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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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空气潮湿,旧小区的楼道里充满了雨后未散的潮气。姜柳芍推开单元门,门禁按钮的塑料盖边缘沾着前人的指纹油垢。老化的门在她身后嘎吱嘎吱地合上,耳机里的旋律不算清晰,像是被揉皱后又胡乱摊开的声音,低音鼓闷闷地震在她的右耳里。摇滚的贝斯solo拖长了音节,她的鞋底贴合着节奏踩在裸露的水泥阶梯上,每一步都被吸收在重重的鼓点里。感应灯仿佛耄耋老人的瞳孔,总在她掠过两层阶梯后才迟缓亮起。
    她低着头,数着台阶,一步、两步……旧小区普遍没有电梯,而她租的房间又在高处,每天走这段楼梯都是一场不算剧烈但足够缓慢的消耗战,气息不至于凌乱,但腿上的酸胀感总是不可避免。
    姜柳芍一边走着,一边手指在口袋里摸索着钥匙,钥匙圈上的金属刮过她的指腹,有些凉,但这感觉太熟悉了,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的脑子里还是刚刚看完的视频内容,光线落在手机屏幕上的残影像是还印在视网膜上,眼前仍然浮动着片段化的画面。她仍旧想着明天要不要写个脚本,想着从哪个角度切入,想着怎么把素材串联起来,脚步仍然按照惯性移动,一步接着一步。
    她抬脚拐弯,来到最后半层阶梯。
    最近的事情全都冲在一起,忙的她焦头烂额,脑子里只有这些令人烦躁的待办事件,这样的混沌持续到她抬起头。
    在最后的五阶台阶她停下脚步,这一刻,所有纷乱的思绪仿佛被骤然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在瞬间变得凝滞,像是被某种无形的手攥紧,呼吸撞在喉咙里,没能顺畅吐出。墙上的灯仍旧迟缓地亮起,但光线被某个影子截断。
    黎成毅嵌在五楼拐角的阴影里——他的影子边缘恰好咬住一步之外一枚生锈钉进斑驳墙皮的图钉。
    楼道的感应灯随着姜柳芍的步伐一盏一盏地亮起,光线不均匀地洒落在墙角,将地面映得忽明忽暗。这里的气息沉闷、湿冷,墙面残破,天花板上的水渍晕染开一圈圈深色的痕迹。这里实在和他的样子太不搭了。他没有站在楼梯口,而是站在更深一点的位置,手垂在身侧,身上羊绒大衣的绒毛似乎细密得能筛过月光,但此刻却沾着楼道墙灰剥落的碎屑。
    黎成毅站在这里已经很久了,那瓶昂贵的古龙水的前调——雪松与琥珀的冷香——已经缓慢地被潮湿中泡发墙纸的酸腐气息腐蚀了大多数,他没有抽烟,楼道里满是令人恶心的灰尘,在听到了楼道里传来的脚步声之前,他便一直盯着这些被灯光照出形状的微小颗粒。
    声音很轻,从楼梯间的最底端传来,缓慢。起初是模糊的,微小的音量缓慢地啃食着金属栏杆,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近,楼梯间的阴影里逐渐浮现出一点轮廓。他站在原地,看着黑暗里一点点浮现出的影子,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慢慢地靠近,看着她的头从楼梯间的阴影里浮出来。
    她的额发被水汽打湿了一些,耳机的大部分被头发挡住,散落的几缕头发垂在肩膀上,两只手都插在外套口袋里,帆布包松垮地搭在左肩,几乎就要顺着衣服的褶皱掉下去。她的眼睛还盯着台阶,没有抬头,鞋底踩上最后五个台阶,影子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
    她的视线撞上黎成毅的,停顿了一秒,眼前的一切在短暂的瞬间清晰地浮现——深色的鞋面,裁剪考究的长裤,垂落在膝侧的大衣下摆,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垂下的肩膀。
    她的身体绷了一下,脊椎最深处泛起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骨的底端一路往上,攀上肩膀,抵住喉咙。她的指尖攥着钥匙,掌心被金属齿边硌出浅白的痕迹,她没有意识到,手臂已经在轻微地发抖。
    逃!
    转身!
    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炸裂般冲入大脑,将先前所有的思绪、所有的疲惫、所有尚未整理清楚的纷乱统统击碎,粉末般散落。楼道里的空气像是骤然变得稀薄,潮湿的气息像冷冽的刀锋,裹挟着不容抗拒的窒息感,沿着脊椎倒灌而上,寒意细细密密地钻进每一根神经,攀附在肩胛,沿着喉管一路收紧,压迫着她的呼吸,指尖顷刻间失去温度,像是浸在冰水里,握紧的钥匙齿刃深深硌进掌心,疼痛并不强烈,甚至微不足道,可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种钝钝的、锋利的刺痛,如同一根银针恰到好处地扎在后脑勺上,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见血液倒冲的声音,心跳凌乱地撞击着胸腔,杂乱无章,变成耳机里播放着的歌曲里失控的鼓点,一下一下,余音回荡,模糊的回声在她的脑海里疯长。她听见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在叫嚣,像是撕裂一般,将理智与平静的表层生生剥开,露出最深处的、不加掩饰的恐慌——离开,逃走,转身,不要停,不要犹豫,不要让自己被困在这里,不要让自己与他共处同一个空间,不要去想,不要去看,不要给自己任何一丝置身其中的错觉。
    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很规律,心跳却一点都不规律。她眨了下眼睛,逼着自己重新将目光移开聚焦在面前的阶梯上。
    鞋跟落在水泥地上的声音很轻,每一步都落在固定的频率里,不疾不徐,姜柳芍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可胸腔里的动静却全然失了章法,心脏在肋骨的牢笼里横冲直撞,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这台机器变成变成了一只疯牛,将血液的红色看作了攻击的指示。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那种感觉是切实的,不需要回头,也不需要确认,甚至不用思考,她就知道。他站在不远处,目光顺着走廊延伸过来,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从肩胛一路向下,沿着她的脊梁,落在她的脚下,落在她踩过的地面上,压得她骨头深处隐隐泛起僵硬的酸痛。空气里湿冷的水汽越发粘稠了,她的呼吸有些不稳,胸腔的起伏都小心翼翼,生怕被人察觉。
    她很讨厌这种感觉。
    她讨厌被人这样盯着,讨厌这份沉默的等待,更讨厌自己在被注视的瞬间,连步伐都不自觉绷紧了一瞬。她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偏一下,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前方,目光没有丝毫停滞,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她甚至无法去想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但事实是她隐约地能够确认一件事情:对于黎成毅这样的人来说要找到她不算什么难事。
    黎成毅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走过他身侧,目光沉着,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在等她做出什么反应,等她停下来,或者等她表现出一丝破绽,甚至她经过自己面前时稍微侧了一下身子。但是姜柳芍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去,没有重量,没有落点,像是空
    气里浮动的一点微光,擦过夜色,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感应灯迟在几秒之后滞地回归黑暗。
    他知道她看见了自己,她看见了他。姜柳芍在楼梯上的和他对视的瞬间,他便知道这个事实。
    但她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刻意的停顿,也没有刻意的闪躲,平稳得仿佛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到,冷静得像是在看一面无意义的墙,一个并不存在的影子,一张与她毫无关系的面孔。她只是顺着步子,以一种极其自然的方式,避开了他的目光,然后继续向前走去。
    黎成毅站在原地,眼睫微微颤了一下,所有的一切都仍在眼前,真实得无法忽视。他看着她的肩线从灯光下擦过去,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又被夜色吞没,她的背影一点点远离,轮廓没有一丝凌乱,连最轻微的呼吸变化都掩饰得完美无缺。
    他忽然意识到,她是这样学会的。
    不是刻意的,也不是有意识的,是一点点、一寸寸,在他们的拉扯里,在那些沉默的对峙中,在那些无人察觉的日常细节里,在他以为无关紧要的目光里,在他曾经习惯的沉默里。
    她不该是这样的,可她学得太快了,快得他甚至没来得及察觉,快得她自己都未曾察觉。那些他讨厌的习惯,顺着他曾经留下的缝隙渗透进来,悄无声息地潜伏在骨骼里,等到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才终于发现——已经根深蒂固。
    姜柳芍的手指探进口袋,碰到钥匙时指节轻轻蜷缩了一瞬,掌心的温度凉得不正常,像是所有的血液都被挤压到了四肢的最末端。她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把钥匙从口袋里掏出来,轻轻送入锁孔。
    金属相触的声音很轻,却在狭小的走廊里被放大了数倍。
    清脆,冰冷,克制。她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停顿,极力让自己显得自然,每一个动作都轻而流畅,毫无停顿,像是这一切都再寻常不过,像是她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曾察觉,只是单纯地回家,如同千百个无人等候的夜晚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可她的背后仍然有目光落着,安静地,沉着地,不慌不忙地等着她:黏腻的蜘蛛丝在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钥匙刚刚转了一半,锁芯里传来金属轻微错动的声音,干脆、清晰,只要再稍稍用力一点,门就会打开,她就可以进去,将一切隔绝在门外。可她听见了自己的名字,像一条冰冷的蛇,像在鬼屋里吓人的装置,屏住呼吸的瞬间,脊背的氧意浸透了她的衣服,贴着肩胛骨缠绕不散,跟着血液按住了她的手。
    “姜柳芍。”
    她的动作停住了,仿佛突然被人按住了她的肩膀,或者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种被牵扯的错觉,她的身体先一步绷紧,接着是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钥匙齿刃卡在锁孔里,磕得轻微一震,没有完全插进去。她听见了自己极浅的一声呼吸,短促,像是被掐断的尾音。
    分手那日模糊的记忆再一次被翻了出来,为什么你不敢叫我的名字呢?这样的问题被她剖析过很多遍,在无数次之后,她面对那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答案,终于说服自己放下那可怜的不甘之后,事到如今这种委屈又被被勾起,涌上了喉头。她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甚至不清楚脑子里在想什么。耳机里的音乐已经彻底消失了,所有的声音都被那低沉的一声“姜柳芍”取代,孤零零地落在空气里,没有回音,却沉甸甸地坠进了她的心脏。
    门近在咫尺,钥匙也已经插进去了,只要再拧一下,她就可以进去,把门关上,最后她的生活会回归成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她的理智在催促她离开,别回头,别停下来,别去在意那一声被喊出的名字意味着什么,可她的肩膀已经僵住了,呼吸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压制着,让她连最微小的气息都被卡在喉咙里。
    她用力推开门。
    动作太快,带着她无声的抗拒和所有不愿承认的逃避。门在惯性的作用下朝她的身后砸去,所有的情绪变成了加速的力量,门轴尖叫着撞向黑暗,却在闭合前遭遇血肉的阻截。
    她听见楼道深处传来鞋跟叩击水泥地的钝响,然后一只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动作快速,仿佛是一种隐秘了很久的请求。
    她没能收住力道,门的棱角狠狠地撞了下去,生生压在了那只手背上。她能听见骨骼被挤压的钝响,闷沉地震进她的耳膜里,带着某种不合时宜的真实感。她的掌心腋下都覆满了一层几乎无法察觉的冷汗。而空气里响起了一声极轻的闷哼,短促得几乎被吞没在夜色里,一种被压低的疼痛,短促,被死死忍耐着,没有外泄,锋利的刀口戛然而止,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落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呼吸停住了一瞬,但是对方却喘息着。
    目光落下去,清楚地看见皮肤在木门的夹击下泛起苍白的痕迹,然后迅速地浮现出一点深红,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突起的青筋在挤压下显得格外清晰。血珠缓慢地从指缝间渗出来,凝结成滴,沿着门的边缘坠落,溅在地板上,极浅。
    空气被挤压得沉闷,门缝间透进来的风却冷得像刀锋,穿过她的衣料,沿着脊背细细爬行。她能嗅到血的气味,不浓烈,却像潮湿的泥土气息一样,让人无法忽略。木头吸纳了那微弱的腥气,藏匿着,沉默地将这场未完成的对峙封存进寂静里。
    黎成毅还是没有再动。没有推门进来,没有后退,只是僵持着,呼吸是唯一的声响,沉重得像是被深埋在地下的钟声,回荡得迟缓而晦暗。
    她松了松指尖,却发现骨节因攥得太久而僵硬,血液重新回流的瞬间,带着细微的麻意。她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争取一秒钟的时间,随后,松开了门。
    门缝被撑开,夜色趁机渗了进来,混着那股淡淡的血腥气息,像是风吹过湖面后,溅起的冰冷水雾,落在她的肩膀上,沿着骨骼深深渗透进去。她的喉咙微微收紧,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声音低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回音。
    “进来吧。”
    说完,她转过身,走向柜子,翻找医药箱。
    //ps:是的我又重新画了  换封面了hh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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