「嘿嘿……甚好甚好,难得今日阿青你如此大方,我肯定要吃个够本!」说着还亲自过去给他倒上一杯酒,乐孜孜地要与他乾杯,「喝!咱俩今日──不醉不归!」
燕青本想,她难得终于又高兴起来,自己破点费、多叫些酒倒也无伤大雅。此次一别,也不知日后何时再见,钱财于他本来便是身外之物──
如果不是不知道某些人喝大了酒品差得过分,他定是如此想的。
杨若扫了半桌子的菜,便开始一口接着一口地喝酒,先是夸好喝、好酒,越到后头便喝得越兇猛,好像藉酒抒愁,故意想喝得酩酊大醉一般──想来也是,她遭逢变故,心里不好受,想一醉方休倒也是常事。
燕青本来还劝她少喝些,到后来便懒得再劝,再更后来更懒得与她再乾杯,只怕到时候自己也醉了,就当真没法把人带回去。
结果她到后头越来越醉,竟然开始调戏人家送酒来的姑娘,像个登徒子,又夸人漂亮又要问芳名,叫他真不敢再给她续上酒,结清了帐,便忙把人硬扛肩上要回客房。
「嘿嘿……你放开、嗝。放开我,我还能喝……」
被他背扛在肩头的姑娘喝得醉醺醺,浑身酒气,扭动挣扎着要跳下来,两隻手不安分地在他衣领上扒拉,「嗯……那小姑娘好生漂亮,你怎么还……还不让我,认识认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