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景生 BL第44部分阅读
花景生 BL 作者:肉书屋
…景生早已在他的眼前化身血雨了……
这时就听‘华儿……华儿……’的轻呼从前方传来,明霄抬眼望去,发现那位前来觐见的泰雅王子也不知所措的愣怔而立,呆视不已,明霄不禁惨笑,——又是一个认错了人的,只是不知泰雅是否已知景生亡故了,永远的消失了。
“外来国宾觐见陛下时多有惊愕之情形,只是,今日好像有点古怪。”小秦也发现了泰雅的异状,不禁私下嘀咕,却被明霄听得真切,唇边的惨笑已化作悲纹,——因为我们都曾有过一位共同的故人。
“大夏圣上从未……呃……从未出宫游历修习过吗?”明霄惨淡地开口问道,到底万分不甘心,虽然心中早已猜到答案。
果然,就听小秦轻声答道:“没有,肯定没有过,陛下幼时身体赢弱,离不开医药养护。”
——身体赢弱?!明霄忍不住再次望向金台御座,却不期然地与一束灿亮的眸光碰个正着,那眸光深挚而眷恋,纠缠着他的视线恋恋不舍,明霄顿觉呼吸困难,心脏狂跳不止即将冲出胸膛。为何……为何连他的眼神都与景生如此相像!
明霄忽觉荒唐悲愤,上天何其残忍,夺走了他的永生挚爱,却留下一个似是而非的赝品,这个被他一直轻视嘲讽的大夏少帝竟和景生容貌相像,也许……也许他就是景生的孪生兄弟,景生已亡故,而他却尽享荣华尊崇,得意忘形地活在世间,这一事实令明霄心如刀割,忍无可忍,——这,这简直是对景生最大的亵渎!
明霄此时的心情复杂万分,悲痛莫名,似乎再次经历了景生消亡时那惨痛的一幕,这……这无知无稽的家伙……他凭什么和景生长得相像!明霄的愤怒近乎无理,但他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住。忍着熊熊怒火与汹汹泪意,明霄赌气地不再看向华璃。他真恨不得此时就抽身离开这个大殿。
就在这时觐见朝会已经结束,御座上的成帝陛下已起身离去,文武大臣与外来宾客也纷纷转身走出大殿。明霄深吸口气,正要扭头而去,就见一位俊秀的少年宫侍快步走了过来,恭敬地弯腰行礼,“奴婢为咸安殿内侍愁眉,圣上请青鸾殿下移步林光殿,共进午膳。”
——啊!明霄浑身一颤,背转身欲置之不理,双脚却像已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就听那名唤愁眉的宫侍再次温声开口:“奴婢已为殿下准备了便装,您的内侍总管双福公公正在侧殿等着为您换装呢。”
明霄无法,只好跟着愁眉绕过巨大的屏风,来到承光殿侧殿,见一位英挺的少年宫侍手捧漆木托盘站在双福的旁边,双福神情平定,双眼中确有一丝不易觉察的锐光微闪。
“殿下,请换装吧。”那个手捧托盘的少年宫侍将衣物转交给双福,便与愁眉一起双双退下了,侧殿厚重的大门轻轻阖拢。双福快步走上前来,略显担忧地望着明霄,似乎是担心他是否平安。明霄努力平衡着面部表情,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托盘上的衣物,惊异地发现那是他最喜欢的羽缎单袍,没有任何多余的滚边绣饰,整幅玉雪柔润的衣料竟然是以最珍贵的缂丝工艺织造而成,上有流云暗纹,如镂刻雕绣,异常名贵秀丽,明霄眉头微蹙,回望着双福。
“刚才那位捧衣的少年名唤苦脸,他说这是大夏圣上特为殿下设计的衣料图样,特请湖州的玉缕坊赶工而成。”双福眉眼低垂,心中却微微轻颤,像这样一幅羽缎缂丝衣料,怕是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完工。
明霄咬住下唇,神思紊乱,如牵线木偶般由着双福帮他换穿衣袍,“——咦,这衣袍竟比咱宫中量身定制的更合体,看来还真是特为殿下缝制的。”双福退后半步,赞叹地上下打量着明霄,随即便又俯身向前,轻声言道:“殿下,还有一事回禀,刚才那两位宫侍,老奴都曾见过。”
“——哦?”明霄倏地转身,像是刚从迷梦中转醒,“你在哪里见过?”
“在夏阳灵泉寺的那座追思堂之外,原来老奴想不通,还以为那追思堂是某位大夏王侯在灵泉寺的私家佛堂,竟原来就是当今大夏圣上!”双福啧啧摇头,深怪自己眼力不够,像灵泉寺那种千年宝刹又岂是区区王侯就能占一席之地的。
明霄惊得一跳,那……那天在自己身边祈祷之人难道就是华璃那小儿吗?
双福好像已经猜到他心中所想,摇摇头,略显困惑地说道:“那天在追思堂中祝祷之人是一老朽,并非病弱少年。”双福在明霄觐见之时一直等候在侧殿,并不知道华璃与杜华的神秘牵连。
明霄正待细问,就听门外传来恭敬的问话:“青鸾殿下可着装完毕了,现在可以启程了吗?”
明霄咬咬牙,并未再看双福,毅然转身向殿门走去,双掌藏在袖中紧握成拳,——真不知需要怎样强悍的心神,才能鼓起勇气面对那件绝妙的赝品!
作者有话要说:青鸾面对这个‘景生’心情肯定非常复杂,不是简单的开心高兴,然后扑上去,相反,他可能会觉得愤慨,觉得被愚弄,因为当初景生就死在他面前,眼睁睁地看着死在他面前,他不可能一下子就移情于这个‘华璟’,除非他发现此华璟乃是景生,真正的景生。
今天单更,不双更了,写不出呀,5555555,小鱼鱼们表咬俺,俺一定好好写,努力加油,给俺个泡泡吧,阿门。
《花景生》多云 v第一百一十四章v
双福陪着明霄走出侧殿,愁眉苦脸已等在门口,两人躬身行礼后便引着他们来到承光殿外的小船坞,那里停靠着一艘凤型小舫,精巧美观,最奇特的是船舷两侧装有明轮,不知所为何用?
愁眉苦脸率先踏上凤舫,又回身欲搀扶明霄,明霄淡然一笑,身子轻纵便已跃上船艏,姿态轻盈优美,愁眉苦脸相视而笑,都暗暗咂舌, ——怪不得陛下对这位青鸾殿下相思入骨,寝食难安,当日他们在夏阳无缘得见青鸾真颜,只听小秦赞叹,今日一见,才知上苍造物何其偏心,竟真有这般明秀绝丽之人,换下玄黑衮服,穿上玉雪羽缎的青鸾,姿态雅美飘逸,令人望之心仪不已。
“——啧啧,我可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了。”苦脸低声赞道,他与愁眉正坐在后舱,踩动轮踏,那小舫便飞快地向昆明池中的小岛驶去。
“——嗯,是呀,当日看到大蜀世子孪生已经谓为天人,此时才知天人却在此处。”愁眉也随声附和,不禁更加替自家皇上心焦,——如此仙姿美容,不知要怎样努力追求,陛下才能心想事成。
明霄坐在舱室内,凝望着昆明池,碧浪涟涟,波光滟滟,心神竟也跟着浩淼水波上下起伏,那人……那个华璃……为何不肯放过他……偏偏选中他来折磨……!明霄倏地垂下眼睫,——那么多的来访国宾,他却唯独留下自己共进午膳,不知是何用意,须知自己现在胸口窒闷,连一口水都咽不下去!
心情如此激荡,明霄实在无法分神细想景生与华璃的身世之谜,以及那位神秘的山中郎中,那好像是个更为险恶的漩涡,一旦卷入其中,立刻便会粉身碎骨!明霄恨不得现在就掉转船头,落荒而去,但……惶惶然……前方又似传来神秘召唤……令他即使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双福好像也感到了明霄紧绷的心情,他略想了想,便转身走到后舱门边探头问道:“你们这舫船倒是样子奇巧,老奴还是头会见呢。”
苦脸听得他问,咧嘴一笑,“呵呵……这可是我们万岁爷自己设计的,他说这叫桨轮船,又叫车船。”
——哦?!双福为了缓和紧张的气氛,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竟得到这么个答案,这时连明霄都趋近前来仔细倾听。
“车船?这名头儿当真新奇,大夏圣上真是神思奇巧。”双福啧啧称奇,双眼笑得眯成一条线。
“呵呵呵……我们万岁爷说这是改桨楫的间歇推进为桨轮的旋转推进,若单纯只用人力来踩踏,那倒不如使用风力的帆船更经济实惠。”苦脸忙不迭地宣扬着自家陛下的优点,却不料说者有心,听者更有意!
明霄眸光微闪,不经意地轻声问道:“成帝陛下对船只好像很有研究。”
“……咳咳……我们是常陪着爷一起做木工……小船儿小车儿的煞是有趣。”愁眉笑眯眯地立即接口,苦脸心下一凛,知道自己说得太多了,不由也笑着点头,“是呀,我们万岁爷有一屋子的木制玩具,七灵八巧的,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做的。”苦脸说得倒也确属事实,别管是以前的华璃还是如今的华璟都喜欢制作手工,但用处却大不相同。
明霄面色一暗,退回舱中坐下,心中暗叹:——景生是雄才大略,这位无稽小儿却是玩物丧志,当真是天渊之别!
就在这时,轮舫已经过天阶玉带般的明水桥,来到昆明池西侧的一座小岛旁,林光殿临水而建,形制奇巧秀丽,殿壁皆为金扉琐窗,天晴之日,窗扉开敞,昼时阳光,夜时月光,辉映着昆明池的水光反射而入,照得整个殿堂流光溢彩,疑似幻境,既富于自然之美又极尽人工之妙,是昆明池畔最美的一座宫殿。
轮舫停靠在船坞旁,明霄走出船舱,抬头观望,不禁微微愣住,这林光殿规模齐整,建筑严谨,颇具宫廷气概,其主殿体量紧凑,也未使用琉璃瓦,殿室周围既有长千仞,大连抱的深林巨木,亦有垂枝扶疏,落英缤纷的珍奇花树,此殿倒确实像是帝王游玩赏景饮宴之所。
明霄正自惴惴默想,不料一声啾啾长鸣骤然响起,随即羽翅拍打震击声接连传来,明霄还未看清,一只七彩斑斓的大鸟已尾羽翩跹地直飞而来,扑进了他的怀抱,差点将他撞入昆明池中。
“铃铛儿……小心……不得无理胡闹……”随着一声轻呵,一个高挑的身影已经飞身跃近,站在池畔,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地望着依偎在明霄怀中的胖鸟。
“铃铛儿——”
“杜——”
“陛下——”
舫船上的几个人同时惊叫,却各有意味,明霄惊喜交加地紧紧抱着大鸟,与它厮磨低语,浑忘周遭人事;双福乍然而见来人,不禁惊悚莫名,口中惊呼,身子一摇差点栽入水中,幸亏苦脸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愁眉看到岸上站立之人,忍不住暗自摇头,——万岁爷当真是心急如焚,竟亲自迎了出来,连一刻也等不得了。
景生一心一意只关注着青鸾,对旁人的言行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然没有听清双福口中的惊呼,却对明霄的轻唤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微微愣住,凝望着与大凤儿亲密无间的青鸾,景生轻声问道:“青鸾……你……你怎么知道他叫铃铛儿?”
明霄此时才发现池畔站着一人,如此近距离地听到这万分熟悉的声音,银子般明净,和这奇异的问题,不觉浑身巨震,再加上怀中胖鸟儿乱动,明霄摇晃着,身子一歪猛地朝船舷倒去。
说时迟那时快,景生来不及多想便探身向前,一下子将他揽进臂弯儿里抱上了岸。
“啊——”
“啊——”
“啊——”
不同音色音量的惊呼同时响起,愁眉苦脸和双福都微张着嘴巴,瞠目结舌地望着搂抱着青鸾的龙袍少年,明霄惊叫着抬眸望去,蓦地便沉陷在那泓星波之中了,如此璀璨深湛,转瞬间已令他的神智摇摇欲坠,明霄微阖双眼,奋力一挣,欲摆脱这犹如魔障的怀抱,却不料呼吸间,一股极之生动鲜活的体香萦绕而来,再次使他意志迷乱。
景生发现了怀中人儿的挣动,搂着他向后急跃几步,远远地离开河岸才松开手臂,轻轻地将他放开,一边谦声说道:“青鸾莫怪,刚才在池边太危险了。”
明霄惊怔万分地呆在原地,转眸向他细看,完全无法控制自己探索的眸光,近乎贪婪, 刚才在大殿之上,隔着兽炉鹤鼎,隔着金台御座,隔着人头攒动,隔着心情激荡,隔着宇宙洪荒,如今,与他近在咫尺,才发现……他……他……他的容貌竟真的和景生一模一样!
但,肉身是空,是虚幻,容颜依旧,皮囊而已,他,终非景生,他不过是孪生兄弟之一罢了,明霄黯然神伤,转身欲走,甚至忘记了答话,就在这时,险些摔下深池的胖铃铛儿拍拍翅膀,飘飘飞来,七彩尾羽在阳光下炫出一道流虹。
“铃铛儿,都是你惹的祸,快快去向青鸾殿下赔礼道歉 !”景生看着青鸾瞬息万变的面色,心中揪疼不已,但又有点不知所措,只好借题发挥了。
铃铛儿扇动着大翅轻柔地拍抚着明霄的肩膀,就像许久之前在山中草庐时的那样,明霄一下子红了眼圈,鼻翼酸痛,心中却渐渐泛起疑问,——难道景生原本就与华璃相识吗?难道他们共同饲养了大凤?景生死后,铃铛儿便归依了华璃?那为何景生从未和自己提起过呢?是没来得及,还是其中关系太过重大,无法开口?那华璃又是否知道自己是景生的伴侣?
众多的疑问如初春的晨雾,弥漫而来,明霄不禁恍惚地侧眸看向华璃,轻声问道:“你怎么会有铃铛儿呢?是它来找你的吗?”
景生对大凤与青鸾相识也万分惊奇,一伸臂揽住铃铛儿,笑着答道:“是它来找我的,我和它相识也才几个月呢, 我们是在夏阳的灵泉寺相遇的。”景生的语气竟像是在说一个老朋友。
明霄一震,——原来如此!这大凤鸟儿确实通灵,竟然能找到景生的孪生兄弟,是被他的体香吸引去的吗,可——,明霄拧眉暗惊,可这华璃又怎知它叫铃铛儿呢?
“青鸾,你……你怎么好像认识铃铛儿呢?我看你们状极亲密。”景生扭头看着臂弯儿里咕咕轻鸣的胖鸟儿,眼神近乎嫉妒,什么时候自己也……也能得到青鸾的青睐呢?
“我……嗯……以前在宫苑中见到过它……”明霄随口答道,心中慌乱不已,总觉得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头,可一时又想不明白。
这时愁眉苦脸和双福都已上岸,刚要走上前来,就见一位宫侍从林光殿中急急走出,还没走到近前便已俯身行礼,并轻声回禀道:“陛下,太后娘娘驾到,正在殿中等候,说要见见青鸾太子殿下。”
景生和明霄俱是一惊,前者是窘迫,——此时娘亲急匆匆地赶来不知所为何事?后者是惊疑,——卫太后神秘莫测,她是否知道自己与景生的关系?她是否知道景生已经亡故? 关键是:她是否真的就是景生的娘亲?
景生陪着青鸾慢慢向殿中走去,一边偷偷瞄着他的面色,心里像飞进了无数只彩蝶,翅膀舞动,炫出满心的旖旎彩光,身边的人儿,秀眉轻蹙,杏眸微睐,似有万千疑问蕴蓄其中,水润的唇瓣却紧紧抿着,倔强而坚忍,不知藏着多少伤痛。
景生忽觉心悸目眩,不敢再看,收回视线,身上却起了一丝寒战,似乎连灵魂深处也被青鸾深深迷惑,为其折服!
“咳咳……我……我母后为人随和,青鸾不需太在意。”看着那宝贝人儿略显恍惚的神情,景生温和地开口,眸光一闪看到他袍袖下的手,很想……很想一把握住,但却终究不敢,忍了又忍,万分艰难地将视线掉转。
明霄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注视,心思牵扯,莫名悸动,自己却又万分懊恼,想回眸凝望,想细细观瞧,但明霄有自己的骄傲,他……他绝不肯再次放任自己陷入虚无的幻梦,——肉身是空,是魔,是空,是魔——,他在心中默念着佛语箴言,短短的一条宫道,却令他差点便皈依三宝!即使如此,在踏入殿门的那一刻,明霄仍然没有管住自己躁动的灵魂,悄悄回望,
——啊!竟又被他的眸光捕捉,缠绕追逐,须臾不肯放松!明霄心跳如鼓,——为何,为何这华璃如此看着自己?莫非……莫非他……
还没来得及细想,他们已踏入林光殿,大铃铛儿一翻翅膀咕噜轻叫着又飞扑进明霄的怀抱,明霄微愣,随即便嗬嗬轻笑着搂住了它。
此时,春阳妍妍,照着殿侧的一池春水,融融约约,透过金扉敞窗反射进大殿,映得殿内春影翩跹,暖光明灭。
卫无暇端坐在殿内的紫檀大椅上,端午侍立在侧,正焦急地等待,耳边倏地传来清润的低笑和轻快的脚步声,无暇和端午一起抬眸望向殿门,转瞬,便齐齐怔住,只见两个高挑秀逸的身影在跳跃的光波中并肩向她们走来,走在左侧的是华璟,俊美的脸上带着喜悦渴盼的微笑,而走在右侧的……啊……那走在右侧的人儿就是……就是美名远播的南楚青凤明青鸾吗?
卫无暇和端午都有一瞬的失神,随即便深深感叹,——这青鸾果然不负盛名,此时面对真人,才知道当日小秦对他的赞美太过苍白泛泛,不及这人儿一半的美妙。华璟的气度仪态向来无人能出其右,可此时,青鸾与他并肩而行,竟丝毫不显窘态,竟毫不逊色!
——而且,无暇和端午一眼便看到铃铛儿蜷伏在青鸾的怀中,长长的七色彩羽沿着青鸾的玉色衣袍逶迤而下,为他平添一股高华之气。坤忘神使大凤鸟儿与……与青鸾竟……竟如此熟捻!
卫无暇感到背上一阵阵寒凉,原来竟是冷汗已浸透衣衫,——难道——难道璟儿未来的命定之人就是明青鸾吗?端午轻拂在她肩头的手也在瑟瑟发抖,她们俩千想万想,却唯独没有想到明青鸾,不是忽略了他,而是……而是实在不敢想……也无法可想!
大铃铛儿啾啾叫着,小眼儿乱瞄,一下子便看到景生愤恨嫉妒的目光,不禁咕咕低笑,翅膀微摇唰地飞离明霄的怀抱,躲去敞窗后准备睡午觉。明霄松口气,在殿中站定,视线依然平视,并未因好奇而四处斜扫。
“南楚明霄拜见大夏太后千岁,千岁殿下吉祥如意。”明霄再次单膝跪倒,眼眸微垂,声音清越。
景生微愣,恨不得立刻上前将他搀扶起来,这时,就听母后已温和地说道:“青鸾快快请起,过来坐,让我瞧瞧。”
景生一激灵,凭白额上冒出细汗,母后……母后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竟……竟像审核儿媳的老太太!
明霄也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又不能开口拒绝,只得慢慢站起身,走到紫檀大椅前,低垂的视线中是浅湖色的裙裾,和两颗坠在缎履尖儿上的南海大珠。
“——来,青鸾坐在这里。”卫无暇看着面前端凝静立的明霄,更觉明媚夺目,不禁轻拍着旁边大椅的扶手,示意他坐。景生紧随其后,眉头微蹙,焦虑地看看端午,暗示她插手劝阻母后,可端午却视而不见,双眼灿灿放光,紧紧盯视着青鸾,简直比母后还起劲儿。
明霄侧身在大椅上坐下,神态自若,微微抬眸看向卫太后,蓦地怔住,旁边紫檀椅上坐着的女子,便是当今天下最传奇也最有权势的女子吗?她——她的样貌竟和自己平时的猜想完全不一样:她看起来依然年轻,容貌美惠柔和,并无凶悍之态,反倒带着丝孩子气的好奇与狡黠,那双明眸,星光明亮,与景生异常相像,她……她就是曾和父王定有婚约的大蜀璟璃郡主……她……她便是景生的生身之母吗?
“你父……咳咳……武王陛下的身体可好?”卫无暇脱口而出,虽然掩饰得滴水不漏,却仍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明霄也一下子鄂住,随即便端正表情,稳声答道:“父王一切均好,感谢太后殿下的问候!”
卫无暇微微颌首,“如此便好,我曾听双寿总管提起过,武王陛下偶尔旧伤会发作,看来如今都已安和了。” ——真的如此吗?那为何他正当盛年,却令太子监国呢?
明霄勾唇浅笑,谨慎地答道:“是,如今父王身体安和,实乃明霄之大幸。”说着,明霄便重新起身向着卫无暇深深行礼,“明霄还未感谢您对我的关怀照拂,前些日子,我突患眼疾,是您派周洲太医和秦舍人为我看诊,在我旅居夏阳之时,又多方关照。医药供给无不周到,明霄万分感激,无以为报。”
卫无暇明眸一转,斜睨着坐在青鸾旁边椅上的阿璟,见他一直痴望着那人儿,隐忍而热切,不禁恻然,——怎么上天竟如此安排作弄呢?!
“咳咳……”卫无暇轻咳着,抿唇笑道:“我可不敢居功,青鸾你谢错了人了,为你看诊的不是周洲,是——”说着便纤指轻点,指向华璟,
“——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不能怪小鸟儿别扭呀,灵魂转换这种诡异之事估计谁碰上也无法立刻就能理解哈,他的疑问太多了,需要时间消化一下下,这才是他到东安的第三天呀。
为毛俺的鱼雷炸出来一群小鱼鱼都要咬人咧?难道是污染了,都变食人鱼了咩?555555555,乃们表咬俺了,俺认错哈,那啥,给个泡泡先?
《花景生》多云 v第一百一十五章v
——啊!明霄顺着卫太后的眼光看去,不禁大吃一惊,景生也没料到他娘会在此时揭秘此事,毫无准备,神情错愕。
“你……是陛……陛下……”明霄不可思议地凝目望去,见华璃脸现困窘,但眼中的神情却无比诚挚,此刻的他,真真是像极了景生!
景生立刻站起身,充满歉意地解释道:“青鸾,此事是我莽撞了,你莫见怪,周洲至今游方未归,你的眼疾又不能再耽搁了,所以……所以就出此下策了……没有以真实身份与你相见……盼你能够原谅。” ——假扮周洲为其看诊还能祈求他的谅解,那……那晚强袭之事又该如何了断?景生此时真是心焦如煎!光天化日之下,面对青鸾,景生忽觉羞愧难当。
明霄头晕目眩,脑中的疑问与困惑嘶吼叫嚣着,纷纭杂乱,他一时竟无法回话,静了一瞬,才强自镇定地问道:“如此说来,陛下当真是医术高超,当时情势所迫,青鸾非但不应责怪,还应感谢才对。”说着,明霄便转身欲单膝跪倒拜谢华璃。
景生一见,哪里容他再拜,立刻趋身向前稳稳地扶起他,“青鸾如此,真是折煞我也。”
看着他们之间的这情形儿,——一个淡然,一个焦灼,卫无暇与端午悄悄对视一眼,继而齐齐在心中哀声大叹:——完了,完了,大势已去,璟儿从此后的性命怕都攥在这小青鸾手中了。
卫无暇收拾起惊惶无措的心情,勉强平静地说道:“你们俩就别互相谦谢礼让了,都快坐下吧,眼看就要传膳了,”复又温和地笑看着明霄,“青鸾既已在此,不如就让皇上再为你切切脉,看看是否需要补养。”
“是呀,是呀,咱们东林苑中的药局比东安大内的还要齐全呢。”端午起劲儿地随声附和,变戏法儿似的不知从哪里捧出一个小小的雪绢缎枕,放在紫檀椅旁的案几上。
——呃!景生和明霄都是一惊,景生是窘上加窘,但也偷偷快乐,他真的……真的很想能再为青鸾诊脉,想知道他如今是否一切安好!明霄则是心神微荡,不由自主地坐下,将手腕放在缎枕上,一边轻声问道:“我从前倒没听说过陛下懂得医术。” ——这华璃看起来真不像个草包,他……看起来样貌与神态都与景生一般无二,难道孪生子真能如此相像吗?难道连技能也能互通有无吗?
不等景生反应,卫无暇就抢先回道:“他幼时多病,和太医们相处日久,拜了几个师傅,倒也学到一些皮毛,如今他身子大安了,这医术也更有长进了。”
景生暗笑,母后还真是急中生智,倒也合情合理,一边坐下,搭指于那皓腕之上,心尖儿上一颤,景生倏地垂下眼眸,凝神屏息,强抑住狂想。明霄也是垂眸静默,心里却已激起波澜,此时他双眼复明,能清楚地看到对面之人,感觉着腕上那温暖的点触,好像……好像又回到了大华岛上。
殿堂内一时陷入静谧,春日的暖风漠漠吹涌,掀起烟纱帐幔轻轻拂动,干爽的草木花香渺渺腾腾,其中……其中还含着一丝独特鲜明的异香,那是……那是来自龙袍少年的胸臆之间,中人欲醉!明霄不禁头昏昏地如坠迷梦,难道……难道孪生子的体香都是一样的吗?明霄的心中隐隐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如一只小兽亮出利齿,蠢蠢欲动,那晚……元春那晚……,明霄忽地浑身惊战,双眼紧阖,不敢再想。
景生感到他的异样,四指收拢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坚定而温暖,片刻后便松开,“你怎么了?刚才脉象还好,虽气血仍有不足,缓补即可。”
明霄勉力甩开脑中突起的惊疑,强自镇定地谢道:“感谢陛下关切,我没什么,就是有……有点头晕。”
卫无暇关注地望着青鸾,发现他的面色有些苍白,不禁给端午使个眼色,体贴地说道,“时辰不早了,青鸾一定是饿了,今儿早起赶来觐见太劳累,让他们传膳吧,我就不在这儿碍事了,你们慢慢用膳。”说着,卫无暇就站起身慢慢向外走去,复又回头望着景生,笑着叮嘱:“午膳后你送青鸾回鸣鸾宫吧,从昆明池上坐船过去,一路上风景优美又便捷,好了,好了,你们不要起身相送了,咱们私下里没那么多规矩。”
不等两个孩子起身行礼,卫无暇就带着端午快步走出了林光殿,明霄从椅子上半站起身,愣怔地看着那个渐渐远去的窈窕背影,——这位女子,行事举止当真非同凡响,谦和温柔又自然洒脱,一点都不矫揉造作,和父王后宫中的夫人们大不相同。
“陛下……没有兄弟……姐妹吗?”明霄略侧身,艰难地开口。
景生摇摇头,“没有,大夏几代来便子嗣艰难,我并无兄弟姐妹。”望着旁边那若即若离的身影,景生只觉喉咙干涩,胸臆窒闷,千盼万盼,将青鸾盼来了,可……可为何总觉得与他咫尺天涯呢!
“陛下,现在可要传膳?”愁眉静悄悄地走进来,轻声问道。一边偷眼大量殿堂中的情形,——唉,看来万岁爷未来的路阻且长呀!
“传膳。”景生简短地吩咐。明霄双手互握藏在袖中,——他现在可连一粒米也咽不下呀。
“要是胃口不好,青鸾可以用点汤肴,或是粥食。”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温柔话语,明霄倏地双手攥紧,拧绞着,真想立刻掉头而去,真想转身冲他大叫:‘你不是景生!不是景生!我们素不相识!请不要再用景生的语气和我说话!’
现实中的明霄稳稳地转过身去,脸上带着点虚无的笑,“谢陛下赐膳。”
卫无暇坐在车辇之中,面沉似水,所有的焦急忧愁都凝结在眉眼之间,再也隐藏不住,“当日我听说璟儿将青鸾安置在昭阳宫,就心有不安,后又听说他将殿名改为鸣鸾宫,就更觉蹊跷,今日一见才知原来如此呀!”卫无暇轻声叹息着。
“是呀,那昭阳宫一向是大夏皇后来东林苑御猎时的寝宫,如今更被改称鸣鸾宫,皇上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了,他们…… 他们是几时开始的呢?”端午也觉稀奇,阿璟与青鸾并无太多交集呀。
“我看就是他去夏阳为青鸾诊病时发生的,而且,哪里是他们,明明是璟儿对青鸾一见钟情,青鸾今日还是第一次看到璟儿呢。”卫无暇沉吟着说道:
“青鸾的娘亲定是位真正的美女,这孩子仪容殊丽,可惜……可惜……” ——可惜他是长子!
端午默然,双唇抿紧,随即便毅然开口:“此事虽是千难万难,但也不是机会全无,璟儿本来就是肩负使命的,若真能与南楚青鸾永结同心,两国即有可能融合一统,免于兵戈相见,关键是……是他们俩要真心互相爱慕……关键是那青鸾是否真是那命定之人!”
“我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关键,”卫无暇凝眉轻叹:“若真能如此,当然是皆大欢喜,不但有了一统江山的期望,璟儿能得到青鸾这样的爱侣,也会幸福美满。问题是:我看璟儿对青鸾是情有独钟,不能自拔了,而那青鸾,神情恍惚冷淡。对阿璟似乎并未用情呀。而且,他……他曾有过一位挚爱之人……恐怕……恐怕很难移情别恋了。”
端午眼眸微闪,忽然咧嘴笑了,神秘地轻声说道:“我看那倒未必,刚才咱皇上给他切脉之时,我明明看见他抬眸悄望,那眼神……那眼神说不出的着迷痴狂……不过……”端午眉头一蹙,唇边的笑纹渐渐消隐,“不过那孩子的神情是有点古怪,忽喜忽忧,悲欢莫辩,叫人瞧不出端倪。”
——嗯,卫无暇微微点头,“端午呀,咱们别的也管不了啦,瞎猜瞎想也都没用,这会儿就全看璟儿的造化了,你就关照愁眉苦脸别打扰他们,多帮帮璟儿就成了。”
端午嗬嗬地笑了,“娘娘,你当真是急糊涂了,那两个小猢狲肯定早就知道此事了,就单单瞒着咱们俩了。”
无暇轻敲额角,也无奈地笑了,——当真是孩子大了不由娘,原来只是藏个蛐蛐罐子,鸟笼子,此时知道在心里藏个心爱的人了!
春日午后,暖阳熏熏,照得昆明池上金波粼粼,一艘凤舫沿着绿荫浓碧的池岸,向昆明池西侧的鸣鸾宫驶去,这也是一艘明轮舫船,比刚才明霄前来林光殿时乘坐的稍大,舱楼高两层,后置四车桨轮,由人力踩踏而行。
明霄倚着雕花敞窗坐在二楼的舱室中,景生与他隔着一个案几,坐在另一侧,望着凭窗眺望,不置一词的青鸾,景生的心沉甸甸的,似装载着太多的相思,无处倾诉,已不堪重负,“青……青鸾……”景生嗫嚅着开口,忽然觉得窘迫,已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可以如此称呼他,“你……你刚才午膳时吃得太少了……容易晕船……要不要叫他们拿点梅子杏干儿上来?”此时在舱室中就只有他们俩人,所有随行的宫侍都呆在楼下的舱室中等候传唤。
明霄听到他小心翼翼的问话,忽然觉得万分不忍,他与景生样貌相像并非他的错误,可自己这半天来却没来由地心生愤恨,不但对他态度冷淡,午膳时更是一言不发,谨尊膳时无言的礼仪。此时听他如此软言相询,甚至带着点诚惶诚恐的不安,不禁眼圈发酸,——每当自己闹别扭的时候,景生也都是如此谦和忍让。
“多谢陛下关切,我……很好……不觉晕眩……”明霄微微侧眸,并未看他,只轻声回答。
听到他清润的声音,景生松口气,一个多时辰来这还是青鸾第一次开口和他说话呢。
“是我愚鲁,忘了青鸾生长在江南水乡,自然不惧风浪颠簸。”景生续道,小心地维持着话题,希望能引得那人儿与他攀谈。
明霄此时已不忍再装聋作哑的对他置之不理,自己心中的悲伤愁苦与人无由,遂侧转身,微垂着眼眸,依然不欲面对他,“我来时听那位愁眉说这种车船是陛下亲自设计的,倒很别致。”
景生的脸上一下子漾起笑意,像个得到了大人夸奖的幼童,此时,他与所有陷入单恋的少年一般无二,食不下咽,夜不成眠,患得患失,悲喜交加,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肯定的话语都能令他欣喜雀跃,面对青鸾,他已几乎完全丧失了对情绪的自控与把握,喜怒哀乐全都系在那人儿的身上,被他牵扯掌控。
“这艘车船是四轮两轴,每一轮桨有八叶桨片,如果是大型的桨轮船可长二三十丈,最多为三十二车,不过它的缺点是需要使用人力,如果是明轮推进的蒸汽机船又当不同了,蒸汽——”景生兴奋过度,一下子说冒了,发现时便立刻顿住,神情微窘,闪眸回望间发现青鸾已一扫漠然的态度,明媚的杏子眼专注地凝望着他,像发现了一个奇迹。
“你……你喜欢造船?还对此……颇有研究?”明霄不由自主地问着。——难道孪生兄弟们的爱好技能都是一样的吗?心中的疑惑已再也抑制不住。
景生本想对此掩饰过去,但面对青鸾深幽的眸光,他竟无法欺瞒,“对,我喜欢船舶制造。”
连……连他的用词语气都与景生如此相像!明霄轻吸口气,眼眸不眨,继续问道:“那……你能告诉我……防沙平底船和……和福船的区别吗?”
这次轮到景生大惊,——福船?这个世界里竟会有福船吗?南楚也已有了防沙平底船了吗?
景生微微收敛因爱恋腾飞的心,沉吟了一瞬便爽然答道:“既然青鸾如此提问,那定是已经知道了这两种船型的区别,只是在考我吧?”景生勾唇浅笑道:“福船为海舟,尖底而船身扁阔,艏艉高企,适航性和耐波性都很强,适于远洋,而平底沙船吃水浅,方头放艄,稳性好,受潮水影响少,顺风逆风都能行驶,适合波小有浅滩的水域,不过,青鸾,你们南楚当真已有福船吗?” ——福船是以福州命名的,难道在南楚竟真的有福州吗?
明霄看着他神态自若地侃侃而谈,已完全陷入迷乱状态,——福船是由景生命名设计的船只,在此之前,他从未听说过这种船型,华……华璃又是从何而知的呢?
明霄茫然地点点头,“——有,我们有福船,可是,陛下又是如何得知的福船呢?”
景生微愣,——这是什么问题呢?既然福船已出现在这个世界,那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自然能为人所知晓了。景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倒为青鸾一口一个‘陛下’纠结不已,思来想去,景生决定铤而走险,故作随意地说道:“嗯……青鸾……私下里可否不要尊称陛下了……”
明霄一怔,似乎刚从迷雾中走出,随口问道:“那……那该如何称谓?”
景生的心跳一下子停止,胸腔中静悄悄的毫无动静,青鸾……青鸾不知道他是璟……青鸾那天在欢爱时叫的倒底是谁?
“叫我璟,可好?”近乎绝望地问着,景生已感觉不到心跳,难道世上还有另一个‘璟’吗?难道那晚青鸾将他错认为‘他’了吗?
——景!明霄倏地腾身站起,惊骇地盯视着对面的少年,完全不相信自己耳中所听到的回答,他……他此时未穿龙袍……身上裹着件半新不旧的锦袍……浅浅珠灰色……更衬得他的容颜如画……身姿挺拔……他……他是景生吗?
“景生——!”明霄失声叫道,这个名字已经在心头跳跃激荡了千万遍,他的耳中嗡嗡轰鸣,犹如万蝉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