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早秋的风不疾不徐地从发丝间穿过,带来丝丝凉意,才刚从航站楼走出来就清晰地感受到温差。
祁昭抬眼看了看阴沉的天空,恍惚地眨了眨眼,莫名的怅惘,再次踏上这片土地,令她心跳不自觉加快,以至于后背发凉,泛起层鸡皮疙瘩。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正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就听到不远不近的声音传来,刚转头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不是说降温了吗,怎么穿这么少?”林米捏着她单薄的袖口问。
“我妈给我拿的外套太厚了就没带,其实也还好。”
李若宜也从后面跑上来,“赶上下班高峰期堵车了,等久了吧。”
“飞机晚点,我也刚出来……哎怎么就你们两个呀。”
她抱着手假意生气,“说好都来接我的呢。”
“在家准备呢,整了个part欢迎你回来。”
她被两人架着走,身体上那点寒意都被驱散。
“怎么就拿一个行李箱回来?”
祁昭垂下眼,语气略显淡漠,“我待不了多久的,下星期就走。”
这么多年来总是如此,回来得少,走得也快,算起来一个星期也不短了。
刚进门祁昭就被放礼炮的声音吓一跳,周驰跳上来,“咱去国外看你那么多次,你终于也舍得回来看我们了。”
她浅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不看我你就不去玩似的。”
抬眼睨了姚章一眼,“你不去忙订婚的事,也来鬼混?”
是的,这次回来全是因为要参加姚章的订婚宴,她本来不想的,被这人死缠烂打要求回来。
不自觉感叹,青春虽早已远去,但还是不敢相信大家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明明记忆里都还是穿校服时幼稚的模样。
“那事用不着我操心,我去了也是添乱。”
“行吧。”这人还是这么不省心。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她是有些累的,象征性拿了酒杯和所有人碰碰就坐在沙发里不想动。
偶尔陪他们玩玩游戏,等所有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时候才一个人跑到阳台吹风。
远处灯影昏黄,安静得只有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天边仍有一两颗星在闪,只是微弱得好像要熄灭。
八年的时间,这个地方早已瞬息万变,一样的是,17岁的天空和25岁的天空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好像仰头的瞬间远没有年少时那样纯粹。
“吹冷风会越吹越晕的。”
祁昭侧头,林米已经走上来靠在她旁边,“想什么呢?”
“没。”
林米若有所思的去看她,努力将现在的她与过往重迭,没什么不同,只是缺少了最初那股面对什么都勇敢无畏的劲,平和温柔的成长为了一个大人,她有些伤心,成长不该是将这些舍弃的。
嘴唇张了张,胸口起伏着,最终一言不发。
早上是被电话吵醒的,她迷糊的接起,是爸爸,问她下午有时间没一起吃个饭。
艰难的撩起眼皮看向窗外,时差问题,早上六点才堪堪睡着,现在被吵醒脑子发胀得难受,喘了口气下意识说,“没有其他人吧。”
说完这句话头更疼得厉害,听见那边说没有才又躺回去,聊了几句才挂断电话,眼睛闭着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以至于下午出门时气色看起来极差,只好用化妆来让自己看起来有点活人感。
匆匆忙忙出门,到餐厅时看见桌位上有两个人愣了愣,嘴角不自觉下撇。
任庭言倒是没发现她表情有什么不对劲,起身为她拉开椅子,“昭昭,好久不见了。”
祁明哈哈笑道,“不久不久,也才几个月。”看见女儿的表情才又止住,假装解释,“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庭言也想见见你嘛。”
祁昭讷讷的,“一直都长这个样,没什么好看的。”
“怎么会呢,想看一个人永远是看不够的。”
闻言祁昭尴尬的笑了笑,“还是吃饭吧。”
她爸爸总想撮合她和任庭言,这么多年了没有结果根本就不知道问题在哪。
祁明说,“明天我要在医院,姚章订婚宴我就去不了啦,庭言陪你去。”
她语气依旧冷淡,“我有林米她们呢,不需要谁陪。”
“哎,那能一样吗,就这样定了啊。”
算了,难得回来,她也不想和爸爸对着干,也不点头不摇头,祁明就当她默认了。
一顿饭刚吃完,爸爸电话就来了,说着现在有事,让任庭言送她回家。
等人走后,祁昭站起身,“你先回吧,我一个人逛逛。”
他也站起来想要帮她拿包,“我没事,可以陪你。”
祁昭躲开走出去,“我想一个人。”
“那我等你,你逛完我送你回家。”
她嘴角微不可察扯了扯,讪讪道,“不需要。”
“我需要啊,我答应你爸爸了。”任庭言依旧笑着。
祁昭烦得很,最终也不想逛街直接回了家,任庭言问她怎么住朋友家。
她不想去滨水湾也不想去原来的那套房子,但是没解释为什么,只说,“这是我的事。”
任庭言侧头去看她,笑,又问,“你有看财经报吗?”
“没那么关心新闻。”
过了许久他才淡淡的嗯了声。
晚上依旧没睡好,好在第二天没人吵,睡到差不多一点钟才被林米拉起来,“起来收拾啦,宴会六点开始。”
“嗯。”
“听说规模可不小,好几个行业大佬都来了呢,我看啊早不是那么纯粹的订婚宴了……不过还有明星。”她惊喜地抬抬眼,“我最喜欢的那个歌手也在,到时候拿个合照。”
祁昭点点头,认真听她说。
林米贴完睫毛眨了眨,从镜子里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姚章去年不是自己开了个游戏公司吗?你知道最大的股东是谁吗?”
“谁?”她漫不经心的问。
“裴叙。”
手一抖口红啪嗒落在桌面,她慌忙拿起,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哦了一声。
宴会上的人确实比她想象中的多,刚进去任庭言就上来,“我带你们去位置吧。”
她本想拒绝,但林米已经先答应,只好跟着坐到了位置上,顺口问了句李若宜呢?
林米说:“被她爸爸拉着在另一边社交呢。”
祁昭一下就懂了怎么回事,点点头拿了杯酒喝,看向台上男女方父母在欢迎来宾致辞,姚章像个工具人一样站在后面,摄像机咔咔的对着他们拍。
台下也有摄影师拿着相机拍,镜头刚对上她就拧了拧眉,太近了。
任庭言直起身给她挡住,对工作人员挥了挥手,他就这样坐她旁边,有人上前搭讪也被他隔开,祁昭忽然有些恼,因为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告诉别人他俩是什么关系,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会儿林米上来攀住她,“我看见那个歌手了,我去拍个合照,一起吗?”
祁昭摇头,“有点不太想动。”
“行,我马上就回来。”
她不走,任庭言也一直坐在位置上,听着周围的人都在搭腔拿调的聊天,阿谀奉承着,已然成了场商业交谈会。
祁昭斜睨了眼任庭言,看见有人上来找他,一个不注意起身走到角落去。
拿了杯酒还没喝突然的就愣住了,心脏不可抑制地跳动,传来一阵阵钝痛。
林米说他可能会来,那时候她在想,那么多人没有那么巧会遇见的,如果看见的话躲开就好了,说是那样说,真看见人了自己却僵硬在原地。
他被人群围着,容貌五官都比以前显得更加硬朗了不少,眉宇间透着股沉稳与从容不迫,已然没了当初的少年气息,一身黑西装衬得人利落端正,骨节分明的手拿着酒杯与人轻碰,既不失优雅,又显得随性自然,整个人散发着种内敛而强大的气质,看起来深邃沉稳。
她盯着看了几秒,直到那人有所察觉,转了视线看向这边,祁昭后退一步躲到阴影里,因为知道这里他看不见,所以眼神仍停留在他身上。
两秒后裴叙视线才离开,她心下一紧,抬手把酒一口喝完,对周围一切都失了兴趣,看见任庭言来心里更是躁郁,转头往里间走,穿过长廊,走到最里面的卫生间。
这里远离了外面的吵闹,一个人也没有,或许是这几年一个人待习惯了,面对人多热闹的地方反而产生抵触,也或许是看见了裴叙。
镜子里的自己垮着个脸,昨日种种浮在眼前,她惊讶自己怎么能记那么清楚。
撑着舆洗台缓了会,才打开水龙头洗了洗手,任由冷水不断冲刷过掌心手背,凉气窜至全身,一下就通透了许多,擦干了手后也没急着出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在逃避……这么多年都是在刻意避开与他有关的一切,就连非必要都不愿意回国,要么就不来这里。
沉了沉,嘴抿起来,她就是气,如果裴叙站在她面前,一定要上去给他一巴掌替当初坚持的自己找个公道。
自己待了一会才动动腿往门外走,手搭在门把上,思考着今天就到这里吧。
刚拉开门一个阴影就罩上来,扑面而来的依旧是熟悉的气味。
他比她高许多,这么多年逐渐抽条长成高大挺括的模样,透着深不可测的压迫,眉眼鹰隼般严肃,以前她不怎么觉得,现在看着那张脸却莫名的觉得这模样真的凶巴巴的。
祁昭不自觉后退一步,裴叙也走进来一把关上门,啪的一声心里狠狠地震颤了下。
裴叙早就看见她了,在她进入宴会时,视线就一直在她身上,对于祁昭,他没有什么理智可说,手掐得很紧陷进肉里才控制自己不上前把她带走。
只能看着她,祁昭一直都很好看,这么多年过去了,越来越漂亮,姿容治丽,眉眼清艳透彻,唇瓣微红,淡妆看起来也妩媚动人。
但是也有碍眼的,她旁边那个男的,他记得是谁。
裴叙觉得很烦,烦躁到极点,整场宴会下来,即使保持着礼貌与人交谈,但视线总是不可控的移到祁昭身上,他害怕的是祁昭多看别人一眼。
祁昭侧身抬脚走过,还没抬手拉开门手腕就被握住,“这么多年,气还没消?”
再次听见他的声音,祁昭心跳一滞,头皮有些发麻,愣了好几秒才甩开手,“装什么,提分手的不是你?”
裴叙头低下去微微的点,嗓音清润,“那我现在还有机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