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夜叉同人]日暮里之寻第12部分阅读
[犬夜叉同人]日暮里之寻 作者:肉书屋
奈落看着镜中的身影,血样的红眸中,阴沉晦暗。沉蓝色的和服,如玉温润的面容,优雅的举止,一切都仿如曾经的主人正坐在那个角落,目光幽然地凝望。
镜中,最终是雪衣男妖带走了她。而两个kago的初次见面,一昏迷一惊呆,太过突然。
神无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的男童依旧目光呆滞,看到镜中驱魔少女时,身体僵了一下,又恢复常态。而神乐紧抿着唇,沉默不语。抓着绢扇的手,用力再用力,指关节发青发白,指甲刺进肉里,仿若未觉丝丝漫开的疼痛。
昏暗的和室原本一片沉静,潮润而瘴气弥漫的空气里,突然从奈落灵魂深处发出声音,空然幽灵。
“奈落……你的结局,已经注定了……”那个温润如玉的人类男子阴刀残留的意识,幽幽说出这么一句。
“什么结局?!”神乐斥道。
呵呵……无形的魂魄笑意微然。
奈落抬手制止了欲再度发问的艳服女妖。右侧唇角弯起,再弯起,成诡异的弧度。
“按照我们的约定,你该彻底消失了,阴刀。”
一声细微而悠长的叹息。之后,再无声响。
他沉下脸色,默然不语。鬼蜘蛛残留在他身体里的执念依旧如此强烈,原本以为阴刀能助他除去这份执念,不想,虽然阴刀彻底消失了,而他又留下了属于阴刀的执念。两相争执的情绪波动,却都不是属于奈落(naraku)的。
naraku甚至不是naraku。
至少,让他也有一个结局……对吧。他不是鬼蜘蛛不是阴刀,只是奈落而已。只想作为纯粹的奈落而存在罢了。
宿命
置身于黑暗之中,只隐约听到铃铛的声音。叮叮……叮叮……叮、叮……
如招魂令。
恍惚间,阿篱缓缓睁开了眼,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只看到四周沉黑,唯有肌肤表面隐约感觉到温暖如春日和风从一处抚过来。
铃铛的声音……
“好熟悉……”一声低语,她不自觉地爬起身来,往那里摸索着走去,脚步踉跄,背影孤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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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她还不醒?”雪衣男妖伫立茅舍之中,散发着强烈的冷气。冻得身形魁梧的丑陋半妖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干瘦老朽的老妪挡在他前面,同样也是身形瑟瑟发抖。
三天前突然带着昏迷女子出现在地念儿的药田的男妖,杀气四溢,由头到尾只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是初见时。“救她。”
第二句是询问病况时。“她的眼睛……似乎瞎了。”
第三句是那句:“为什么她还不醒?”
榻榻米上,女子安然沉睡。三天两夜的昏迷,三天两夜的等待。而半妖与他的人类母亲也提心吊胆了三天两夜。
男妖的煞气惊人。尽管有天神之姿,与昏迷中眉目安然的女子无比相衬。
冷冷扫一眼被吓得语不成声的半妖和老妪,杀生丸稍稍敛眉,收敛了一下四溢的杀气。
等他们恢复平静,地念儿才开口解释道:“病人是因为中了毒,才会视力迅速减退。这种毒虽然稀有,但是也不至于让她沉睡不醒……”
“那么毒呢?”他问。
“这位小姐身体里中了一种名叫没药的毒,恐怕,这世上……已经无药可解。” 他迟疑许久,无法确切说明。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舒解病人郁结的内心。作为医者,我也是无能为力。“地念儿沉声说道,似乎也是心情沉重。“对不起……”
地念儿退出茅舍,与老妪一起离开,让男妖与他带来的人安静独处。
“……有些病是无法药愈的。心病还须心药医。”老妪突然扭头说道。
心病?杀生丸把目光移向沉睡安然的身影,沉默不语。
倏然想起久远几近被遗忘的记忆。在阴霾的朔日之夜西国的海边礁石上,那个强大的妖怪问犹是少年的自己。
父亲问他:“杀生丸,你为什么追求力量?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此时此刻,他仍能坚定地回答。“没有!”
他从来不知道,守护的意义是什么。天下霸道之路上从不为谁停留,他像风一样路过,如果眷恋……
他蹲下身,单手揽抱起她温热的身体,锁在怀中。清浅如樱花的气味一直一直沁入她鼻间,沁入胸臆,沁入她的灵魂里。
“阿篱(kago)……”许久许久,直到室内一片沉暗,他依旧抱着她。
昏迷前,最后对他边微笑边落泪的女子容颜永久刻映在心底。后来他才学会,珍惜。即将要失去时,他才学会珍惜。应该还不算太迟。
“kago,回来。”杀生丸收紧手臂,在阿篱耳边低声命令道,话语清冷温醇。
挡在门口的竹帘突然被挑起,一张苍老的脸探进来。
“我想……或许你可以去日暮里试试……我家夫君曾跟我提到过,日暮里是治愈之地。或许……”
凭空一阵风卷着白影掠出茅舍,远逝而去。只余竹帘轻晃,还有那张老脸布满惊愕。
地念儿扶起吓得跌倒在地的人类母亲,一半妖一人同时望着天际那雪衣男妖迅疾的背影。目光宽厚温和,有相似的善良。
“夫君,我在那个妖怪眼中,看到了跟你一样的东西……”
夫君……
老妪微微地笑,布满皱纹的脸隐约还可看出年轻时秀美的痕迹。忽而眼角润湿。不曾想,先行而去的竟是妖怪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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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裙少女抱膝而坐,仰脸凝望滴水的屋檐,任雨水声滴嗒,半天下来,都是不发一语。檐外烟雨灰蒙,弥漫湿润水雾。
“总觉得……眼睛都是湿的。”她低声叹息,把头埋在膝上,须臾的沮丧过后,又恢复平静宁和的脸色。
她扯扯嘴角,撑臂站起身来,一转身,却看到门后沉默的红衣少年。不知在那里默默看了多久,悄无声息。
“犬……夜……叉?”戈薇又轻又慢地唤出少年的名字,声线微颤。某种酸楚涩苦的情绪梗在喉间,梗得心发疼。
犬夜叉看着她良久,一双纯澈的金眸有一半掩在银色刘海的阴影里,表情晦暗不明。
“kago……”难得他如此冷肃,俊朗的少年面容倒是与同父异母的哥哥杀生丸有了几分相似。“你要去哪里?”
他的目光落到她手中紧紧拽着的明黄|色背包上。
不是说……要一直留在他身边吗?尽管没有开口,他目光里的沉痛分明是这样。不是他多心,虽然她有过很多次自己偷偷跑回神社的举动,但是这一次,她的表情太沉重。
犹如诀别。五十年前也曾看过这样的眼神,在那个白衣红裙的巫女眼中。随着破魔之箭,一齐射向半妖少年。
他的金色眼眸朦胧璀璨,水波荡漾,似是怀念。表情,一览无遗。不自觉地,他正穿透她的身影,看到了拉弓勾弦的桔梗。
戈薇的目光颤了一下,嗫嚅着唇瓣,低下头去,悲伤四溢。
不想,成为替代品。那个也叫kago的昏迷女子,与自己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气味的人,究竟是谁?她为什么而来?自己又是为什么而来?
kago,不是只要一个就够了么?
正如桔梗所说,桔梗,只要一个就够了。
现在,真的受伤了……很想回家。回家,五百年后的真正的家。
上次在学校上课,是什么时候呢?她记不清了。但是,最后那节国文课,却是让她不由自主地记下了一首汉诗。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思念故乡,郁郁累累。
“我想,回家一趟。”
她想念日暮神社,想念老顽童似的神官爷爷,想念少年老成的小学生弟弟,想念温柔和暖的妈妈,想念那只名叫小胖的猫,甚至,想念以前一直觉得头疼的神社漫长的阶楼。想念,开花了的御神木。
上次回去,爷爷说,御神木似乎有花苞了呢。隔了将近一个月,那些花苞应该也已经绽放了吧。
想念,才能掩饰不安。
戈薇拽着背包,失魂落魄,慢慢越过红衣银发的少年。他虽然面色阴沉,却没有阻止。
少年时的我们,总是自大地用自己的想法模式来揣测对方的心意,结局便预定好了。交错。
她其实是希望他能开口挽留的,即使……只是一句“你还好吧”,也可以坚定她奔波于战国和现代之间的勇气。可惜……
戈薇坐在雨中,坐在古老的食骨之井的井壁上,许久,纵身一跃,一边任由身体下落,一边肆意地流泪。
“犬夜叉……”心底的不安预感巨大且鲜活。
命运,还是注定无法改变吗?
正如桔梗所说?
如果kago不是无可替代的,不是拥有破魔之箭和灵力的巫女,不是拥有感觉得到四魂之玉的能力,而只是个普通的少女,犬夜叉,你还会继续保护我吗……或者说,我们之间的羁绊,还剩下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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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银发的半妖站在食骨之井旁,低头凝视幽暗井底,良久,忽然鼻尖一动,蓦然转身。
御神木后缓缓走出白衣红裙的巫女,光洁瓷玉的面容,琥珀样的黑眸,在雨中漫飞的如柳青丝缠绕不定。几条盈蓝的死魂虫在她身侧浮游,带起点点浮跃的光影。而灰蒙里女子的清冷面庞也被光影映衬得时明时暗。
“……诶。”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叹息,从她粉色偏向苍白的唇中逸出。
“犬夜叉,你不去追吗?”桔梗清幽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时候,她的唇瓣张阖,平苛的唇线多了弧度,细微的弧度,向上翘起,犹如在微笑。
与戈薇一模一样的眼角,不笑也翘的眼尾。
桔梗?……戈薇?犬夜叉看着她,目光朦胧模糊。又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桔梗,又像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戈薇。或许,他从来没有分清过桔梗和戈薇的区别。
同一个灵魂,不同的人,不同的眷恋。若是让他强行去分辨,连分辨也是错。由头到尾,桔梗是戈薇,戈薇也是桔梗。
“桔梗……”犬夜叉怔愣在原地,嗫嚅着唇,不知该说什么好。在她面前,他仿佛永远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会不知所措。五十年前如此,五十年后依然如此。尽管,从头到尾,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却一直在认错。面对桔梗如此,面对戈薇更是如此。
下一秒,他跃到她面前,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拥着。墓土的气味弥漫,无比明显的生死界限横旦两人之间。
桔梗低眉敛眸,既不抗拒,也不回应,只是异常温顺的样子,任他拥抱。而死魂虫缠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将她自他怀中拉出,浮入空中。
“桔梗!”犬夜叉迷茫地望着她。“连你也要离开吗?”他轻声问,小心翼翼。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个。对于妖怪父亲,对于母亲十六夜,对于哥哥杀生丸,对于戈薇……现在,连桔梗也……
那个也叫kago的人类女子,跟戈薇一模一样的气味,跟戈薇一模一样的脸,一切都跟戈薇一模一样的kago,被杀生丸小心翼翼怀抱的kago,是他所有不安的源头。
桔梗居高临下地与他对视。“你见过另一个kago了?”
一阵难耐的沉默。但是犬夜叉缓缓点头。
受到强大的杀生丸的庇护的kago,与他答应要保护的戈薇,一模一样。连气味也一样,连表情也相似。
“不要去管那个也叫kago的女人,她跟你无关。”
“你需要的是你身边的那个戈薇,犬夜叉。”需要戈薇的陪伴,需要戈薇的力量,需要戈薇的安抚。直到他成长到坚强到不再需要她。
她,桔梗,或者桔梗的转世,戈薇。
当局者其实从来只有桔梗和犬夜叉两个。戈薇,也是桔梗。桔梗,也是戈薇。戈薇是带着前世对他的爱怨与眷念转世的,与他相遇,一切都是宿命。起源于四魂之玉的宿命。
桔梗抬脸,目光落在灰蒙的远方天空。瓷玉的脸被雨水打湿,蜿蜒流过水迹,犹如泪痕。但是陶人,早已无泪可流。如果有心,或者还会动情,只是死亡横旦其中,对待旧日恋人,也不再心跳。
“犬夜叉,去追戈薇回来。”她微微一笑,如雨晴云散的淡然笑容漾开在脸上,与五十年前半妖少年为之心动的那张脸庞如出一辙。“我,kago,都是受到四魂之玉召唤的……”
“犬夜叉,记得把四魂之玉托付给我的那个人吗……让大家都得到一个结局吧……”包括他的同伴,包括她,包括四魂之玉……
“桔梗?”他的眼神是茫然不解的。
kago,是惟一的契机。
她坚信。否则,那个kago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人,那个一生未曾谋面却如此信任她,临终托付玉的神官,黑巫女椿的师父。据说,叫陶生。
椿一生的执念所在,并非源于对桔梗继承守护四魂之玉之责的嫉恨,而是因为师父陶生的舍弃。
旧事
戈薇走出祠堂,看到外面阳光温暖灿亮,正是炎夏。御神木盈绿的树影里,传来一波一波起伏的蝉鸣。如盛大的交响乐,太过喧嚣。或许,尘世一直如此喧嚣,而她的心也不够平静。
穿过长廊,她侧头看了一眼那御神木,眼中悲伤一瞬而逝。推门而入,入目的是不算极宽敞的空间,但是摆设温馨雅致。窗几旁,粉色的窗帘随风拂动。刚刚还是灰蒙的天雨,一瞬间,回到现代,却是晴朗如厮的好天气。
墙上的钟正指向下午3:46分。草太已经去上学了,而爷爷这时候通常是在睡午觉。随着老人家的年纪愈长,他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毕竟抵不过年岁的流逝。
戈薇把背包搁在门后,走进客厅,空无一人,再走进厨房,也是空无一人。
“大概出去了吧……”她抿了抿唇,用力深呼吸,敛尽眼角的泪意,强整笑脸。“不能再上他们担心了……”虽然迷惑不安,却还是选择了不告诉家人遇到另一个kago之事。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正要关上门,却听到对面的杂物间里传来细微的磕碰声。
戈薇推开杂物间的门,看到了扶着扫把打扫的熟悉身影。原本晦暗的杂物间内,因着透过开启的窗洒入的金色阳光,而变成昏黄|色。怀旧一般的味道。
妈妈正站在窗前,看着手中的镜框,默然无语。侧脸温柔,眼角眉间染着温和的笑意。是个温然安恬的女子。眼神,是怀念的,温存的。如此温暖而美丽。
她曾看过母亲以前的照片,年轻时的她有一头柔顺的青丝,风韵多姿,配上温柔的微笑,平添一股耐人寻思的韵味。戈薇从小由她抚养长大,在她身边,多多少少受她那股温和气质的熏陶。而草太,更是与她如出一辙的温和,善体人意。
“妈。”
闻言,她回过神来,微微一笑。“kago(戈薇),回来了。”
听到母亲温柔如厮的话,戈薇心口一阵突如其来的梗痛,原本硬埋在心底的委屈一时涌上心头,又被强行忍下。才没有像小时候一样,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后扑进她怀中哭泣。
“妈,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问道。
“一张旧照片。”妈妈把镜框递给她,被拭净灰尘的镜面后,灰色斑驳的相片表面只隐约看出是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男子从身后环住女子的腰,女子抬首看他,而他也低头回视。
照片的彩色已经因着年岁流逝而失真严重。尽管如此,却还是可看出两人之间的深挚情意。
“这是……”
“是我和你爸的合照。当时,我正怀着草太呢。”妈妈温和笑道。“还是你给我们拍的呢。”对于新玩具相机,孩童总是抱着莫大的兴趣。
那时候,长女kago也不过五岁。
戈薇看着照片,无论如何也想不起那时的事情。
“妈,爸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嗯……”她偏着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微笑。“是个很温柔的人呐……也是个很温柔的父亲,那时候,对戈薇你真的是宠上天了。”
是的,宠上天了。连戈薇都不知道的宠爱和疼惜。
“可是,爸爸不是……不见了吗?”十八岁便嫁予男子为妻,拥有了十年幸福的爱情时光,却在二十八岁时丈夫一夜之间失去一切讯息。当所有人都放弃了猜测放弃了等待,惟有她还一直在等。始终坚信,他的承诺。
“呵呵,是啊。”妈妈依旧温和微笑,脸色不变,只是眼神转为深沉的眷恋。“你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他说过。”
她没有一刻怀疑过。
“……不后悔吗?”怔愣许久,戈薇突然问出了十年来一直埋在心底的疑惑。关于生父的印象,模糊至极,只隐约记得那双有着冷厉眼神的眼睛。妈妈曾说,她的眼睛和父亲的一模一样。琥珀样的黑眸,不笑也翘的眼角。
不后悔吗?
问她,也在问自己。
不后悔吗?
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目,上演者为自己,嘲笑也好,同情也罢,由头到尾的独角戏,对白只有一句等待。
“因为一直爱着,所以不觉得辛苦。”妈妈说着,把照片取过来,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袋中。“找了好久,终于在杂物间里找到了……”
她低头喃喃自语。
而戈薇站在那里,只觉一阵眼眶发烫。
爱吗?心底又是一阵茫然,不知所措。她和犬夜叉之间,始终在猜测始终在不安始终在怀疑,这是爱吗?
爱太沉重,喜欢太浅,无论是爱还是喜欢,说来总是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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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里在哪里?”灰蒙的天雨中,这一句冰冷无绪的男子话语愈发寒凉。声音却是清冷温醇,如玉击似的,不沾烟尘。
朴仙翁看着那个雪衣男妖,在心底苦笑一声。怪只怪它是一株树,只能在这一处扎根,否则,它定也像冥加和刀刀斋一般,逃得远远的。
杀生丸又来了。
单臂将女子禁锢在怀中,那姿势,似乎能称之为“抱”。但是,高傲如杀生丸,真的会抱一个人类女子吗?
“杀生丸,你是从哪里知道日暮里的?”朴仙翁撤回放在昏迷女子身上的目光,轻喟。
“日暮里在哪里?”他只是漠然地看着老树妖,再次重复这个问题。
“杀生丸,你怀中的那个人类是谁?”
“日暮里在哪里?”
“那人类的状况看起来不太好,似乎是昏迷了呢……”
“日暮里在哪里?”他的脸色如一的冷漠,只是眼神越来越冰。
“杀生丸……”朴仙翁刻意转移话题的能力显然没有冥加好。下一秒,一条纤长的青色光鞭横扫它的枝枝叶叶,截断大片大片的摇曳柳枝,教它脸色青白。
“我再问一遍,日暮里在哪里?!”几近于咬牙切齿的声音。
树妖惊讶地看着他。是在……暴躁吗?一向冷静稳重的杀生丸,恐怖而强大的大妖怪。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为了一个人类……那双跟少年犬大将一模一样的纯澈金眸里,燃烧着光灿的火焰,灼亮惊人。一瞬间,它恍惚看到了故旧老友。
“日暮里已经随着你父亲犬大将的死亡,消失了……”
消失了?那双与他母亲雪姬如出一辙的纤长柳眉拧起,再拧起,原本灼亮的金眸缓缓寂灭,恢复冷漠。杀生丸收紧手臂,紧紧圈住怀中的温软身体。
“……听说,它是治愈之地。”可以医好她的眼睛。
“是不是治愈之地我倒不清楚,只知道你父亲对于它十分珍视,且隐晦,还派了最重要的两个亲随去守护它。连你母亲都不知道日暮里这个地方。”
“原本是由修木和镜木守护的幻境之所,据说,里面还封印着你父亲最珍视的珍宝。不过随着你父亲的死亡,它也消失不见了。”
“你是怎么知道日暮里的,杀生丸?”
“还有,嗯?那个人类是谁?”
“呃,怎么可能……”
结果被问的妖一言不发地离开,远逝白影。
“哎?怎么这样……”朴仙翁瞪着那道雪色身影,最后只剩下无奈。树下,被截断的枝枝叶叶无风自动,纷纷愈合原位,依旧是柳枝随风垂垂如帘。
“好了,可以出来了。”它突然对着空气说话。
倏然一阵光亮,端着烟杆坐在青牛上的老人出现在树下,以及一点高高跳起来的跳蚤。
刀刀斋,冥加。原来并未逃走,只是用老柳树妖的幻术避了一下。
趁着杀生丸看不到他们的当儿,他们听到了朴仙翁与他全部的对话,甚至,冥加还一直让朴仙翁问些莫明其妙的问题。
但是,他怀中的那个人类是谁,却是冥加,朴仙翁,刀刀斋,三个妖都想知道的。
“长得跟戈薇那小姑娘一模一样呢……上次见到还是银色长发,这一次却是黑发。上次还活蹦乱跳,用破魔之箭到处乱射,这次却昏迷不醒……”刀刀斋悠然吐出一口烟,慢慢分析道。
“她的血里,有没药的味道。”冥加拧眉沉思。
没药,有催|情之效,可是也含剧毒,足以让体质孱弱的人类失明。
“没药?!”朴仙翁低呼一声。“那不是……”
日暮里的守护者之一修木制成的毒药。只有他能解。
坚守
杀生丸带着昏迷的阿篱重又回到了地念儿的药草田茅舍。她一直昏迷,滴米未进,仅能喂进一些水,脸色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虚弱。
呼吸轻如羽毛,清浅细微。安睡的清丽脸庞,如雅净白莲,散着幽幽的光华。
地念儿以及他的人类母亲都是无能无力,只能让出茅舍,让他们独处。只希望,他能唤醒沉溺于郁结内心的黑暗之中的她。
老妪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掀起门上的竹帘,探头进来,看一眼,又退了出去。有时,送一些果子和清水。
将近日暮,她再进来时,看到那未动丝毫的食物,终于忍不住长长叹息。
“我说,你这样子是不行的。你要跟病人说话,让她听到,说不定她就会醒过来了。”而不是像他这样,整日守着,紧闭尊口,不发一语。
杀生丸冷冷扫过她一眼,依旧是不发一语。
“你要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包住心爱女子的柔夷,用你宽厚暖实的手去给她力量。然后轻声温柔地讲述,你对她是多么多么地喜欢,多么多么地爱惜,没有她就无法度日,没有她就……”老妪越讲越激动,甚至双手捧着自己的脸,当场发起花痴来。
直到那道冰冷的目光冻得她再也不敢讲下去,吓得急急退了出去。
“……聒噪。”总结起来,杀生丸对于半妖医生地念儿的人类母亲,只有这一句评价。
他盘腿坐在她睡卧的榻榻米旁,终日守着。固执的眼神如兽,锐利而清亮。纯澈的金眸在昏暗中微微发亮,像是子夜天幕的星子,闪烁光芒。
看着昏暗烛光里,那张苍白消瘦的女子脸庞,他的心思一转。
握手?
拧了拧眉,他还是伸出拢在袖底的手,包住了她搁在被下的手。掌心传来温热滑腻,一点一点漫过的温暖。
他的体温偏低。
“阿篱(kago),回来!”看着她,他俯身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两个才听得到的音量,沉声说道。门帘轻晃,探头探脑窥视的人类老妪,是个碍眼的观众。
由头至尾,他只说了一句话:“kago,回来!”
最重要的事,她回来。
他想要的,只是她回来。如此固执的心意。
没有一丝疑虑,没有一丝犹豫,决然的,果断的。他一贯的作风。
承自大妖怪的父亲,犬大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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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见城已不再是人见城,只是奈落城,阴暗,无声无息。曾经人来人往,如今成为死城,瘴气弥漫。那夜灯市的繁华,消逝得无影无踪。
走廊阴暗。雪衣女童和艳服女妖一齐走过,在走廊尽头转弯,推门进了主人的书房。
奈落扭头,淡淡扫她们一眼,然后又看向推开的小门。门外,植物在瘴气中依然生存得如此之好,繁茂浓密,叶影森森。在淡紫青色的雾气中,草叶的绿色愈显浓重。
“她……已经……找到了。”神无把镜子面向着他,声音虚无飘渺。
“……很好。”奈落扫一眼镜面,眯起血眸,薄唇微弯,扯出一抹或许能称之为笑的弧度。
神乐也看着那镜中的黑衣老妪,挑挑眉,不置一语。
忽然,奈落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让神无把镜面转换,显出另一幕景象。
镜中,有安睡如莲的苍白女子,还有彻夜守侯的雪衣男妖。
良久,神乐嗤了一声,别过脸去,脸色阴沉。而奈落一直凝视,眼神不曾稍移。
他布的局,利用修木的没药,让那个温然的女子失去了最重要的眼睛,却也……心底怪异地揪紧。
心道:阴刀留下的眷念,还是没有完全消失……
“你们可以下去了。”奈落收回目光,继续翻看手边那册《西国地方志》。满怀怨恨的,修木,的遗物。
神无和神乐依言退出。临出门前,神乐下意识地朝他那边扫一眼,只看到沉蓝色和服的男子端跪在榻榻米上,身前的矮书几上一本摊开的书册。书页泛黄,显然有些年月。一盏青灯,灯烛光柔和明亮。映衬着男子的侧脸,愈发温润。血眸被映染成昏黄,眼神似是柔和。
书页被修长如瓷玉的手指掀动,发出哗啦的轻响。
一切都仿若原来的人见城少主,阴刀还在。或许还有着浅语低笑的温存,斯文优雅的气度,温润如玉的光华。就如神无神乐姐妹初见时的那个人类男子一般。只是,毕竟不同。
专注于书册中的男子感觉到她的窥视,蓦地扭头,凌厉的眼神如毒蛇腥红信子。
“神乐,别忘了,你的心脏在我手中。别想着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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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go(戈薇),只要做自己就够了。”每一次,总是有人如此温柔地告诉自己。
“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吧。”妈妈说。
戈薇终于下定决心回到战国,回到那个红衣银发的半妖少年身边。他需要她,他曾经这样说过。她或许也该始终坚信。
爬起食骨之井,她捡起地上鼓鼓的背包,突然小腿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让她蜷缩了一下身体。手抱在小腿处,揉了揉,褪下白袜一看,却只有两点浅浅红印。
“奇怪……明明好像有东西咬了我的……”她疑惑地左右扫视,听到脚步声,一抬头,却看到风里奔跑过来的红衣少年。
“戈薇!”他停在她面前,气喘吁吁的同时,脸色微红,有些许的不自在。“你回来了……”
“嗯。”她低应一声,忽然扯出灿烂的笑容。“走吧,我带了很多好吃的过来。”
于是一同走向枫婆婆的小屋。
粉饰天下太平的完美,仿若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连同冷战和不安的心意,一齐掩埋。只是,不会平静太久。有些东西,总会被挖掘出来。
两人脚下,一条墨黑的小蛇溜过,隐身草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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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巫女,椿。
妖冶的面容,沉黑的巫女服,五十年前,五十年后,年轻如初。亦,邪恶如初。眼角蜿蜒如蛇鳞的诡异纹路。
离魂
(一)
檐上挂着小巧铃珑的陶瓷铃铛,拖着一粒粒圆润的小珠子,被风一吹,小珠子就敲着铃铛的瓷壁发出叮叮铃铃的响音。
陶瓷光洁如玉,在春日和风里,在春日千樱里,反射润泽光芒。
樱落纷纷,一场花雨,花势浩大。
宁和如厮的氛围,却被一句清脆愤恨的追问打散。
“师父,为什么??!!!”身着黑色巫女服的少女站在木廊上,一双圆润幽黑的大眼瞬也不瞬地盯着和室内端坐的男子。
眼神倔强,表情固执。
零碎樱瓣扫过她的浓黑长发,落下一点粉色樱影。
被她称作师父的中年男子双手合十,端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直如松。一枚盈蓝圆玉飘浮在神台上,溢彩流光,仿佛能吸人魂魄。
“师父!!!”得不到男子任何回应,少女跺了跺脚,咬紧下唇,用力瞪一眼他的背影,然后蹬蹬地跑开。“师父,我恨你!!!”
少女清秀娟美的脸上蜿蜒过两行泪迹,随着眼神转为决然决绝的恨意,面容变得妖冶无比。风里碎落的樱瓣扑扑地迎上她的裙摆,又被扑扑地打落,跌在木廊的地板上。
原来师徒之情不过如此,既然他如此信不过她,宁愿让外人介入,那么她也能狠心舍弃。
那时,黑衣少女的泪水清透。却发誓此生,再不为他流泪。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铃铛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隐隐约约的旋律,轻缓低柔。
玲……玲、玲玲……玲……
铃音混入春日和风里,悠远如绵延诗行。风里,樱落随风,纷纷如雨。
“那是……铃铛的声音。”呢喃式的低语如悠长叹息,倏然响起在风里。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檐下的陶瓷铃铛一阵急促摇晃,乱乱地响个不停。
室内,男子侧了侧脸,原本阖起的眼睛睁开,冷厉的眼神扫向身后。只看到粉樱千点,缓慢纷扬地下落。
再一次,幻觉重现。“铃铛……在哪里?这里是……”女子的声音随风抚入他耳中,隐约是迷茫的心绪。
他起身,走出和室,站在和室门口的木廊上,左右望了一眼,微微敛眉,转身欲入内。倏然,他亲手挂起的招魂铃再次急促乱响,铃身摇晃急速,铃影模糊不清了。
木廊尽头浮现一抹纤细的女子身影。
“好吵……”她直直地停在那里,无法再向前走了。铃音形成的无形障壁阻住了她的前行。“你是谁?”她似乎听到了他轻巧的脚步声,侧了侧头,后退一步,防备地问。小心翼翼,警惕疏离。
隔着一道微晕蓝光的透明结界,他与她面对面站着。
“为、为什么不说话?”
“是谁……”
“……这里是哪里?”
“你是谁?”他看着她,目光冷然。她才是应该回答的那个。闯入守护四魂之玉神社的陌生女子。“你怎么会来到这里?”
“这里?是哪里?”她的脸色转为不安,紧锁柳眉,咬紧下唇。
“我是这里的神官。”
女子赤脚站在冰凉的木廊上,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的肩膀,身体微微发颤。只是脸色苍白如纸,带着茫然与无措。
身上雪色的衣料在春日和风里飞扬,领口处隐约露出散布几朵青紫痕迹的肌肤,胸口心脏的位置躺着一枚纤长的钥匙状挂坠。
双目无神,却是目不能视。看到那样一双琥珀样的黑眸,男子原本微褶的眉头展开,右手抬起,一甩莲色神官服的宽袖下摆,檐下的铃铛又全都恢复原样,继续缓慢而悠然地轻晃。
“你叫什么名字?”他再次问道。
而她的回答是……
“kago……日暮,kago……”
许久,他轻喟一声,冷厉的眼神转为隐隐约约的温和,慢步上前捉住了她的手腕。结果,手掌落空,直直穿过她的身体。他差点忘了,招魂铃响,招来的是迷失方向的魂魄。
他拧眉,再拧眉,一向平和淡然的表情似乎染上了忧虑。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kago。他想这么说,却因为她那付近乎绝望快要晕倒的表情而没有出口。
在和暖春日的樱落里,低矮的和式屋檐下,莲色的男子身影与雪色的女子身影相对而立。
相似的琥珀样黑眸,相似的不笑也翘的眼角。
思量许久,他结了个手势,压入她身上。在结界的作用下,她的魂魄实化。他牵住她的手腕,温和说道:“跟我来吧。”然后拉着双目失明的她走进和室。那个守之结界能暂时护住她的七魂六魄,直到她回到她该在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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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膝坐在木廊上,下巴搁在膝上,身体蜷缩成团,呆呆地坐了许久。绵密柔细的长发披覆落地,散成花朵一般的形状。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来人带起的一阵风里卷着零落的花瓣,扑到阿篱脸上。除了神官,谁也看不到她。他说。
阿篱茫然地抬头,视线没有焦点。歪了歪头,仅能凭耳朵去感觉周围。
“师父!外面传来消息说,师姐攻击了您所选中的守护巫女。”来人的声音焦灼急切。
“我知道了。”室内传来淡然平和的声音。“你退下吧。” 他刚做完了早祷,走出和室,挺拔地站在木廊上。莲青色的神官服衬得他面容俊秀斯文,清冷淡定。
“可是师父……是。”来人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在神官淡定的安抚目光中心绪平定下来,退了下去。
阿篱安静听着,重又把下巴搁在膝上。清脆淡甜的声音,是个少女。温和明朗的男音,是那个神官。
莫名地,即使看不见对方,只听到了那样的男音,阿篱还是信任了那个人。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