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情事 作者:豹纹花狐鸦

    第一章

    招娣是一只小狐妖，住在云山山脚下，是狐爸狐妈的第八个女儿，爹妈为了要个儿子，学著人的样子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只是招娣招来的还是妹妹。

    作为家里排行不上不下的孩子，招娣并不受宠。她对自己的名字很有意见，总觉得不好听，可是想想前面的姐姐们都是按照排行直接叫一、二、三、四，又很认命的决定保持沈默。只是在面对其他妖怪的嘲笑，她还是会有点伤心。

    想想也是，隔壁洞的白狐姐姐两个宝贝女儿，一个起名叫明晰，一个起名叫皓云，两只小白狐也的确生的雪团儿般讨人爱，纯白柔软的毛皮，晶亮的黑眼睛，每每结伴出洞来玩，一路上总是博得老少妖怪们的一致赞赏。招娣偶尔到水边看看自己的倒影，暗暗叹一口气，扯出一个笑脸来自己安慰自己，好歹还是个正常的狐狸样子，虽然毛色不好看，又瘦瘦小小的。半山腰橡树下常住的灰兔j倒是曾经说过，招娣的眼睛挺漂亮，就是看不出一丝狐媚，颇有些愧对於狐妖这个族类。招娣只能讪讪的笑笑，把难得受到称赞的那一点点小得意压下去。

    近来天气一直不好，又是风又是雨，山上的妖怪们都很担心雨要是这麽不睁眼的下雨，再过一阵子保不准要山洪暴发，那可就要威胁到生计了。这个山头虽然不大，草木也不见得旺盛，住著的妖怪可真不少，不过都是没什麽法力的小妖怪们，拖家带口的一住就是几百年，日子虽然琐碎，却胜在悠闲自在。没有法力高强的妖怪统治，也没有时不时天上下来这个神那个仙的唬的一众妖怪们躲的躲逃的逃，时间一长，整个山上的妖怪都失了争强好胜的心。

    周围其他几个山里的妖怪对云山的妖怪们颇为不齿，认为他们很是丢妖族的脸，除了早些年有个别妖怪修成神仙的，後来的妖怪都满足於家长里短的日子，别说修仙了，连法力高强的都没有。招娣从山上最老一辈的灰熊j那里听了不少其他山头的妖怪修成仙人的故事，灰熊说的绘声绘色，又拉住招娣把天g的生活添油加醋的描画一番，本以招娣听了该对他顶礼膜拜，没想到招娣虽然小却不是几个故事就能唬住的小妖，推脱说要回去照顾妹妹，闪人了，留下话痨的灰熊气的直跺脚。

    雨又昏昏的下了几日，立夏的前一天，终於是停了。

    招娣很高兴，她只爱瓢泼大雨，对绵绵不绝纠缠不断的细雨深恶痛绝。立夏当天，难得的出了太阳，招娣起了个大早，哼著小曲，准备把搜集的各色树叶找个平坦的地方晒晒。搜集树叶是招娣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即使家里人常常因此嗤笑她没出息，看到好看的树叶她还是会毫不犹豫的捡回家去。狐爸狐妈骂了几次发觉没用，也就由她了，横竖招娣不是个出色的孩子，再多这麽个拿不出手的爱好也没什麽。

    出一块干净的布，招娣把已经开始微微发潮的树叶仔细包好，抱在怀里出了洞门。前几天上山给十四妹妹找果子的时候招娣在一个不常去的水坑後面发现一块大青石，周围没有遮挡，又是在山顶，正是个晾晒东西的好地方。招娣找了块高点的地方向山顶处看了看，大致确定了方向就出发了。

    三姐姐曾经笑招娣是傻大胆，这山里很多地方小妖怪都不敢去，招娣就傻乎乎的往里闯，幸运的是一直没遇到过危险。这次这个青石板所在的地方也是罕有妖怪知道，招娣心里就是爱这种不为人知的地方，可以享受一下那种保存秘密的微妙感觉，心里也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不过也因为没有妖怪去过那个地方，路可是一点都不好走。

    好不容易跋涉到半山腰，招娣已经累的快要散架了，望望前面，咬咬牙继续走。招娣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挺变态的，就喜欢自虐，像是晒树叶这种事，完全可以在家附近找个地方晒了，她偏不，非要吃力不讨好的找一个自己认为合适的地方。招娣自己问自己为什麽呢，想了很久得出一个答案：费尽力气办好一件事以後回想起来特别有成就感。这个答案挺好笑的，也挺笨的，招娣默默的想。

    就这麽出一回神，自己对自己笑笑，再赶一段路，晌午的时候总算是找到目标大青石了。

    看著面前的石头，招娣很满意。石板平整干燥，没有生青苔，阳光照在上面亮的晃眼。顾不上饿的前心贴後背，招娣眼里蓄著笑忙不迭的把怀里的布包放下，又在周围找了些干净的小石头，便开始一片一片拿出树叶来铺在石板上，再小心翼翼的压上一个小石头，生怕一阵风把树叶都给吹跑了。

    铺好所有的树叶，招娣满足的往空著的地方一躺，觉得人生真是美好。可惜这份美好的感觉没能维持多久，招娣闲下来了才觉得饿的头晕脑胀，胃里也隐隐作痛，不得不爬起来找点吃的。早上急著出门，居然忘记带吃的，招娣在心里哀嚎一声，耷拉著脑袋准备去找点果子什麽的填填肚子。

    离石板不远的水坑边似乎有几棵结了果子的树，招娣瞄瞄面前的树叶，再拍拍早就瘪下去的肚子，一步三回头的往水坑边挪去。

    水坑里的水很是清澈，周围的树看起来长的分外茂盛。结果子的树的确是不少，招娣在树下转了几圈，发现成熟的能吃的果子却没多少，而且熟果子都在树顶，招娣从小就不会爬树，自然没有本事去摘那些熟的，只好费力弄了几个泛青的果子，拿到水边洗了洗，看著果子出神。

    这些果子她没见过，长的浑圆可爱，青色里微微透些红，用爪子捧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也没什麽味道，招娣实在饿的有些支不住，捧起一个试著咬了一口，愣住了，因为这果子什麽味道都没有。她本来以为这青青的果子应该是酸涩难咽的，哪想到吃了一口又一口，还是没有任何味道。

    “难道是我舌头坏掉了？可是为什麽呢……”

    招娣试著找了几片草叶子放到嘴里嚼了嚼，发现还是能尝到一点点苦味，那看来问题是出在这果子上。

    “真奇怪，这是什麽果子啊，都没见过。”招娣咕噜著，把剩下几个也吃了，拍拍爪子回到大青石去看著她的树叶子去了。

    第二章

    一连几日，招娣都早早出洞去大青石处翻晒树叶。她也知道树叶这种薄脆之物不能暴晒，每次都正面晒上一会儿，反面再晒一会，翻来翻去倒也麻烦，还要留出来回赶路的时间，又不能整天耗在大青石边，家里该干的活还是要干，这麽一来，招娣反而比平日更忙了点。自从第一次吃了那奇怪的果子，接下来几日招娣索x就用果子充饥，也省去每次带干粮狐爸狐妈不给好脸色看。等到树叶都晒干了晒好了，招娣也把那几棵树上能吃到的果子给吃光了，原先还担心吃坏了肚子，後来发现没什麽不妥也放下心来。她原本就喜欢静，无奈家里实在是静不下来，前面七个姐姐经常为我碰著你一点你踩了我一脚闹的不可开交，狐爸狐妈忙著照顾年纪小的妹妹们没空管她们，洞口一棵大树上偏偏还住了麻雀一家，天晴了自然是可著劲的叫。招娣真想整天待在这片她自己的天地里，晒晒太阳吃吃果子，水坑边风光极好，看看水眼睛也敞亮，无奈终归还是要回去的。

    “若是能化成人形，在这里搭个屋子不也是很好麽。”

    招娣看著水里倒映出的一只小狐狸，自言自语道，随後又自嘲的笑笑，自己不过是最低等的小狐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有福分修出人形。抬起爪子拍拍脸，招娣起身收拾树叶准备回去，却听得头上有声音问道：

    “小狐狸？”

    招娣吓的一抖，抬头看去，随後笑道：

    “白羽啊，你怎麽也到这儿来了？”

    水坑边一棵大树上赫然蹲著一只雌x白色猫头鹰，睁著圆眼，勉强可以看出脸上是带笑的。这只罕见的白猫头鹰是招娣少数几个说的上话的朋友之一，名唤白羽，真真是名副其实。

    “啧啧，没礼数的小狐狸，我好歹也长你两百岁，叫声前辈会死啊？”

    “别费力气瞪我，反正你那眼睛再瞪也就那麽大了。”招娣心里偷偷笑了几声，继续收拾树叶。

    “招娣啊，你在这干啥？”白羽飞下来，蹲在青石上看眼前的小狐狸一片一片的理好树叶。

    招娣抬头瞥了她一眼：“你不是看见了麽。”

    “哎呀，小狐狸，我无聊嘛！”

    “你哪天不无聊？我说找个公的猫头鹰来你就不无聊了你又不愿。”

    “老娘冰肌玉骨的哪是寻常猫头鹰配得上的？”白羽抖抖全身雪白的羽毛

    “……”

    “怎样，被我的美色迷住了吧？”白羽继续得意洋洋的扇著翅膀转了两圈，看著招娣抽动的嘴角，爆出一阵大笑。

    “好啦，白羽你总是这一句话。你到这里来干嘛？”招娣不理她，问道。

    “我听说这边有逐空树结果子了，来看看。”

    “逐空树？”招娣奇怪的说：“没听说过啊，长什麽样？”

    “你小孩子家家的，才活了几百年啊，老娘说有就有。至於什麽样啊，据说这树最奇特的一点就是它会伪装成跟周围的其他树一样，只有结果子的时候才能辨认出来。”

    “那果子长什麽样呢？”

    “呃……就是果子样啊……”

    “……”

    “不要那种表情嘛，这果子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它没味道。”

    招娣心里一惊：“这不是我吃的果子麽？”面上不动声色，等著白羽继续说。

    白羽扑棱扑棱翅膀，继续说：

    “我也是听山里的老前辈妖怪们说的，逐空树的果子每隔500年结一次，与其说是果子，不如说是天水的j华。说是吃一颗顶的上100年的修为。”

    招娣脑子里轰轰轰响了一阵，不知道怎麽形容现在的心情。一颗顶100年修为的果子，她吃了好几天，几乎是把那几棵树上能吃到的果子都吃了，这样算来，她现在身上有几千年的修为？

    “招娣啊，我就是听说这边有这种树来看看，结果真的有啊！”白羽突然两眼放光的拖住招娣，把她拖到那几棵树下，激动的喋喋不休：

    “你看你看！就是这个树！就是那个果子！”

    招娣在心里说：

    “可不是麽，你要知道我吃了很多，还不掐死我……”

    招娣看著上蹿下跳的白羽，想想自己吃掉的那些果子，苦笑慢慢扩大。成仙啊……自己只是个没怎麽修炼过，也没什麽仙g的小妖，到了历劫的那一天，三道天雷下来自己恐怕是魂飞魄散，哪里有飞升成仙的可能呢？耳边白羽还在一惊一乍的表达她的激动之情，招娣这时候却鲜有的开始想家，想见到飞狗跳的家人。

    “哎？！怎麽会这样？”白色猫头鹰继续绕著树上下翻飞，情绪却从大喜过望变成疑惑不解。

    “有什麽不妥麽？”招娣小声问。

    “当然有不妥！很大的不妥！这几棵树上的果子没有一个能吃的！都是熟果子有屁用啊！”

    “呃？熟果子不能吃麽？”

    “熟果子什麽用都没有啊，跟桃子李子苹果香蕉没有区别！”白羽咬牙切齿。

    “……白羽你慢慢玩，我回去了。”

    招娣转身往山下跑，白羽似乎没听见这句话，还在原地悲愤的大叫为什麽。

    她从来没想过要成仙，也不知道成仙有很什麽好处。从小她就只是一个普通的狐妖，所有的法力也不过是燃起一朵狐火吓吓人。狐爸狐妈不宠她，她觉得没什麽不好，自己长的不好看，她也没有很受困扰，就这麽吵吵闹闹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很好，闲的时候还能做一点自己喜欢的事情，然後大限到了，就平静的接受，不求轰轰烈烈。

    这样错了吗？所以老天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让她莫名其妙的要成仙。

    招娣脑子里浑浑噩噩，死死抓住手里的布包，一味的往前跑往前跑，什麽也听不见什麽也不想看。待到熟悉的大树和洞口出现在眼前才堪堪刹住脚，倚在洞口喘气不已。

    狐妈依然是看了一眼招娣，叫她清理清理身上的草叶子树棍儿然後吃饭，一边念叨著狐爸去跟山猫下棋还没回来十妹妹又跟前头洞的灰狐狸跑的没影云云，十九妹妹拖著口水来拉她的尾巴叫著“糖，糖姐姐”，招娣突然很想哭。

    再怎麽不情愿，这里是她的家。若是化了仙去，不知道狐爸狐妈会不会开心一点，好歹是盼得了一个有些出息的女儿，可是，如果挨不过天劫，魂飞魄散，这恢恢天地间再也找不到这个瘦小的叫招娣的狐狸，连齑粉也不曾剩下，他们可会流泪？

    招娣逼回眼里的泪，回头抱了十九妹妹温声哄她亲自己，涂了一脸的口水，小十九又挥著爪子要给她擦干净，被迎面走来的大姐姐笑著从招娣身上扒下来，还不依不饶的嗷嗷叫著，招娣笑，谢了大姐便折身去自己房间，放下怀里的布包开始发呆。

    “招娣！来吃饭！”

    狐妈开始喊人，招娣赶忙蹦起来拍拍身上杂物，换上笑脸走出去。

    第三章

    狐妈是个在吃上很讲究的人，招娣她们从不吃n时就开始吃熟食。狐妈经常感叹没有女儿来继承自己炉火纯青的厨艺，狐爸就在一旁感叹只要嫁个好夫婿就算不会做也没关系。招娣对做菜很有兴趣，却不愿意像狐妈那样一定要什麽菜怎麽做才算正宗，也就没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的兴趣。

    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饭。狐爸一如既往的开始炫耀自己下棋把山猫杀的片甲不留，不过大家都知道狐爸的棋艺有多差；狐妈一手抱著最小的小二十一边腾出j力来看著十八十九有没有好好吃饭，三姐姐依然是看见五姐姐就摆出臭脸色话里带刺，两人唇枪舌战一阵子，在狐妈的制止下消停一会儿，然後继续；大姐姐二姐姐坐得稳如泰山默默吃饭。

    招娣认真的看著所有人，身边的小十用胳膊肘捅捅她，奇怪的问：

    “八姐姐，你在看什麽？”

    招娣回过神来笑笑道：“没什麽，只是觉得好像很久没有见到你们了。”

    小十骇笑：“十姐姐，你莫不是糊涂了吧？”

    招娣愣了愣，有些黯然的说：“可不是糊涂了。”赶著扒了两口饭，招娣站起来说：

    “许是今天太阳下晒猛了，头晕，我就先回房间了。”说罢起身离桌。

    狐妈抬头看看，半晌道：“整天出去瞎跑，也不多吃点东西。看你瘦的那个样子。”

    招娣脚步顿了顿，回身笑答：“娘，我记下了。”

    回到房间把门c好，招娣扑在床上闷闷的趴著，想想下午白羽那番话，再想想家里人，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在心里越翻越大，终究是掉下泪来。

    自己要成仙，说出来大家一定不会信的吧，招娣有些好笑的想。她周围妖怪留下的印象都是安静的，平常的，从来没有什麽与众不同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一直很乖顺的过著自己的日子，除了偶尔因为执意继续自己不登大雅之堂的爱好被家里人骂几句，其他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就算自己真的成仙飞升了，别人也依然会觉得是笑话吧。招娣在床上缩成一个毛团有点悲哀的想。当神仙，不是她这种没有追求也没有出色之处的小妖怪能做的事情，如果她运气好顺利度了天劫上了天g，也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地仙，只会给云山的妖怪们丢脸。

    浑浑噩噩一会睡一会醒，这一夜就这麽过去了。

    招娣开始每天待在家里，转到这屋转到那屋，看看洞门口的大树，饭桌上的碗，盯著最小的妹妹们傻笑，笑的小十八小十九几乎要躲著她走。晚上就默默的坐著，觉得家里什麽都好，却总是睡不著，常常坐著坐著就发现，天已经亮了。

    几天以後，狐妈忍不住问近来一直在家待著不出门的招娣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招娣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跟她实话实说。

    “娘，我不瞒你，我……我可能不久以後就不能在家了。”

    “……你在外面闯祸了？”狐妈交握的手紧了紧，绷紧了声音问。

    “没有，不过，不知道是福是祸倒是真的。娘你听过逐空树吗？”

    “吃它一颗不熟的果子就能顶100年修为的逐空树？”

    “是啊，就是这个逐空树。娘，我吃了很多它结的果子，都是不熟的。”

    招娣索x把事情来龙去脉都说了一遍，狐妈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手却越握越紧。

    “……娘，你说，我怎麽办？”招娣突然笑了出来，抖著爪子去拉狐妈，却被狐妈一把抱进怀里。招娣闭闭眼，滚出一颗泪。

    “招娣，以你的状况，这天劫……怕是过不去啊！”狐妈抱著怀里瘦小的女儿，生生的感觉到手下小小的身体筛糠似的发抖。

    “娘，我断不能连累了一家人，我……我打算到山里去。”

    “招娣……你……”

    “娘，我没有别的办法。三道天雷能要了全家的命啊！不如我一个人受了，若是能过了，成了仙给爹娘长脸，若是，若是过不了，您只忘了有过我这个女儿便好……”

    大哭一场之後，狐妈还是帮招娣收拾了包裹，但是坚决要跟全家宣布这个事才放招娣走。拧不过自己娘亲，招娣只得任狐妈牢牢拉著自己的手等到全家都回来。

    狐爸进门的时候以为自己眼睛出问题了，狐妈居然拉著一向不声不响的八女儿的手，看著她的表情也破天荒的充满温情，等其他姐妹们陆陆续续进了家门，眼神都不由自主的飘向坐在洞府正中的狐妈和招娣。

    “小九小十，去把你们十九二十妹妹抱来，大家都坐好吧。”狐妈面露疲惫，轻轻的说。

    狐爸连同所有女儿们觉得事情好像不太对，不过都明智的等著狐妈继续说。

    狐妈认真的看了招娣两眼，代替她跟全家人说明了情况，洞里一片死寂。

    “娘，八姐姐要走了吗？”

    招娣看著发问的十九，挤出一个笑容回道：“是啊。小十九要听娘的话，八姐姐有空就回来看你。”

    “那八姐姐会给我带好吃的吗？”小十九眨眨眼睛，继续问

    “好，八姐姐一定带。”

    招娣知道，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要多假有多假，只是不笑又能怎麽样呢？

    招娣没有听清大家都说了什麽，一味的笑著跟每个人说没事的放心吧，到最後好像连自己都相信真的可以没事的，

    “八姐姐！你可以不用笑的！”

    招娣感觉到有双温热的胳膊抱住了她，低头勉强看清是小七冲过来抱住了她。

    “小七。”招娣开口叫了一声，眼泪倾盆而下。

    哭到脱力，招娣被狐爸抱回房间。明明已经不想哭了，眼泪却还是往下掉，好像要把身体里的水分都哭出来才罢休。招娣把脸埋在床上，等到周围都安静下来，夜虫开始鸣叫，爬起来抹把脸，决定马上离开。

    抱著狐妈给整理的包裹，招娣悄悄的到洞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静静的离开。

    外面夜色很好，虽然没有月亮，地上仍然有淡淡的温柔的光辉。招娣静静的往前走，树叶哗啦啦的在头顶响，她想了一下，开始哼小曲。既然要离开，知道很快要面对的是什麽命运，哭又有什麽用，不如干脆的抛开一切，该干什麽干什麽。

    第四章

    赶了一夜的路，在远处亮起第一道阳光的时候，招娣才发觉自己已经走出很远。熟悉的洞门和叽叽喳喳的姐妹们再也看不见了。

    眼前是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草木有些稀疏，隐隐听得到水流声。招娣心里一喜，微微加快脚步往水声传来处走去。没多久，一汪山泉出现在眼前。走到跟前细看，能发现泉里有几尾小鱼游弋，碧青的水草随著波动摇摆不定，偶尔传来两声鸟鸣，招娣心里本来蓄著的一点火气消失的干干净净。捧把水揉揉脸，再喝两口，就著泉边的石头坐下休息。不知道是不是修为增加的原因，连著走了一夜也没觉著累，看来这修为还是有点好处的。招娣把包裹打开翻了一通，有狐妈准备的干粮，有一本看不出什麽内容的册子，还有招娣之前翻晒收好的树叶。招娣拿起一片红色树叶低低的笑了，难为狐妈记著她喜欢什麽，还给她带上了。把干粮和树叶原样放好，招娣开始翻那本奇怪的册子。

    册子看起来很古老，书页边微微卷起，颜色也泛黄，有种常年压箱底的味道。招娣翻开第一页，读了两行，吃了一惊，这册子记下的居然都是修行法术的心法！招娣懵懵的坐了一会，不知道狐妈是哪里弄来的这本东西。在脑中搜寻了很久，招娣突然记起来，差不多几十年前，自己在狐爸狐妈房外无意听狐妈提过，本家出过一个修成神仙的祖辈，其中因缘已经不可考，只留下一本据说对修仙很有好处的书。招娣不由得在心里感叹狐妈神通广大，这本宝贝心法册子居然藏在自家。

    招娣又翻了几页匆匆看了看，除了前面一些简单的口诀之类，後面的她完全看不明白。她很看得开，不懂就不懂吧，又没想过当什麽法力无边的神仙，能过了天劫这一关有点小法术就足够了。收拾好东西，拿出一块干粮来边走边啃，招娣决定要先找个合适的落脚地。

    像其他好奇心旺盛的小妖一样，招娣对於人类的生活很感兴趣，狐爸狐妈的很多做法也都是跟人类学来的。只是碍於自身是狐狸的身份，不敢混到人类生活里去探个究竟，万一被发现可是要被当成祸害给弄死的，云山成为没有什麽法力的小妖怪的聚集地也是因为它地势偏远，周围没有人类的村庄或城市。招娣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溜到离家很远的枫树林找红叶时遇到过出来郊游的一家人，惊怕中只记得那家的小儿子眼如墨玉，声音清脆。现在既然可能已经活不久了，索x找个人类村庄附近的地方安个窝，在魂飞魄散之前了自己一个心愿

    又行了半日，终於见到前面有炊烟升起，招娣满心欢喜，有些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期待慢慢蒸腾起来。招娣找了块高地站上去观察地形，打算选一个安静隐僻又离小镇不是很远的地方搭窝。招娣发现的这个小镇挨著山脚，镇子不大，chu略看来人家不算多，街道集市不算宽阔却热闹非凡，离著这麽远似乎都能感觉到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发出来的生气，这是以前云山没有也不会有的感觉，有一丝危险的气味，而更多的是无穷尽的新鲜感和向往。招娣往四周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从灌木，旁边一个不高的土墩，在那里搭一个窝再好不过。

    也许那本册子上有能化成人形的心法，自己变一个小村姑，在那街上转几圈一定很美好。招娣笑的眼角弯起来，心满意足的抱著包裹颠颠的下了高坡，向那土墩走去。

    招娣手脚一向利索，一个时辰的功夫，一个简单的窝棚就搭好了。招娣又去寻了几片宽大的树叶来铺在窝棚顶上，当做遮雨蔽阳的房顶，顺带摘了些味道悠远的香草摆在窝棚边。招娣虽然是个狐妖，却不影响她追求良好的居住环境。待一切收拾妥当，天色也晚了下来。

    招娣坐在新做好的草垫子上啃干粮，闻著新鲜草叶的味道，没来由的很轻松。原以为自己一个人出来住多少会像小孩子一样哭个几次，没想到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冲掉了所有的不安。她吞下最後一口干粮，爬起来去找水喝。下午搭棚子的时候就发现灌木丛後面就有一条溪，水流平缓，时不时飘过几片花瓣，招娣想象著上游该是怎样的美景，再次自得的感叹一下窝棚的位置选的真是太好了。

    喝完水，招娣回到窝棚里趴在草垫子上，感到无比的满足。

    一夜好眠。

    逛遍了附近的山头，清了各色草木都长在哪里，又想办法做了个小木桶，招娣决定不能整天除了吃喝睡觉乱逛什麽都不做，於是翻出心法册子来研究。翻了几下发现真的有化为人形的心法，招娣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变成人就能到山下的镇上去逛逛，买些人类女孩子喜欢的东西，尝尝人类的食物，说不定还能喝点酒。

    招娣是没有什麽天赋的人，尤其是在这需要悟x的心法上。头晕脑胀的研究了几天终於大致出了一点头绪，再看看後面那些愈发复杂的心法，招娣颓败甩了甩尾巴决定还是学了几个简单的，剩下的就放弃吧。默默诵记了很久之後，招娣确信自己记住了，也理解了，就跃跃欲试的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变成人。

    好不容易等到天黑了，招娣在窝棚附近逡巡几圈，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其他妖类，连个老鼠都没有，才放心的回了窝里开始试验起自己新学到的心法。闭上眼，默念口诀，努力让周身气息按照正确的路径游走。慢慢的，似乎有什麽不同在招娣身体里蔓延，渐渐生成一种全新的感觉。招娣试探著睁看眼睛看了看自己的爪子，惊喜的发现已经是一双人形的手，她马上从草垫子上弹起来，想要转几圈感受一下新的身体，却一阵腿软摔在垫子上。

    招娣有些奇怪的想了想，了悟的大笑起来。自己一直都是狐狸，突然变成人怕是要花些功夫学著怎麽像人类一样直立和走路吧。

    “要学站起来，学走路，学用人类的双手，还要，学人类的语言。啊……真的是很多要学的东西呐！”招娣在心里想，“发个声来听听吧。”招娣轻轻的开口：

    “招娣。”

    年轻女孩的声音钻进招娣的耳朵，很陌生，又很熟悉。

    “招娣，招娣，招娣。”她带著笑，一遍一遍的唤自己的名字。空远的声音围绕在她身边，仿佛开出花来。

    开心了一阵，招娣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她没有衣服。

    第五章

    招娣虽然是妖，也知道以人类的形态赤身裸体不成体统。所幸只有她一个人，免去了被人看光的遭遇。只是想要到镇子上去就要打扮成人类姑娘的样子，这衣服是必须要想办法弄一套的。招娣无奈的再变回狐狸，抖抖皮毛，开始为衣服伤脑筋。

    自己做是肯定不成的，且不说布料哪里来，就算有招娣也没有那个手艺把布变成能穿的正常衣服；买也不成，招娣没有钱，有钱也不能变成人光著身子去买衣服，不然衣服买不到还吓到人了；捡也捡不到，谁家会阔到把好端端的衣服扔掉呢；到乱葬岗去扒死人衣服？扒回来怎麽洗呢？要是在溪里面直接洗了，那脏水流进镇子人储水的水塘岂不是害了人，弄回来自己洗，招娣也不会洗。难道只能去偷？招娣虽然是狐狸，她却从来没干过偷东西的事，当然云山也没有什麽可偷的人家。

    招娣想的头疼，在偷与不偷之间天人交战。不知不觉天都要亮了，招娣还在愁眉苦脸的想不出个办法。探头看看外面已经亮起来的天色，她决定先到山脚下转一圈，说不定能想到别的什麽办法。

    一大清早的，山脚下几乎没有人。招娣围著一个小院落转了转，突然听到“吱呀一声”，她马上跳起来躲进附近的树丛里，又忍不住探头出去看，想知道是什麽人这麽早就起床了。招娣最先看到的，是一双好看的手，骨节匀称，修长温暖，好像泛著玉色的光芒，即使是後来过了几百年，招娣还是能清楚的记得那双推开院门的手。招娣呆呆的看著那双手，心突突的跳著，迫不及待想看清这样一双手的主人是什麽样子，又凭空多出一丝恐慌，怕看见一张跟这双手不配的脸，可是什麽样的脸才算是相配呢？招娣也不知道。

    周围的声音都消失了，招娣屏住呼吸，僵硬的抱住身边一棵树，望著不远处的那个人。他穿著灰色的长衫，墨色的长发扎成干净的发髻，眉眼平和，鼻梁秀挺，唇边含著一缕笑容，神情温和。他提著一个木桶，看样子是出来打水留作洗漱用的。招娣从没近距离观察过一个人，她想，这便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吧。

    那人渐渐走远，招娣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半倚在树边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跳的不像话，再待下去就要窒息而死了。她匆匆钻过树丛，跳过草丛往自己的窝棚跑去，没来由的觉得忐忑不安，这找衣服的事也不了了之。

    过了两三天，招娣在一户农家偷了一套衣物，带回来才发现好像不是给女孩子穿的。无奈她实在没有再去偷一套的胆子，只能勉强穿上长衫，再套上不合脚的鞋子。几天以来她一直在练习走路，如今已经能勉强走的像模像样，就是速度还是很慢。招娣随便捋捋头发，走到水边照照影，看到一个样子滑稽的女孩子：头发散著，身上裹著大了许多的男装，带子随便打了个结垂在腰边，略有点苍白的小脸，下巴尖尖，细细的脖子好像随时要断，平实的眉毛，翘翘的鼻头，浅浅的嘴唇，只有眼睛因为是狐狸而形状美好，大而黑的眼珠闪著潋滟的光。招娣对自己的模样很满意，她觉得太美的容易招来灾祸，最好是扔到人堆里找不到，这样既安全又省心。

    嘿嘿傻笑了一阵子，招娣决定这就下山到镇上去逛逛，满足一下自己日益增长的好奇心。

    山下的镇子叫望水镇，民风朴实，虽不算繁华，酒肆客栈之类倒是一样不少，招娣刚刚踏入这个镇子就觉得喜欢的紧。自己虽然打扮奇怪，看著她的人只是笑一笑并没有露出多麽令人难堪的表情，也没有三两聚在一起对她指指点点。路边有各色小摊，卖胭脂水粉的，卖环佩首饰的，还有各种小吃，小贩们吆喝著生意，脸上都带著热情的笑容。可惜招娣一分钱都没有，也不会变出几两银子来，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那些新鲜的小玩意暗暗的吞口水，然後一步三回头的走开。逛了大半天，招娣又渴又饿，两腿几乎要打颤，这才发现变了人之後消耗比保持狐狸样子大多了，这修为好像也不管用了。招娣慢慢挨出镇子，迷迷糊糊的走到山脚下，看前面有个草墩，赶几步到跟前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再站起来。

    “这位小姐，你这是……”

    招娣忽的一下跳起来，正跟问话的人站了个面对面。她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这个笑容和煦的男人，啊的大叫一声，又赶忙捂住自己的嘴。

    “这个人！这个人！这不是那天我看到的穿长衫的男人吗？”招娣在心里狂叫，面上只是死死的瞪著他，脚底下像生了g，想走又不能走。

    “小姐，你怎麽了？”

    男人笑著继续问道，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背後背著一个书箱，手里还拿了几卷书，看来是个书生。招娣忘了答话，愣愣的想，他的声音真好听。

    那书生奇怪的看著面前这个姑娘。说她是姑娘似乎有点不对，她倒像是个小女孩，神情惶恐又带著点惊奇，穿著奇奇怪怪的男装和不合脚的鞋子，头发随便的披散著，一只手捂著自己的嘴，手指纤细，脸色白的几乎透亮，细细的身形，眉目间的倔强却让人不忍把怜惜这个词放在她身上。

    半天，招娣才回过神来，脸腾的一下烧红了，连忙把手放下来，又不知道往哪放好，两只眼睛从书生脸上别开，慌慌张张答道：

    “没，没什麽。我坐在你家的草垛上了吗？真，真不好意思，我……”

    “姑娘，不用道歉。天色晚了，姑娘不回家麽？”书生好笑的看著招娣手忙脚乱的想解释，轻轻开口说。

    “呃……我……”

    招娣这句话没说完，眼前一黑就向前倒下去。失去意识之前她很奇怪为什麽倒在地上一点也不疼。

    昏昏沈沈中，招娣觉得自己被人抱起来，过了一会被轻轻的放在一个有些硬的地方。一只有些凉的手拨开她额前的长发，盖在她额头试了试温度，又小心挽起她的袖子给她把了把脉，随後一声轻笑，依稀是低声说了一句“似乎是饿的”。招娣觉得脸上的温度又开始上升，想要睁开眼，又觉得这个时候醒过来肯定更尴尬，索x一直装晕算了。主意打定，招娣就开始认真的扮晕倒。

    书生看著床上脸色通红的小姑娘，有些好笑，摇摇头打算出门去弄点吃的给她，随後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让她睡一觉缓缓疲劳，醒了再给她东西吃也不迟。

    招娣听著身边的脚步声出门去，稍微放下心来，却沈沈睡了过去。

    第六章

    招娣现在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抱著被子缩在床角，几乎要眼泪汪汪。

    第一次变成人，居然饿的昏了过去，昏过去也就罢了，偏偏昏在别人面前，这个人不是别人，偏偏是他！招娣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很不希望自己丢人的一面被他看见。结果呢，结果昏倒了要人家抱进屋来，还被人家知道自己是饿的支不住才昏倒。在招娣看过的不多的几本书里，描写男女相见无不是欲语还休含情脉脉，场景少不了鸟语花香，或是人少的园子里，或是风景如画的湖边河边，哪像她，穿的奇奇怪怪，说话结结巴巴，还有毫无美感的昏倒，真是想一头撞死算了。

    有人在外面敲门，熟悉的男声问：“姑娘，你醒了吗？”

    “……醒了……”招娣闷闷的答。

    书生推门进来，就看到床上的人抱著被子缩成小小的一团，头埋在胳膊里，似乎还在低声念叨著什麽，昨天没有发现，原来她的头发那麽长，长的像藤蔓一样包住小小的身躯，幽幽泛著光泽。

    “姑娘，你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继续道：“只是长时间没有进食有些支不住。现在姑娘既然醒了，稍微吃些东西吧。”

    招娣从架在膝盖上的胳膊下面偷偷看了看站在床边的人，还是那件灰色长衫，洗的有点发白，虽然旧却散发著令人舒适的感觉。他手里似乎端著一个托盘，里面放著一个碗和一个小碟子。他站了一会，不见招娣有什麽反应，便把手里的东西放到桌上，温声说道：“姑娘，东西我放在这里了，你记得吃。”就要转身出去。

    “那个……请等等……”招娣慢慢抬起头，外头的阳光有些刺眼，她眯了眯眼睛，看著站在门口一脸笑意的人说：

    “谢谢你。”

    “姑娘不用客气。”

    “那个，能告诉我你叫什麽吗？”招娣小心翼翼的问。

    逆著光的男人好像微笑了，嘴角弯的弧度很好看。

    “我叫君生。”

    君生。

    招娣有些恍惚。果然是个温暖的名字。她悄悄的笑一笑，说：

    “那，我就叫你君公子吧。”

    招娣慢慢挪下床来，局促的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穿上鞋子站起来想往前走，却腿一软瘫在床边。本来都要出门去的男人连忙几步赶到她跟前，扶住招娣软绵绵的身子。招娣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突然加快，一边小声道歉一边努力依靠著身边男人有力的手臂站起来，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望著面前的一碗菜粥一碟小菜。

    “恕我冒昧，姑娘你家住哪里？你现在如此虚弱，我好请他们来带你回去。”

    “你不要叫我姑娘了，我叫招娣，你也叫我招娣把。我……”招娣抬头看看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她身为狐妖，刚刚能变成人，哪有什麽家，哪有什麽家人。想了想她答道：

    “我并没有家，也没有家人。”

    招娣本以为这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没料到说出口後心里赫然涌上一阵酸楚和无力，迅速的红了眼圈。她的家和家人，如今不知道过的怎麽样，是不是还在牵挂她。

    坐在桌子另一端的君生愣了一下，只见对面的小姑娘咬了咬唇，不再说话，低头舀了一勺粥吹了吹。

    招娣把粥送进口中，却差点没喷出来。

    非常难吃！

    招娣没吃过人类的东西，但是以前在狐狸洞，狐妈也常常做些熟食来吃，不能说是珍馐佳肴，至少咸淡适宜，还算可口。难道是狐狸的口味跟人类的口味不一样？

    招娣勉强咽下去，决定再试一次。

    还是非常难吃。

    招娣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君生，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君生的耳朵g有点红，伸手把碗从招娣面前拉开。

    “……别勉强自己。很难吃吧？”

    说完，君生不好意思的笑了，在招娣眼里，这一笑仿佛是一道阳光，天地间一切y霾悲切都被这笑容涤荡的干干净净，只留下无限的安心和温柔。

    招娣也笑了，眼里盈盈有光。

    “君公子，不嫌弃的话，让我下厨一试如何？”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招娣再次不争气的脸红的要滴血。自己这是怎麽了？她跟君生不过是今天早上才互相认识的，完全不了解对方，自己却突然生出了要照顾他的念头，想让他一直都这麽温暖。

    “那个，君公子是我糊涂了我不是说你做的不好吃也不是说我做的就很好吃我没有恶意的就这麽一不小心说出这种失礼的话来真的很抱歉君公子你不要在意我……”

    “招娣姑娘，你慢点，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君生打断她，怕再让她这麽不加标点的说下去说的断气。

    招娣狠喘一口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一口气说了那麽多。

    “招娣姑娘，我还真想试试你的手艺。”

    “咦？”招娣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过我家里只有米和几样简单的菜。”

    招娣随他走进厨房，发现厨房打理的很干净，食材虽然少了些，量倒充足，各色调料也齐全。

    君生帮她生了火，她淘了米，放进君生准备好的干净锅子里，加入适量的水，扫了一眼灶台上的东西，在一个碗里拿出一点r来，想了想便喜笑颜开拿了菜刀开始切r。君生站在一边默默的看著她，只见她麻利的把r片成薄片，又洗了几棵生菜，切了些姜末葱花，等到水滚开，拿勺子搅了搅，觉得米煮的差不多了，下r片继续煮，随後撒了些盐下去，尝了尝，又加了些糖。等粥再滚开，放入生菜姜末，稍微滚一阵，就招呼君生把火熄了，锅端下来。

    招娣盛了两碗粥出来，每碗面上点了几滴香油，撒上一把葱花，又加了些胡椒，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君生，把勺子塞进他手里，说：

    “君公子，我的手艺就这样了，你尝尝？”

    君生回过神来，尝了一口，招娣在一边专注的看著他，惴惴不安的问他：

    “怎样？”

    “很好。”

    招娣於是笑开来，君生看著她也笑。

    两人饱餐一顿，君生揽下了刷锅洗碗的活，招娣又开始烦恼自己的去处的问题。

    现在她想用人类的身份生活，可是她一没钱，二没住处，连吃穿都成问题，又没有谋生的技能，想活下去该有多难她没法想象。

    再望一眼认真洗碗的君生，不知道为什麽，招娣想留在他身边，可是他看起来是个很正经的人，怎麽会收留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只是不试一下不甘心呐。

    招娣小心的开口

    “君公子，我……你能不能收留我？”

    君生讶异的抬头，手抖了抖，看著规规矩矩站在厨房门口的招娣，她脸上带著期盼和不安，明明是幼稚的小女孩的样子，眼神却好像已经经历了很多。

    招娣定定的看著君生的脸，心里想著要是看出一丝的厌烦，她马上就离开，回去变回原形继续过自己等著天劫的日子。至於会不会难过伤心，以後再说吧。

    君生停了手上的活，第一次没有顾得上礼法仔细的看著招娣。她无意识的绞著自己的衣角，细瘦的手指因为用力泛著青白，脸白的透明，紧紧抿著嘴唇，眼睛瞪的大大的，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神色有些灰败，又夹杂著几许期待，看上去有些可怜，眉眼里含著的倔强越发的让人心生感慨。

    “招娣姑娘，我家里有空房间，只是你一个姑娘家，还未出阁就与一个单身男子住在一起，坏了你的清誉就是我的罪过了。”

    招娣本来见他半天不说话已经准备放弃了，听了他这一番话急急说道：

    “君公子，你答应我了？”言语间眼睛闪闪发光。

    君生有点无奈的扶了一下额头，这个姑娘的重点为什麽跟他的不同呢。

    “招娣姑娘，我的意思是，你的清誉……”

    “清誉？那是啥？”招娣眨巴眨巴眼睛，好奇的问

    “……你是个单身的女儿家，跟我这个单身男子住在一起，怕是有人说你不正经，坏了你的名声。”

    “单身的女儿家跟单身的男人住在一个院里就不正经麽？”招娣消化了一下，估著这个“不正经”应该跟狐媚是差不多的意思，便笑的更灿烂了，自己本来就是狐狸，还怕人说她不狐媚呢，没的坏了狐妖的传统。

    “君公子，就说我是你远房妹子，来投靠你一阵子可以吧？”

    招娣笑眯眯的望著君生好看的脸，君生突然觉得很脱力。

    几日後，周围街坊邻居都知道了本来独自一人住在一个院子里的君生君公子家里来了一个远房表妹，大家虽然有些奇怪，但看著君生一成不变的稳重的脸和一团孩气的招娣，倒也没什麽不妥。也有好事人想法子打探看招娣是不是君生的相好，借著表妹的名头住在家里好方便俩人卿卿我我，君生只当不知道，招娣真把君生当哥哥，任旁人怎麽套话都没套出个所以然来，渐渐的本来就稀薄的流言没几天就散了，相比之下，镇上郎中要纳小被大房打出门去，李老爷家的二公子又惹上一身赌债被人打了一顿，这样的事显然有更大的吸引力。

    招娣住进来才知道，君生是镇上一所私塾的教书先生，今年已经二十八，十三年前随父母搬来望水镇，七年前年前母亲一病不起，几个月後撒手人寰。过了不到一年，父亲也跟著去了，剩下君生一人。好在君生当了教书先生，望水镇颇重视教育，他一个人一个月吃穿倒是不愁，几年下来很是攒下些银子。招娣想著，自己还是比君生幸福多了，自己有父母，还有一大堆姐妹，虽然从小到大没感受过被当成掌上明珠的滋味，生活在父母身边还是安宁的。有时候又替君生庆幸，幸好他父母去世时他已经能当事，不是几岁的孩童。

    住进来第一天招娣就跟君生表示，他的一日三餐洗衣打扫她全包了，君生觉得过意不去，怎奈招娣软磨硬泡，说自己是房客不交房租已经罪大恶极再白吃白住不是要天怒人怨，又说既然自己是他的妹子就要照顾哥哥，君生被她说的头晕脑花，只得应了，招娣便笑的眼弯起来，乐颠颠的做饭去了。那天下午君生从学堂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布包。招娣在院门口，看著长身玉立的人缓缓走来，有一瞬间的恍惚。

    “君生哥哥，你拿的是什麽？”招娣迎上去好奇的问。

    君生含笑拍了拍她的头，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招娣，这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招娣奇怪的瞄了君生一眼，解开布包，看到一叠衣服和两双绣鞋。

    “你不能总是穿男人的衣服，小姑娘要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君生放下书箱笑道。

    招娣只是看著他傻笑，心里被装的满满的，涨的好像要满出来，酸酸的。

    包里的衣服有两套，一套是藕色的裙子，领口绣著小花，绵延到裙角；另一套是浅蓝色棉布家常衣服，没有那麽繁复，在家里做事时穿正好。两双绣鞋花样差不多，但是柔软舒适，只是有些偏大。

    “哥哥也不知道你的身量，就看著买的，你试试合适不合适？”君生其实也想看看招娣正正经经穿上女装的样子。

    “君生哥哥，谢谢你。”招娣抱起衣服，冲君生破颜一笑，转身出了书房回自己屋里。

    招娣虽然变成人，却真没穿过女孩子的衣服，先拿起那套裙子研究了半天，翻翻这里看看那里，高兴的几乎要笑出声来。只是，这麽多带子什麽的，招娣往身上套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才算勉强穿好了，可是屋里没有镜子，招娣突然有些胆怯，不敢出去让君生看见。

    “招娣，你怎麽了？”

    君生发觉招娣已经进屋很长时间，久到他以为招娣又昏倒了。终於忍不住问了一声。

    “没，没什麽。我马上就出去。”

    招娣拉了拉衣服，整了整被她一番折腾已经有些发皱的裙子，心一横出了门。

    傍晚的太阳光线已经没有那麽强，招娣一出门，就看见站在书房门口的君生。柔和的光亮让他显得分外温和，招娣觉得耳g在发烧。

    穿著藕色衣裙的招娣扭捏的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羞涩的笑著飞快的抬头看了君生一眼，又低下头去，长发垂在耳边，又伸手挽到耳後，露出颈上一抹炫目的白。

    “看来还是很合身，招娣穿这个颜色很好看。”君生回过神来，语意充满赞叹。

    招娣听清他的话，惊奇的抬起头来。长这麽大，这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自己好看，而且还是一个男人。招娣抑不住满脸的喜色，眼角眉梢因著内心的欢喜带了浅浅的春色，越发显得笑靥如花，发色似墨。

    “君生哥哥，谢谢你，我很喜欢！”

    招娣咬了咬唇，蹦出这句话，转身往厨房去准备做饭，却忘了自己穿的是长到脚面的裙子，鞋子又大，脚下一绊，只听到闷闷的一声，招娣脸朝下摔了个结实。

    摔一跤的後果就是，刚上身的新衣服弄脏了，只能洗了。君生到学堂去了，上午的阳光很好，招娣郁闷的坐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揉著摔青的膝盖，看著晒在院子里的新衣服，止不住回想起昨天丢脸的一幕。

    “啊！为什麽我丢脸的样子都被君生看到！”招娣苦恼的挠挠头发，颓唐的叹一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只当我是妹妹。”

    想到这里，招娣愣住了。

    自己，真的希望当他的妹妹吗？如果不当妹妹，那他又能当自己的什麽呢？然而如果自己真的当他是哥哥，为什麽会在意自己丢人的样子被他看到，为什麽会看见他笑就脸红，为什麽收到他的礼物会心擂如鼓，又为什麽照顾他让自己那麽心满意足？

    这，不是妹妹对哥哥吧。

    招娣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她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但是她知道，如果真的当君生是哥哥，那些情绪是绝对不该出现的。

    跟君生在一起时间越长，她越是忐忑。如果喜欢上他，自己只能离开了吧。

    招娣隐约的知道天劫来的时候她应该是有所感应的，现在她没有觉得异常就应该是安全的。可是，即使安全，也不能喜欢君生。

    自己不会变老，而君生一年一年会老去。她不敢想象看著自己喜欢的人一步一步走向衰亡而无能为力。更何况，自己是狐妖，就算日後成了仙，也是异类。而君生，他的生活平和安宁，她如何忍心把他卷进本不会出现在他身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