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农历九月二十八，天气晴好，路上婚车不停，各大酒店爆满，是个人人确定的结婚好日子。
    清晨四点半，林舒被林母从被窝里薅起来，任由婚庆公司的化妆师在自己脸上涂涂抹抹。
    镜子里的女人渐渐蒙上一层新婚的妆容，林舒盯着镜子，只觉得有些陌生。
    周倩作为伴娘同样来得早，她四处帮忙，甚至还偷偷摸摸藏了两包沙琪玛在身上，让林舒放心。
    “都说结婚顾不上吃东西，你放心，我给你准备了！”她拍拍自己的衣服口袋。
    化妆师正给新娘子划眼妆，闻言一笑：“舒舒，你朋友真有先见之明，我之前给其他新娘化，人就是饿肚子的。”
    林舒闭着眼，勾起唇：“我们倩倩机灵着呢。不过你可别饿了自己吃光了，给我留点。”
    “那哪儿能啊！”
    林舒脸部妆容完成了大概，空隙时间她四处回复消息，安排亲朋好友的去处，时不时也给新郎官发。
    林舒：【我感觉脸上刮了腻子，新娘妆是真厚啊。】
    陈骁：【（笑）】
    林舒：【你还会发表情包！不像你啊（哇）】
    收起手机的陈骁：“…”
    自己在老婆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结婚当天如同打仗，兵荒马乱又有条不紊地推进流程，新郎官带着伴郎团来到林家，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抱得美人归。
    陈骁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里面是笔挺的白衬衣，脖领间系着林舒买的条纹领带。
    婚礼前，林舒说要送他结婚行当，挑来挑去选了领带，不突兀又有小心思，还满足了小小的仪式感。
    陈骁身高一米八八，又是常年运动的挺拔身材，将一身结婚西服撑得英俊潇洒，多年的打拼沉浮又增添了几分稳重。
    屋里闹腾一圈，塞了不少红包，帅气的新郎这才得以进入突破重围见到自己的新娘子。
    林舒穿着梦幻的白色婚纱，乌黑浓密的头发盘成花苞，每根头发丝都显得精致。
    陈骁的视线落在新娘的脸上，耳畔似乎又响起林舒两个小时前发的消息，笑称她脸上都是腻子。
    哪有什么腻子，唇红齿白的新娘，杏眼盈盈如水，秀发盘起更衬得一张脸精巧，嫣红的唇微微上扬，笑颜如花，穿过人群和陈骁对视，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
    阵阵起哄声中，林舒被陈骁公主抱起，双手自觉地搂上他的脖领，周遭热浪阵阵，林舒的脸是热的，心潮澎湃，低语道：“一会儿还要抱着下楼，你抱得动不？我今天早上没吃东西呢应该会轻点。”
    陈骁听到后半句悄悄悄悄弯了嘴角，这傻姑娘还想着这样轻些，他轻松地抱着自己的新娘走到客厅，在人声涌动中回她：“抱多久都抱得动。”
    在娘家的流程走完，林舒确实感觉到了陈骁抱着自己的沉稳，似乎特别轻松。
    两人上了婚车，身后还有一排，陈骁就是和车打交道做生意的，用车不可谓不方便。
    林家小区邻居们见着全在对着林父林母夸，林舒挑了个好女婿，真有出息，面子也给足了，都是豪车哎。
    林母摆摆手说不讲究这些，可嘴角的弧度压不下去。
    婚车在江城的灿灿阳光下行驶，驶过江城的母亲河，穿梭过市中心马路，经过市著名酒店，林舒坐在车里，望着车窗外熟悉的点点滴滴，似乎想起了过去二十多年在江城生活的岁月。
    婚车与一辆载着省篮球队的大巴车擦肩而过，林舒往外看了一眼，听司机说起今天是省高校篮球比赛在江城举办的日子。
    “你以前也参加过！”提到篮球，提到高校篮球比赛，林舒眉眼弯弯拉了拉陈骁的手，试图和他共忆往昔。
    “你知道得这么清楚？”陈骁以为高中时的林舒对学习以外的事情都不关注，“你看过我打球？”
    “没有！”林舒矢口否认，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是篮球让林舒认识陈骁的，也是他拍着篮球的声音曾经让她安心。
    高二下学期临近期末时，学生们每天晚自习下课在八点半左右。林舒会和同学们结伴去公交车站，披星戴月背着书包回家去。
    一个周三的晚自习后，林舒与同学们走到校门口才发现她忘了带数学作业回家，只得让大家先走，自己回教室取作业。
    匆匆取了作业出来，晚自习后的放学大军已经走得七七八八，林舒独自走在校外的小路上，双手拽着书包带前往公交车站。
    周围有几个高一的女学生，正窃窃私语谈起这几天的社会新闻，江城出现的抢劫杀人案，就是对准了夜里回家的独身女性，因为手段残忍，一时满城风雨。
    学生们正是青春年少的年纪，谈起这样的事情不禁更加恐惧，尤其是在沉沉夜色中，心里越发没底。
    “别说了，越说我越害怕！”
    “我们快跑吧！”
    几个高一学生小跑着跑出小巷，而她们身边不远处，正靠墙走的林舒抓着书包带的力度紧了紧，往前的脚步也凌乱起来。
    她是高二的，不能这么胆小。
    林舒鼓励自己。
    可周围静悄悄的，偶有脚步声响起，她心里也发毛，脑子不由自主地瞎想，正当一阵脚步声迅速靠近时，林舒呼吸都紧张起来…
    “陈骁！你今天不回家啊？”
    身后传来一阵谈话声，陈骁两个字让林舒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悄悄隐在黑暗里回身，见到陈骁正和几个同学说话，不多时就挥手告别，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手里还转着一个篮球。
    圆滚滚的篮球在他右手食指上旋转，听话极了，可林舒这会儿没心思欣赏他的才艺，只在看到他竟然和自己同路时安心了。
    陈骁是好人！
    两人一前一后行走在黑暗的巷子里，只有篮球拍打在地面的声音响起，拍碎了黑夜带给人的恐惧。
    林舒以前从来没发觉拍篮球的声音这么动听，似乎能和警笛声媲美，让人安心，觉得有安全感。
    江城三中通往二路汽车站需要经过一条小巷子，平时觉得一会儿就走过了，今天因为受了新闻影响，林舒只觉得前路漫长，幸好身后的篮球声没有停过，一下一下，颇有节奏。
    行至一半距离，渐渐放松的林舒惊觉篮球声消失了，心底那股胡思乱想的恐惧又生出来。
    她停下脚步，慢慢转身往后看，见着陈骁又被人叫住，正在说着什么，看那架势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抿抿唇，林舒深呼吸一口气，又抓紧了书包背带，快步向前走去。
    迎面吹来凉风，林舒的脚步错乱，人就是这样，一旦冒出些瞎想的头，就止不住这情绪。
    直到…
    身后熟悉的篮球声再次响起，由远及近，似乎又维持了一开始的节奏。
    林舒欢喜地翘起嘴角，抓着书包背的手卸了力道。
    自黑暗走向光明，林舒眼前出现了昏黄的路灯，路灯下的公交车站已然聚集不少人，二路公交车缓缓驶来，站台上的人已经开始动作，准备上车。
    林舒想回头看看，终究没好意思转身，只小跑着往前去，投币上了车。
    车里乘客不少，林舒坐在靠窗位置，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窗外，巷口与人行道相接的地方，有一道高大挺拔的少年身影。
    她默默看着，隔着车窗玻璃肆无忌惮，假装在看窗外的风景，假装在看陈骁旁边的树木，假装在看陈骁身侧楼上的火锅店招牌，假装在看一切，就是没有看陈骁。
    公交车渐行渐远，林舒的视线中没有了陈骁，自然也没有看见公交车驶离后，少年又拍着篮球折返回巷子里。
    ……
    “想什么了？到了。”陈骁捏了捏林舒的手，提醒她一句。
    西装革履的男人率先下车，伸手准备迎接他的新娘。
    一身白色婚纱的林舒坐在车里仰头，看着剑眉星目的男人正等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放了上去，和他宽大的掌心汇合。
    从前的林舒不会想到，可现在两人的婚礼是真实地即将开始了。
    第16章
    就算是有心理准备, 林舒依然被婚礼流程打败，一通下来谁能不叫一声累，期间闺蜜周倩偷偷喂了她沙琪玛, 陈骁也不知道从哪儿偷摸寻来块巧克力让她哄了肚皮。
    等仪式结束, 林舒换上红色中式改良旗袍同陈骁一块儿敬酒, 她杯里是雪碧，透明的液体以假乱真和陈骁杯里的白酒颜色差不多, 就算有人看到气泡, 也不会有人追究她喝的什么。
    所有人的火力都集中在陈骁身上, 总之, 敬酒环节是对新郎的考验。喝到后来, 林舒看着男人被起哄着喝了两杯，等去下一桌他生意伙伴的饭桌前，悄悄给他“使坏”。
    陈骁眼睁睁看着林舒悄摸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倒了雪碧, 无奈笑笑：“没事，我酒量不差这点。”
    说出去他都要丢人了。
    他酒量确实好, 都是跑生意练出来的。没办法, 社会上拉近关系的总有酒局这一出。
    等生意步入正轨后，陈骁就很少去喝酒，他没有酒瘾，只有烟瘾，烟瘾大是因为读书时候就心烦, 想到父母就头疼，这些事无人诉说，他的自尊心和常年的习惯都让他无处诉说, 只能自我消化。
    而抽烟就是自我消化的辅助出路。
    可现在，他已经三个月没抽烟了。
    有林舒在, 戒烟似乎没那么难。
    “就喝这个！你逞什么强！”林舒看不惯那么起哄喝酒的，要不是为了传统习俗，她都不想敬酒，大家敬茶敬汤不也是能表达谢意的？“不过你到时候演技好点，别喝得太轻松，还是当成酒来喝。”
    陈骁被老婆逗乐了，俯身同她咬耳朵：“还演技，你就是天天电视剧看多了。”
    说是这样说，可陈骁后来的表现确实让林舒惊讶，这人演技当真不错，用雪碧充酒也面不改色，加上他成熟稳重的气质在这里，没人会想到陈骁能干出这种事。
    一圈敬酒结束，林舒满意了，笑靥如花对着陈骁道：“我嘴里全是气泡味儿。”
    “我也是了，把前面酒味都冲淡了。”
    新婚夫妻俩对视一眼，各自笑开了。似乎时隔多年，一起干了什么坏事，怕被老师抓到。
    就这样多了属于彼此的小秘密。
    婚礼结束，送走宾客，饭店的东西清点好，结了尾款，又将剩下烟酒糖果瓜子花生未拆封的，能退就退，不能退的分给亲朋好友，最后剩下些，林父林母也提了一口袋糖果回去，准备给邻居们发发，热闹热闹。
    林舒第一次没有同父母回家，而是和陈骁一块儿去了新家。
    新家已经于婚礼前一星期布置妥当，两人的行李也搬了过来，只等主人入住。
    ……
    傍晚时分，林舒和陈骁在家歇着，林舒正用卸妆水擦拭卸妆，人靠在厨房门边看着陈骁煮面。
    折腾一天，两人只想简单吃点。
    林舒一边点菜想要多点生菜，一边念叨：“结婚真是累，怪不得都说一生一次，为了这个累人的婚礼也没人想来第二次吧。”
    “要是不累，你难不成还想第二次？”陈骁倒是头一回听说有人是这种理由，搅着锅里面条的筷子也顿了顿。
    女人和她高中时一样，乖巧好学生的背后其实藏着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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