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 第44部分阅读
帝后 作者:肉书屋
哪位当朝的大人听见了,还不得治咱们个对娘娘不敬之罪。”茶博士缓了口气又回到不远处的战场上,“这几位外乡的爷说了一路,这贾爷就走在他们后边儿,许是听烦了,揪住一个就说……”他小心的四处看看,“这可都是这位贾爷说的,跟小的可没关系。”
上次他好像也这么说,我笑着点点头,那茶博士才压低了声音道:“贾爷说,皇后娘娘有什么好?那个防痘疮的方法,说不定是敌军的爷们儿研究出来,送给娘娘的。”
我皱皱眉道:“如果是敌军研究出来的,为何要将这方法送给旁 人?”
“是啊,那几位外乡的爷也是这么问的,贾爷还反问人家,你们鼓捣买卖挣了钱,除了给家中的婆娘,还能给哪个女人送去啊?这外乡的几位爷一听可就受不了了,就打起来了。”
我呆愣愣的看着他,顺治也凑过来道:“什么意思?”
那茶博士一瞪眼,“你们怎么都是这样啊,什么也不明白,这话说白了可是要掉脑袋的。”见我们还是不太明白,他将头探到车厢中,恨铁不成钢地道:“就是给自己相好的。”
我的脸色登时一变,顺治也立即反应过来,铁青着脸一把掀起车帘跳了出去,我连忙招呼常喜拦住他,随后也跟着下了车,顺治推开几个围观的百姓,挤进人圈内,常喜护着我随后跟上,那茶博士也跟上来。看着顺治的脸色小声道:“夫人。这位爷也是拜活命娘娘的?”
我无暇理他,急急的朝内张望,这时顺治已冲到那些人之间,那几个外乡人见了顺治地打扮还以为他是来帮贾二地,一拥而上,不过清朝马背上得天下,皇帝一般都会个两下子的,几个普通人还是不放在眼中的,三两下放倒这几个外乡人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贾二哭爹喊妈的从地上爬起。走到顺治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哥们儿!好样儿的!贾爷我谢谢你,今天晚上聚香楼,我请客!”
顺治微眯着眼睛看着贾二,“听说你与皇贵妃家沾亲?”
贾二咧开大嘴笑道:“兄弟的亲姑姑,那是皇贵妃娘娘的胎生||乳| 母。”
我看着身边的茶博士,问道:“就这个亲戚?”
茶博士道:“这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顺治冷笑一声道:“认了门干亲竟也敢当街放肆。看来鄂硕还是死得早,没好好管教你们!”
贾二一听这话立刻跳到一旁。拉着那两个家丁朝着顺治道:“怎 么?你也是个找茬地?”
顺治没有搭茬,又问道:“听说刚才你对当今皇后出言不逊?”
贾二瞄了一眼越转越多的人群,想来心中也有些
但仍犟道:“这……这也不是我说的,多的是人这么
顺治脸一黑。“还有谁这么说?”
这时地上那几个外乡人也都爬起来。到顺治身边道:“这位公子,瞧你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为什么不分青红就动手?”
顺治正在气头上。被这几人一问顿时又见火起,我连忙上前拉住 他,皱着眉道:“不要胡闹,我们回去。”
顺治一甩手,指着贾二道:“没听见他刚才说什么吗?”
“听见了,我们回去罢。”他要是当街闹事被人发现定会掀起不小的波澜。
“你……竟然不在乎?”他地声音猛的升高。
他这话让我怒火骤起,“我不在乎?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指着鼻子说出比这更恶毒地话!许你说得,就不许别人说得?现在倒来装好人!”我将他推向贾二,“打吧,你打死他!”
顺治呆在那里,脸色苍白的望着我道:“我那只是一时气极……”
我哧笑一声,冷冷地道:“你看看你自自己,与这位贾爷有什么区别。”说罢,我分开人群,“我们走了,你想继续在这打架也随你。”
我抓住常喜挤出人群,顺治呆若木鸡的停在原地,常喜着急的连连回头,“主子,这……”
就在这时,人群中起了一阵马蚤乱,一只大手在远处不停挥舞, “娘……”
叫了一声却噶然而止,众人见有人当众叫娘,瞧着有趣纷纷让出一条路来,那人转眼奔到我身前,扑嗵一声曲膝跪倒,“娘……嗨!”
我瞧清了眼前的人,不由大为诧异,“李良!”他正是西北军中地“御厨”李良。
李良嘿嘿一笑,“小地给夫人请安了。”
众人一看李良不再叫娘,改称夫人,不由觉得无趣,又将注意力投到顺治、贾二等人的身上,有几个好事的还不停呼喝,“打啊!快打 啊!”
我让李良起来,欣喜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李良挠挠头道:“小地思来想去,还是想回京碰碰运气,才回来没几天,今儿刚走到这,好奇想看看热闹,没想到就撞到了夫人。”
“走,回车上再说。”
回到车上,我吩咐常喜绕路而行,常喜为难的朝人群方向频频张 望,直到顺治阴沉着脸回到车上,常喜这才抖动缰绳,绕路而行。
李良看了看顺治,又看了看我,我并未与他引见,只是笑道:“三虎怎么样了?”
李良咧嘴一笑,“那小子出息了,头两个月上战场,杀了三个噶 子,不过自己也中了一刀。”
我惊呼一声,李良笑道:“娘娘别担心,没什么事。自打娘娘走 后,咱们打仗之前都要唱那首歌,一唱起来,上阵杀敌都浑身带劲 儿!”
“你一个伙头军,又知道上阵杀敌的感觉了?”
李良老脸一红,“小的都是听三虎说的。”
“你们现在还在跟血魂骑军作战么?”
李良摇头道:“一直到去年年底,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血魂打起仗来大失水准,屯齐将军差点没将他们整窝端了,这才老实了,到后来打仗,都是跟噶子打。”
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顺治突然 道:“血魂的将军,突然失踪了。”
李良讶异地看了顺治一眼,“这位爷知道得倒清楚。”
我仍是没有理会顺治,心中忍不住暗忖,血影失踪了,会不会到京城来?那方仲堂呢?
过了一会,耳边悄无声息,我不禁一愣,扭头看去,却见李良与顺治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我开口道:“李良,你这次回京,可还是想入宫做御厨?”
李良忙不迭的点头,“其实小的此次回来,还想托人给娘娘捎个 信,希望娘娘帮着引见引见。”
我指着顺治道:“入宫的事我说了不算,问他。”
“不知这位是……”
“宫里的事情都得听他的。”
李良听罢连忙赔笑道:“原来是总管大人,敢问公公贵姓?”
“咳!”我被口水呛得咳了一声,顺治连忙轻轻的拍着我的背,朝着李良咬牙切齿地道:“你……好!御厨是不是?准了!”
李良大喜过望,“多谢娘娘,多谢总管公公。”
让李良这么误会着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轻咳一声,朝着李良道: “外面驾车的那个才是公公,这位……是公公的主子。”
李良琢磨了一会,猛的色变,不顾身在车厢之内颤着身子跪下,连连磕头,“皇……皇上恕罪,草民该死。”
顺治脸色难看的瞪着李良,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不知者不罪!”
李良千恩万谢,却再也不敢在车厢里坐着,跑到前边儿跟常喜坐 了,车厢内又剩了我与顺治两人,他半天没言语,我也乐得清静,眼瞅着马车就要驶进紫禁城,他才开口道:“你……跟他认识?”
我用“你说得是废话”的目光看着他,“怎么?又想怀疑我跟他有j情?”
顺治脸色一变,“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不理他,继续发我的呆,顺治低头沉默了半天,“我之前那样对你,确是不对……”
我斜睨着他,轻笑道:“这是道歉?突然又相信我的清白了么?”
“对不起,”他低声道:“原谅我。”
“不原谅。”我干脆地道,“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听够了。”
此时马车已驶进紫禁城,我招呼常喜送我回坤宁宫,顺治面色复杂的望着我,动了动嘴角,故作轻松地道:“街上那个人,你也认识?他说的那个道士……”
我索性闭上眼睛,顺治的声音顿时消失,他大概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对待吧。
“还记得那年七夕,在街上遇到的道士么?”我缓缓地开口,“回京的时候,他拦住我,劝我不要回宫。”说着话,我睁开眼睛,“他 说,我若执意回宫,必会遭受极大的痛苦。”
顺治微一皱眉,眼中闪过几许期望,“可你还是回来了。”
“是,”我与他对视,“我回来因为我相信,但我错了。我做梦都没想到……”没想到我相信的人,会这么对我。
说到这,马车车身轻晃一下,停了下来,我挑帘下车,看着李良 道:“我住在这里,以后有空就来看我罢。”
李良连连点头,顺治下得车来,眼中满是歉疚,我看着他淡淡地 道:“不用抱歉,一切皆是因我而起,若是我当初不曾痴心妄想,也不会落得如今的结果,你放心,孩子我会好好的生下来,至于其他,顺其自然吧。”我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下,“以后……好好对待乌云珠,有信任做基础,两人才能走得长远。”
“惠!”
不理会顺治的呼唤,我缓缓步入坤宁宫,心底是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平静。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章 湘云
主子,”进了坤宁宫,小林子忙迎了上来,他朝我身 “袭人没跟着伺候么?”
我笑笑,“袭人哪,让我给嫁出去了。”
“啊?”小林子不雅的张大了嘴巴,我敲了他的脑袋一下,“真是够难看的。”
小林子摸摸被打的地方,咧嘴笑道:“主子今儿心情好像不错?”
我一愣,“我平时心情很不好么?”
小林子皱着脸道:“自打主子回宫,主子吃也吃不多,睡也睡不 香,整天心事重重的样子,奴才们都担心得要命呢。”
“放心吧,你们的主子又回来了。”卸下心头重担,不再一味强 求,顺其自然的过日子,的确会让人轻松不少。“湘云呢?”
小林子忙道:“奴才去把她叫来。”
“不用,我去瞧瞧她。”
“主子,”小林子忙拦住我,“那个……湘云这几天身子不好,奴才让她回屋歇着去了,可不是她偷懒,是奴才……”
我一皱眉,“她没事吧?请了太医没有?”一边说,我一边朝湘云的卧房走去。
小林子连忙跟上,“奴才就是看着她没精神,说给她找太医,她又说不用。”
心急的来到湘云房前,一推房门,房门却从里面锁住,小林子连忙叩门,过了好大一会,才见湘云神色慌张的将门打开,看到我,更是心虚得低下头去,我心中疑惑,进了门去,却又并无异常。仔细打量了一下湘云。发现她竟胖了很多。只是面容显得越发憔悴,我心中歉然,自从回来,我光顾忙活自己的事了,很少跟她说说话,到后来住到乾清宫去,也是袭人随侍,回来后也鲜少见到湘云在跟前伺候,我竟大意得没有过问,现在看她一付精神不振的样子。我不由得大为心疼。
“湘云,身子不舒服么?我找太医给你瞧瞧。”
湘云忙道:“主子,奴婢没事,不用劳烦太医了。”
我叹了口气,“你赶紧回床上歇着。”
湘云点点头,回过身去。手却不经意的在腰间撑了一下,我心头一跳。遣走小林子,掩上房门,随着湘云来到床前,拉着她坐下,看着她地眼睛道:“湘云。告诉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湘云听着我地话,眼圈一红,摇了摇头。我抬起她的脸看了半天,“你是不是……有了身孕了?”
湘云一咬下唇,不出声算是默认,“是……血影的?”我真是废 话,我上前拥住湘云,眼泪簌簌而下,我可怜的妹妹,为什么总让她遭受这样的境遇?
湘云擦去我的眼泪,“姐姐莫哭,对胎儿不利。”
我恍惚了半天,拉起她的手道:“晚上我叫李太医过来,打掉这个孩子!”
“不!”湘云突然惊叫一声,紧张的站起,看着我惊疑的目光,低头道:“我……想留着他。”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湘云缓缓地跪下,“主子,看在往日地情份上,您将奴婢遣出宫去吧。”
“你……”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为什么?”湘云应该恨这个孩子的,不是么?
湘云低头不语,只是流泪,我呆呆的望着她,如果一个女人肯心甘情愿的为一个男人生孩子,那只说明一件事,“你……爱上了血影?”
湘云摇摇头,“不,我恨他。”
“恨他就打了这个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
“他无辜?他会害了你一生!”我激动得指着湘云大骂,“你想出宫?你带着他怎么出宫?你要怎么生活?回家去?被别人知道你未婚产子会将你抓去游街地!”
湘云闻言终于痛哭失声,“我知道,可是我……舍不得……”
“你还说……你没爱上血影……”我呆呆的靠在床边,“他对你做出了那样地事,你居然……”
湘云掩面而泣,“我恨他,可也……放不下他!他的心里,很 苦。”
我无力地道:“或许是我错了,我不该强把你带回来。”
湘云止住哭泣,抬头看着我,“姐姐,湘云留在那里,只会更加痛苦,京城才是我的家,就像西北才是他的天地一样。”
我叹了一声将她拉起让她坐在身旁,“血影失踪了。”
湘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我轻声道:“血影现在不在西北,他失踪了。”
湘云愣愣地道:“他……去了哪里?”
我摇摇头,“可能来了京城,如果……他来找你……你会跟他走 么?”
湘云苦笑一声,“他怎会来找我?”
“我见他对你,似乎也并不是那么无情。”
湘云摇头道:“我们两个之间,是一段孽缘,他与朝庭间有国仇,有家恨,湘云承担不起。”
“或许你可以劝他跟你一同隐居,从此再不管天下之事。”
“姐姐,你知道么?他出身南明朝庭,那里有个血衣堂,他在那里受训十年,人格已有些扭曲,如何过得了正常人的生活?况且,就算他肯,有人也不会肯地。”湘云一边说,思绪却好像不知飞向何处,我心头一酸,曾经最为天真无邪地湘云,现在竟落得这个结果。
我将她拉起来,看着她的腰身,皱着眉道:“我们回来都快半年 了,怎么你的肚子还没显出来?”只是看着胖了许多而已。
湘云也不说话,低头解开衣襟,露出缠在腹间地白布,我忍不住又要流泪,上前将白布慢慢解下,微泣道:“傻瓜,这样对孩子很不 好。”
湘云低叹道:“我……没办法。”
当天夜里,我将湘云拉至我的寝宫,让她与我同住,她听说袭人与陈萧一同离去后,并无太多惊讶,反而语带羡慕地说:“她能与自己爱慕之人在一起,真的很幸福。”
我们聊了很多,我对她讲我与顺治间的种种,由期盼,到心酸,再到现在的心态平和,她跟我讲她对血影的同情、怜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恨他,却很确定自己此生再忘不了他。
“如果我们不是在战场上相遇,如果他不是血魂的将军,如果他没有国仇家恨,那我们就可以在一起,骑着雪魄在蓝天白云间飞驰,累 了,就停下,相互依靠着坐在湖边,听我唱歌给他听,一辈子,就这么过去,多好……”湘云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带着她心中的期翼入梦,或许只有在那里,她才能与她心爱的人儿,永不分离。
次日,我一早起来便叫小林子出宫一趟,找个清静的地方买下一处别院,找些手脚利落丫头仆役,小林子虽疑惑我为何要这么做,却也没有多问,到了晚上回来,说是地方已经选好,这两天再物色些丫头,打扫干净就可入住。
我与湘云说了此事,家是不能让她回的,只得先这么安置,一切等孩子生下再说,湘云听后没说什么,但那满眼的感激却掩也掩不住。
顺治自那天离去,没再来找过我,再过两天就是端午节,这天用过晚膳,常喜忽然急匆匆的赶来,说是顺治在御花园,等着见我。
我去的兴致不大,却又不想见常喜为难,只得交待一声,带着湘云出来,湘云的肚子虽已有些显出,好在旗装宽大,又夜色低垂,倒也不会让人发现,出来走走,当做散步也好。
到了御花园,常喜在前引路,转了个弯便不见了踪影,我不知他搞什么,疑惑间却见到前方不远处的地上摆了一只点燃的蜡烛,好奇的走过去,转角处又一只,顺着那些蜡烛一路走去,竟来到了清湖边上,望向湖中,我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湖中漂着无数只蜡烛,结成一个心形,我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但我心中却有了一些冲动,就在此 时,身边闪出一个人影,用他清洌如昔的声音划过我的心底,“我的 心,你……还想要么?”
我没有回头,只是望着湖中的那一片烛光,过了好久,我回头笑 道:“很不错的招术,让我有些感动呢。”
他的脸上瞬间添了一丝喜色,却在我下一句话时消散。
“不过,你的心,我还真的不敢再要了呢。”我直视他,“太沉 重,我承受不起。”
他的目光黯淡下去,我突然有些不忍,连忙带着湘云回去,强忍着不要回头,不去看孤伫在湖边的那道身影。
回到寝宫,我呆坐在那里,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湘云轻叹一声来到我身后,替我将发髻放下,“主子何必如此呢,让皇上放下身段,已是非常不易了。”
我轻轻一笑,“我只是不想给自己太多期望,再来一次,我的心就彻底碎了。”
“心碎……也比无心可碎要好得多了。”湘云的声音低沉而又飘 渺,我回头抓住她的手,“别想得太多,安心养胎,过了端午,那边的房子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到时我送你过去,看看你的新家。”
湘云弯了弯嘴角,伸手轻抚着肚子,“也不知这孩子会不会听话,会不会像他爹一样……”看得出,湘云对这个孩子是满怀期望的,那我呢?我怀孕也两个多月了,我却从没好好的与孩子说过话,我是在怨这个孩子么?我真傻,湘云说的对,孩子是无辜的,我怎能这么狠心的对他不闻不问呢?
思及至此,我将手触上小腹,好奇异的感觉,那里,住着我的孩 子,再过几个月,他就会出生,长大、成|人、生子……一抹温柔的笑容慢慢在我嘴角逸开,原来做母亲的感觉这样奇妙,原来人的一生不只有爱情值得期盼,还有很多、很多……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云影相随
治十五年五月初五,端午节。
“主子,奴婢就不去了。”湘云为难的看着我。
我一瞪眼,“不行!明儿你就走了,怎么连最后一晚都不陪我?咱们去应个景儿,然后就出来,再去御花园散散步、聊聊天。”
听我这么一说,湘云不由得点点头,找了件宽大的旗装换上,与我一同前往乾清宫。
到了乾清宫,太后与洛颜已经到了,洛颜连忙迎上拉着我坐下,太后慈爱如昔,可不知为何眉间总有一种淡淡的忧愁缭绕,这时 妃带着玄烨,乌云珠带着四阿哥也到了,太后对玄 招了招手,玄 难言的望了我一眼,来到太后身边,太后一把将玄 抱到腿上,亲昵之情立现,而对尚在襁褓中的四阿哥却不闻不问,乌云珠的脸上闪过一丝酸楚,自顾的到席间坐好。洛颜在一旁拉了拉我道:“皇嫂,听说今天晚上会有宝贝出现。”
“是什么?”
洛颜摇摇头,这时殿外一声高唱: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相迎,顺治走到我面前将我扶起,我微微向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顺治无声轻叹,朗声道:“平身罢。”
落座后洛颜迫不及待的朝顺治道:“皇帝哥哥,今天是不是有宝贝给我们看?”
顺治笑笑,“不错,有日本使节进京带来一颗宝珠,要在今日晚宴献上。”
洛颜撇了撇嘴道:“宝珠?我还当什么稀罕物。”
顺治笑道:“稀不稀罕,看了就知道。”说罢,他回头吩咐下去,不一会。一个粉面涂丹的日本女子步入殿内。柳眉细眼,云鬓高耸,斜插了两只长长的发簪,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美态,手中端着一只金镶玉嵌地盒子,不看那宝珠,只看这盒子也价值连城了。
那女子走到殿中跪下,用不太标准地汉语道:“叩见吾皇万岁。”
洛颜看了那女子半天,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献珠还是献人。”
顺治瞪了洛颜一眼,“不要胡说!”他紧张的看着我。我淡淡的一笑,并不在意,顺治略有些失望的移开目光,那日本女子已将宝盒打 开,大红的衬底上放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宝珠,却与其它宝珠并无区别。只是大了很多罢了。
众人都兴致勃勃的等待宝珠出场,一见之下不禁大觉失望。那女子腼腆的一笑,“请皇上将烛火熄去。”
顺治点了点头,不一会,殿上已黑得看不清人影,这时。却只见那女子手中的盒内的宝珠发出淡淡地柔光。这竟是一颗夜明珠,我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么大的夜明珠。果然是宝贝,不过我却下意识的捂住了肚子,能发出这么亮的光,该有多少幅射啊。
顺治连忙揽住我,“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考虑着要不要跟他解释一下什么是幅射,他又道:“喜欢么?送给你。”
此时大殿上只有夜明珠的光辉,映着那光辉,看着他那诚挚的面 孔,我轻叹一声,正要拒绝,眼角却闪过一丝银光,在我微一错愕之 时,那道银光已在我面前闪过,直直地朝顺治送去,我甚至都没想出那是什么,一声惊呼已自我口中喊出:“小心!”
声音未落,只觉身边已多出一道黑影,不及细想,我奋力的将顺治推倒,此时又一道身影从左侧扑出,两道身影战至一处,顺治一把将我拉起护在后,这只是瞬间之事,殿上众人不知发生了何事,角落处亮起几盏宫灯,殿上虽仍昏暗,却仍可看清殿上与张德海交手地人,黑衣蒙面,手持一把长剑,张德海手无长物,显然十分吃亏,这时在坐众人才反应过来,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极其响亮的惊叫:“有刺客!”
大殿上顿时慌做一团,就在那黑刺客与张德海交手的瞬间,手捧宝珠的日本女子猛的抬头,从头上拔下发簪,在昏暗地灯光映照下,发簪尖端处显出幽幽地蓝色,显然是沾有巨毒。那女子双脚在地上猛的一 蹬,整个人顿时像离弦的箭一般朝顺治射来,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站在顺治身后地一个老太监抬起刚刚还混浊无神的双眼,一道精光自眼中迸出,他双手微抬,赤手朝那女子手中的发簪抓去,眼见去势缓慢,却偏偏叫那女子无处可避,那女子厉喝一声,硬生生的在半空中折下,躲过一击,老太监飞身上前,双掌连拍,就在此时,从大殿西北角又扑下一道身影,直朝顺治而来,那边张德海顾不得被刺客缠住,匆忙回身赶在那道身影扑下前挡在顺治身前,与之对了一掌,这边打得如火如荼,大殿上却早已乱成一锅粥,不分主仆的纷纷向殿外逃蹿,顺治护着我与太后退至龙案之后,我慌忙的寻找着湘云的身影,昏暗的烛光之下,湘云被混乱的人群推倒在地,我用地挣开顺治的手奔向湘云,将她拖到身 边,此时殿外的侍卫已然赶到,只是被向外涌出的人群堵在门口处,忽然门口处又起马蚤乱,呼喝之声不绝于耳,夹杂着声声惨叫,难道外面也有刺客?向外涌出的众人立即回转,个个像没头的苍蝇般在殿内乱蹿,门在在短暂的马蚤动后又恢复了平静,一道人影自殿外飞入,那人刚一入殿,殿内立刻弥漫着一股血腥之气,他没有蒙面,脸色惨白,竟不似活人,他将手中长剑指向顺治,阴森森地道:“顺治,纳命来!”
话音未落,人剑一
,顺治虽会那么两下子,但又岂是这种高手的对手? 案踢向那人,以争取一些时间,那刺客岂会在乎这一张小小的桌子,桌子瞬间变得粉碎,那双阴狠的眼睛牢牢的盯着顺治,避无可避之下顺治猛的将我推向一旁,我扑倒在地。长剑已到了他地面前。我惊叫一声,心脏几乎跳出胸口,那边张德海以一敌二已然险象环生,那老太监一掌拍飞了那女子手中地发簪,飞身而回,却晚了那么一步,说时迟那时 快,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人从旁闪出挡在顺治身前,生生的替顺治挨了一剑。那不是别人,正是乌云珠。
顺治半拥着乌云珠被剑上的力量撞得后退几步,这时那老太监已然赶到,手指疾弹,长剑登时断做两截,恨得双目赤红,双掌连出。老太监与他拼了数掌竟口吐鲜血,“你 是……李轻衣!”
那刺客阴恻地一笑,“早在国破之时,世上已没了李轻衣,你身为大明内侍。居然保这鞑子皇帝。今日便与他一同去死罢!”
老太监已面如金纸,却手上不停,又与李轻衣拼了数招。这时门外涌进大批侍卫,李轻衣愤恨至极,一掌拍在老太监胸口之上,大喝道:“血影!你竟还不动手!”话音未落,一道身影手持长剑从角落处朝顺治扑来,顺治此时跌坐在地,怀中又有一人,如何脱闪得开,我想挣扎着起来,却觉腹中一阵绞痛,眼见那人即将得手,李轻衣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只是在那瞬间,湘云扑身而上,挡在顺治身前,那人的见了湘云剑身一偏,却晚了一步,长剑从湘云胁下刺入,我嘶喊一声,挣扎着就要上前,那人却比我快得多,一把捞住湘云滑下的身子。
“凌,你真的来啦。”湘云缓缓伸手拨开那人挡住面颊的头发,我立惊当场,那人……竟是方仲堂!
湘云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你不能杀了皇上,那样,姐姐会难过至死的。”
我的眼泪瞬间涌出,方仲堂……不,是方凌,那一瞬间,我全都明白了,方仲堂,就是血影!只是不知为何,在同一个躯壳中,会住着两个截然不同地灵魂。
方凌眼中的痛苦难以言喻,“你这个傻子!”说话间的心痛神色让我分不清他此时是方仲堂,抑或是方凌。
湘云轻轻一笑,从胸口摸出一块雪白的玉牌,牌上雕着一只展翅雄鹰,“凌,我给咱们的孩子取名叫鹰儿,你说好么?”
方凌身子一震,“你……说什么?”
湘云费力的将手搭上肚子,“我们地孩子。”
方凌听罢此言,眼中杀气尽消,他颤抖着身子拥住湘云,湘云的脸上闪过一抹异样,“凌,你愿意跟我们永远在一起么?那样……就永远不会有痛苦了。”
李轻衣见方凌被湘云缠住,腾出脚来踢起地上一截断剑,朝湘云射去,方凌看也不看,一把抓下,血从指间流出,眼睛却看着湘云,湘云突然流下泪来,脸上却仍笑着,“我们……永远在一起吧。”
说着,湘云手腕一翻,一把匕首出现在手中,直直地朝方凌刺去,方凌的手指动了一下,却没有抬起,直到那柄匕首没入小腹,湘云泪流满面地道:“对不起,当姐姐告诉我你离开西北之时,我就准备了这把匕首,你怪我么?”
方凌闭了闭眼睛,“傻云儿,”两道清流自他眼中缓缓流出,“这样怎能杀得了我呢?也好,我们就永远在一起罢。”他抱着湘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我的嗓子几乎喊哑,此时李轻衣被涌入的御林军团团围 住,再想搏杀顺治已不可能,他大吼一声,奋力将那老太监击飞,纵身而起,越过侍卫飞身而去,消失在茫茫夜幕之中。
有了御林军地帮助,张德海地压力骤减,一个侍卫首领跪到顺治面前大声道:“奴才图海救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顺治望着怀中的乌云珠,脸色苍白地道:“速将刺客拿下!”
与张德海过招的两名刺客突然发了疯般连毙数名侍卫,却不逃跑,反而又向顺治扑来,只是距离过远,半路便被御林军用长枪刺死,那边方凌抱着湘云像是对外界环境浑然不觉,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围在他们身边地御林军个个惊疑不定,小小的包围圈随着他们朝门口移动,此时异变突起,趴在地上的一具死尸突然蹿起,竟是那个日本女人,她从发中摸出几枚银针分别朝顺治和方凌射去,射向顺治的自是被人截下,方凌却避也不避,闷哼一声,银针入体,那女子双目怒睁,“血影,你忘了我们的协定,南明一定会处决你的家人。”
方凌恍若未闻,那女子看着周围的御林军,冷笑一声,从地上抓起一把短刀,自绝而亡。湘云将手臂环上方凌的脖子,“凌,我好累。”
方凌笑笑,绝美的容颜令人眩目,“闭上眼,我们很快到家了。”
湘云笑着合上双眼,方凌突然转过头,拔出腹上的匕首抖手朝我射来,我几乎只凭着一股毅力支持着自己不要昏倒,腹中的疼痛让我不能移动分毫,看着渐渐逼近的匕首我眼前渐渐模糊,耳边传来顺治嘶吼的怒喝,无数条人影朝着方凌和湘云一拥而上,一道身影挡在我面前,一种力量迅速从我身体中流失,腹中不再温暖,裙中已一片湿懦。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二章 命数
云……你在哪里?
前面是什么?为什么那么亮?湘云!我用尽全身力气呼唤,回过 头,湘云却就在我的身后,一道绝美的身影在亮光处唤道:“云儿,我们回家。”
湘云绽开一抹笑容,看着我缓缓后退,我伸手急抓,却扑了个空,跟着她跑到亮光之处,那道绝美的身影轻声道:“你该回去。”
我迷茫的望着他:“你是方仲堂,还是方凌?”
他牵住湘云的手,与她相视一笑,“方凌,字仲堂。”
他们的身影渐渐模糊,我大叫着湘云的名字,湘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姐姐,你该回去,那里有等着你的人。不要过来,回去——”
回去?脑中刚想着这两个字,他二人已然消失,眼前出现一个异常洁白的世界,什么都没有,只是白。我要回到哪去?袭人走了,湘云也走了,我还有什么?孩子,对,我还有孩子,低头看着小腹,那里却是一片透明,没有孩子,什么都没有,就连我的身体,也没有,想起昏迷前的一刻,我痛苦的嘶喊,孩子也没了,我还有什么?
你还有我。
是谁?我努力想看清是谁在说话,眼前却始终是一片混沌,不,没了,没人再要我了。
我要你!你醒过来。
又是那个声音,醒过来?我明明是醒着的,那个声音到底是谁?为什么听着好熟悉,想起却又有些心痛?
惠!
是在我叫我么?
惠!
声音一次比一次急切,我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看清那人到底是谁。忽然。眼前的洁白消失,变做一片漆黑,接着,一道强光刺得我不能睁眼,“好刺眼……”
“熄灯!”那道声音就在头顶,听起来十分暴躁。
眼前暗了下去,我缓缓的睁开眼睛,屋内只剩两盏昏黄地灯光,一道人影映入我地眼帘,是顺治。他大概好几天没有梳头洗脸了,以前光洁的形象全然不见,满眼的血丝,一脸的倦意,人也消瘦了许多。
是他在叫我么?
见我醒来,他狂喜着唤过太医。我转了转眼珠,将手抚上小腹。 “孩子……”
顺治眼中满是痛苦,他轻抚着我的脸,强自笑道:“我们以后还会再有。”
我轻轻的合上双眼,凉凉的湿意顺着眼角滑至耳边,“湘云呢?”
顺治久久不答。
“她死了?”我悲痛得浑身颤抖。顺治抱住我。“别难过……”
我猛的睁眼,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一把将他推开,“是你!是你下令杀了她!”
顺治脸色苍白地道:“血影要杀你。”
我“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不是……是我害了她,我要是不带她来,她就不会死,是我……”
“不是你,是我,”顺治一把抱住我,“是我下令杀了他们,不是你。”
“是你?”我精神极度恍惚,突然挣开他,坐起身来,“我要去看她。”
“惠。”他一把按住我,“他们已经入土了。”
“那就把他们挖出来。”我极度认真地道:“我想再见见他们。”
顺治颤着身子抱住我,“好,我带你去见她。”
他终究是没让我再见他们,只是让我远远地望了一眼,他们紧紧相拥,没人能将他们分开。
将他们抬到火场,熊熊烈火之下,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再也不分彼 此,扫出他们的骨灰,却不见那块玉牌,我跑到灰烬中细细寻找,顺治眯起眼睛望向火场的负责太监,那太监吓得双腿发颤,哆嗦着从怀中掏出玉牌,我上前拿过细细擦拭,顺治望着那太监怒道:“处死!”
太监吓得屁滚尿流,我抬眼望向顺治,“他只是一时贪心罢了,何以至死?”我缓缓的抚摸着那块玉牌,“他死了,在你心中不过是死了个太监,可在别人心中,失去的或许就是一个亲人,一个姐妹……”我的眼泪缓缓流下,也不知到底是在说谁。
“我想出宫。”
顺治脸色一变,“我陪你去。”
我没有拒绝,就算拒绝,也没用。
在小林子地指引下,我来到了那座新买的宅院,大门已重新漆过,里边也收拾停当,叫小子林遣散了众人,我将方凌和湘云地骨灰供至案前,规规矩矩的跪下磕了三个头,接着我抱起骨灰,叫小林子点燃宅 院,火光直冲云宵,我将骨灰撒入火中,看他们随风而逝,湘云,这是你的新家,喜欢么?
至此,我身边的四个贴身宫女,再无一人留在我的身边。
难道这些,便是那道士说地“偿还”么?让我失去所有地人,让我慢慢枯萎至死。
“乌云珠……”
顺治叹了一声,“她已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身子还极虚。”
“有人那样对你,此生你该满足了。”
顺治看着我,久久不语,回到宫中,我才发现原来我竟已昏迷了十日,现在已是五月中旬,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张苍白的面孔,脑中闪过一个个片断,三年了,不长也不短的时间,我依然坐在这里,可心境已有了天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