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泄春光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第19部分
红杏泄春光 经典收藏版:全文+番外 作者:肉书屋
顶多称上半斤。
“还有这种椰蓉糯米糍,也不太甜,有淡淡的椰香,口感弹滑。”温柔说着话,向那思想开小差的伙计瞟了一眼,他才拿着木夹子过来捡||乳|酪蛋糕了。
“也称两斤。”绿裳幼婢说着又道:“还有什么配茶的小点心么?替我们捡上三四样,称了一起包起来。”
茶点?那甜腻些没有关系。温柔点点头,轻声在那伙计耳边说了几句话,让他捡些奶油曲奇、酥油泡螺和酥皮蛋挞。
绿裳幼婢听见温柔与伙计说话,又忍不住插口道:“你这铺子里的东西名字都好奇怪,让人听了都不知道是什么,回头还是改一改吧。”
这个,很多是西式糕点,名字自然奇怪,温柔一来懒得动脑子,不高兴给这些糕点另外起名,另一方面,奇怪点的名字,容易吸引人的好奇心,因此也没有改的必要,听那幼婢如此一说,她只是微笑再微笑,没有言语。
“绿萼,别多嘴。”绯裳少女轻斥了她一句,指着眼前那几种色彩晶莹鲜艳,看上去呈透明状的糕点问道:“这是什么?倒挺好看的。”
“水晶冻。”温柔说完就看见那名叫绿萼的幼婢瞪大眼睛,似乎对这水晶冻很感兴趣的样子,便笑指道:“草莓、西瓜、蜜桃、荔枝、葡萄有很多口味。”其实这些应该叫果冻了,只是材料有限,又没有食用色素,做不出那种非常通透的感觉来,不过瞧在古人眼里,也算新奇了。
“用石花菜做的吧。”一向少话的玄裳男子忽然插了一句话。
呃,他怎么知道!温柔闻言一怔,做这水晶冻时她比较过许多材料,最后还是觉得拿石花菜做出来的口感和外观都比较好,而且大昭的都城附近有海,石花菜这种原料价廉,能节省好多成本。
“是了。”绯裳少女笑着附和道:“我记得前些日子在九爷那儿吃过,那道菜叫水晶烩吧?不过是切成薄片状的,味道清甜,仿佛只搁了冰糖,没有这样好看。”
原来这里有这种东西啊!这倒是温柔没意料到的。不过,估计这东西也是大户人家的宴席上才有的,平民们不容易吃到,反正这段日子以来,这水晶冻卖得挺好,大概是天气热,吃起来清凉爽口的缘故吧,孩童们最喜欢,温刚和小环也爱这个。
“那,这水晶冻你们还要吗?”她迟疑着开口,努力忽视站在她身旁的玄裳男子。
绯裳少女扫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垂涎神色的绿萼,淡淡道:“要,每种都要一些。”
那三人在温柔的铺子里转了半天,最后大包小包,买了近三十斤的糕点回去,将她的货架扫空一小半。温柔好几次想要提醒他们,眼下天气炎热,买这么多糕点回去,要是吃不完,搁上两天就算不坏,味道也会差好多,不过每回她总是欲言又止,看那绯裳少女大肆采买糕点的淡漠劲儿,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儿,家里人口肯定也不少,每人分上一些就吃完了,自己替她操哪门子心哪?还是闭紧嘴巴,闷声发大财吧!
最后结账,他们买的糕点一共价值一两六钱银子,那玄裳男子从腰间摸出一小锭散碎银子,掂了掂就抛给了将糕点送上马车后走回铺子内的伙计,随后站在门边,等着绿萼和那绯裳少女先出门。
温柔接过伙计递给她的银子,拿称子一称,发现足有一两八钱,抬眼又见那玄裳男子将要走出门去,忙道:“客人请慢些走,还没找你钱呢。”
“不用找了。”玄裳男子停下脚步,站在门边望着那绯裳少女被扶上马车。
对了,他一向有买东西多给钱的奢侈习惯,自己倒是忘了。温柔想着,再不多言,漫不经心的那钥匙打开柜台抽屉,将那锭银子丢了进去,在慢慢锁上。头还未抬,忽听那男子又低声道:“还是女装比较适合你。”
唉?
温柔讶然抬眼,却见他说完那句话后已然回过头去,走到马车旁钻了进去,随后车夫赶动两匹拉车的马,只听得一阵马蹄和车轱辘轻响,那辆车便驰行远去。
原来他还认得出自己啊?温柔自嘲地笑了笑,一年了,倒不容易。
“掌柜,您认得他?”伙计显然也听见了那句话,十分八卦的凑了过来,笑道:“这位爷出手可真阔绰。嗬,买了这么多糕点去,也不知多久才吃的完。”
温柔似笑非笑的扫了他一眼道:“你事情做完了?”
“没没有”伙计抬手拿袖子抹了抹额角上的汗,呵呵,天气好热啊。
“那还不快点去做?”温柔淡淡说了一句,又趴回柜台上数门外的人来车往去了,再不瞧他一眼。
那伙计屁颠颠应了两声,就赶紧跑到内室去,将梅香新做出来的糕点取些出来,补满货架。
红杏泄春光第一百零二张夏夜纳凉
铺子开多了,每天算账也是一件麻烦事,偏偏温柔看到帐簿就头大,又不太会用算盘,经常算错再算错。这天她恰恰心情又不太好,连核了几次帐都不对,烦躁起来就将笔一丢,账本一推,坐在窗前望着外头院子里的葡萄架发起愣来。
“姐姐,账待会再算,先出来吃西瓜。”
院子里,温刚在大喊。
她懒洋洋从椅子里起身来,拿帕子抹抹鼻尖上的细汗,才走出去同大家一块乘凉。
小院里,梅香正同小环嘻嘻哈哈的从井里将凉过着的西瓜吊上来,拿了刀将瓜片成小瓣,温刚等不及,抓了一块先啃起来,沾得一手一脸的甜汁,淋淋漓漓,直呼过瘾,待到抬头,见温柔深情仄仄的坐在那里,又催道:“姐姐,吃啊,今儿买的瓜好甜。”
“不想吃。”温柔开始想念她以前觉得甜腻的可乐,这样的天气,要是有一杯加了冰块的可乐,让她一口气喝下去,再打个气嗝,也许她才会觉得舒服些。可惜这里虽有冰块,却没有可乐。
“该不会是中暍了吧?”梅香推她道:“从铺子里回来时,我就见你有些不耐烦。”
中暍就是中暑的意思,温柔还明白,但她知道自己没有中暑,只是这天气闷得令人难受罢了,坐在院子里,也没感觉到有一丝凉风儿,只有地上的热气带着点泥腥味儿蒸腾出来,顺着脚底蔓延至全身,越发热了。她很想穿上吊带t恤,牛仔短裤,赤着脚儿吹空调,不过在这里,空调就别想了,穿的凉快点倒是可以的,但恐怕次日温家就得请大夫去,不是请来替她看疯病的,就是替温妈妈看晕病的。
温妈妈瞅了她一眼道:“待会做点绿豆莲子汤解解暑吧。”这段时间以来,她总是有意无意的尝试着与女儿和解,一家人住在一起,成天不说话的也太难受了,不过温柔却经常不搭理她。
这次也一样,温柔沉默着没有说话,她的脾气看似温和柔顺,可是骨子里却十分倔强执着,再说温妈妈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些令她无法接受的事情,更是不想轻易同她和解,否则过不了几天,她又故态复萌了。
“我知道!”小环一面细心地将一瓣西瓜剔去籽儿递给温柔,一面好笑道:“姐姐哪,是被账册上那些数字儿给弄昏了头!这样吧,今后我来替你核账,我已经学会算数了,算盘似乎也比姐姐打得熟练些吧?”
温柔不好意思拒绝小环的好意,接过西瓜咬了一口,摇头道:“不行,你每日替我巡查铺子,又要安排次日的采买,已经很劳累了,再把这个事情推给你,那我不成了吃闲饭的?”
小环摇摇头正色道:“姐姐怎么同我说这些见外话?这许久以来,不都是你在养着大家?有时候一天都睡不了三个时辰,累的人都瘦了,也从没听你抱怨过半句。我若是还像以前那样不识字,不会算账,也只能看着你劳累罢了,可如今我能替你分劳了,你就放手将事儿交给我打理吧,让我历练历练也好。”
说着,她神色略有些暗淡道:“我也只能替你做些事儿来谢你了,若不是你,我再想不到能过上现今这样的日子,别说念书识字学道理了,没准都未必还活着。”
“少胡说。”温柔抬手就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下,笑道:“你要做便做去,我不拦你,我可乐的清闲呢!只是别再提谢不谢的话儿!不过到时候,你要是真累趴了,可别抱怨我刻薄你。”
说话的同时,她借着淡淡的月光仔细打量小环。近段日子她太忙,没怎么留神,这会才发现小环看着竟成熟了许多,眉眼长开了,容色愈发妍丽,又因平素饭食好,身量也长高了许多,神态看上去虽然不像以前那样灵动活泼,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淡淡的素雅和自信,不觉欣慰的笑了。
小环,她长大了!
“要是我能像小环姐姐这样识字就好了。”梅香在一旁也羡慕道:“我至今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这有什么难的?闲了,你就找刚儿学去。”温柔淡淡笑道:“他如今好为人师呢!”她这个弟弟,一年多来也长大了许多,整天捧着卷书在那里看,瞧去也有几分读书人的模样了。
“嗯,要学就找我,家里我最闲。”温刚在啃西瓜的百忙中抬起头来应了一句。
梅香笑着摆摆手道:“罢了,我没这命。有闲了,我情愿多替姐姐做点事,学些做糕点的手艺。我笨,念书识字这事儿,也只能想想,真要让我学,可要愁死我了。”她真的满足了,想想两个月前她还在家里挨饿受穷,到了温家,不但有工钱拿,每日还有鸡鸭鱼肉吃,温柔的手艺又是没话说的,对她来说,这就是难以想象的神仙日子了。
看着眼前这数张笑脸,知道不论何时,都还有他们会陪伴自己,安慰自己,温柔的心情忽然又好了起来。这,大概就是有亲人,有朋友的好处吧!
大家正笑笑闹闹说着闲话,在院子里啃西瓜纳凉,忽听得头顶轰隆隆一阵雷响,又是一道闪电蓦然擦亮了天空,不觉怔得一怔。
“别是要下雨了吧?”温刚抬头仰望天空,见厚厚的云层已遮蔽了那半轮夜月。
轰隆隆
雷声翻滚得更急促了。
“傻小子,你想什么呢?还不快点进屋!”
温妈妈反应最快,当先跳起来,将吃剩的西瓜都聚拢到红漆捧盘里,抢着往屋里跑。小环和梅香也慌慌张张站起身来,忙着收院里摆的小桌和板凳。谁知夏日的雨说来就来,压根不给他们躲避的机会,还未跑到屋里,瓢泼似的暴雨就哗啦啦砸了下来,将他们兜头淋了个透湿。
“哎哟,我才换的干净衣裳!”温柔冲进屋里,看着自己的衣裳不住的往下滴水,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早知道就晚点再冲凉了!待她再抬头看见小环和梅香两人,一个拎着板凳,一个提着小桌,立身的地上躺了一圈水渍,正面面相觑呢,活像两只落汤鸡,不禁又指着他们放声大笑了起来。
红杏泄春光第一百零三章沈府相邀
温柔这段时日一直躲在家里,也不知为何,她就是哪儿也不想去,连偶尔小环拖她出去散散心,她都拒绝了,借口是天气太热,不耐烦出去,然后成天趴在桌案前,拿着把毛笔在纸上涂涂写写,美其名曰在练字,实则只是在胡写菜名而已。再不然就是将温刚看的书拿来乱翻一气,结果看不到两三页就扔到一旁去了。哎,文言文,还是枯燥之极的经史典籍,看得她两眼发昏,晕晕然不知所措。
说白了,她就是闲的无聊!
“无聊死了!有没有话本笔迹之类的书啊!”温柔在温刚的书架上埋头苦翻,“哪怕是诗词也行!”多背两首,冒充一下文化人。
“姐,别翻了,没有。”温刚最近在研究棋谱,制止住她的破坏行为后,扬了扬手里的棋谱道:“这个你要不要看?学两手,咱们下棋。”
温柔瞪大眼睛,看看书名,最后轻声咕哝道:“那你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温刚无言半晌,转过头去继续看书,丢给她一句话:“姐,要看什么书,你自个出去买吧。”
去就去!温柔回房揣上钱,就要迈步出去,结果迎头就撞上了糕饼铺的伙计。
“你在这里干嘛?”温柔微皱起眉,眼下可是店里最忙的时候,他不看着铺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掌柜的,晌午有人往铺子里送了份帖子,请您往他们府里走一趟。梅香姑娘事忙走不开,让我将贴子给您送来。”伙计将洒金大红的请柬递给她。
温柔疑惑的接过一看,这请柬却是沈府发的。她用手指弹了弹那请柬,不错嘛,有钱人家的请柬都用这么好的纸,可是沈府,哪个沈府?她压根没听说过,也不认识那府里的任何一个人。
伙计像是看出她的疑惑,笑道:“送贴子的那位管家说了,他们家姑娘前些时日在咱们铺子里买过不少糕点,回去尝了之后赞不绝口,想请您上他们府里,教她做几样点心。掌柜的若是愿意去呢,明儿一早那管家来铺子里接您。”
有没有搞错!他们不知道这是商业机密吗?她为什么要把做糕点的本事教给他们家那啥啥姑娘?温柔刚想开口回绝,可是转念一想,姑娘?该不会是那天由陆策陪着上铺子里买糕点的那位绯裳少女吧?瞧这请人的架势,倒也符合她无意中展露出来的身份。
“掌柜的?”伙计见温柔半天不开口,只是站在那里翻来覆去的看那张请柬,不得不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唔,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温柔将请柬收起道:“明儿我若是不去,会知会梅香去回话。”
眼见那伙计走了,温柔原本想出去买书的心情完全没了,顺脚又走回了屋内,躺倒床上去望着屋梁想,到底去还是不去呢?若是下贴子请她的当真是那位绯裳少女,应当不至于学了她的手艺后去开什么糕饼铺子同她抢生意,再说她也没傻到把做糕点的手艺完全教给别人的地步,到时见机行事,随便教一两样简单的不就得了?反正大家闺秀们学这些东西,只是为了积累嫁人的资本,偶尔露一手让人惊艳赞叹一下,又不是为了谋生。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无聊,去看看再说!谁让她在这太和城里,只是个没跟没底的小生意人呢?乡绅官宦之类的人家,她即便不去刻意讨好,也不能轻易得罪,要不万一人家给她小鞋穿就有她难受了。何况那绯裳少女买东西出手大方,去应酬敷衍一下,替自己铺子里招徕个常客也不错。钱嘛,她是永远不会嫌多的,不挣白不挣。
次日温柔一早起来,开了箱子取衣裳,心里犹豫着,女装?男装?
小环好奇道:“姐姐,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
温柔将沈府请人的事情向她说了,小环便笑道:“那自然是穿女装去,要不你同人家府里姑娘私|处,会被人嚼舌根传闲话的。”
温柔一想也对,好吧,随手捡一件浅藕荷色罗衫换上,再系一条白色长罗裙,将头发拿一根乌木簪子挽起,对着头镜理了理鬓角,搞定!
“姐姐——”
还未走到门口,小环已在身后唤她了,温柔诧异回头道:“怎么?”
“你就这样去了?”
温柔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笑道:“就这样呀,常日里不总这样穿吗?”
小环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头发道:“你头上什么首饰都没有。”
“我本来就没有首饰!”温柔答得理直气壮:“我一来没钱,二来怕抢,一向就不戴首饰,再说天气这么热,弄个满头珠翠的出门去,我怕连路都走不动了。”
“好歹戴对耳坠子吧?”小环妥协。
“耳坠子”她的确有,上回同小环逛珠宝铺子时买了两对,只是戴了两天就嫌不舒服,脱下后就再没戴过。此刻她摸摸耳垂,想了半天,汗颜道:“不知道搁哪了?”
小环一脸无奈的笑,将自己耳上戴的那对银丁香解了下来,递给她道:“先用我这个吧,回头我再帮你找找。”
“需要这么麻烦吗?”温柔盯着手心里那对小小的银丁香,低声嘟囔道:“我是去教人做糕点,又不是去相亲”
她声音虽轻,小环还是听见了,笑道:“咱们都是经历过的,你怎么不晓得大户人家那些丫鬟婢女们都是只认衣裳不认人的?好歹打扮的体面些,也不至于受人白眼怠慢。你喜欢素净些的妆扮没关系,只是也别太离了谱,总要戴两件首饰吧?“说着,她又开了梳头匣子,寻出朱钗来,替温柔饰在鬓发间,而后退了两步,略一端详道:“好了。”
感觉好奇怪!
小环怎么变成他姐姐了?
温柔无奈的挥挥手里的小帕子道:“我走了,铺子里的事麻烦你替我看着了。”
“嗯,”小环笑应道:“早点回来,等你吃饭。”
看吧!她又姐姐了!温柔走到小院,同梅香一块往铺子里去,边走边想,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似乎,想不太起来了,反正没有小环这样早熟懂事。
红杏泄春光第一百零四章权贵世宦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尽管发现沈府派来接她的马车,正是那天她看见陆策和绯裳少女搭乘的那辆,但在上车之前,温柔还是当着梅香的面,向那名态度恭敬的管家仔细打听了沈府的情况,结果那管家瞪大眼睛,将她当火星人一样看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道:“大昭的左丞相姓沈。”
哦!左丞相姓沈,那和沈府有什么关系?温柔早上没睡醒,脑子反应慢半拍,待到她差点将心里的疑惑问出口时,才觉察出不对劲来,幸好及时刹住口,心里暗骂自己笨蛋!不过她虽然猜测过那绯裳少女的身份不凡,却没想到会是丞相之女,因而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直到飘飘忽忽上了马车,坐定后才回过身来。
好吧!管她是丞相之女还是皇家公主,反正自己就是一介布衣平民,两人之间绝无交集,入了沈府后,随便教导那绯裳少女学两样糕点的做法,她就可以继续过自己那种优哉游哉的平民生活了。
当然,这种淡定从容的想法是她坐在马车里时动的心思,真入了沈府后,还是被这里的排场给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她承认,沈府没有那种暴发户似的张扬,将什么金银玉器堆了满屋,名人字画贴了满墙。
这里就连游廊柱子上的朱漆都有些色泽暗淡了,可是依旧少不了雕梁画栋、层台累榭,少不了一波又一波在整个宅子里穿行的仆婢。整个沈府透漏出来的是一种内敛的贵气和低调的奢华,还有一种长久以来所累积沉淀下来的书香气韵。
坐在沈府四姑娘沈梦宜待客的抱厦内,温柔看看手里端着的那釉色如玉的梅子青瓷茶碗,再瞟两眼身旁待立的婢女,忽然发现那丫鬟身上穿的衣裳,料子比她穿的还好,单是腰间悬的玉佩,看上去价值也不菲,果然是有钱人家,衬得她比婢女更婢女了。
温柔微微一笑,搁下手里的茶碗,又百无聊赖的打量起整间抱厦内的陈设来,正等得不耐烦,沈梦宜总算在两名婢女的围侍下轻移莲步走了进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沈梦宜走到近前才向温柔露出一个歉然的笑意。
今日她面上未覆轻纱,着一身薄如蝉翼的银红色沙罗裳裙,飘逸又不透明,整个人仿佛被笼在烟霞云雾之中,温柔能够瞧清她那绝俗的容颜,真有芙蓉般的清姿雅质,乌鸦鸦的头发松松的挽成慵来髻,鬓上斜插着一支云纹白玉簪,额间一点嫣红的莲瓣花钿,更增娇艳。
“我也刚到没多久。”温柔收回目光,口不对心的虚伪了一把。
沈梦宜一笑,请她坐下后方道:“上回在你家铺子里买了那些糕点,回来一尝,味道竟是特别好,连我爹对吃食那样讲究的人,都赞口不绝,我一时就动了拜师学手艺的念头,还望温姑娘不要怪我冒昧。”
“哪里哪里,沈姑娘谬赞了。”温柔快要擦汗了,不是因为天气热,而是她真是受不了这种文绉绉的虚话客套,却又不得不敷衍着,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了。
好在沈梦宜的客套话没说两句,就转入了正题,请温柔动手教她如何制作糕点。这是温柔拿手的本事,她总算觉得谈话没那么无聊了,但也不得不实话告诉沈梦宜,她做的那些糕点都需要特制的烤炉和模具,沈府里没有这些东西,因此有些糕点就不能做了。
谁知沈梦宜却向她笑道:“温姑娘不必顾虑这个,我早让人预备好了。”
预备好了?温柔吃惊后第一个念头是,难道沈府里的厨子,也有穿越来的西点师?不过再一思忖,就知道这种可能性真是太小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那么
沈梦宜察言观色,瞧见温柔眉头微蹙,立刻歉然道:“我原本是让府里的管家替我预备一些做糕点需要动用的器物,谁想他未经得姑娘同意,就私下里找匠人照做了姑娘铺子里的烤炉和模具,真是抱歉的很。”
温柔心里真有点生气,她的铺子门前又没挂上“欢迎入内参观”的牌子,什么私下里找匠人照做,说得太轻飘飘了,明明就是趁着夜黑无人时偷溜进她的铺里探查她铺内的东西好不好!不过是以至此,她能怎样?总不成站起来同人家翻脸,说人家盗取商业机密吧?呜呜呜,官大一级都压死人,何况现在是堂堂左丞相的家仆欺压她这个平民百姓!忍!忍吧!
“算了!”她跟没骨气的从齿缝间挤出这两个字,不过声音多少有点异常,惹得沈梦宜身边的两个婢女多瞧了她两眼,其中那个见过她的绿萼笑道:“你瞧上去很不情愿,跟吃了黄莲似的一脸苦色。”
“绿萼!你又多嘴!”沈梦宜喝斥了她一句。
温柔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心想真有这样明显么?看来她的忍耐功夫还是没练到家,被人当面揭穿了。她苦笑了一下岔开话题道:“沈姑娘,你想学哪种糕点的做法?”
沈梦宜想了想道:“先学水晶冻和||乳|酪蛋糕吧。”说着她起身将温柔领到厨下。
温柔入厨一看,发现这被称为小厨房的地方,简直比她眼下住的整个家还大,再拿眼四下里扫了一圈,看见东西备得还真够齐全,没话可说,只得教。
水晶冻学起来比较容易,温柔打算先教这个,好在厨内有从石花菜中提炼出的琼粉,不需多费工续,她拿琼粉配上一定比例的清水烧沸后,又往里加了些冰糖改用小火慢慢熬,随后在水果筐里挑了只西瓜,刨成两半,将一半西瓜滤出澄净的汁子来,搁在一旁备用。另一半西瓜,她则剔了籽,拿刀雕成一朵朵晶莹剔透的小巧红莲,摆放在圆杯形的模具里。
这时锅里的汤汁已熬剩一半,她又熄火滤去里头的杂质,待到汤汁温凉,再将滤出的西瓜汁倒入搅匀,飞快的倾入模具里,这才将模具搁到事先让绿萼找人拿来的一大块冰上,吁出一口气道:“好了。”
“好了?”沈梦宜在一旁已然看呆了。当然不是因为这水晶冻坐起来步骤繁难,而是温柔精湛的雕工将她给彻底震住了。
“冻一会就好了。”温柔点点头,制作的过程中,她已将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一说清了,其实这东西做起来真的是非常简单,只要稍费点心思,就能用琼粉做出各式各样的水晶冻来,她搞不懂沈梦宜为什么要学这个。
“你那个——”沈梦宜怔怔道:“雕西瓜花的本事能不能教我?”
温柔看看她那洁白如玉瓷般的手指,再看看自己手里的刀子,十分为难的摇了摇头道:“你可以将各种水果切成碎块,吃起来味道是一样的。”
红杏泄春光第一百零五章偷闲片刻
好在沈梦宜明白这种雕花工夫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学会的,她自己这双手保养得当,是拿不起刀子的,因此也没有强迫温柔教她,只是求着温柔再雕几朵水果花,她要摆在水晶盘里赏玩。
温柔无奈,想了想,又从果筐里挑了一只西瓜,摆在桌上端详了一阵,这才飞快的下刀雕刻,不多时,一朵怒放的硕大牡丹就出现在了她的手里。红瓤白皮,雕出花瓣渐变的色调,翡翠绿衣浅刻出衬托的花叶,摆在水晶盘里显得格外艳丽。
她没有停,随手拿起香瓜、蜜瓜之类的果品,又雕了些小朵的花摆在牡丹旁边,再扯散两朵不同颜色的新鲜月季,将花瓣洒在水晶盘内,这才净了净手,笑道:“好了,夏天在屋里摆上这个,都不用熏香了,淡淡的果香嗅着比较舒服。”
沈梦宜对那盘水果花雕爱不释手,立刻让绿萼将水晶盘小心的捧到她屋里,这才定下心来跟着温柔学||乳|酪蛋糕的做法。
待到烤出||乳|酪蛋糕,太阳便已经移升到了半空中,是正午时分了。沈梦宜诚心留温柔在府里用饭,不过温柔借口家人还在等她,推托了过去。说实话,她是挺想回去了,因为在沈府里,不能妄言妄动,总让她想起在赵府当丫鬟的那段日子,有点拘束,有点无奈,还有更多的郁闷。
“真要走?”沈梦宜留不住,略迟疑了一下,从手上抹下一只赤金缠丝双扣镯,拉过温柔的手替她戴上,笑道:“一点小小心意,温姑娘请务必收下,等闲了再来府里坐坐,我还等着请教你呢。
沈梦宜原本打算给温柔点银钱权充谢礼,只是相处了这短短一段时光,却发现她虽然言语温和恭谨,态度却是不卑不亢,骨子里有一股淡淡的傲气,压根不像常来府里替自己裁衣的金织坊大娘和那些陪着娘亲聊天解闷的姑子那样卑颜谄媚,阿谀奉承,因此心里对她颇有好感,不愿拿银子赏她,这才亲自卸镯相赠。
金镯套上手腕,感觉沉甸甸的,估摸着足有七八钱重,温柔不由暗吃了一惊。只因为古代举止都比较矜持,何况沈梦宜还是个大家闺秀,就算要给镯子,也无须亲手替自己戴上啊!再说她自从到了古代之后,手里还从没有摸过金子,自然知道这年头金子有多值钱,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无缘无故怎能收人家这样贵重的镯子,于是连忙将之褪下道:“这个我不能收。”
“我与你一见如故才赠镯略表心意,你若是不收,可是嫌这份礼轻?”沈梦宜淡淡一笑,就是不收温柔递还回来的镯子,只略欠了欠身道:“温姑娘慢走,恕我不能远送。”说着,她留下绿萼送客,就转身由另一名婢女搀扶离去。
温柔望着自己手里的赤金缠丝双扣镯蹙眉,不知是该追上去执意退还,还是从自己身上找件什么物事回赠,偏偏浑身上下压根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实在拿不出手,正在犹豫间,却听绿萼在旁笑道:“我家姑娘很喜欢这只镯子呢,常日里总带着,此时既然赏了你,自然是好意,你便收下吧,否则她要恼的。”
一个“赏”字让温柔听了心里感觉极不舒服,但她本不自卑,当然就不会敏感过头,也知道绿萼这样说并无恶意,只是身份、习惯使然,便顺手将镯子套上手腕道:“走吧。”
两人沿着路往府外去,走到半路,侧旁忽然有个丫鬟喊住绿萼道:“绿萼,你往哪里去?”
“我送客。”绿萼说着走过去与丫鬟嘀嘀咕咕说了半晌,再回来时满脸歉意,向着温柔笑道:“我要替人捎带点东西给看门的小子,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好吗?我拿了东西就回来。”
此刻他们身处沈府的园林内,温柔环顾四周,见都是花丛树林,山石亭台,其间石子甬道遍布,她压根就找不到出去的路,只得点点头道:“我去那边水榭转转,你快些回来。”
绿萼应了一声,飞快的转回那丫鬟身边,两人携着手儿,边说话边去得远了。
水榭一面临着宽广的胡池,四周栽种着各色香花,温柔走过去在胡池畔的树荫里坐下,随手采了一朵栀子花,放在鼻下嗅了嗅,再抬眼望望那一片碧波荡漾的水面,偶有一阵风过,吹得湖池中莲叶层层涌动,淡淡的莲花清香就这样四溢开来,教人顿时心悦神怡。
古代的有钱人家好会享受!
这种时候,若是能沏一壶花果茶,手边再搁上几串葡萄,握一卷书,半躺着悠悠闲闲的蹉跎一整个下午,那真是神仙一般的逍遥日子。
温柔心想,都说古代生活条件差,那是相对于那些为了生存而艰难挣扎的平民们来说的,若是家里有可供任意挥霍的钱财,其实古人的日子过得比现代人要好得多。食物是纯天然的,衣料是纯天然的,就连环境都没有污染。天色总是很湛蓝,空气十分清新,喝口水都觉得满吼甜润。说白了,就是只要有钱,无论在什么地方,在什么年代,都能活得舒适惬意,哪怕是现代社会,大多数平民百姓,不也都在为了生活,为了那几十平米的小小蜗居而奔波忙碌么?想要住上豪宅,想要享受生活,先赚钱再说吧!
温柔深深吸了口气,原本她是不喜欢沈府的,觉得待在这里太压抑,可是因为这个水木清华的园林,因为眼前这一片澄澈潋滟的湖池,她忽然又觉得沈府不错起来。
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买一所宅院。不需要太大,但绝对要有水,没有湖池,水池也将就啦。养点鱼,种些花,冬天有暖阳可晒,夏日可以乘着风在花荫下午睡,唔,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一个人傻傻的想着心事,偷偷地笑。温柔一点都没有感觉到等人的不耐,甚至希望绿萼可以慢慢走,让她在这里多坐一会,只是身后传来的轻微的脚步声响,彻底打破了这一份恬静,她无奈的站起身来,拂了拂沾染了尘灰的罗裙,转头笑道:“你来了?”
第一百零六章 风流二少
笑容还未完全绽出,就已然凝固在了脸上,温柔转过头,发现自己身后站的人并不是绿萼,而是一位身着月白色罗衫的陌生男子。
他身形颀长,容姿朗朗如日月,原是极出色的清雅人物,只是斜眯着眼瞧人时,面上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便带出了几分轻佻神色,加之他正懒洋洋的斜倚在一株花树旁,拿手不住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那举止神态完全是浪荡子弟的模样,在温柔的最初印象里,他便与“纨绔”这两个字划上了等号。
“你是哪房的丫头,我从前怎么没见过?大晌午的你躲在这里做什么,约见情郎?他是谁啊?有爷这样英俊么?”那男子跟审犯人似的问个不休,话音将落时,还顺带附送了一个自以为勾人的媚眼。
温柔被他一连串无稽又惹人生气的问题给搞得无语,根本没法回答嘛!正要开口说自己压根不是这府里的人,却见他眼神蓦然一亮,飞快地冲到她身边一把抓起她的手腕,脸上露出邪邪的笑容道:“哈哈,原来是个偷儿!”
晕!偷你个头!
温柔被他气到了,差点就脱口骂人了,总算顾忌着他的身份,咬牙忍住了。这个家伙,衣着不俗,容貌与沈梦宜有三分相似,肯定是沈家的少爷,她不想逞一时的口舌之快,惹出事端,只得压抑住心里的厌恶,一边使劲往回夺着自己的手,一边冷冷道:“放开我!”
“放开你?”那男子嘿嘿一笑,反倒将她的手拉得更高。罗衫的袖子顺着她的胳膊滑溜下去,露出她半截手臂和腕上那只映着日光,烁烁发亮的赤金缠丝双扣镯。
“这只镯子你打哪偷来的?”那男子将她的手用力一扯,从牙缝里挤出字道:“老实说!”
温柔被他这么一拖,脚下一个趔趄,险险就要跌倒在地,最后也不知他怎么一转一带,又将她的身子拉起,带入了他怀里,一把反抱住,就连她原本被紧扯住的手,此刻也变成了与他五指交握。
“你要不说也没关系,陪爷一晚,我就当什么也没瞧见。”那男子压低的声音略带沙哑的性感,说话时嘴里吹出的气息软软的拂过温柔的耳轮,暧昧的挑逗。
黑线!谁来告诉她这男人到底是不是se情狂?竟然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做出如此举动,即使在现代,这种事发生的几率也非常小吧?更何况是在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
温柔真是又羞又恼,扭头挣扎间,眼角瞟见地上那双可恶的穿着青绸布鞋的大脚,不及多想,抬起脚来就狠狠的踩了下去
“你居然敢踩我!”那男子吃痛,手上力道便松了。
温柔趁机脱身而出,心里还恨恨的想着,为啥这年代没有高跟鞋?否则这一脚下去,包管踩得他脚趾肿上数天!
从那男子被踩到温柔脱身不过是眨眼间发生的事情,温柔刚向前逃出两步,下一刻他就忍住痛追上去重新拉住她的一只胳膊。
“放开我,我又不是你们沈府的……”
话未说完,那男子已用力将她的身子掰转过去,低下头准确的噙吻住了她的双唇,灵巧的舌尖还试图挑开她那紧咬的牙关。
温柔只觉脑子里“嗡”一声响,蓦然睁大了眼睛。
怒了!彻底怒了!这玩笑开大了!
她在那男子的唇上狠狠一咬,趁他疼痛愣神之际,使尽浑身气力一把将他推开,然后抡起胳膊就重重的甩了他一耳光。
这是什么样的世界啊!
这是疯狂的世界!
穿越前她是个乖乖女,最多与人起点口舌纠纷,从来也不动手。穿越后她就是头河东狮,动不动就甩人耳光,这是已经是第二回了,不过与打许秀才不同,这个耳光她扇得真是痛快淋漓,正准备反手再来一下,手腕就被紧紧的握住了。
“你打我!”那男子半边脸红半边脸白,舔着被咬破渗血的嘴唇,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打的就是你!”打都打了,温柔也索性豁出去了,扭着手腕怒道:“放开我!你爹没教你廉耻两字怎么写吗?”
摆明了就是间接骂他没教养!那男子气极反笑,正要说话,却听得旁边一个怯怯的声音小声道:“二……二爷……”
救星来了!温柔总算松了一口气。
那男子回头一看,见喊他的人是沈梦宜房里的贴身侍婢绿萼,不禁没好气道:“干嘛!”
“她……她不是咱们府里的人……”绿萼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解释道。
“我知道!”沈家二少赌气似的大声吼了回去。他当然知道,方才吻她之前,她不是已然说了吗?可是那又如何?若是绿萼不来,没准他再扳回一局也就罢了,可是偏偏绿萼来了,想必方才他被这女人扇了一耳光的情形也落在了她眼里,他丢不下这个脸面,咽不下这口,反倒不肯罢休了。
绿萼一向知道他风流成性,平素见了略有些姿色的丫鬟都要调笑两句,心情好的时候还要动手动脚吃点豆腐,不过他人长得俊朗,又是府里的主子爷,丫鬟们都巴不得往他身边凑呢,想着勾搭上这个少爷,好歹也能挣个通房丫头的身份,因此也少有人躲他,她也见怪不怪了,只是没想到他好色到这个程度,明明知道温柔不是府里的人,还要调戏,故而睁大了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急了半晌方道:“她……她是姑娘的客人……”
“那又怎样!”沈家二少仍是紧捏住温柔的手腕不放,一面躲闪着她的踢踹,一面继续吼绿萼。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紧抓着温柔到底有什么用,打她?不行,他从来不打女人!将她就地正法?他还没无耻到这种程度!他眼下完全是凭着本能行事,单纯的不想让温柔遂了心意。
绿萼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其实沈家的规矩还是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