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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一网打尽 作者:俏凤铭月
行医偶遇
怕隔了几天没更新大家忘记前一章的情节了,在这里简述一下:
前一章讲的是无端随着沈泽漆学医。无端认定了要做一名专业的妇科医生,于是沈泽漆拿了一个木雕的小人来给无端上课。
上课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现一些暧昧的尴尬,幸好两人都是聪明之人,相视一笑之后,一切都成了清风明月。
等到无端学有所成之后,沈泽漆决定带她到青楼进行实习。
以下这章就是讲接下来的事:
………………
“我们走吧。”
“是。”
午后,阳光正好时,沈泽漆唤无端出门,前日已是说好要带她到青楼看病。
师徒二人一前一后从院子的后门出去。
沈泽漆背了一个药匣走在前面,无端则是两手空空地走在他的身后。两人即不像是主仆,也不像是师徒,但也不是情人模样。
沈泽漆长相并不俊美,也没有众皇子们所持有着高高在上的贵气,也没有高人一等的傲然,他为人谦恭和善,举手投足之间优雅大方,落落自得,不论是贵人还是贫民,看到他都觉得他是不能亵渎之人。
无端亦步亦趋地走在他的身后,两人走得不快不慢,沈泽漆也不回头看她,但是每当无端落了几步时,他就会放慢脚步等她赶上来。
无端边走边打量着他的身影。
他的身形并不高大,身体也不壮实,却有如青松一样挺拔。好像只要站在他的身后,他就能为你挡风遮雨,不受一丝风霜。
此是已是十二月,两天前才下了雪,路边有被人推出来的雪堆,在一家店铺门面,也不知是谁家的孩子在门边堆了一个堆人,并用树枝镶在雪人的脸上表示五官,许是来往的路人不小心把雪人的树枝做的鼻子弄歪了,斜斜地挂在雪人的脸上,摇摇欲坠。
沈泽漆走到雪人旁边时,停下了脚步,伸出手把那要掉落的树枝c回原位,见有些松动,又弯下腰,从路边掬起一堆白雪,把雪人面上的松动和脱落填满。尔才,才拍掉手心里的雪花,离开。
无端在他身后看着他的举动,不能理解他这么做的原由,但又不好出言相问,只能随着他默默离开。
走到前头时,她不禁回头看了看那雪人。心里暗自思索,他到底是为什么?
天气寒冷,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偶有三三两两的在路上走,也只是小心地踏着残雪,匆匆地过往。偶尔有人识得沈泽漆而和他打招呼,他都是微笑着回话。
无论那些人穿的是布衣或是锦服。
无端想,他应该是习惯了吧,习惯对所有的人好,甚至一个小雪人,甚至如她。
“就这里了。”正想着,前面的沈泽漆停下脚步,站在一个黑油门前,这应该是哪家的后门,不像正门的样子。
沈泽漆伸出手在门上轻轻扣了数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门里探出一个脑袋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穿了一件红色碎花的短袄,头上梳了一对尖起的发髻,眉眼未长开,一团喜气。
见了沈泽漆就开心地叫起来:“沈大夫,你来了,姑娘们都等着呢。”
“嗯。请大家久等了。下雪,走得慢些。”沈泽漆微笑着解释。
“快进来吧。”小丫头向前一步把沈泽漆背着的药匣拿去,把他们两人迎进了院里。
“沈大夫,她是谁呀?”小丫头瞧见无端,张口就问。
“她是我新收的徒弟,叫无端。”
“原来是您的徒弟呀,怪不得要跟您一起来呢。”小丫头一脸了然地说,又回过头看了看无端几眼,眼眸里写满了好奇。
无端见她看自己,有些不自然地朝她扯了扯嘴角,那丫头却朝她咧嘴一笑,白雪中腊梅花开。
小丫鬟带着沈泽漆和无端来到一个大屋子里,里面坐了几个姑娘,她们见到沈泽漆进门都起身出来相迎。
“沈大夫,您来了。”
“让众位久等了。”沈泽漆揖了揖,谦谦公子模样。他面前这些女子时,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站在她们面前落落大方,毫不拘束。
而这些姑娘们好像也早已熟悉了沈泽漆,在他们面也是端庄异常,没有一丝调笑之意,或是媚惑之举。
“这是我新收的徒儿,无端,今天特地带她到此给大家问诊。”沈泽漆一指身后的无端,让她给大家问安。
“无端见过各位。”无端朝着众人行了一个礼。
“呀!你怎么这样瘦?”一个女子看到无端的模样,惊呼一声。
现在的无端真是骨瘦如柴,全身都是皮包着骨,就如同一短干枯的树枝,身子虽然是包裹在厚厚的棉衣里,却仍能从松垮的棉衣看出,她的瘦弱。
而她在露在外面的脸,则是没有一丝r感,下巴尖锐,脸颊瘦弱,整张脸不及巴掌大,眼眶微陷,大大地眼睛睁着,当她看像你的时候你才能看到她眼睛里面还有生命的神采。
“生了一场大病,才好了不久。”无端看着众人疑惑的眼神说。
“哦。那你别站起了,快来这里坐下。”其中一个女子,赶紧牵过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让她坐下。
无端枯瘦的手被她的手握在手里,那女子的手丰腴温热,从她手心里散发出来的热气,通过无端的手,一点点透向无端的身上,心上。
“这么冷的天,难为你还跟着你师父出来给我们这些人看病了。”牵着她的手的女子,握起无端的手,瞧了瞧,轻叹一声。
“没事,我已经病好了。”无端微微笑地回望着众人,屋里的人目光都是关切的。
沈泽漆带她来的这家青楼并不很大,是一家隶属于教坊的青楼,这里面的女子都是在官府里记了名的,不能私逃。
沈泽漆将她带进屋子后不久就离开了,只是将他带着的药匣子给无端留了下来。
无端一一给屋里的众人把脉问诊。
屋里人虽然不多,但问题却是不少,无端用了将近一个多个时候才一一把众人的脉向病情弄清楚,其中不乏有得了女子病的,但是幸好都不是很严重,无端按着医书上的方子开了方。
众人没有因为她刚刚出师而不信任她,虽然她们对她的信任是建立在对沈泽漆信任的基础之上的,但是无端也觉得莫名的感动。
她们是她看过的第一批病人,她对待每一个人都诚恳而又认真,仔细的问询她们的身体状况,从外到内,甚至一些她们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题。
虽然沈泽漆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给她们看病,但是男大夫与女子之间总遇到许多言之不清的问题,一个说不出口,一个问不出口。只能都模模糊糊地开方子,下药。
如今,无端却以一个女子的身份问她们,没有遮掩,却也没有让她们感觉到羞涩与不适。她仔细而又贴心,让她们敢于在她面前把自己身上的问题说出来。
等到送走最后一个女子,无端才喘了一口气。
这时的医学认识是比不了未来的。
这些女子们对自己的身体的保护都是一知半解的,多数用的都是民间传统的诊疗方法,虽然说一些土方子也是有效的,但是却也有不少是没有出处的乱病乱医。
无端不由叹息一声。
伤自己,也伤众人。默默一会,她又执起笔,想着要把一些自己所知道的对身体一些基本注意事项写下,虽然可能起到的作用不大,但是聊胜于无。
她仔细地写着,一项又一项,把自己所认为要注意的,自己所记得都写出来,满满地写三页纸。
这两年来,她的毛笔字写得越发好了。
才写好放下笔,沈泽漆回来了,后面跟着那个带他们进门的小丫头。
“好了么?该回去了。”他进门看到只有无端一个人呆在屋里,开口问。
“好了。”无端将自己写的东西吹干,交给小丫头,对她说,“劳烦将这个交给姐妹们。”
“好的。”小丫头收下,折起来放进怀里。
沈泽漆从药匣里拿出许多药瓶给那小丫头,“这些药替我给你们家大姐。”
“是。”
交待完毕后,两人出了屋门,从楼上下来,正要拐个弯,从后院出去。
“沈泽漆!”一声惊疑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三阿哥。”两人不由回头一看,沈泽漆来到来人,唤了一声。
“你怎么会在这里?”被沈泽漆唤做三阿哥人的,走到他们面前,对着沈泽漆就是一顿打量。
“你呢?怎么也在这里?”沈泽漆不回答他,反尔回问。
“唉!借酒消愁来了。”三阿哥长叹一声,似愁非愁的说。
“借酒消愁应该去酒馆,怎么来了这里。”沈泽漆轻笑一声。
“呵……是我八弟做东。”三阿哥也随着笑一声。
“原来如此。”沈泽漆点点头,又道,“那我先告辞了。”
“难得见面,一起去喝一杯吧。”三阿哥却不让他离开。
“不了。”沈泽漆摇头。
“我们已是数年没见了,你今日难得一会,你怎么还如此绝情。即是能遇到了便是缘,怎么就这样弃我而去,你这个朋友也太不够意思了?”三阿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就是不让他们走。
“我今天带了小徒出门,不便久于此,既然你现在得空了,有时间你可以去找我,我现在开了一家医馆,我想你应该能找得到。”沈泽漆和三阿哥说话也不用尊称,而是如好友一般用的是我与你。三阿哥也不在意,或是说他早已习惯了,或是说这原本就是他的意思。
从他们的对话里,可以看得出来,他们以前是熟识的,而且是关系非同一般的好友。
“你收徒了?是谁?”三阿哥一时来了兴趣。
“无端,快来见过三阿哥。”沈泽漆唤了一声。
“无端见过三阿哥,三阿哥吉祥。”无端上前行礼。
“一个女子?怎么那么瘦弱?”三阿哥看到无端的模样皱了皱眉。
“嗯。前些日子生了大病。”沈泽漆向他解释。
“让你收……”三阿哥要说什么,但是看了沈泽漆一眼又不往下说了,“算了,你自己的事,我是管不得了,前两年我真是闭门造书了。这些日子才得空出来走走。真没想到就遇着你了。”
“嗯。我先走了。改天你若有空,就来寻我,我是不便寻你的。”沈泽漆对三阿哥说一声,带着无端就要离开。
“三哥,你怎么还不回去。在和谁说话呢?”没等他们离开,又一道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三阿哥抬头望向来人,说:“老十,怎么了?”
可是故人
“三哥,八哥们见你出来好久都没回去,怕你出事让我出来看看。你没事吧。”十阿哥看着站在那里说话的几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三哥胤祉,另一个似有些熟悉,但一时之时却记不起是谁。
还有一个人,是一个瘦弱的女子,她一直默不作声地站在那个自己有些熟悉的人身后,既不像丫环随从,又不像是朋友。只见那人穿了一件素色的棉袄子,这厚重的棉衣不像是裹在她的身上,而是挂在她身上一般,空荡荡地。
她一直低着头,身子虽然瘦弱,却有一头浓密的黑发,长发被她随意在挽了一个发髻,半披半束地,即像是一个妇人,又像是一个少女的装扮,让人看不清也猜不明白。
十阿哥的目光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身上停留了那么久,只觉得她身上有一股子气息在吸引着他。
“没事,遇到了个老朋友,多说了几句话。”三阿哥见他一直望着这边,出声解释。
“是谁呀?我可认得?”十阿哥边说边边从那头走过来,直走到三人面前。
“这是沈泽漆,沈大夫。你可认得?泽漆。这是我十弟。”三阿哥为两人介绍。
“沈神医,久仰大名了。”十阿哥听到沈泽漆的名字心里大悟,他想着近一年前的某一天,八哥对他和九哥说,那个叫祝无端的女子被京城里一个有名的大夫收为徒了,而他不打算用她来参太子一本。
他清楚的记得,九哥那里还为此事和八哥争执了一番。按九哥的说法是,既然已经捉住了太子的一个把柄就一定要用,不然以前所做的都白费了。
他知道九哥一向是一个会j明算计的人,在他的眼里九哥不像是一个皇子,更多的像一个商人。商人总是习惯把利益放在第一位。
而他却不。他没有太多的念想。他习惯放纵自己的想法,也许这让许多人都觉得他很chu鲁,但是他不在意,他只是按着自己的意识行事,做自己喜欢做的就好。
他听到她不再被当成一颗棋子里,他心里是高兴的,莫明其妙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高兴。所以他主动帮着八哥劝服了九哥。
她不过是一颗用处不大的棋子,放弃了也没有什么可惜。
不放弃的话,他们可能会遇到一些他们想不到的麻烦。
这样,不如用一个用处不大的她,换来一个安宁。
之后,他们开始忙了。
忙着安排一些他们认为是对的事。渐渐地把微不足道的她抛开了。
而后,太子被废了。可是不久,却是大哥那边倒了,连八哥也受了牵连。再后,太子又立了。可是八哥却还是被牵制着。
今天他们请了原本一直默默编书,而在关键时却把大哥打倒的三哥请出来。因为他们发现,他们以前太不把这位深藏不露的三哥放眼里了。
就在一瞬间,十阿哥的脑子里翻腾了许多的事,这两年多来他好似变得沉稳了些。
“给十阿哥请安了。”沈泽漆没有朝十阿哥拱了拱手,行了个礼。
“不敢不敢。沈神医既然是三哥的朋友,又是京城里数得上的名人。我们几个兄弟都仰慕许久了,正巧在这里遇到了,不如和我们回去喝几杯吧。”十阿哥伸出手在半空虚扶了一下。他的目光却装做无意地掠向沈泽漆的身后。
是她么?听说她已病入膏肓,却又死里逃生了。十阿哥,心里又想是她,又不想是她。
“无端。还不快见过十阿哥。”沈泽漆似乎看到了十阿哥探究的目光,他轻唤一声。
早在三阿哥唤出“老十”两字时,无端就已经知道是十阿哥了。纵然她对十阿哥没有什么感想,但是看到这些阿哥们,她的心里总会生出一些怪异的感觉,说不清是恨,是怨,还是别的情绪,总之是五味纠集,说不清,道不明。
“十阿哥吉祥!”无端微微地曲了曲膝,却不抬头。
“你……”听到她的声音,十阿哥的心里一震,眉头不由纠起,他看着她,要说什么,却又止住了。他看不到她的面容,看不到她的表情。他不知道现在这个她,和他记忆里的那个她是否还是一样的。
“她是谁?”十阿哥侧过头,面朝着沈泽漆。
“她是我一年前收的徒儿。”沈泽漆悠悠地说。
“她叫无端么。与我的一位故人的名字一样。”十阿哥盯着无端看。
“是吗?无端让十阿哥看看,你可是他的那位故人。”沈泽漆看着一直垂着头的无端,淡然地说。
听到沈泽漆的话,无端静默一会,朝着十阿哥,缓缓地抬起头。
这是她么?
在他的记忆里,她是那个在梅林里露出一片丰润盈白的香肩,对他怒目相视的明媚佳人;她是在那条小巷一角用一双明艳的眼睛望着他,纵然红唇被他吮得通红,却仍对他淡然微笑的女子。
她一直以一种娇艳的模样出现在他的面前,虽然她常常是淡扫娥眉。她在他的心里是一个明媚鲜艳的女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你……”十阿哥看着面前的无端,万语千语都说不出口。他此刻就好像是看到一朵在自己梦里绽放得正娇艳的花朵,忽然一下子凋谢在他的面前。
从花鲜到花凋,只是一个抬头。
“十阿哥,她可是你的那位故人?”沈泽漆在他的身后问。
“沈神医,走,一起进去坐坐吧!”十阿哥对沈泽漆的问题避而不答,却非要拉着沈泽漆进去。
“好!无端,你先找一处休息片刻。”沈泽漆吩咐了无端一声。随着三阿哥和十阿哥走了。
无端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在拐角时,十阿哥的不敢相信的目光又匆匆从她身上掠过。
沈泽漆进了八阿哥等人特别包下的房屋里。
里面八阿哥和九阿哥地低语,见到他们进来,他们都停了谈话,抬起头来看他们。见了沈泽漆,他们两人都不由地问,“这位是?”
“这是沈泽漆。京城里有名的沈神医。八哥九哥你们都应该认得吧?”十阿哥说。
“见过八阿哥,九阿哥。”
“原来你就是沈神医,真是久仰大名了。”
“哪里。八贤王美誉了。”
“好了,你们一个久仰一个哪里,是相敬还是相捧呀?还不如快快坐下,饮上一杯呢。”三阿哥见他们夸来夸去,他不由说道。
“呵呵。三哥,我可真是久仰神医大名。所以高兴了些。老十,你从哪里请来的神医?”八阿哥一口一个“神医”的叫着沈泽漆。
“沈神医是三哥的友人,我出去唤三哥的时候见着他们两人聊天。”
“给得遇上了,原来沈神医也来这个地方。”一直不说话的九阿哥忽然开口说道。
“老九,你想什么呢,沈神医今天是带了徒弟出诊来了。”三阿哥听得九阿哥的话不对,瞪了他一眼,冷然地说。
“嗯。沈神医是带了徒弟来的。八哥,沈神医的徒弟有些点我们认得的一个故人。”十阿哥对着八阿哥说。
明明是一件大家心里都清楚的事情,却都在面上转了无数个弯弯说话。
“哦。沈神医收了徒弟?怎么不带来一起见见呢?”八阿哥淡淡地笑着。
“小徒是个女子,不方便见各位贵人。”沈泽漆摇了摇头。
“沈神医怎么这么说,好像我们都是孟浪之人,把你的徒儿轻薄去了似的。”九阿哥又开口说道。
“只是听老十说,沈神医的徒儿有些像是我们以前认得的一位故人,老十一下也认不出来,所以想让我们两人也看一看。”八阿哥说着,他心里是很清楚沈泽漆的徒儿肯定就是无端了。
他对她的记忆,是月光在独自在长廊里缓缓徐行的蝶,一个在他身下一直绷着身子的女子。
“哦。我还真不知道小徒与各位有故呢。”沈泽漆看了这几个皇子一眼,心里有了些打算。“几位想见她,就让人将她唤来吧。”
听沈泽漆一说,九阿哥拍了拍手,从外面进来一个丫环,垂手站在门边听吩咐。
“去,把沈神医的徒弟请来。”
“是”丫鬟退下。
“师父。”无端从门外进来,走到沈泽漆跟前轻轻地唤了一声。
“无端,见过几位阿哥。”沈泽漆。
“无端见过三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无端一边对着几位阿哥行礼,心里却想不不明白,为什么她的师父,平日里一直温和体贴的师父,今天为什么要她面对这些皇子们?
惘然之情
无端进了屋里,轻唤了一声师父,对着几位阿哥行了礼这宾便默然地站在一边,环顾着四周。
不大的屋子里铺了厚厚的毛毯,毯子上面摆了一张长桌,桌面上摆放了几样仿若装饰一般的j致的菜肴, 三阿哥坐了上首,左手边是八阿哥,八阿哥对面是九阿哥,旁边是十阿哥,而十阿哥的面前则是空的,沈泽漆坐在长桌的另一头与三阿哥面对面坐着。
无端进门就正好站在沈泽漆的身后。
她正思索着为什么她的师父要她进来面对这些人。
屋里一阵静默。
在座上的几人的目光都盯在无端的脸上。
无端此时也没有低垂下头,而是抬着自己尖锐的下巴,目光一一回望着他们。
无端的身后是门窗,她站在屋里中央,却正好背着光,幽幽怨怨地站着。窗外透过来的光,洒在她的身上,一身清泠,寂寥。
八阿哥和九阿哥看到无端之时,他们的心底都情不自禁地惊了一声:“怎么成了这样?”只是这种惊呼,却只能埋藏在他们的心里,他们的脸上透不出他们心里的想法。
八阿哥坐在背着窗的一侧,天气已晚,屋里是一片不甚明亮的昏黄,本该看不清他的面容,可无端却能看到他合上又张开的眼睛里,一抹惊异和不敢相信。
无端在一旁平静地端详着八阿哥的面容神情,心里头掠过些许怪异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端详着八阿哥,直视着八阿哥如此真实而有诚意的表情。像是真心为她感到伤痛一般,然而这种真实的伤痛,就如同遮蔽明月的浮云一般,只是瞬间的掠过,转瞬飘散。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又是一脸清泠泠的明月光,淡漠而遥远。
看到这一幕,无端的心里一紧,这就是帝王家所特有的吧,这些皇子里有几个是能有真x情的。
“八哥,九哥。她……”十阿哥看着他的两位哥哥,他语气急切,带了几分澄清的而真诚的暖意。
“祝姑娘,一别经年,物是人非。”八阿哥打断了十阿哥的话,他语气轻缓而沉郁。
无端不回他的话,目光一闪,敛下自己的眉眼,把目光投向别处,却正好看到坐在八阿哥对面的九阿哥身上。
九阿哥还是一身富贵装扮,带了一顶一顶青缎潮金边的瓜皮小帽,额上帽缘的正中心镶了一颗绿玉,青翠剔透。
可是九阿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默然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浑然不识得她一般。无端淡淡地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把自己的目光移开,这个九阿哥对她一直就没有好脸色。
九阿哥一直不说话。
他坐着的椅子上,垫了一块丝绸垫子,垫子的一边挑了丝,他就用手去抽那些丝,一gg地抽出来,又把抽出来的丝团在手心里,不时他的手心里已经握了满满地一团丝线。
他感觉到自己手心里满满的柔软和微痒,手心用力一握,把那毛丝线甩到一边,可是手心里的痒却一直不断,从手心一直到他的心里。
丝丝缕缕怎么也断不了。
就像这面前这个女人,原本他把她抛开了,但是却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g丝,不见她不想她便罢了,可是一见到她一想到她,他的心里就酥痒异常。
他不明白自己的感觉,只是当做没有,任它在抓心挠神。
此刻,无端又把头微微一转又投向坐在一边的十阿哥。
十阿哥此刻,看了沉默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他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无可奈何的苦楚,坚定的眉毛纠结着,他不去看无端,只是放在自己膝上的双拳紧握。
又是一屋子的沉静。
三阿哥以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打量着众人。无端站在沈泽漆的身后,她看不清自己师父的表情,也猜不出他的想法。
屋里过于沉静,门外的声音就格外的清晰。
也不知道是哪个姑娘在唱小曲。
咿咿呀呀地唱着。
笛韵悠扬,歌声婉转地而又夹杂着其它喧哗声飘进了这静默的屋里。
这屋里众人也只是断断续续地就听到了几句唱词,唱的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又唱“良辰美景奈何天”,最后一句却是“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众人听了都知道是在唱那《西厢记》这一出戏。这一出戏原是唱才子佳人的,在这青楼舞馆自然有人爱唱,有人爱听。
可是在这屋里坐着的众人听了这些唱词之后,心中却都生出了另样的思绪。
这站在屋子里的女子,也曾经是一朵姹紫嫣红的花,是一位如花美眷,可她此时却过早地凋谢了。
瘦弱的无端站在屋子中央,枯瘦的身子挺得僵直,柔弱的脖颈上的面容,没有了昔日的娇艳美丽,如同一棵秋天的棘枝,干瘪枯瘦。
她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静默着。
低垂着头,不看众人。
如同一j干枯的纤弱的小草,静静地簌簌地摇曳着。经历了众多的风风雨雨,天地的种种狂暴肆虐,她承受下来了,用自己的身子为代价,化解风雨,平息暴虐。
这一刻的沉默,产出一种悲哀的情绪,而屋外偶尔飘进的一两声丝竹声使这悲哀的变得深沉而又广大,浓重沉郁,一点点地漫延,在这天地之间辗转缠绕,无边无际,难见尽头。
最早回过神来的是沈泽漆,他静静 看着屋里的众人,半晌后和缓说道:“不知小徒可是众位的故人?”
一片默然,虽说是故人,其实却没有什么相关,只是他们想看看罢了。可是她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一时之时竟然有些缓不过气来。
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三人望着无端,种种往事浮上心来,看到她此时这幅模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悔罪,负疚的感觉突然袭上他们的心头,他们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这个女子的痛苦。当时当地便生出惘然之情。她用她枯干的身躯在他们的心里画了一个让人为之惊感的句点。
他们心里再怎么也不会想到再把她当成一颗棋子,把她拖入争夺的漩涡中来。
“似水流年,过去种种都如同烟云消散。今日已非昨天,沈神医,令徒出师了么?”八阿哥把话题一转,暗示着众人不再提过往。
“小徒已有小成,过些时日就可以行医出诊了。”沈泽漆微微一笑,摆出一幅幸幸然的样子。
“是么?沈神医是神医,令徒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哪天还请小徒到府上看看。”一直不说话的九阿哥斜了无端一眼,凉凉地说。
“九阿哥说笑了。小徒不会医杂症,专医妇科!”沈泽漆看九阿哥一直不是很好看的脸色,轻笑一声说。
“哈哈……”沈泽漆这么一说,一直沉默的三阿哥笑起来。“老九,你要是真的让他的徒弟给你看病,那可就好笑了。”
随着这一声笑,屋子里原本凝重的气氛开始变淡。
众人也随着开起玩笑来。
又随意说笑了两句,沈泽漆起身告辞,那几位也不再挽留。
只是在他们退出门去之后,三阿哥看着八阿哥他们,歪了头似笑非笑地问:“那祝无端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泽漆与无端从院子后门出来,两人默默无语地顺着来的路返回。
走到一半,无端忍不住开口问,“师父,为什么要我去见他们?”
“为什么你不想见他们呢?”沈泽漆头也不回地反问她一句。
“我与他们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见他们。”无端愣了一会,才找到一个理由,喃喃说道。
“你今日不见,明日也要见着,晚见不如早见。既无关系,你又在意什么?”沈泽漆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一丝变化。
“我没有在意。”无端急切地说,想要撇清自己的想法。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逃避并不是解决的方法。”沈泽漆缓缓地说。
“师父,我……”无端不知道应该如何来表述自己的想法,因为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一些什么。
“你还要在京城呆着,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不如站出来让他们看看现在你的是什么模样。若是他们还有一点良知,一点怜悯。他们应该知道放手。”沈泽漆忽然沉下声音说,“今日看来,他们是真的要放弃你了。”
说完也不理会无端。径直走在前面。
无端并不知道,他以前曾与十三、十四阿哥有过对话。
而沈泽漆自己也不确定十三、十四阿哥对于他们的承诺做得如何,他今天正巧借着这个机会,看这几位阿哥的态度。
看来,八阿哥这边对无端是不再抱有想法了,但不知道十三阿哥那边如何?
沈泽漆边走边想,但是他的脚步也放慢了,等着无端跟上来。
他们又是一前一后默默无语地走着。
他们谁也没有看到,在他们身后远远地站了一个人,在一处拐角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慢慢没入人群,直到看不见。
“十三爷,该回去了。”
“嗯。”
十三阿哥望着她消失的路口,若有所失。
近一年,她没有出过悲济堂所在的那个楼院,而他也没有到那里看他,只能让人盯着那悲济堂,盯着沈泽漆的行踪。
而今天他得知沈泽漆带了她出门了。
匆匆赶来,却只见到她柴瘦如骨的背影,心里一纠。
不思量,自难忘。
四爷有请
春天到来,万物复苏。无端的身体,也像那些历经了一个严冬考验的野草一样,在一阵阵春风的吹拂之下,慢慢地舒展开来,滋润起来。等到听到第一声蝉鸣时,她的身子已几乎康健,虽然还是瘦弱,但身上有了几分血色,下巴也有了些许弧度,不再尖锐得吓人。
如同一颗枯黄的草,先是慢慢地染上春天的新绿,又在初夏的细雨中渐渐滋润起来。
沈泽漆最先是在悲济堂开了一块地方,让无端专门坐诊,可虽是如此,上门来看病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偶尔有一两个人寻来,也是半遮半掩,有病难开口。
在无端的提议和要求下,沈泽漆把悲济堂旁边的一家小店盘了下来,又开了一个门面,但是这个门店,坐诊的大夫只有无端一个人。另外,找了一个十五岁的名唤喜儿的小丫头在前头招呼来客,又有一个四十来岁的苏大婶在后面帮忙。
无端只是一个妇科医生,并没有因为突然医好谁谁谁的顽疾怪病,而让她名气大震。她如同从山中缓缓流出的水,一点点地滋润着,名气也一点点地慢慢地传了出去。
一人知而十人知,十人知而百人知,百人知便是万万千千人都知道了。
京城里许多人家后院哪位夫人身体出了什么事,都喜欢到无端这里来。先是一些贫民百姓,后是一些富裕人家,再后是一些官家夫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有这一个专门给女子看病的女大夫,是沈神医的弟子,医术了得。
无端的小门店虽不是门庭若市,但是上门求医的人也是络驿不绝。
虽是五月夏初,无端的店前还是垂了一张门帘,虽然只是一层白纱,却拦住了从店面走过的无数人的好奇目光。
无端隔了一个小厢房用来问诊。
喜儿接过无端递来的方子,把看完病的人送出去,又请了另一位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富贵人家的丫鬟装扮的女子。
无端没有因为她的穿着而轻视,她抬头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请坐。”无端指指面前的椅子。
“祝大夫,我不是来看病的,是我家主子想见你。”小丫鬟没坐下,而是站在一边看着她说。
“今日不便出诊,如果可以另寻一天吧。”无端以为是谁家小姐不便出门要约她到府里看诊。
“我们家主子就今日得空。主子说了,他是祝大夫的故人。请大夫一定要出去见见。”
“故人?我在这京城里没有什么故人。”无端摇了摇头。
“我家主人说,姑娘看到这个便知。”丫环说着拿出一个瓷瓶,把瓶塞打开后,送到无端的面前。
那瓷瓶抵在无端鼻尖处,差一些就要碰上无端的脸,无端正要往后一退,可是一种久违的清香从瓷瓶里飘出来,浸入她的鼻内。
一股子菊花酒的清香,如同一阵冰冷泠的寒风直刺入无端的骨子里头,让她一阵阵地颤抖。这是四阿哥家特有的菊花酒,她曾有一年多的时间,每天晚上都在这菊花酒的清香里入眠,她在冷g的时光,四阿哥每天都会给她送一壶这菊花酒,看似对她有情有意,但也不过是看她成了别人的棋子,而让她领一份情而已,就如同当初她死死抱着他,对他说地意他一般。不知道今天他为什么要见她?
默然一会,无端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随你去见他,你且等一下,我先把告诉外面一声。”
无端跟着那丫头出了门。
也没有多远,就是出了这一条街,来到能通行马车的大街之上。就在拐角处停了一辆青黑色的马车。赶车的是一个中年人,见她们两人过来,他朝着车里说了一句什么话,自己就从马车上跳下来。手里还握着马车的僵绳,人却远远地站一边去了。
“祝大夫,爷在车上等着了。”小丫头从马车辕上拿了一个踏脚放地上,请无端上车。
无端凝迟了一会儿,看了看左右,见偶尔有一两个从旁边走过的人把目光投过来,但只是望一望又转开了。
拉着的两匹马老实地站着,只是偶尔从抬一抬马蹄,但握着僵绳的马车夫,轻轻地一扯僵绳,马就乖巧地站着,动也不动。
车厢里一片沉寂,无端不知道在车帘后坐着的人,他究竟要做些什么。
“祝大夫。”小丫头又催她一声。
无端吸了一口气踏上车去。
“给四爷请安。”无端掀起车帘,踏进车里,见车内坐着人,她垂首问安。
“坐!”
四阿哥打量着面前这个女子,白衣白裙,却不是锦衣纱裙,而是一身简单的棉布衣裳,像一枝兰花,颤薇薇的,瘦伶伶地,面孔雪白。
细长细长的眉尖一蹙一蹙地,眼睑一阖下浓密的睫毛把她的眸光遮掩住了。
暮色在车窗外蕴积沉绽,车里的光线有些昏沉,四阿哥眯了眯眼睛,一只手像是不听使唤一般,径直地伸到无端小巧的下巴下方,指尖一挑,无端的脸被他抬起……
她长长的发丝柔顺地自颊间滑落肩头,如惊鸿一瞥,让四阿哥有些惘然,似乎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随着无端这几继滑落的发丝散开。那一刻,他隐隐明晰,原来他的心里还记着这么一个身影。
四阿哥陷入了沉默,他伸出手是下意识的行为,他只是想看清她的面容。他心里一直把她记成是在院里悲戚戚抱他求他的女子,她在他面前就是一个卑小的存在,或许他下意思里已经认为,她是附属于他的。
可是当她看到她的面容时,他却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
无端的微笑温顺谦和,脸上带着微微含蓄而柔和的笑容。好像对一切人对一切事,对生活开始怀着满满的期待。
四阿哥望着她,很诧异她的脸上怎么有这种笑容。她应该是烟视媚行而又低眉顺眼的女子。
片刻之后,四阿哥拿开了自己的手。
然后,慢慢地说:“有一种虫子,叫做蝉,它幼时埋在泥土里,等时机到时就会从泥土中钻出,爬到树上,蜕皮羽化,在撕皮裂肤的痛苦中,蜕去原有的躯壳,获得崭新的躯体,新的人生。”
四阿哥慢悠悠地说着,目光不离无端的面庞。
无端沉默不语,暗自揣测他的意思,他是在说她么?
“一年不见,你是脱胎换骨了!”四阿哥感慨地叹了一声。
无端低头不语,心下疑惑,他为何找她,难道就只为说这个?不解地斜睨了他一眼。
“怎么不谢谢四爷我么?”
“多谢四爷了。”无端这话几乎中咬着牙齿吐出来的,她没有想到这四阿哥还能讨她要谢。难道他不知道他给她服下的是什么药么?
“你别怨四爷我。你想一想,若是没有我这药,老八他们早就把你推到风头浪尖上,哪能容你到现在。爷给你那药,也是为了你好。”四阿哥看得出她的不悦,对她解释道。当初给她药吃的时候,他只是想不让她成为老八的筹码,却没想,能让她因祸得福。
“四爷有心了。”无端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不想细究真正的原因。
过去的,就是过去了。
四下无声。
“老十三病了。腿疾,也是心病。”沉默一会,四阿哥突然说道。
“啊?”无端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
四阿哥眉头一挑,盯着无端说:“老十三对你有情。”
“四爷的话,无端不懂。”无端的心微微颤抖,一半是惊讶于他出口的话,一半是情不自禁。
四阿哥轻轻地吸了口气,这车里,除了薰出的檀香味之外,还带了其它的气息。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是脂粉的香色,带的是淡淡的药香。
“你行医多久了?”四阿哥淡淡一问。
“无端出师不到半年。”无端回答,只觉这经久不见的四爷,心思越发让人难以猜测了。他的思维跳得很快,容易让人觉得他喜怒不定。
“半年?老十三的腿已经病了半年。”四阿哥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发觉老十三对这个女子的异样情思的,应该是从十三劝说自己不利用祝无端开始的,他觉得十三对这女子过于关切了。后来,又发现他不但派了人看着悲济堂,还不时到那里走一走,只为看一看这女子的身影。
这种种行径让他看得出,老十三对这女子真是动了情。
老十三受罚,他有责任。他替他背了一些罪名,他心里对他有愧。他想着要让老十三好过一些。老十三既然喜欢这女子,那他就把她送他身边去。
“爷想请你去替十三爷看看病!”
再见十三
“爷想请你去替十三爷看看病!”
无端被四爷的话弄得愣了神,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四爷,无端只为女子看病。”
听她的话,四阿哥也一愣,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一直认为她对他的话是言听计从的。
他以为她会像收下枯木丸一样,听从他的话。
他以为她是一个依恋与他的女子,她会为了他而做任何事情。
可是她现在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是拒绝,是反抗。
原本她真的是改变了。
从泥里爬出来的蝉,蜕去了壳。她学会了爬到树枝上,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了。
“爷不需要你医十三的腿疾,爷要你医他的心病!”四阿哥心里虽是思绪万千,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丝毫不变。
他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女子,想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勇气。
“无端无能为力。”无端又摇了摇头。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能说出拒绝他的话。
若是以往,她应该是屈服于他,顺从他。
“怎么?爷给你的酒,你白喝了?果然是脱皮化羽,翅膀硬了。不在听从爷的话了。”四阿哥的脸,一点点冷硬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锐利而逼人。
“四爷是以什么身份让无端做呢?”无端却不畏惧于他的强硬,仰起头直视他。她平静地看着他,没有丝毫依恋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漠然。
“那你想让爷用什么身份呢?”四阿哥冷笑一声,一边的嘴角勾起。
“四爷以为呢?”无端看着他y晴不定的面容,心尖微微一颤,抿了抿唇。
想着越多,心里的负担越大了。没有了无所畏惧的士气,变得有些拘紧了。
“你是爷的女人,为什么不听爷的话。”四阿哥看着她绷直的身子,轻轻一笑,似是调笑地说。
“无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四爷的人了?”无端自嘲一笑。原来,直面他时,没有粉墨登场,不演戏,会这么累人。
“你喝了爷的酒,住了爷的院子。就是爷的人。爷今天见你,也不是逼你,只是你想着十三爷对你的情份,你去照看他一下又何妨?你终不成做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吧。”
“我……”
“不必多说了,你若愿意明日此时,我会命人来接你到十三的府里。”说罢就垂下眼睑,捧起茶杯,送客。
无端瞧了他一眼,掀起车帘,下车,走人。
初夏的夜还透着未尽的春寒,夜色杳杳。
无端躺在床榻上,辗转不成眠。起来披了外衣,从出屋外,站在楼上长廊一端,望着夜里的画意诗情,一个个清晰而又遥远的画面浮现。
他曾是她遇到的第一缕阳光,她耳边感觉到他在耳畔热烈的呼吸,和他他满怀柔情地承诺:“我要娶你做福晋。”她以疲惫而苍苍的身姿靠近过他挺拨的伟岸,他灼热的嘴唇亲吻过她的脸庞。
亦真亦幻的誓言,一切的一切如同一场梦般的过往,温暖却背负着沉重和苦痛。
“唉……”无端对着夜色,长长地叹息。
“怎么?睡不着?”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无端回过头,便看到沈泽漆一身青衣站在身后,脸上是温和的笑容,仿佛能包容一切的谦和。看到他的笑脸,无端发觉,原来自己今天对着四阿哥时,不用演戏,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情绪,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背后还站着一个人。原来,她的勇气和自信,完全来自于她身边的这个人。
“师父。我……”无端的嘴微张,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倾诉。这些纠纠缠缠能告诉师父么?她给他的麻烦已经够多了。
“怎么了?”沈泽漆的声音总能给她安心的感觉。
“师父,你知道十三爷的腿疾是怎么回事么?”无端想到十三阿哥的腿疾,关心地问。
“没看到症状,不知详情。”
“传言……”
“医不能信传言。你若是想医治,必须要看到症状,问明原由。”沈泽漆一下子打断无端的话。
沈泽漆对行医上有自己的坚持。他看病不喜欢听他人口述病情而开方子,都一个病人都要他亲视亲诊,才开方下药。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他又道:“面对世事,如同疾病,逃避只能瞒了一时,想要断得彻底就要去面对,要对症下药。是毒瘤,就要割掉。”
沈泽漆一直要让无端坦然地面对生活,面对与她收缠不清的人。他认为只有敢于面对,才能药到病除。所以,他从不阻挠无端与皇子们见面,甚至,他是愿意让他们见面。
“我明白了。”无端点点头,心下有了主意。
“嗯。睡吧,晚了。”
坐在四阿哥派来的马车上。
无端心里忐忑不安,她像是去赴一场必死的约会。
也不知道四阿哥是怎样安排的。她对京城本就不熟悉,也不分东南西北,只能随着人走着。
无端跟着接她的人进了一所院子。
又在另一个人的接引之下,进了另一个屋子。
“姑娘请在这里稍等,十三爷马上就来。”送她来的人对她如此说后,自己出门了。
无端静静地垂着头坐在屋里,也不四处观望,她放在膝上的双手纠缠着,如她纷乱的内心。不知见他是对是错。
难道真如师父所说,要断掉必须要面对?
可是她又该如何面对?
四阿哥怎么知道十三阿哥心里有她?
十三阿哥的心疾又是什么?
她见了面又能如何?
一堆为什么和怎么让无端心绪不定。
正在左右难为之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说过了,不用再给我找大夫。”随着一声遥远而又记忆深刻的声音响起,门吱呀一声被门外的人推开。
一个微微有些瘸腿的人影从门外走进来。
无端站起身子,抬头一看。
是十三阿哥。他单衫长袍,腰上也没系腰带,如同一介书生。只是一眼,无端却看得出,他清减了许多,原本意气风发的面容,变得有些沉郁,似乎这一年的时光让他成长了许多。
十三阿哥见到屋里有人,也抬眼相望。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
十三阿哥原本紧紧皱着的眉头,缓缓地舒展开,随着是不可抑制的激动,那原本不耐烦的双眼也随着明亮起来。
别来夏初,触目柔肠断。
就这样,他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紧张而又激动,他上下打量着她,究竟要看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收缩着,一劲儿地跳动。
但随着心跳的加速,悲伤和忧愁也出现在眼前。
看着她清瘦的面容,十三阿哥感觉心里涌丰收了万千柔情,他并不自信地微微颤地伸出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
十三阿哥的手指缠绕在她散开的头发里,他激动异常地嗫喃着:“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无端想要向后一步,离开他的手,可是缠绕在她发间的那双手是那么的温暖而有力。
而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被人合上,把这空间留给了他们。
十三阿哥竟如同陷入一种难以自拨的境地,他突然出乎意料地把无端拉入自己的怀里,低下头紧贴在她的耳边,说了一声,这声音极其微弱,就像把她拉入怀里一样的冲动,他自然而然地吐出来,“无端……我的无端……”他的声音像是呻吟出来似的。
他呼出的热气萦绕在无端耳边。时断时续地激得无端的心里一阵紧,一阵痛。无端听到他的声音,她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整个人从心到身都变得柔软,她一心地扑在他的怀抱里,想和他融为一体。
此情难诉
无端被十三阿哥抱在怀里,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她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她只知道她此时此刻,很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
她想起这些年里过往的种种,让她无比的疲惫,她很想就这将依在他的怀里很久很久。
无端将脸深深地埋进他的x前,鼻尖充盈着他特有的清爽的气息,比阳光柔和,比月光温暖,是雨过天晴的清淅,是黎明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让人安心。
十三阿哥的下巴搁在无端的头顶了,有些尖锐的下巴骨在无端的发间来回磨擦,无端感觉到微微的痛,而这微微的痛里,又带着深深的真切的温暖存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他抬起了她的脸,还是她自己仰起面容。他们两相对望,双眼里都是满满的情意,不需要用言语来叙述的真情,只是在两两相望中就能了解领会,这是有情人之间的默契,是自然而然的明了透彻。
也不知道是谁先迎上了谁,只知道两唇两逢之时,是金风玉露的相逢,是胜却人间无数的美好。
唇咬着唇,就是你中有了我,我中有了你。
他口里的清新遇到了她的甜美。口里津y的交融是心与心的相会。
舌尖与舌尖相触,轻轻地相抵,我遇到了你,你遇到了我。轻轻地分离,而又很快的相会,你的舌尖吻着我的舌尖,我的舌勾住你的舌。
是你吞了我的,还是我吞了你的。
此时此刻,还怎么能分得出彼此?
你咬一口我的唇,我咬一口你的舌,我舌描绘着你的唇形,你的舌在我的舌上跳着若即若离的舞步。
唇与唇互吸,舌与舌相缠。
两人都恨不得把对方吞进去,融入骨里,相怀抱的手,都紧紧地怀着对方的身体,身子贴近再贴近。
让我们融为一体吧!让我们融为一体吧!
每一个怀抱都倾诉同一个愿望。
良久,良久。
直到两人皆瘦弱的身子都承受不起再多的力气。
舌与舌慢慢别离,唇与唇渐渐分开。
虽是气喘吁吁,两张都是红艳温润的嘴又忍不住相互亲吻,一下又一下的相啄。唇上,眉尖,眼前。
“你怎么会在这里?”十三阿哥坐在椅子上,双手圈着无端的腰,把她放在自己的双腿之上,他自己则把头靠在无端的肩膀上。
十三阿哥一问,无端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她停了一会说道:“是四爷让我来的。”
听无端这么一说,十三阿哥的身子微微一僵,抱着她的手明显的松了松。
“四哥?”十三阿哥的声音有些沉闷。
无端转身,双手抵住十三阿哥的肩膀,双眼直视着他,万分坚定的说:“我来,并不是因为四阿哥,而是我想来,我想要见到你!”
“无端……”十三阿哥看着她坚定的目光,喃喃地说。
这两年的许多挫败,已经磨去了他的锋芒。他曾经的意气风发,已经变得淡薄。十三阿哥看着无端,心里微微抽痛,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拉着她手跑远的勇气。
他捉过无端的一只手,满是怜惜地用嘴唇亲了亲她的掌心。
他温热的气息扑在无端的手心上,无端的心一片温暖。
“昨天四爷找到我,说你腿上有病,却不愿意就医。他还说……”无端想起四阿哥昨天对她说的话:十三爷对你有情。
想到这里,无端抬起头看了十三阿哥一身,她并不是不相会十三阿哥是不是对她真的有情,而是她是真的感觉到十三阿哥对她的情意。
但她怕十三阿哥是否想让别人知道这一点。
“什么?”十三见她停下来,他停下亲吻,双手也回到无端的腰上。
“四爷十三爷对我有情,让我不要辜负十三爷的一片深情。”无端想了想还是把四阿哥的话说出。她不敢肯定自己在十三阿哥心中的分量。
“四哥他……”十三阿哥的眉头紧了又紧,怀着无端的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十三爷,无端只想来看看你的腿。”无端感觉到十三阿哥内心的纠结,她从十三阿哥的腿上下来。
直视着他。
十三阿哥的手自然的松开,等她离开他的怀抱时,他又想伸手去抱住,但双手刚刚抬起,又有些无力的放下。
他心里的责任太多。
热度慢慢地消退,温情沉甸甸地像凝固了一般。
他们在前一刻还相互眷恋着,没有把对方忘怀,但很快又苏醒过来。
对望着,一步步退开。
每退一步,就是一股子揪心的痛,生痛生痛地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只能也只是一缕清风,她的脚步曾经为他而踌躇,但最终她还是要离开。在下那个冷冷的下着雨的晚上,她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他给过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个灿烂的承诺。
只是,雨住风歇,他和她的情,只是一场美丽的梦。
若梦浮生,他不能给她所想要的爱,而她也读懂他的苦楚,她更不想让他难为。为爱赴身,他做不到,因为还有太多太多的事要承担。
他和她的一切都只能是一场美丽的过往。
他已经没有气力坚持自己的执着。
他以一种残酷的坚忍,将所有的柔软和芬芳掩埋,用清醒的冰冷划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爱你,但是我已经不能告诉你;爱你,但我已经无力给你承诺。
就只是退开的这几步,却用尽了一身的力气。
无端双手抵着身后的桌子,支撑住自己的身子。
“十三爷,让我看看你的腿吧。”无端垂下脸,轻声的说。
“不用。”十三阿哥看着远远站在一边的无端,摇了摇头。
“让我看看吧。”无端又扑到他的身前,半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双腿。
看到他伤,看到他痛,她怎么能不心疼。
“无端……”十三阿哥鼻头发酸,强忍着将自己苦涩的泪水咽进他的喉里,他默默地注视着她。
无端轻轻地挽起他的裤腿。
他的伤口显露出来。
在右腿膝上起了许多白泡,一大片,一大片地,触目惊心。
有些水泡破后成疮,有些化了脓,不时有脓水流出。
无端心痛地看着他的伤口,忍不住想去抚。
“不要!”十三阿哥一把抓住无端的手,不让她的手触到他恶心的伤口。
“为什么不好好医治?”无端抬头望着他,非常严肃认真的问,她有些恼怒有些心痛,怒他如此轻慢地对待自己的身体,又心痛眼前所见的伤。
“只是小伤而已。”十三阿哥移开自己的腿,要把裤腿放下。
“我现在是大夫,让我好好看看吧。”无端拦住他的手,小心地看着他的伤口。“这样有多久了?”无端问。
“将近一年。”十三阿哥低声说。
“怎么开始的。”无端也压低自己的声音,忍住喉间的哽咽。
“挨了板子,腿断了,之后就如此了。”十三阿哥的声音发冷,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无端伸出手,在他没有长水泡的地方按了按,“这里痛吗?”
“不。”
“这里呢?”
“有些。”
无端发现,在他右膝之上,往大腿处,十三阿哥的疼痛感强烈一些,而右膝以下,小腿到脚上,他的疼痛感小一些。
“是因为膝上受了伤,以致使气血不通顺,凝滞到经络之中。而且……”讲到此,无端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十三阿哥又接着说道:“过度思虑会损伤脾脏,造成水湿运化不畅,停滞于体内。y聚日久成痰浊,流注于骨关节而发病。十三爷,您这是忧思成疾。”
“那又如何?”十三阿哥对自己的伤漫不经心,尤如自抱自弃。
“无端不知道爷因何如此,只是爷要记着,无端到现在还好好地活着,爷您怎么就不能好好的活呢?爷您这是在作贱自己,让亲者痛仇者快。您若是伤更重了,无端怎么能活得安心。十三爷……”无端的声音轻轻柔柔,却又字字深沉,每一字都似从心尖吐出。
说罢,无端已是满脸泪痕。
十三阿哥望着无端的盈盈泪眼,只能是闭上眼,不忍相望。
“十三爷……”无端轻声唤。
十三阿哥的眼还是闭着。
“胤祥……”无端柔声唤。
十三阿哥眼前的睫毛不住地颤动。
一会儿,他轻叹一声,睁开眼,伸出手轻柔地拭去无端脸上的泪,低声说:“我会看大夫的。”
“真的?”无端捉住他的手,像他求证。
“真的!”十三阿哥点点头,却把自己的手从无端的手里抽出来。
“十三爷……”无端望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喃喃出声。
“你回去吧!”十三阿哥放下自己的裤腿,双目又一次闭上。
“我……”无端嘴半张,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十三阿哥紧闭的双眼,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只得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在退出门外之前,深深地望了望,闭着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的男子。
她看到他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把手,削瘦的手背上因为用力而青筋突出,他的脸上满上隐藏不住的痛苦与无奈。
无端的眼又一次湿润,心变得柔柔的带着伤痛。
“十三爷,你要好好地!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地。”她站在门口,双手要推开门时,又停住,回过头,对他说。
闭着眼坐着的十三阿哥,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点头,无端推门离去。
“无端……”当她把门推开要离去时,十三阿哥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