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不亏不欠
西唐游记 作者:odmhoasis/云笑轻风
对于杨小桐,我始终有份歉疚感在心,而且既然文霜还不曾得知昊长风和我的关系,想必那杨小桐就算是因了青儿的事,想和我作对,也没有毒辣的想到牵连苏府的其他人等。说起来,十四岁的她,涉世未深,恐怕只是小孩儿心x的暂时怨恨于我,却恰被别有用心的文霜利用了吧。
护送昊长风和上官云回到翟关福地时,我心底还是这么想。所以对杨家主事人三嫂紫岚,我只是笑说,长阳天气眼看就要炎热起来,昊、上官两人在家待产,实在辛苦,干脆就送回来,好山好水不说,还有杨家十几个嫂姐辈的人帮忙照看,我这个甩手主上加未来娘亲的,也就放心多了。
本来,以三嫂紫岚的j明能干,未必不会瞧出端倪。只是当寡居多年的杨家女人们,包括她自己,看到大腹便便的上官云和比女子还俊秀却是我相公且同样腰chu怀孕的昊长风时,许久没有孕妇和娃娃出现的杨家上下,齐齐兴奋起来。加上那百名听说族主平安归来,且按族内流传百年之久的传说那般怀了身孕,泪流满面赶来的宁陵遗族老少,一时间,福地院落群北端最高也最阔敞,被特意留给我这个主上安家用的院子里,众人挤了个水泄不通。
将出入福地的洞口机关重新布置加强了一番,我彻底放下心来。和宁非赶在黎明前,回到了长阳。
一边暂停了苏氏企业向外州郡的生意连锁扩张,我一边等待文霜亮牌。只是没想到,不同于上元节时,对她那自家妾室钱绍安惩罚的雷厉风行,这回皇五女的x子倒是出奇的耐磨。等了几日,也不见她有所动静。
提醒自己不可放松警惕,我脑中那g绷紧的弦却还是随着京城天气一日日的热起,而慢慢松了下去……
这天,万里碧空,无云无风,正是狗儿吐舌,鸟儿避林,日头最毒的午正时分。从吏部当差出来,趁着吃午饭,我又拐到天下楼巡察了一下楼中的生意情况。
翻账翻到头晕,数钱数到眼花,又钻进灶房中和大厨们琢磨了几道夏季菜品。将装了方才自己下厨亲做两样小吃的食盒拎在手中,我闪身躲进了楼后巷内的一辆马车。
“主子,可是和昨个儿一样,回吏部衙门啊?”帘外,最近刚升做了我上朝当差贴身车把式的韩喜,恭声问道。
抓起自己水绸薄料的宽袖,当蒲扇般的狠扇几下,车壁吊盆冰块散发出的凉气顿时渗入肌肤,我呼出口闷气。“是啊,回衙门吧。”
车轮辘辘。帘儿动,风起,凉气流动,我舒服得歪坐在竹席上,眯起了双眼。
可刚从巷内拐到金光街西市口上没多久,一阵夹杂着叽哩咕噜外族语的嘈杂吵架声入帘。车速一缓,微风顿时消散。
“主子,是两家胡商铺子,堵了街口。好像是在为哪个先占了铺门儿外的荫凉,抢了另一家生意的事儿在干架。要不,咱们绕几条巷子过去?”
可恶,这也要吵?
扇着袖子,我看看那只挂在冰盆下的食盒。就算马车能绕路过去,回到皇城吏部,本姑娘打算用做消暑零吃的那盘葫芦杏酪凉糕,也要变成一瓢葫芦泡水了。
要不,现在吃了?
我揉揉自己午饭过了半个时辰还有些饱涨的肚子。唉,实在是装不下了。
“主子,咱们稍微往城南折回一段。俺保证,误不了您的衙门差事。”
“好,就往南绕一段儿,可要快啊!”我舔舔自己嘴巴,忽然想起那暂栖在城南大安坊,被我一忙起来丢在脑后足有七八天之久的白墨。
“喜子,先去大安坊。我去那边儿看个人。”
舒平的长眉,弯翘的睫毛。因为天热,玉莹鼻尖上沁着细汗,面颊两抹红艳艳的晕色,醒着时那张最欠扁的菱嘴,此刻憨憨的微翘轻启,一缕亮丝,显然是来自口中,正随着呼吸节拍,晃悠来去。
这就是我走进荒宅院后,看到趴卧在荫下席上,打盹午睡小妖j的又一面孔。
不过,比起那曾经技惊四座的红衫伎人、恐怖的月夜持刺妖男、老实巴交的小倌“丛彩”,又或者平凡伪善的灰原漠,显然这面,要可爱许多…
等我回过神,自己的手已经探出,轻轻抹去了他嘴角的一丝唾痕。
咦喂!他可是小妖j!专会勾引利用人的百变小妖j!
警觉顿起。我闪电般得缩回了自己的手。
再次望去。那双深蜜色的星眸已然睁开,毫无初醒时的朦胧,正一眨不眨得盯了我看,没有湖水荡漾的波澜,却深邃得好似一个漩涡,直欲将人的三魂六魄全部吸入。
“你早就醒了?”退后两步,我沉声问道,却是肯定的语气。
“你来干什么?”一反常态,白墨也沉着声,正经问道。
心底莫名惶恐。瞧到自己左手上的食盒,我机灵答道,“给你送吃的来了。”
说着,我打开食盒。将上层那枚嫩葫芦瓜的盖子掀起,一股浓郁n香在盘子四周包裹的冰屑凉气中扑鼻而出。
不知不觉中,我竟用了些许讨好的口气,“可喜欢?加了全长阳最好的杏酪、最鲜的牛n。”
白墨只是看了看,沉默得别了头去。
我抓紧手中的葫芦盖,“不是买的天下楼的小吃。”
“……”
我抠着那葫芦皮,“是我亲手做的,这是头一个。”
“真的?!”枕着自己胳膊,白墨歪头望来。星眸微眯,有些y霾的脸色却已经亮了起来。
小妖j恢复正常了!我警觉再起,心底的惶恐却也消散一空。
“哼!”白墨撑起身子,痛斥着我的罪行,“八日了,自从那日你将我安置在此,已经过了八日!只顾着安排关心你的那些老男人们,把小爷扔在这儿,发臭发霉的,就不管不理啦?你可莫要忘了,若不是小爷当初宁死也没泄漏你的秘密,你哪能得了先机,有工夫准备?!”
对着清醒的小妖j,恼火是必然。我将食盒往自己怀中一抢,“你是要诉冤情还是要吃东西?!”
一翘嘴角,白墨魅然笑道,“冤是要诉的,可这东西也是要吃的。看在你亲手下厨的份上,冤情便先搁一边儿吧…给我给我!”
见他探臂来抓,我下意识得向后退闪。
只一只手臂撑着身子的白墨忽然惊呼一声,扑到在地。
我看着他的狼狈样,不由痛快了几分,蹲在三步远的地方,嘻嘻笑道,“怎么样,还想诉冤么?”
没了声,白墨只是那么一动不动,面朝下得趴伏在满是泥土的院地上。
想到他身上的百道鞭伤,我不由担心得近前两步。忽又想起了在文霜府他的那次恶劣偷袭。我警惕得又挪远了三步,和小妖j僵持起来。
“呸呸!”这次,白墨倒是先熬不住得出了声,龇牙咧嘴得连呸几口黄土,抬头说道,“傻女人,还不来扶小爷!都这副样子了,还怎的欺负你?快点儿过来!”
听他口气越发骄纵蛮横起来,竟是连那次险些刺入我心脏的偷袭也被扭曲说成了什么欺负。我哼哼得冷笑几声,怒火已经冲到了太阳x。将手中食盒往那席上一摔,“爱吃不吃!莫非本姑娘便是好欺负的么?”
“你!…”蜜色星眸中闪过一抹慌色。
见我转身要走,白墨骤然跳起,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干什么?我要走!”我一一掰开他的手指。
白墨却再次伸手,抱紧了我。贴在背后,闷声说道,“别走,别走…”
心中电闪,耳畔雷鸣。想到之前小倌店内他对我的那番虚情假意,渭水河上为了拔他胞弟蛊虫引我入彀的卑劣手段。一时间与他的旧恨新怨,齐齐涌上心头,竟是痛至肺腑,无法呼吸。
那些日子,当你需要利用我时,你可曾真心真意得留恋于我?
如今救你出来,因长风那事欠你的人情,也算还清,还是不肯放过本姑娘么?!
我急喘几口气,怒极反笑得呵呵笑道,“不走?不走的话,在这儿干等着,等再被你利用么?放手!”
见我运转天元气震开了他,白墨忽然哽咽着坐倒在地,“是我错了!…你莫走!…莫走!苏子…”
不算文霜府中暗牢听到的模糊哽咽声,这还是头一次,白墨当着我的面示弱。
看着他半趴半跪得低头坐在地上,十指紧抠入土,肩头不住颤抖,背上的chu布衫褂似乎已被汗水打湿。我心底最隐秘最柔软的一处被撞到,甚至是当初长阳街头初遇云云,又或者卧云居殿梁上狐狸j的月下吹笛所不曾有过的…深深悸动。
“怦怦!怦怦!”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白墨和我还真有几分相像。一样的傲气,一样的随x,一样的外表刚强、内里敏感柔软。对着他,就好像深夜,对着镜中的自己…
否则,本姑娘又怎会三番五次得栽在这小妖j手里…
“天生的冤家对头”,这个词语,突然从我脑海中蹦了出来。
正半是糊涂半是明白得盯着他看。午后滚滚的热浪中,不知何时夹带了一股淡淡的腥甜血气。
“你背后鞭伤裂开了!”瞧到白墨身上那渐湿的衣褂,我恍然大悟。一步窜了上去,将他翻转,小心得揭开上衣衫褂,“别动,让我看看!”
施了百草堂的特等伤药,本有些好转的伤口,因为他方才的一番剧烈活动,生生得再次裂开。血珠渗出,不断滚落;嫩r外翻,蛤蟆嘴般大张。触目惊心的可怕。
我飞快得跑到前院,朝正在清理灶灰的哑巴要了那瓶伤药和刚凉洗干净的一条汗巾,又飞快得跑了回来。
白墨已经回到席上,背对我侧躺着。衣褂还那么半挂半褪得兜在身上,大辣辣的凉着。
我默了声,给他褪下衫褂,拿巾止血,重新上药。涂抹时,指尖却无法自控得颤抖不停。
“你走吧!”头没回,白墨却忽然挥臂过来,沉声说道,“既是瞧我不顺眼,以后也不要再来了。我这身子,反正从里到外都脏了,流点儿血,正好冲洗冲洗。”
我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小心得没敢使力。却也沉声回道,“再脏的皮囊,心儿里没脏,就不算脏。心脏了,流再多血,也洗不干净。你认为,自己是哪种脏法?”
“……”没吭声,白墨只是缩回了自己的手臂。
见他不再辩驳,我继续抹药,动作却稳当起来。
旧伤再裂,未必是件坏事。坏r剔去,脓汁挤出,才能好得更快。起码对于心伤,我这样以为。
“我没说过吧?”背对着我的白墨忽又开口,幽幽说道,“我和阿仁,是德明帝被他自己的贴身侍卫轮奸后生下的双胞胎。”
我手一僵。这么说,那日东大祭司的本命蛊怪物说的是真话了。
“很恶心吧?嘻嘻…若说不是杂种,我十一岁那年便被德明帝的老婆勾引开荤了呢,杂种的话,我也算是名副其实了吧…”察觉到我抹药的动作停了下来,白墨却又吊儿郎当得笑了起来,肩头不住耸动。可听在我耳中,却更象在哭。“不迎合着那女人些,我和阿仁,两个没爹没娘的半大孩子,在那人吃人的深g中怎么活得下来?…双胞胎杂种也就算了,反正知情的人,在我十三岁偷学全g中侍卫武功的那年,都被我一一除去了。可阿仁三岁那年,早已被半哄骗半强迫得做了那混蛋祭司的药人,十年心头血!那混蛋用阿仁的心头血喂食炼出了黑煞蛊,专门克制c控我们的黑煞蛊!那蛊每逢月圆,便会在我们经脉中肆虐,若无混蛋祭司按月发放的蛊食,便会活活咬烂我们的心啊…”
“不要再说了。”我揽过他的脖子,紧紧抱了他的头。有些激动得连声说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是被逼无奈,是迫不得已!我知道你的心是干净的!你的身子不脏,不脏的!”
埋头我腿上,双手死攥着我的衫摆,白墨呜呜着,闷声痛哭起来。
酸楚,仿佛亲眼看到了他们双胞胎在日东的酸楚童年;心痛,仿佛亲身感觉到了他们被蛊虫一点点儿啃咬过的心痛。愤怒,对海那边日东祭司和皇后的愤怒;怜惜,对眼前这邪魅小妖和那谪仙太子的怜惜。
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说出的感觉,对白墨,只是对他,只是在听到他的哭声时,一种复杂又混沌的感觉。
眼前模糊起来。地面的丝丝热气,也化作了点点泪水,苦涩甘甜,百种滋味,洒落心头…
迷迷糊糊中,我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进的屋,如何褪掉的衫,如何吻上了那双深蜜魅色却纯净恰如十五岁少年的泪眸,如何相互偎了颈握了手,如何互相结了发缠了腿,如何面对面的侧卧着被我包裹被他埋入,如何轻轻却难耐得扣着他的肩膀唤出他的名字,如何搂抱着昏沉睡去……
雷声隆隆,雨声哗哗。我被屋外廊下的车把式韩喜叫醒。
衣衫齐整,发髻盘起。咦喂!只是做了场白日梦么?
不是。枕边一张言简意赅的字条:“一次房事欠帐要回。不亏不欠不再相见。”
脑中嗡隆一声。他走了!小妖j走了!不再纠缠我了!
可,就算不再相见,连声道别也省了么?!心只是惯常得松了一下,之后却被狠狠得砸碎,是被一记叫做绝望的重锤砸碎。
“咔嚓嚓!”
一声闷雷滚过,惊得窗下暂歇的一只三斑雀眼花纹的罕见大蝶翩翩飞起,绕我身遭一转,又再次翩翩飞去。须臾,郑勃的急切嗓音居然也从门外响了起来,“苏子,你可在里面?g里传旨,‘南方水灾,百官速回,太极殿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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