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 作者:肉书屋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向着佳欣友好一笑,”申末才是正点儿,小姐到时定要光顾哦。”
佳欣不高兴地嘟起了嘴。
“三小姐,”胤祥拿出小马夫的劲头来,”既然错过了歌舞,不如我带您到对面那片林子里看水鸟去。”
“什么水鸟?”
“林子里有块湿地,每年此时都有好多水鸟栖息,也是松林一景呢!”
“是啊是啊,”红衣歌妓也附和,”刚才有客人正从那边过来,似乎还有人在试放烟花玩,小姐过去瞧瞧好了,小心点就好。”
对面林子中的确有块湿地。
湿地里也的确有群美丽的水鸟,顾影自怜。
刚才,林子里也是的确有人在放烟花玩。
湿地旁边蹲着个细看水鸟的瘦小身影,听到脚步声便警惕地回头,一看是佳欣,欢快地跑上来,伸手要抱。
佳欣正也要去抱他,胤祥却电光火石地把她扯到了另一面,猿啸月的熊抱对象,却成了胤祥。
猿啸月眨眨眼睛。”十三爷不让抱,就不抱。”他嘻嘻一笑,摊手表示清白。
“怎么了,小月,我从未见你笑得那么不自然过。”佳欣颇为担心地看着他。
猿啸月看看佳欣,看看胤祥,然后抬头看天。
一只水鸟划过天穹。
“师伯死了。”
他说。
“你说什么?”佳欣震惊地看着他,”再说一次。”
“师伯,死了。京城忽然下好大的雨。永定河涨了,冲了行宫。”猿啸月定定地看住远方。”师伯施法,移形换影,救了整宫人。然后心力交瘁,死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胤祥狠狠抓住猿啸月的手臂,”为何我没有得到回报?”
“昨天。我在丰台,下雨了,师伯叫我离开。我觉得不对,回去时,已经发生。”
胤祥脸色苍白,”整宫人都没事?太子,二伯,众阿哥,都没事?”
猿啸月点点头。”太子爷染风寒,病倒,是真的,病得很重。二王爷带着八阿哥,也往这里来了。”
胤祥深吸气,”你怎么找到我们?”
“闻。猴子帮忙。”猿啸月站在那里,迎风舒展手臂。
两只水鸟竟然盘旋一圈,停在他的手臂上。
他闭目抬头,有风声在冥冥中呼啸。
胤祥和佳欣站在他身后,忽然觉得渺小,和冷。
“对了,”猿啸月忽然睁开眼睛,”刚才我在这里时,有两个人也来,我躲着听。他们好似在说什么,九娘传信云云。”
“九娘?是许九娘?可有青鸟?”
“有。”猿啸月指了指旁边一处,”他们杀鸟,我埋了鸟尸。本不该在群鸟面前杀鸟,终有一日,会被啄瞎眼睛。”
“许佩,不是我们的人么?”佳欣想起来金风竹叫自己转交的血书,不由振奋,”她联络到了这里,那么援救圣上之事,恐怕在她身上便有着落了!”
“小月,”胤祥迫紧猿啸月。”他们还说了什么?你尽量回想,片言只语亦可。”
“说九娘传信。”猿啸月皱眉努力回想。”什么什么绝笔,什么不能让谁知道,什么落在谁的手里……”
“谁?这些谁是谁,听到么?”
“听不清楚。”猿啸月摇摇头。”对了,还有,说什么两日之内,定要解决什么事,解决不了,便一切糟糕。”
“三日……”胤祥沉吟。”今日是四月二十一,两日之后便是四月二十三……有何特别之处呢?”
佳欣忽然不知道哪里冒出来个灵感。”你先前说葛茹正从湖广北上,她如往这里来的话,多久能到?”
“她昨日还在武昌,最早也要今晚明早才有可能返回京师。如果要到这里,那最快也是后天了——你认为两日之内,是指葛茹?没道理呀。”
“我也不知道。”佳欣苦笑摇头。”我总觉得金姨失踪至今,定是和什么事情有关……我真的不知道,别理我了,我只是随便一说而已。对了小月,”她岔开话题,”方先生他……安柩了么?可有什么……遗言?”
猿啸月摇头。”太仓促了。什么也来不及说。没有必要下葬。师伯被水冲走,想是成仙而去。”
佳欣用力点头。”定是如此。——那,之前请你传讯给他,他可有什么回复?”
“什么也没说,只叫我好好保护你。”
“许佩那边呢?信息可传到?”
“早就传到了。许佩,身上杀气很重,坐在帘子后头,说,‘知道了’。”
胤祥已经忍不住抱怨。”搞什么鬼……早知到你应该先给我看看那幅血字的。”
佳欣无奈,”阴差阳错,你晚来一步,我有什么办法。但是这些天来,我一直觉得很不安……”
“算了,不要想了。”胤祥抱一下她。”小月,你来得正好。救驾之事,也许还要你出力。方先生既然已经仙去,想来你更不愿看皇上有什么……不测。所以……”他那不测二字,说得十分艰难。
“小月喜欢佳欣姐姐。小月喜欢十三爷。小月喜欢皇上。小月不会再让谁分开。”猿啸月吹了声口哨。陡然,湿地中群鸟同时飞起,盘旋舞动,聚集在猿啸月周围,把他密密掩了起来。
片刻之后,猿啸月从群鸟中走出来。一步一步,发丝飘飞着根根坠落飞舞的羽毛。
“禽兽习语,我都可交通。”他看起来哀伤,却骄傲。”有什么可以帮忙,尽管,说。”
——从猿猴一样的少年,变成驭役百兽的男子。
成熟、坚定、不顾一切的男子。
(4)
黄昏。
夜宴的时候到了。
佳欣占了首排的位子,潇湘女侠施施然坐在她旁边,好似两人已经多么多么熟络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跟金风竹混熟了以后,佳欣再看见旁的一身江湖装扮的所谓侠女,竟觉得有赝品之嫌——金风竹金风竹,她到底去了哪里呢?
“那两个是我的随从。”潇湘将两名虬髯男子介绍给佳欣。”呃……其实,是我哥哥的随从,他们都是热心本地治安的侠义之士。”
“两位好。”佳欣礼貌地颔首。”萧侠女三人分住在三间房里么?”
“不是啊。”潇湘的眼睛里忽然亮起了光——她是一个样貌透着点聪明气息,却终归流于平凡的女孩子。然而这一刻她眸子里的光彩却令得她不平凡而娇美了起来——这是恋爱中的女子才会有的风情。
“他们两个住一间,我住一间,我舅舅住一间。”
“舅舅?”
“是啊。他出去办事了,刚才回来。”潇湘指指自己身旁的一席,”他换件衣裳就来,一会我替你引见。”
这个”他”字唤得亲亲热热,哪有半点舅舅和外甥女的感觉?
“不知令舅尊讳……?”佳欣试探着问。
“他呀,他叫陈……陈莆田。”
“莆田?可是莆田龙眼的那个莆田?以地为名,倒也别致。”
陈火方还俗之前乃是南少林第一特立独行的高手,因系莆田人士,人称莆田头陀。他被南少林逐出门户之后,便还俗成了陈火方,创立了后世鼎鼎大名的反清复明教团天地会。
佳欣心跳加快。
这位潇湘侠女显然对自己毫无防备,差点儿就要将陈火方真名道出,知觉不妥之后亦只是以”陈莆田”三字为化名而已,根本是承认了一众人的反贼逆党身份。
佳欣唇边扬起一丝冷笑。胤禛门下十年,便培养出如此一个庸才?回京之后要好好嘲笑嘲笑。
“潇湘,你在和谁说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佳欣心中咯噔一下——身后传来了强大而沉稳的气场。听不出年纪的男子声音,不愠不火地发问,却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
潇湘却欢喜地跳起来。”舅舅!于燕妹妹,这位便是我舅舅了。”
佳欣回头,见潇湘亲热地挽住了一个男人的手臂。
——他不高。康熙、胤禛等都是塞外汉子马上骑兵,整个清室一眼望去都是动辄180-190公分的高大男子。而陈火方显然是南方人,宽脸厚唇,皮肤黝黑,只有170左右的敦实身材。
然而这完全谈不上英俊或者潇洒的外形,搭配上他的气势,却令人有不敢平视之感——这种气势,康熙身上也有,却不同。康熙是千万人中宗主万事的大气涵扩,陈火方却是千万人中我独傲啸的孤愤难平。康熙似海,无限平静中包容着天下清浊,陈火方却似黄河,时时刻刻可能有咆哮改道的凶险,一旦爆发,便吞噬一切。
“舅舅,这是项三小姐,就是盛京城中那个项家,项家的三小姐。”潇湘向来人解释佳欣身份。”哎,项妹妹你怎么啦?”
“没什么。”佳欣控制住自己的恍神。”令舅……好生气派。”
“气派么?”潇湘的声音听起来娇憨无限。”我怎么不觉得啊,舅舅?”
“坐。”陈火方放纵着潇湘的爱娇,视线却一直在佳欣身上停留。”项小姐有一双慧眼。”
“哪里哪里……”佳欣知道哪些可以作戏,哪些不能。”陈老爷气势恢弘,令小女子心惊不已。”
“气势恢弘?我还是头一次听见如此形容,实在有趣。”
佳欣汗颜。她的古汉语水平时常有灵光一现的爆发,却也偶然会闹出笑话。
陈火方微微一笑。——初看看不出来他什么年纪,然而此刻从笑容中细观,佳欣这才想起眼前人按照胤祥的资料来算,已经年过六十。”这舞颇为不错。”
他轻轻点拨,佳欣如梦初醒地回神,看见暮色极速地消退当中,红衫的歌舞姬人们,已然盛装出现在湖畔。
湖畔一块木栈台上,铺下来大块红色绸缎。两名高挑女子,赤足纱衣,便抚琴弄萧于其上。
四名舞妓,穿得比下午演练之时又裸露挑逗了几分。红纱之内根本未穿内衣,上身不仅雪胸微露,行动之时连褐色蓓蕾也隐约可见;而下半身两条雪白的大腿从堆起来的红纱缝中绽露出来,微风吹过,红纱飘扬,连浑圆的臀部也不吝惜那绰约芳姿,迷人地展露。
松林槐居的布衣侍女们开始为客人布菜。然而席间客人哪有心思吃喝,迎春阁这一款滛艳无比的凌波舞,早已摄取了一颗颗无穷欲心。有坐在后面的客人忙不迭地搬到前面来,细细观赏那风来水去的一抬足,一拧腰。一时间春花春夜,春情春思,春光无限。
佳欣是看得颇不好意思——随着舞姿的进级,她们力度加大,连女孩子最为隐秘的部位也频频故意走光。那一抹红纱根本遮不住任何需要遮掩的部位,却向着一众男子的心上撩拨。
佳欣下意识地看一眼远处和一群小厮混在一起闲嗑的胤祥——那边那群也在聚精会神地看。
然后又瞟一眼陈火方。
他虽也在看,却并无投入痴迷之色,迎上佳欣眼光,还报以一个微笑。
哼。
一曲舞毕。
不少客人开始窃窃私语,意图包下其中某位佳人共度良宵。
岂料她们跳舞之时开放之极,乐声一停却似乎变做了圣女模样,低眉敛目,连一个笑容也无,层层重纱,将玉体裹得密密实实。
忽听潇湘开声,”婉儿。”
松林婉儿赶忙过来伺候。”萧姑娘有何吩咐?”
“这个,”潇湘看了陈火方一眼,推出去一块金锭,”是我舅舅赠给迎春阁那位姑娘的。”她遥遥指了指舞群。
“哦,舅老爷是要专门打赏哪一位,还是一道打赏众舞姬呢?”
陈火方沉沉开口。”送给她。”他今次精准地指向了一个人——
松林婉儿吃了一惊。”您没搞错吧?”
陈火方指的并非作勾魂之舞的某位娇娃,却是木栈台上抚琴的那位。她相貌平凡,并无流转妩媚姿态,身材亦不算高挑逗人。
佳欣细看那名琴师,想起来她正是下午同自己答了两句话的那个女子。
——迎春阁。
迎春阁就是天地会在京师的分舵所在。
陈火方他们,这玩的是哪一出呢?
佳欣只得从自己擅长的观察入手——陈火方看那女子的神情,似乎可以算是……算是什么呢?熟络。很熟悉的那种随意。而潇湘,她有些不开心……是嫉妒?有些像,但还有些别的。是敬畏?害怕?都有一点。还有一点蔑视……
不……不对啊!
佳欣忽然看到一处破绽。
不知道算不算破绽,因为她只是发现,却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
这个琴师的手……
她的手上缠着用来拨琴的铁片——但是,下午那个跟自己答话的女子,分明是留了长长的真甲来拨琴的啊?
面貌相似,却不是同一个人。
这是——易容术?
这个琴师,是谁呢?
陡然,佳欣看见湖水对面的林子里,一群飞鸟散了出来。
同时耳边琴声铿锵再响。
第二支舞开始献演——今次红纱女子们手持铁琵琶作为道具,舞姿奔放健美,刚好搭配那高耸入云的琴声。
飞鸟……
佳欣忽然睁圆眼睛。
熟悉的……熟悉的鸟!
群鸟中一只翠羽小鸟分外惹眼,灵活宛转地扑动翅膀飞翔……
葛大黑鹰。许九青鸟。
许佩……传说中的名字。
佳欣倒抽一口凉气。
难道,这个易容成平凡琴师的女人,便是,传说中的,许佩?
(1)
夜色降临。
歌舞之戏仅宜黄昏。
寂寂人定,筵席散去。
潇湘盛情作邀,请佳欣到她房中一叙。
佳欣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那么,这里的地形图……”天南海北唠嗑半天,潇湘终于说出心底之话。
“哦。那些我有的。”
“你有?”潇湘露出急迫而贪婪的眼神。”不必回家去拿么?”
佳欣掩嘴而笑。”若是在家里,我也没脸回去,难道要去偷么。”
潇湘表情有些微尴尬。佳欣知道,她原本就是准备在自己指点下去项家偷图的——不过,这可不是一个好计划。
“家中藏书室的钥匙,一向由我保管。离家之前,我气愤不过,一气带走了一堆图纸。这里的水利工程乃是近年我家最大的生意之一,我自然也拿出来了。”
“啊,在哪里?”
“倒不在我身上。”佳欣慢慢引蛇出洞。”我有个要好的小姐妹,嫁到了京城,我将图独托到她那里保管了。”
“哦……京城么……”潇湘陷入沉吟之中。
“去拿一下的话,两三天足矣。”
“两三天?”——明显,她认为太久。”没关系,我这边有办法,可以明日晚间之前就替你拿过来。你可有什么信物?”
“有办法?太好了!”的确是太好了。能够在一夜之间往返京城与此地的,比快马更快的,只有人的轻功了。说得具体点,只有——陈火方能够做到。”萧姐姐,”佳欣取下头上一支发簪,”我的好姐妹是满人,姓喜塔拉,闺名叫做凤儿。她现今嫁给了京官,住在后海北沿烟袋斜街最深处最深处的白府。拿着我的这枚簪子去,要什么都必是给的。”
潇湘抿嘴一笑。”明日晚间,咱们便可施行计划了。”
是啊。估计明日晚间,你们拿到图后,这个可怜的”项于燕”就会被顺其自然地推下湖去灭口了。”其实,听说这里的歌姬日日都会献演,也不必要急于一时。”
“哎,既然想到了,就要快快去做。”潇湘一副振奋的样子。”你稍坐下,我去去就来。”
潇湘甫一离开,无声无息的猿啸月便从窗沿上倒吊攀援下来。
“快,”佳欣用气声下令,”跟着她,只要一看见陈火方离开,便立刻开始搜索,三间上房都不要放过!”
片刻之后,潇湘回来。本想随便敷衍佳欣几句,谁料佳欣忽然变得也无比兴奋,拉着她说长说短,询问所谓的诈死计划究竟该如何施行的细节。
同一时间,潇湘的两个随从之一在上茅房的时候同胤祥这位小车夫起了争执。胤祥趁他不备洒了把石灰迷了他的眼睛,然后撒腿逃走。这位大爷大呼小叫的,将自己同伴喊来,一起追了出去。
猿啸月便如一只猿猴……或者说,如一只壁虎般,游走于数间两层阁楼之间。
一切都按照了最好的方式在发展。
如果……如果陈火方真的找到那个白府,真的去寻那位喜塔拉氏的话,那便更加完美了。
喜塔拉氏的确存在,也的确从盛京嫁去京城。她嫁的,便是禁军火枪队长。
而胤祥早已经飞鸽传书,告诉那位队长可能会发生什么。
陈火方纵然神功无敌,也不可能是几十支,甚至几百支火枪的对手!
又聊了一阵子,场外忽然响起一声奇特的猿猴鸣叫。
任是谁听了这叫声,也忍不住起身到窗口看一看。
潇湘便很自然地去了。
佳欣慢她一点点。
她们在窗口看下去,沉沉的夜色里面,一只金色的小猴子正飞速地向着湖水对岸的林子那里逃过去。
“看见了吗?”潇湘激动地拉着佳欣,指着小猴子消失的方向。”好可爱啊!”
——刹那间,佳欣忽然觉得,自己面前的,也不过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罢了……会指着小猴子,说,好可爱啊!
但是……
“是啊是啊。”佳欣看了一会,”我看到啦,但是没看清楚呢!”
“小小的,颜色好漂亮的,跑起来跟个小孩儿一样。”潇湘兴奋地比划着。”这里居然会有野猴子,好少见啊。”
“是啊。”佳欣不动声色地给两人喝了大半的茶杯里斟茶。
潇湘笑了笑,”谢谢啊。”拿起来茶杯,便一口喝了半杯。
半杯冷茶,半杯热茶,不烫,刚好满口。
佳欣看着她喝了下去,忽然垂下眼睛。
“怎么了?”
“没什么,我有些累——”佳欣一边说,一边眼睁睁看着潇湘倒了下去。
她真的真的,很应该,回去好好嘲笑一番胤禛。
培养了这么一个人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佳欣的手开始抖,抖得厉害。
小猴子猿啸月又一次从窗口滑了进来。
“找到,一号房,楼上,紧锁。十三爷在弄。——”他看了看倒在椅子上的潇湘。”紫绀罗?”
佳欣点了点头。
猿啸月从袖子里滑出一把小匕首。自然而然地向着潇湘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把刀放在她的脖子上,自然而然地用另一只手拿过旁边的一个垫子,然后用力一划。
沉闷的声音。
猿啸月把手抽出来,满手的血。匕首,也掩埋在血里。
他顺手拿过另一个垫子,细细地擦干净手,再擦干净匕首。
忽然一抬头,”咦,佳欣姐姐在看我?”
“你……杀过很多人吗?”佳欣声音有些改变。
“三五次,七八个吧。以前没有,皇上教我。侍卫杀人,是为国为民,不算错的。”
佳欣勉强地笑了笑。”走吧。”
忽然想起来猿啸月的大师兄。
死在泰山脚下,以莫名之因。
世人杀我,我却要救世人——他是这样说的吧?
但是……但是猿啸月……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
金风竹说,国家安定,才会庶民安乐。为了避免波动震荡,导致更大的灾难,牺牲少数人的性命,是必然之事。
就好像她手下的冤魂,千千万万,毫无犹豫。
但是佳欣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
或者,就好像胤祥胤禛,胤礽胤祉,又有谁不杀?
佳欣咽下自己的一众情怀,随着猿啸月走了出去。
身后一声也未叫出来,在昏迷中被割喉而死的潇湘,半晌之后,才从椅子上倒伏下来,除了被血染红的部分之外的皮肤,呈现出惨白的颜色。
还未走到一号房,便看见胤祥冲了下来。
“怎么样?”佳欣见他表情古怪,将此前想法暂抛脑后。”皇上……”
“皇阿玛在里面,但是……”
“怎么了?”
“有个机关,他出不来,我也进不去。”
“机关?”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虽然看不到任何阻挡,却就是走不进去,好似被东西隔阻了一般。”
“能跟皇上交谈么?”
“嗯,阿玛精神都好,他告诉我说潇湘等人每日都是凭一个什么秘钥才能破开机关送入食水。”
佳欣立即转身,”快找。”
“嗯!”
三人同心,回返向二号房而去。
“哎?我刚才没有吹熄灯火啊?”佳欣忽然拉住胤祥和猿啸月。”小月,是你熄的灯?”
“我没有。”
“是风?”胤祥心急如焚,试图挣脱佳欣而去。
“不可能,小月入来之后便顺手关了窗子。”佳欣嗅到一股不妙的气息。
“可能只是巧合……”胤祥皱眉。
“不是的!”
“不是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来。
一个是佳欣的,情急而高亢。
一个却平静,阴森,带着恻恻然近乎死亡的气息。
刹那间佳欣觉得自己的心脏凝固了。
一个人影慢慢,慢慢从地字二号房里走出来。
他不高的身量,深目阔口,相貌平凡。
他手里抱着一具惨白的女尸。
他看起来很平静,却很可怕。
小院子的一侧还养着佳欣和胤禛的马。
那马忽然惊嘶一声,重重倒地而毙。
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谁也不知道。
院子里的风灯扑扑地跳跃着,闪烁着,几度要灭,又挣扎出一丝亮来。
佳欣已经汗湿重衣,腿脚软得差点坐倒下来。
身后猿啸月与胤祥勉强扶住她。
陈。火。方。
(2)
佳欣在刹那之间体会到了高空坠落的感觉。
被抛起来,然后重重摔在地上——
摔得好像胃要从嘴巴里面掉出来一样。
缓了很久,意识才缓过来。趴在地上,咳嗽,呕吐了一点点东西出来,然后觉得头晕,最后才感觉到四肢和胸腹的疼痛。
原来被人抖手抛掷起来再摔在地上,这个在武侠片里很常见的动作,却是那么痛的。
一只手从后面扶了她一把。
是小月。他身体轻灵,虽然三人被同时抛出,他却伤得最轻。
伤得最重的是胤祥。
陈火方袭来的时候,胤祥下意识地向前挡了半步。
所以现在他伏在佳欣侧前方,昏迷不醒,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佳欣向前挪动一点,握住了昏迷的胤祥的手。
然后抬头,看那个下此狠手的男人。
他一手还抱着潇湘的尸体。一只手,只用剩下的另一只手,一招之下,就将整整三个大活人摔了出去,其中两个还是习武的男子。
可怕的实力。
佳欣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死期……她想起来这个词。
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陈火方温柔地将潇湘尸身放到一边——伊死未瞑目,眼睛如死鱼一般翻着,眼白竟然呈现出幽幽的蓝色,令人惊怖。
然后,向着佳欣等人,缓缓走来。
——也罢。杀人者恒为人杀。
佳欣闭目,等待即将到来的死亡。
而手里握着的东西,死死不放——便当是携手浪迹天涯去了吧。
对于他们两个而言,也是最好最好的选择。
只是……对不起小月。
硬把他拉进来,一起面对这可怕的死局。
对不起。
佳欣引颈就戮。
“总舵主刚才那一招‘随风手’使的真是英姿勃发。”
一个熟悉的女声在不远处响了起来。
佳欣一惊。
是……久未出现了的,金风竹?!
睁开眼睛,回头看。
是她,果然是她。
陈火方停住脚步,冷哼一声。“本座向来怜香惜玉,禁苑之内未对你痛下杀手,怎么,金花魁倒对本座念念不忘,蹑踪而来,但求一死?”
金风竹今日未着尼袍。也破例地不是男装。
她一身薄薄的灰缎衣裳,在微风里面款款舞动,勾勒出比年轻女子更好看更诱人的身体曲线。
脖颈那里,并不像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女子那样高高遮掩起来,而是平平下垂,露出精致的锁骨线条。
一头不知是真是假的乌发,同锦灰色丝带一起,编成辫子,搭在胸前,又有些许男装的味道。
佳欣从没有见过,有人可以把灰色穿得比她更好看。
一点红唇,一张素面。
“总舵主此言差矣。人谁不贪生惧死,风竹活得好好的,又岂会行飞蛾扑火之举呢?”她声如冰山春水,冷而静秀。
“哦,难道金花魁是要抬出昔年一夜风流的往事,来求我放过这几只蚂蚁么?”陈火方猥亵地大笑起来。
一点朱唇万人尝。有人叫她金老板,是因为识得她时她已经偃息旗鼓,退守风流阵眼;陈火方叫她金花魁,原来却是当年恩客,入幕之宾。
“这几只并非蚂蚁。”金风竹冷冷看了三人一眼。“一个是十三阿哥,一个是蓬莱格格、纪素贵人,还有一个,是方德明的师侄。”
“哦?”陈火方挑了挑眉毛。“我道是谁有那么大本事杀了我的小湘儿呢,原来是这几位——湘儿死在他们手里,倒也不冤。——金花魁不惜现身,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他们身份,以延缓几日他们的死期么?”
金风竹柔柔一笑。”总舵主杀不杀他们,与我无关。风竹此来,只为一件事。”
“哦?”
“投诚。”
陈火方似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一般,狂笑出来。
“本座没听错吧?堂堂晋风会金风竹,竟要向我天地会投诚?”他身形不动,却刹那之间平移数尺,到了金风竹身前,爪子一身,诡没地扼住了她咽喉。
金风竹泰然自若,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总舵主莫要如此粗鲁。”
陈火方冷笑,另一只手已经贴在她的胸膛。
左胸,准确的位置。
一爪下去,就是心脏。
陈火方蓄势欲吐,金风竹静立当场。
对峙了片刻,陈火方手上劲力忽然撤去,转而狠狠地捏了一把金风竹的胸脯。“玩什么把戏,给本座说清楚!”他凑在金风竹耳边,极恶,极轻,又极狠地说。
金风竹不客气地推开他,退了两步。“良禽择木而栖,清朝皇帝现在也落在了总舵主手上,风竹自然愿追随强者,以谋晋身之阶了。”——不要说陈火方,就连佳欣,也认定了她说的不是真话。偏偏她就是能说得理所当然,十二分真诚的样子。
“哈!本座为何要相信一个,和天地会作对了二十多年的仇家?”
“风竹自然有投名状呈上。”金风竹淡淡道,举手打了个响指。
——若不是形势紧张,波诡云谲,佳欣几乎要爱上她极帅,又极优雅的这个动作。
两个侍女从小院外走了出来。
两人还拖着一个麻袋。
麻袋人形,显然装着个什么人物——两婢将麻袋拖到院子中央,解开。
一个红衣女子萎靡地滚出来。
两婢扶起红衣女子,袖中滑出利刃,架在她脖上,亮相在陈火方面前。
——不年轻,也不算老的女人。长得很有味道。身形……身形和衣裳有点眼熟。
许佩!
是晚饭时抚琴的那个,得了陈火方赏赐的女子!
虽然面貌已经更改,想来恢复了本来面目,佳欣却记得她的身形姿态。
陈火方眯起眼睛。”我还以为金花魁有什么绝招,原来只是抓了我的人而已。”
“她不是你的人。她是我的人。”金风竹笑容绽放,如一朵清雅的昙花。
陈火方愣住。”你说什么?”
“她是我的人。”金风竹老老实实地重复给她听。“我的小师妹,金拂晓。自然,你亦可以继续叫她许佩。”
陈火方击出了狠狠一掌。
一时间,旁边的佳欣亦觉得飞砂走石,透不过气来。
气劲倒是震醒了一直昏迷的胤祥,佳欣感觉手中指掌一紧。
却顾不上他,急忙去看金风竹。
——陈火方惊天一掌之下,她却一点事情也无。
因为在陈火方出手前的一瞬间,她已经闪到了许佩身后。
陈火方控制劲道,宏大气流旋卷着轰碎院中灶台马车,却避开了正面对着自己的许佩方向——这位总舵主,亦是个重感情的人。
相反,金风竹就冷酷到毫无原则。
“怎么回事?”
院外遥遥有询问声传来。
是松林婉儿。
陈火方皱眉,袖子一卷,两扇院门紧紧合上。
他锐利眼神扫到地上的佳欣。
佳欣明白他的意思,支撑着坐起来,用力喊。“没事——不用过来——”
松林槐居何等地方,客人既然扬声说没事,就算里面天翻地覆,店家也不会过来窥探一眼。
金风竹忽然格格笑出声来。”谁说没事?”
她也回头喊。声音不大,却用了真气,传出很远。
“这里来了强盗,店家速速报官——”
“你想做什么?!”陈火方已经恼怒到了极至。
“不做什么。”金风竹从许佩身后伸出手来,轻抚许佩的脸颊。“就算官府来了,不过也是一地横尸而已,难道总舵主不想——多杀几个清狗么?”
谁能跟这个女人斗心计?
谁又能摸透,她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佳欣似乎觉得自己看懂了,细细想,却还是什么也不明白。
陈火方却忽然似是懂了。
他再次大笑起来。
这次却透着狠狠的喜悦,和讽刺的温柔。
“看来金花魁是准备亲自为本座杀一些清狗了,对不对?”
“组织有事,自然应由新入门的动手。风竹何敢劳动了总舵主大驾?”
(3)
佳欣不是没有见过杀人。
人从活着,变成死了,不过就是掌指之间,竖过来的一刀,或者横过去的一剑,而已。
但是金风竹动手杀人的样子,却仍令她喉头窒息。
稳,准,狠。
杀的是在半个时辰内赶来的一队地方衙门的官兵——佳欣不由得想起来她初来这个时代时遇见的那群几乎强jian乐她的官兵,心中竟然有一丝快意的感觉。
胤祥的声音低低从耳边传来。”杀得好,这些阵形紊乱缺乏操练的废物,死了也罢。你看她的一招一式,江湖效用加上沙场风范,实在妙极。”
佳欣苦笑。
杀人的时候妙极,被杀的时候又如何?
“没想到,金花魁今次竟然说到做到,不再玩你最擅长的两面三刀翻脸不认的把戏。”陈火方在一旁看得颇为满意。
“总舵主错了。我师姐最擅长的何止翻脸,她是根本不要脸才对。”被两名侍女胁持的许佩忽然冷冷开口。
陈火方阴狠地看了许佩一眼。
金风竹笑笑。”师妹从小便嫉妒我,我不与你计较。总舵主,叛徒我替您抓了,官兵我替您杀了,还有第三样礼物,不知道总舵主会不会喜欢。——小汀。”
侍女应声从怀中掏出一物,似是一方折起的绢帕,恭敬地呈了上来。
金风竹优雅地拈着绢帕一角,迎风抖落开来。
夜色暗沉,佳欣看不清楚那是什么,陈火方却看得极为清楚。
“这是……什么图?”
“自然是总舵主需要的图。”
“哦?”
金风竹望了地上的佳欣一眼。”盛京的确有位项三小姐,项小姐也的确掌管着项家书库。这位项小姐的确跟人私奔了,私奔的时候也确实将此地图纸带在了身上。这份图纸后来被藏在了京郊潭柘寺,由方丈慎若法师保管。不久之前,妾身刚好路过潭柘寺附近,于是就去将那些至关紧要的地图描了几份下来——”
胤祥神色大变。
“金风竹!”他看清楚那张图,竟然确是原件,分毫不差!“你……你真的……”
金风竹瞥他一眼。“十三爷一直以为我在作戏么?”她偏一偏头,无意之间流露的风情韵致,教佳欣看了发傻。
陈火方大笑出声。
“金花魁果然是英雄儿女,满清龙脉毁去之时,便是我陈某登极大宝之刻。金花魁纵然阅人无数,却为我重振汉家衣冠立下奇功,贵妃之位是少不了你的!”他扬手一招,绢帕便被他取得手中。
金风竹撇撇嘴,轻轻抱怨。”妾身才不在乎哩。”
佳欣有点愣怔。男人的心态为何总是如此?满人也好,汉人也罢,总以为给女人一个尊贵的后宫位号,便是天大的恩德?好似被占有,被禁锢,被强迫忠贞的女人们反倒会为此而感恩戴德,无以回报?
“这图……”陈火方看得皱起了眉头。
“总舵主拿反了。”金风竹淡淡纠正。“此地向西不远,便是下探龙脉的门户。然而门口有异兽守护,非天子不能入内。另有一条通道,可从金三大妃的陵寝穿过,由穿地桥接近地下运河。然而除非能在河中闭息五个时辰以上,否则断难溯水抵达正脉。”
“那怎么办?”
“很简单。新君继位,必到地宫见异兽,滴血赐认新主,便可进入龙脉。——你面前的这个,身有爱新觉罗血裔,他若即位,萨满众神,必无不满。”
胤祥死死盯住金风竹。
看他的表情,佳欣便明白,她说得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为何呢?
胤祥和陈火方都已经深信不疑,金风竹要毁灭清廷。
然而佳欣还是不能够相信。
以她与这个女人相处的近半年时日中的了解,她想不出任何理由,金风竹要这样做。——她要大治,怎会亲手制造大乱?
况且,佳欣总觉得她的眼神中,在很深很深的地方,还藏着些什么别人不可窥,也不可探的东西。
“他能进去又如何?难道他还会为我们毁去龙脉不成?”
“他会。”金风竹冷冷说了两个字,然后轻轻地,温柔地,弯下腰来,蹲在佳欣面前,朝她笑了一笑。
下一刻佳欣被狠狠地捏住了脖子。
猿啸月惊呼一声,伸手出来,不知道是该挡,还是不该挡。
一个是他最后的姐姐。一个是他敬重的前辈。
陈火方嫌他碍事,过来一脚,将内伤未复的小月踢去一边。
佳欣咬牙,看着猿啸月被踢得口鼻流血,昏倒在地——
在这对男女面前,他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你继续说。”陈火方的眼睛里闪着贪婪的光彩。
金风竹懒懒一笑。“她是十三爷愿用天下来换的女子。我们胁持着她在外面,用她的性命逼十三爷入内行我们要行之事,十三爷又怎么会拒绝呢?”
胤祥狠狠地呸了一声,骂了一句脏话。
“若是她的性命不足以让十三爷乖乖听话的话,那么,听说总舵主手中还有些可以让宗室女子莫名流产夭亡的符咒。十三福晋好似正怀着身孕吧,啊?”金风竹看了胤祥一眼。
胤祥忽然全身一抖。
[穿越]清风欲孽(完结)第2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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