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薄荷想想 作者:喜了
我们过去的时候,协和的高级病房外,他们的几个院长、主任、主治医师都在外面站着,要不是知道这是因为肖阳的爸爸在这,这阵势,还真容易吓着人。事实上,这时候,爸爸已经没多大碍了。
“伯伯,阿姨。爸!”一进去,先和肖阳的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我就向病床走去。老爸已经醒了。
“你没带手机?”妈妈在旁边问,
“在家充电呢,爸爸怎么回事?”
“他在书房里突然晕倒,吓死我了————”
“没什么,这段时间完成一篇论文,熬夜狠了。”握住妈妈的手,爸爸看着我说,
“让你注意休息,你不听,总说睡不着,不要紧。熬出病了吧!”妈妈还是很不放心,埋怨着说。
我也很不放心。到不是他的身体。睡不着?恐怕不是为了论文吧。自从知道了我的病,爸爸明显忧郁了许多。我现在有些后悔告诉他实情了,该连他也瞒着的,明明知道他是悲观主义者——————
轻轻蹙了下眉。望向肖阳的父母时,却已是淡淡的微笑,
“伯伯,阿姨,谢谢你们,连累你们还特意跑一趟。”
“那是应该的,想想啊,你爸爸就是这几天劳累的,没什么事,别着急啊。”肖阳的妈妈笑着安慰说,
“是啊,让苗老安静休息吧,我们也不叨扰了。肖阳,你就在这儿,帮着想想照顾一下吧。”
“恩。”肖阳点着头。寒暄几句后,我们送他们出去。
他们走后,
“想想,折腾了这么一下午,你爸爸妈妈肯定也没吃好,你肚子也饿了吧?我去买点小笼包,牛n回来好不好?”环着我的腰,他轻轻扒开我颊边掉下来的碎发,温柔地说。
“恩,谢谢你,肖阳。”在他怀里仰着头,我象个依赖的孩子,
“傻丫头,跟我说什么谢。快进去吧。”轻啄了下我的唇,放开我。
背着手转过身,我向病房走去。想,肖阳真的很贴心呢,他知道,这个时候我们一家人需要独处。
事实上,爸爸连妈妈都支开了,他确实有事想跟我说,却不是他的病,也不是我的病,而是————
“想想,肖阳的父母刚才提到了————你们的婚事。”
“是吗。”淡淡扬了扬眉,削苹果的手依然没有停下来。婉木给我吹过风,他们提到这,我不奇怪。
“你的想法是?”
“我没什么想法,婚,是结不成的。喏!”苹果递过去,爸爸摇摇头推过来,耸耸肩,我自己塞进嘴巴里。他现在没心情吃苹果,他担心我的婚事。可是,有必要c那个心吗?对自己的老爸,我没必要有任何的隐瞒,什么他玩,我玩,玩没玩够,要是以前,我满口答应,肖阳不错!可现在,我得了这要死的病,难道害人家肖阳当鳏夫啊!
“那你现在和肖阳————”
“我会和他断的。”
“咳!可惜啊,肖阳很难得。”老爸闭上眼叹道,
“爸爸,你别成心让我难受好不好。”拿着苹果,我走到窗边倚着。咬上一口,想着,看来要快刀斩乱麻了。
分手。
是潇洒的摊牌,扭头,跑远?
还是很酷的问,现在分手还是做爱以后?然后迎来迎合或者一个耳光?
呵呵,扯远了。我和肖阳都没有那样的戏剧细胞。这只是我在无聊地瞎想罢了。
这几天,我有意避着他,还在想怎么跟他说。
“想想,想什么呢,笑地那么贼?”彭晨碰了我一下。我睨了她一眼,笑着摇摇头,
“没什么,监考太无聊,想到些事儿。”翘着二郎腿,手支着下巴搁在腿上,我懒懒地说。今天又是月考,考语文,时间忑长,两个半小时,我坐着无聊死了。索x,和彭晨监考的是第一考场,全是年级里最顶尖的孩子,他们做的专心致志,不会有别的什么事。
“是无聊,怎么这么倒霉,被分着监考语文”彭晨也埋怨地嘟囔着,突然,轻轻撞了我一下,笑的挺八卦,
“哎,看阳乐,这孩子是漂亮,脑子又那么好使,他妈妈怎么生的啊。”阳乐坐在第三排正在认真答题。
“你去问问他妈妈啊,说不定他妈妈有什么秘方,反正你正怀着。”睨了眼她的肚子,我玩笑着逗她。彭晨上个星期知道自己有了,高兴死了,她婆婆就盼着她生儿子。
“你别说,我还真想问呢,他妈妈昨天来过学校,为了阳乐保送的事儿。”
“他妈妈回来了?”昨天,我扯着爸爸住院的由头又翘班一天。实际上,我去联系出国的事宜了。
“恩,阳乐的条件本身就不错,他妈妈现在又在驻英使馆,所以,给他弄了个帝国理工学院的保送名额。可这孩子好象不愿意,昨天在校长室和他妈妈大吵了一架呢。咳,话说回来,这太有x格的孩子,生出来也烦,他不听你的嘛”
应景儿地,朝彭晨无奈地笑了笑,我睨向阳乐。咳!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家的经已经很麻烦了,没想着,阳乐家的经也参合上了。一考完,他塞给我一张纸条,自己先走了。
“世界公园篮球场。”
我知道,他在那等我。
果然,我过去时,他在打球。
“这边,这边,”这么大男孩儿,最专注的时刻,一是在游戏机前,二就是在球场上了。即使打地黑汗水流,那股子奔跑的肆意,抢夺的凶狠,默契的配合,个人技巧的飞扬,依然让他们忘乎所以。
和每次一样,我依然安闲悠适地坐在场边看他打完一局。说实话,这也是享受,阳乐打球姿态很到位,有美感。
“,今天真热!”一下场,向我跑来,拿起长椅上的矿泉水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一只手还不忘递给我一瓶。
接过来,我还是放到一旁。我一直坐着,没他那么热。微笑着看他硬是灌下一瓶水,
“今天这么热,你怎么不穿我给你买的短裙?”手呼里吗啦一抹嘴,皱着眉头就问我,呵呵,蛮可爱的样子。
“今天监考,坐着多,我怕走光。”
“恩。那我以后给你买长裙。”坐在我身前的地上,头枕在我的双腿上。每次打完球,他都喜欢这么偎着我,跟我有说不完的话。
“想想,你吻我一下好不好?”树梢下静悄悄,只远处球场上,传来男孩们拼抢的声音。眼前,是男孩漂亮纯净的眼。微笑着,我印上我的唇。
小家伙绝对是有预谋,吻地又轻又深情,徐徐晚风下,映在温和的夕阳里,这一吻,真的很浪漫。
接下来,这一幕,如果不是俺们两家目前这难念的经,我也会觉得很浪漫。悄悄地,他在我的左手无名指上,套上了一枚戒指。
是tiffany 钻戒。只能说,阳乐这孩子真的很有品位。自然,独特,光芒四s,一如这孩子的魅力,让你很难拒绝。
可,非拒绝不可。
没急着摘下戒指,我从地上随意捡起一只柳条,缠绕着,系在右手无名指上。
“阳乐,已经有人为我戴上戒指了。”
“胡说,是你自己戴上去的!”他紧紧握住我的左手,生怕我摘下那枚戒指,
动了动,左手五指交握住他的五指,戒指在相扣的十指间绽放着耀眼的光芒,很诱人。可我知道,不能再继续诱惑他了。
“不,那上面一直有个戒指。阳乐,你是知道的。”温柔地抚上他的额头。这么说,心里确实酸楚楚的。这孩子对我很真,真的能揪住我的心。
“想想,你可以把那个地方留着的,留着给我”十指紧紧扣着,男孩儿抬头看着我,泪光闪烁,可他就是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望着他,笑容渐渐淡了,我还是,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一滴泪滑下来,他不让我看真切,默默地低下头,埋进我的x前。十指,依然紧扣着,紧紧的!
涩涩吻上他的发心,心里的声音千回百转
阳乐,我的阳乐,长大了,你是真的长大了。不会再跟我撒娇,不会再跟我闹脾气。可是,你不知道的是,为我戴上戒指的人,不是你认为的任何人,他是
死神!
那个位置不会留给任何人,不会留给任何人了
“想想,我想见你。”
肖阳来电话时,我正在家里接收法国那家医院给我发来的e_ail。
“肖阳,法语是什么意思?”
“无效。”
“无效?”
我脑子有些糊了。捧着法语大词典,咬着唇,我开始发起愣。
许久————无意识地瞟到手机,我猛然回过神——
哎呀!肖阳!这么长时间,他还在不在线上啊!
“喂?”
“喂。”那边传来肖阳醇稳的声音,
“对不起,我发呆发过了,嘿嘿。”蛮不好意思。
“想想,我想见你。”
这几天,我都刻意避开他。可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事啊,不是说快刀斩乱麻吗,今天干脆就说明白吧!
“恩,还记得玛吉阿米吗?呆会儿就那里见吧。”
挂断电话,放下词典,我闭上眼睛静静躺在床上,脑子里只回旋着一个声音————
分手了。
“在那东方高高的山尖,每当升起那明月皎颜,玛吉阿米醉人的笑脸,会冉冉浮现在我心田————”
玛吉阿米,藏语意为圣洁母亲、纯洁少女、未嫁娇娘。玛吉阿米是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情人,仓央嘉措曾经写过一首首歌颂玛吉阿米的情歌。
而我所说的玛吉阿米,是一家藏式咖啡馆。那是我和肖阳三年前走街串巷淘到的一块净土。我们都觉得那里地方美,意境美。
确实如此。走过窄窄的楼梯,上到二楼,缓缓传来的乐音将人带入充满神秘与传奇故事的梦幻之地。门庭上悬挂的木雕,是玛吉阿米的少女倩影。进入室厅,正中央悬挂着“强巴”佛像,黄色墙群上挂满了黑白照片、唐卡、油画和古铜饰品。不大的空间里,错落有致地摆放着一些木制餐桌,以羊毛氆氇作餐垫既实用又j致,泛着青光的地板上铺着几张西藏旧式地毯和一张牦牛毛织地毯,两侧环绕着深蓝色碎花铺着藏毯的沙发。随手拿起记满岁月痕迹的册子,思绪也跟着跳跃颤动。
即使三年后,再来到这里,我依然充满着对它的好奇与欣赏。目光终于落在暗黄的灯下,曾经坐过的那张长桌旁,肖阳坐在那里,看着我。
微笑,走过去,我自然地坐在他的对面。却也没说话。
和三年前一样,我们静静看着彼此,仿佛,我们深深相爱。记得那时,肖阳说,这样的地方,不需要语言。我们玩着深情游戏。此刻,同样如此。
可是,今天不能陪他玩到深夜了。我打破了迷离。
“肖阳,我们分手吧!”
一直盯着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面,依然平静。
“想想,我们一起多长时间了?”
“快六年了吧。”
“还记得我们一起去过多少个国家吗?”
“十几个吧。”
“你最喜欢哪个城市?”
“京都,蒙特利尔,威尼斯好象很多。不过,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城市,布拉格,那时侯你很迷米兰昆德拉的小说。”
浅浅的笑容,低低的交语,和此时这里所有的恋人一样,亲昵愉悦。仿佛忘记了,我们正在分手。
“是吗,现在坐在玛吉阿米这里,到让我想起了丽江,”一挑眉,懒懒地靠向椅背,j致的容颜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有着让人惊叹的美感,
“雪山下古城的悠闲,是把些什么东西掏出来晒太阳的好地方还记得那整块原木雕出来的缠绵男女吗?”
怎么会忘?微笑着睨着他,点点头,眼底有着和他一样的狡黠与顽皮。仿佛一起又回到了那个x感的十月,我们拖着手,在一家木雕店前,同时呆住!
黑色的木雕,缠绵的男女。没见过黑得这么美,这么放肆的拥吻,没有驳口,没有外在添加的搂怜,就是融合为一的超现实体现。
同时静默的兴奋后,我们也是象这样看着彼此,盘算着如何把这十来公斤的激动拿上飞机,安然无恙山长水远提回武汉的家。
都不信邮寄,怕托运毁了激情。
“有重量的爱,自有代价。”
还记得,当我们合力把这么个大东西搬回家时,面对一家人的瞠目结舌,肖阳说的话。
那情那景仿若就在眼前。
“想想,真想好了吗?”
回忆总要结束。我知道,肖阳和我一样,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恩。”
点点头,我很认真的看着他。他用他的真诚回馈着我的真诚,
“那就依你吧,你快乐就好。”微笑着抚开我额前的发,
“现在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我还想坐会儿。”摇摇头,我弯着唇抬头看着他,
“恩,我先走了。别待太晚。”
还是那抹温柔的笑,还是那个宠溺的眼神。
看着远去的背影,我的唇嚅了嚅,口里喃出的,是爸爸的话
难得。
看来,机场这里的外汇商店真是块宝地。
捧着才淘到的刘枋老太太的《吃的艺术》,我读地津津有味,一点儿也没觉着侯机无聊。
这本书,可是慕名已久。据看过的人说,刘枋的力量是能够让你在某个饥肠辘辘的深夜,携书从卧室里翻将出来,为自己c持两份家常小菜。
我从来没有近庖厨的经验,可是这一去法国,真是自各儿吃自各儿的了。如果有嘴馋的时候,钱包不厚实的时候,夜深的时候,唉,与其去餐馆靠某个大厨的情绪冒险,还不如和自己的手艺冒险。
所以,看看,有好处。
“醋溜白菜,讲究得既不是用老帮,也不用嫩菜心,而是选取适宜的菜j部分,用刀片成不规则薄片,旺火大油,速炒速成。”
看着这段儿,不由想起那天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吃私房菜的情景。当时,妈妈说,一桌子菜,就醋溜白菜做的地道。
法国那家医院说我传真过去的病例资料,无效。很让我费解,什么叫无效?所以,我决定早些动身过去。在走之前,我招待爸爸妈妈去吃了私房菜,也算了了个团圆的心愿。
今天离开,我谁也没说。爸爸那里,我想到了法国后,再用邮件的形式和他联系。我看不得离别时的他,怕心伤。
“包子好吃,必须自做。”
翻将一页,眼前正好跳进这行小字。自做,是不可能了。可,现在我确实蛮想吃包子的。
起身,围着侯机大厅溜了个圈,没卖包子的,不过,到见着个很j致的蛋糕店。
象个兴味儿的孩童,背着手,弓着腰,我在透亮的橱柜前,一排一排欣赏着那些别致的糕点,决定碰着顺眼的就买。
恩,这块慕司蛋糕看起来不错————庄颜?映在橱柜里的身影一晃而过,我连忙回头。那个背影确实是他,他好象在找人。
这段时间,他给我发过几次短信,里面甚至谈到,他为我联系好了医院。婉言谢绝了,因为,不想欠个人情。
他是接机还是乘机?耸耸肩,决定还是不叫他了。这个时候,和谁见着面,谈的都是离别,不舒服。
眼光准备还是移到蛋糕上来,这时,余光却瞟着另一个身影,肖阳?
眉头蹙了起来。这————未免太凑巧了吧,怎么今天,他们都在机场?
远远地,我看见肖阳靠近庄颜,两个人随即向机场贵宾室的方向走去。跟了过去,因为,实在好奇。
“你在找想想?”
微笑着,肖阳的神情淡定随和。只是轻轻一挑眉,庄颜保持着他惯有的疏离,并没有回答。不过,我知道,这已经是表示肯定了。他在找我?
“你认为她会跟你回去吗,在你跟她开了这么大个玩笑之后?”
“你一直都知道?”微眯起双眼,庄颜的脸色沉了下来。隐匿在一旁的我,真的很吃惊,不过,也真迷糊了,什么玩笑?
“那个血癌的谎言是最近才知道。想想突然提出和我分手,我很疑惑,去问过她的父亲,才知道原因。想想近五年的病情,我清清除楚,她绝不可能是血癌,除非,你在病历上动了手脚。庄颜,你带不走想想,你并不了解她。”
“是吗,她已经和你分了手,至少,现在,我们在同一起点上。”
“不,对于想想,我们永远不同。我这么说,并不是自恃和她有这五年的感情,而是,只有我能使想想成为她自己。也许,想想一直还以为,是她在守着我,其实,一直守着的,是我。我们在一起五年一百六十二天,我们一起去过十六个国家,我记得,她说过最爱的城市是海德堡————这些,她忘记了,我却清清楚楚记得。想想就是这样一个孩子,贪玩,随x,看似j明,其实迷糊。可是,我愿意为她记忆,愿意等着她玩累,玩够——————庄颜,我可以这样说,这些,你做不到。”
“也许,你说的对,我想要的是占有,你给了她自由。可是,今天,你站在这里,跟我说这番话,难道不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占有吗?肖阳,正如你说的,想想是个随x的女孩儿,她可以重新选择。我既然认定了她,将来的付出就不会比你少。”
“庄颜,看来,你误会了我今天的来意。我来,只是希望你不要去阻止想想的法国之行。相信我,即使想想知道了你在欺骗她,她也不会怪你,她只会当成一个玩笑儿。法国之行,是想想的一场游戏,她是带着谜团出去的,让她自己去找答案吧。”
肖阳啊,即使到了这个地步,你还纵着你的想想玩闹吗?
原来,最了解自己的人,一直就在身边。
深呼一口气,我走了出去。两个男人,同时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