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做商人妇 第51部分阅读
嫁做商人妇 作者:肉书屋
程心妍眸底露出一丝怜悯,同样的人,只因为给人做了妾,就低人一等,“太姨娘,坐到椅子上说话吧,木杌子太矮,坐着不舒服。”
点翠愣了一下,笑道:“谢太太怜惜,奴婢坐着还好,不用换了。”
程心妍看了她一眼,道:“过几日,我要和老爷一起上京,这家里的事,就请太姨娘帮着管管,照应一下。”
“太太,这……”点翠为难地咬了一下唇角,“太太信任奴婢,奴婢必尽力而为,不让太太失望。”
“好。”程心妍笑,“那家里就有劳太姨娘了。”
“奴婢预祝太太一路顺风顺水。”点翠起身行礼道。
家里的事算是安排妥当了,用了三天时间收拾行李,十月十八日起程出发。原家三辆马车,两辆坐人,一辆拉行李。詹家九辆马车,五辆坐人,四辆拉行李。
程心妍看着詹家那一长溜的马车,对那句“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有了更深的认识。
詹大人的长子詹远诚在广西某县当县令,长儿媳跟随在任上,孩子也跟在父母身边。同行的是次子詹远智二儿媳卢氏,三子詹远和三儿媳李洁,四子詹远平,以及詹大人的四个小妾。
李洁和卢氏以及詹远和的生母丽姨娘,还有另一个刘氏小妾挤在一辆马车上,不能躺着,只能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坐着。詹大人回京述职是有时限的,这赶路的速度颇快,就是程心妍都有点支撑不住,更别说李洁了,她一路颠簸,辛苦备增。
中午时分,停车在路边休息,程心妍见李洁脸色苍白,上前担心地问道:“洁妹妹,你还好吧?”
“我没事。”李洁虚弱地笑道。
程心妍扶她坐下,接过以晴(李洁的陪嫁丫头)递来的热水,“洁妹妹,喝口水吧!”
李洁喝了口热水,休息了片刻,脸色好了些。
詹远和与丽姨娘说了几句话,走了过来,“表嫂。”
程心妍对詹远和的印象不好,不怎么愿意与他说话,冷淡地点了点头,对以晴道:“好生照顾你家奶奶。”
说罢,程心妍转身去找原牧白父子。
“娘子。”见程心妍走了过来,原牧白起身相迎。
程心妍在锦垫上坐下,捶了捶腰,皱眉道:“这一路颠得我全身都痛了。”
原牧白心疼地道:“早知道詹大人赶路赶得这么急,我们就不跟他们一起走了。”
程心妍斜了他一眼,接过绢儿递来的饼子,狠狠地咬了一口,边嚼边道:“我晚上要吃饭。”
“好。”
程心妍边啃饼子边观察詹远和,发现这小子挺会哄人的,把李洁哄得那么开心,笑得就象朵花,撇撇嘴。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填饱了肚子,詹大人一声走了。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詹远和扶着李洁过来了,“表嫂,远和有一事想麻烦表嫂。”
“什么事?”程心妍问道。
“我家车上太挤,娘子只能坐着,不能躺,赶路太辛苦了,娘子吃不消,远和希望表嫂能让娘子和表嫂坐一车,让她躺一下。”虽然詹远和与李洁感情不是很深,但是李洁怀着他的子嗣,他还是不愿意让她出事的。
听了这番话,程心妍对詹远和的印象稍有改观,虽然花心,但至少还知道疼惜李洁,还有救,扬唇笑道:“我正想找人陪我聊天,有洁妹妹陪着我正好,洁妹妹快上车吧。”
见李洁上了程心妍的车,詹夫人到没说什么话,卢氏却酸酸地道:“装什么娇贵,不过一个商家女。”
“人家是商家女,可人家肚子争气,一进门就有孩子,不象有的人,三年了连个蛋都没生。”刘氏双手摸在肚子上,嘲讽地笑道。
卢氏脸色一变,怒瞪着刘氏,“你说这话意思?”
“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去翻书呀,你不是才女嘛。”刘氏甩着帕子,扭着腰肢上了马车。
卢氏气得额头青筋突起,正要骂回去。詹夫人掀开窗帘冷冷地道:“还不上车。”
卢氏不敢违抗婆婆的话,忍着气上了马车。
程心妍看了这么一出戏,摇头叹气,上了马车,万分同情地问李洁道:“有这样的妯娌很辛苦吧?”
“不理她就是了,也没有多辛苦。”李洁躺在棉垫上,不在意地笑道。
“跟她拌嘴的是詹大人的妾室?”
李洁笑,“刘姨娘和二少奶奶在闺中就认识了,素来不和,尖锋相对的。刘姨娘的爹死后,家里的家产被她大哥败光了,刘姨娘走投无路,就进府做了老爷的妾。那知道过了一个月,老爷就为二少爷定了二少奶奶,二少奶奶一进门,两人就开始拌嘴,一点芝麻绿豆大的事,都能吵半天。”
程心妍轻笑出声,“这到挺有意思的。”
李洁掩嘴打了个呵欠,“无聊时,听她们吵架,是挺有意思的。”
“你累了,休息吧,别说话了。”程心妍让丹霞拿出薄被给李洁盖。
“表嫂,失礼了。”
程心妍瞪她一眼,道:“这些虚礼,你和詹家的人去讲,跟我用不着,快睡你的觉吧。”
李洁笑,闭上眼睛,安心地睡了。
程心妍看着李洁疲倦的模样,轻叹一声,但凡家里有妾室,家宅难宁,当正妻的上要忙着服侍公婆,照顾相公,下要提防妾室背后捣鬼,要费心保护孩子,还要与妯娌们打交道。当妾室的,既要讨好正室,又要提防正妾,还要费心保护孩子,还要与其他妾室争风吃醋,借男人的势,在府里争得一席之子。每个人活着得都很艰难,一句话要揉成几句话来说,话中之意,话外之音,揣测来,捉摸去。这种日子光想想,就觉得累得慌,可怜李洁身处其中,只怕早已累得喘不过气来了。
李洁睡下没多久,犯困的小原祯也被塞进车里,程心妍不能再躺着了,被马车颠得骨头都快散架,到晚上投了栈,趴在床上,叫苦不迭,“哎哟,我的脖子。哎哟,我的腰。哎哟,我的屁股。哎哟,再这么颠下去,我的小命就要断送在这条路上了。”
“太太,奴婢帮你揉揉,一会就好。”香兰帮她按摩。
“哎哟,哎哟,轻点轻点。”程心妍痛得龇牙咧嘴,“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痛死我了。”
“快去请大夫。”原牧白急得在房间里打转转,恨不得以身相替。
“请大夫来做什么,这又不是病,大夫又不治痛。”程心妍捶着床板吼道。
“我去找詹大人,我们不跟他们同路。”原牧白说着就往外冲。
“回来。”程心妍不让他去,“我们不跟他们同路,洁妹妹怎么办?我没怀孕都折腾成这样,洁妹妹怀着孩子,可经不起折腾,这万一要是出什么事,我们会愧疚一辈子的。”
“那怎么办?”原牧白左右为难。
“我躺会就没事了,你别再转圈了,我看着头晕。”程心妍皱眉道。
“那我不转。”原牧白在一旁坐下,挠头想法子。
“娘,呼呼,不痛了。”小原祯守在床边,对着他娘吹气,喷了他娘一脸口水泡泡。
“真是娘的乖儿子。”程心妍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
得到了表扬的小原祯更加卖力,用口水帮他娘洗了个脸。好在他娘也不嫌弃,还很欣慰有如此孝顺的儿子。
第二天上路时,程心妍发现马车上铺了三床厚厚的被子,“铺这么多被子干什么?”
“娘子,垫多些,就没那么颠了。”原牧白笑道。
有被子做缓冲,的确没有昨天那么颠得厉害,程心妍也没那么难受了。不过晚上还是要香兰按摩一番,才能睡觉。
上路的第四天早上,刘姨娘突然腹痛,下体流血不止。詹大人让人请来大夫,刘姨娘流产了。怀孕头三个月,本来就很不稳,还坐在如此颠簸的马车上赶路,不流产才怪了。
“怀上又怎么样,生不生得出还是个问题。”卢氏落井下石。刘姨娘此时已没有力气与她拌嘴。
詹夫人冷冷地斜了卢氏一眼,卢氏就不敢再出声,退到一边。
李洁看着那一盆盆端出来的血水,吓得嘴唇都失去了红润,紧紧抓着程心妍的手,“表嫂,我的孩子……”
“别胡思乱想,你的孩子不会有事的。”程心妍打断她的话,把她扶进房里,请大夫来给她诊脉。
第一百六十七章 劝解
李洁和刘姨娘都要卧床休息,饭菜都送进房去,詹远和就与原牧白一家三口一起用餐,旅途中,没那么多的讲究,男女同桌而食。
詹远和看到原牧白细心地把鱼刺取出来后,把一大块鱼肉放进程心妍碗里,又见他把鸡皮剥下,把鸡肉放进程心妍碗里,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去看程心妍,见她享用起来心安理得,丝毫没有觉得让相公伺候她用餐有什么不妥之处,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再盛一碗饭好不好?”程心妍吃完一碗饭后,原牧白柔声问道。
“吃不下了。”程心妍搁下筷子,摇头道。
原牧白盛了碗鸡汤搁在她面前,笑道:“那就把汤喝了。”
“好多油,我不喝。”程心妍看着浮在汤上那层油花,厌恶地蹙起双眉。
“娘子,你什么时候能把这挑食的毛病改了?”原牧白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问道。
程心妍嘟着嘴,道:“改不了,不爱吃,就是不爱吃。”
“娘子是你说言传身教,你这样挑食,儿子有样学要,到时候也挑食,那可怎么办?”原牧白愁眉苦脸地问道。
程心妍看了眼正努力往嘴里塞饭的小原祯,苦着脸,把汤给喝了。
“娘。”小原祯吃完饭,拿着空碗向程心妍讨要表扬。
“吃完了,真乖。”程心妍伸手把小原祯脸上的饭粒捡走,笑眯眯地看着他,“吃饱没有儿子?还要不要再吃一碗?”
小原祯放下碗,拍拍小肚子,咧开小嘴笑道:“不要,吃饱了。”
“那再喝碗汤。”程心妍盛了碗汤,试了试温度,搁在小原祯面前。
小原祯瞅着程心妍,“娘喝了吗?”
“喝了,一大碗。”
小原祯不信任他娘,看着他爹。原牧白点点头,小原祯这才把那碗汤给喝了。
“小家伙,你是男孩子,要学你爹,别学娘,知不知道?”以身作则太辛苦,程心妍耍心机,让小原祯去学原牧白,这样她就可以逃过大难。
小原祯眨眨眼睛,“爹说娘聪明,祯儿要学娘。”
被人抢占先机了,程心妍狠狠地瞪了原牧白一眼。她这个举动,惹得詹远和皱紧了双眉。
原牧白却丝毫没有觉得程心妍瞪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轻笑道:“儿子象娘,聪明在行。”
“少来,带好你儿子。”程心妍横了他一眼,“我去看洁妹妹。”
程心妍横原牧白那眼,让詹远和的双眉皱得更紧了,等程心妍上了楼,才忍无可忍地开口道:“表哥,你对表嫂太纵容了,这样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原牧白讶然,他宠他家的娘子碍着别人什么事了?
“男为尊,女为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嫁入夫家,应以夫为天,夫有言语,应侧耳详听,家常茶饭,应供待殷勤。可是表嫂所为,有违礼教,表哥你应该训斥她,让她改了才是,怎可容她如此放肆?”詹远和正颜劝诫。
“妻,妇也,与夫齐,那有尊卑之分?再说女子娇弱,男子强壮,身为男子理应多照顾女儿家,怎么反而让女子照顾?更何况娘子为我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十分的辛劳,做相公的理当多体贴,敬重娘子才是。夫妻相处应互敬互爱,那些尊卑之说,太可笑了,表妹夫你读书读糊涂了。”原牧白笑着反驳他。
原牧白说的直接,詹远和面上一红,强辩道:“表哥此言差矣,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鼓之以雷霆,润之以风雨,日月运行,一寒一暑,乾道成男,坤道成女。妻事夫如事天,与子事父,臣事君同也。尊卑失序,如冠履倒置。”
原牧白书到底没有白读,想了一下,问道:“母为女,子为男,那是母尊还是子尊?”
詹远和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原牧白为人厚道,见他说不出话来,也没得理不饶人,笑笑,低头用饭。
楼下的事,程心妍并不知道,若是知晓,对詹远和的印象只怕又要差上几分,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事来折腾詹远和。
程心妍进到房里,李洁已上床休息,见她进来,又坐了起来。程心妍快走几步,按住她,道:“你快躺着吧。”
李洁眸光一转,“那我就失礼躺着了。”
“学着詹家人那一套假模假样的虚礼,真是让人讨厌。不理你,我走了。”程心妍冷哼一声,做势要走。
李洁伸手拉着她的衣袖,笑道:“表嫂,玩笑话,莫恼。”
“谁恼了。”程心妍在床边坐下,笑笑,“跟你开玩笑呢,你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李洁靠在床头,摸着隆起的腹部,叹了口气,“若非刘姨娘出了事,我那能留在这里静养。说起来,刘姨娘也是个可怜人,她进府有四年多了,听那些妈妈们说,她先前怀了一个,六个多月小产了,是个成了形的男婴,这次好不容易又怀上,谁知道又没了。”
“她的事轮不着你来操心,安心养胎才是你要做的事。”詹家的事,程心妍这个外人管不着,也不想管,淡淡地道。
“我知道,不过感叹两句罢了。”
“感叹也不能感叹,没听人说,娘不开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跟着不开心的,你想生个愁眉苦脸的小老头出来吗?”
“不想。”李洁忙摇头。
“不想就乖乖养着,把身子养结实了,好赶路,别的事不要想。”
“知道了。”李洁笑。
程心妍怕扰了李洁休息,闲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下楼来,见原牧白他们已经用完饭,笑道:“如今天黑得早,就不歇午觉了,出去逛逛吧。”
“好。”原牧白欣然同意,伸手抱起小原祯。
詹远和见原牧白跟在程心妍身后出门,又皱了皱眉头,本不欲同行,可枯坐店中也很无趣,只得与原牧白一家三口上街闲逛。
虽然大旱几月,田地收成减少,好在官府开仓放粮,不至于让人饿死,百姓们也能安居乐业。这个不大的城镇,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一行人走马观花,到也有几分乐趣。
逛了一会,程心妍就嚷着累了。一行人拐进了前面的茶楼,点了一壶,几碟糕点,坐在楼上休息。
隔壁桌边有人在闲聊,有一人拿出一幅精致的竹编画向同桌之人炫耀。同桌另外三人见画心喜,对工艺更是赞不绝口,纷纷向他打听在何处购得?价钱如何?
程心妍侧目看去,那是一幅竹编兰花图,长叶飘酒,疏花数朵,静雅无言,精巧别致。花是嫩黄|色,叶是草绿,不再是黑白相间,彩色编织,栩栩如生,扬唇浅笑,这江河的手艺又精进了,回头对原牧白道:“现在可以写信到徐州去,让他们开店了,这竹编画价格要翻上一倍才行。”
“翻一倍?”原牧白差点被茶水给呛着,忙把嘴里的茶水吞下,“会不会太贵了些?”
“艺术品就得这个价。”程心妍咬着糕点,笑得眉眼弯弯,又要有大笔银子进账了。
原牧白不懂何为艺术品,但是娘子说的话总是有道理,笑道:“好,那我回去就写信。”
詹远和的眉又皱了一下,生意上的事,原牧白居然也听从妇人之言,眸光一转,看来上次原牧白教训他的事,也是程氏这女人出的主意,唇边闪过一抹冷笑,管着她自己的男人就算了,还敢来管他,太过份,太不知所谓了。
品茗是雅事,只是小原祯年幼,没耐心坐着附庸风雅,吃了几块糕点,就吵嚷着要走,一行人就出了茶楼往回走。回到客栈没过多久,天就黑了,用过晚饭,让伙计送热水上来,小原祯拽着原牧白去洗澡了。
程心妍无事,坐在二楼的栏杆边听楼下的食客说闲话,詹远和走了过来,“表嫂,远和有一事请教。”
程心妍一愣,问道:“什么事?”
“表哥上回找我之事,可是表嫂的主意?”詹远和开门见山,语气不善。
原来是兴师问罪,程心妍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挑眉道:“没错,是我的主意。”
“表嫂你不觉得管得太宽了吗?”詹远和冷冷地问道。
“我不觉得我管得太宽。”程心妍站起身来,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路见不平,尚且拨刀相助,更何况洁妹妹是相公的表妹,乃至亲骨肉,她的事,我们这些娘家人不帮她出面,难道任由你欺负她不成?”
“我何曾欺负了她?还请表嫂说清楚!”詹远和怒视着程心妍,他对李氏还不够好?
“怎么?表妹夫敢做不敢当?你当我们真是傻子?那天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那名女子,真的是你说的那样?”程心妍冷笑一声,继而又感有些心酸,“不过是为着你的面子,我们才假装相信你的话而已。洁妹妹她没有找你说、没找你闹,那是她贤惠大度,那是她心中装着你,不想让你难堪!你有没有想过,洁妹妹为你孕育子嗣,有多么辛苦?你知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她为了你这般辛苦,你却与别的女人牵扯不清,这还不是欺负她是什么?你怎么对得起她?”
“我,我原本就无纳妾之意,本来就是你们多想了。”詹远和压下心底的那一份心虚,目光闪烁,偏开头,不敢与程心妍对视,“再说,这律法上都规定男子可以纳妾,我就是纳妾,也合情合理。她要是真的贤惠,就该在怀孕后主动为我纳妾的。”
“律法上可无妻怀孕,夫可纳妾这条。”程心妍冷冷地提醒他道。
“我纳不纳妾与你何干,你凭什么干涉我房里的事?”詹远和心有不甘地反问道。
听到詹远和并无纳妾之意,程心妍怒气稍减,想到李洁已嫁给他为妻,若是能让詹远和从心底里断了纳妾之念,对李洁会莫大的一件幸事,眸光微转,放缓语气,劝道:“表妹夫的生母是姨娘,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嫡庶之别,也看多了妻妾之争,难道表妹夫还没过够那样的日子,还想让自己的子女也过那样的日子?没有哪个女人真心愿意将自己的丈夫与别的女人共享,所以嫡妻和妾室之间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所以,后宅里女人越多,就必定越乱!刘姨娘的孩子为什么会掉?她的孩子流产了,她会不会甘心?难道表妹夫也想过那种妻妾表面一家亲,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的生活?难道你非要将一个幸福美满的小家弄成那样妻妾争宠永无宁日才高兴?”
詹远和想起生母向姨娘与詹夫人面和心不和的情形,想起在詹大人和詹夫人面前,他坐着,而向姨娘却只能站着伺候的情形,想起詹夫人在为他兄弟三人选妻上的差别,想起过往的种种,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程心妍见他变了脸色,知道此话触动了他的心弦,打铁趁热,接着道:“表妹夫,这内宅阴私之事,你身为男子的远不如女子知道的清楚,我可是听多了这样的事,有养女不教,累及父母的;有妻妾争宠,败光家业的;有嫡庶争斗,损伤性命的。这样的事,在内宅之中是多不胜数,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你的生母,向姨娘一定比我知道的更多。”
詹远和想起向姨娘他从来都不准他吃詹夫人送来的东西的事,神色微凛,若不是生母的机敏,他或许早就胎死腹中了。
“表妹夫,不是我们想管你房里的事,我们这么做,只是希望你们夫妻能和睦相处,白头偕老。”程心妍轻叹一声,“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呀!”
詹远和闭上了眼睛,片刻,睁开眼睛,眸底已是平静无波,向后退开两步,躬身退下。
第一百六十八章 路遇
休养了三日,刘姨娘的恶露还没有止住,不方便上路。詹远和也不放心让李洁挺着大肚子在路上奔波,与原牧白商量后,让有皇命在身的原家人先行上京,他们则留在此镇多休息几日再走。
程心妍见詹远和这几天都守在李洁身旁照顾她,细心体贴,颇有痛改前非之意;又见李洁眉间眼角都带着化不开的娇羞和喜悦,就知道他们之间的事,她已无须再管。毕竟跟詹远和过一辈子的人是李洁,外人参与太多,万一引起詹远和的反感,那就弄巧成拙了,以后就全看李洁如何做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前行,天明赶路,日落投栈,行程不急不缓。
夜静更深,城中只有数盏萤灯还有闪闪发亮,四下悄无人息,万籁俱寂。
“啊!”一声惊呼,程心妍从梦中惊醒,坐起身来,只觉得额头上凉凉地,伸手一抹,尽是冷汗。
“娘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原牧白被吵醒,伸手搂着她,连声问道。
“没什么,做了个恶梦。”程心妍喘了口气,瘫软在原牧白的怀里,努力不去回想梦境里那张熟悉的面孔。
“娘子莫怕,梦都是反的。”原牧白柔声安抚她道。
虽然黑暗中,原牧白看不到,但是程心妍还是闭上眼睛,遮掩起眸底复杂的神色,轻轻地道:“夜深了,我们睡吧!”
原牧白搂着她躺下,把被子扯好。他很快就睡沉了,而程心妍却睁开眼睛顶着帐顶发愣,好好的,怎么会梦到她呢?一个已死之人。
清晨起来,程心妍精神不济,正好天明时分又下起了倾盆大雨,索性多住一日。
小原祯精力十足,不肯困在客栈里,吵嚷不休,他二十四孝的爹为了哄他,决定打着伞带他出去逛街。
“你这样,会把他宠坏的。”程心妍板着脸道。
“他还小,大些了再教。”原牧白乐呵呵地抱着他儿子出了门。
程心妍百无聊赖,又不愿躺在床上盯着帐顶发呆,就坐在客栈大堂角落,捧着杯清茶,听被大雨阻了行程的人聊闲话。
男人聚在一起,会谈论的只会是女人。良家妇女,他们不敢多嘴多舌,说的是青楼里的那些烟花女子,扯着扯着就扯到开封府最负盛名青楼去了。
锦绣阁、倚红院和添香馆,本是开封府齐名的青楼,可是自四年前,梦笛首次于锦绣阁登台,一首歌舞,艳惊全城。这锦绣阁一跃成为三大花楼之首,梦笛也稳坐花魁之位。
一个男子大声赞叹道:“我走遍大江南北,唯有梦笛才称得上艳压群芳。”
“老兄,你那是老黄历了,如今开封的花魁早就不是锦绣阁的梦笛,是玄机楼的小小姑娘。”另一男子不屑地道。
那男人惊讶地问道:“这小小姑娘又何本事?居然比梦笛姑娘还厉害?”
“这玄机楼原叫桃花馆,本是一间小馆子,今年六月,有个叫小小的女子突然出现,自卖自身,她搞出了许多前所未见的花样,引得大家都往玄机楼跑。经她这么一玩,玄机楼的生意就红火起来,她也就成了开封府的新花魁。”
程心妍微微蹙眉,在这个时代,做奴做婢的赎身,可以改贱籍成为良民。但是入青楼为妓,就算日后赎了身,这依旧是个污点,永远洗刷不掉,低人一等,这位叫小小的女子却反其道而行,着实让人意外。
“她弄了什么花样?说来听听,也让我们长长见识。”男人们起哄道。
“花样可多了,我就只说一样,她是清倌,卖艺不卖身,言明每天只陪三桌酒,一桌只陪三杯,绝不多喝。谁出银子出的多,她就陪谁喝,喝得还是交杯酒。”
程心妍勾唇一笑,这位小小姑娘对男人的心态抓得可真准,难怪能在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就成为开封的新花魁,引得男人们趋之若鹜。
“你这小子就会吊人胃口,别藏着掖着了,多说几样。”
“好好好,我再说一样,她在楼里设了个舞台,台子下面摆着圆凳,弄些袒胸露腹,光着胳膊赤着脚的女人在上面跳肚皮舞,纤腰那么扭啊扭的,眼神那么飘啊飘的,可真是勾人呀。”
肚皮舞?
程心妍眼皮一跳,又一个穿越同仁?
“听你这么一说,我心痒难耐,一定要找机会去玄机楼去会会这位小小姑娘才行。”
“要见她不难,只要你有足够多的银子就行。”
“哈哈,千金难买美人笑,为见美人,银子是小事。”
“看到老兄你的大把银子,说不定小小姑娘会以身相许,到时候你老兄就艳福无边了。”
“那敢情好,我就纳她回去做我的爱妾,天天让她陪我喝交杯酒。”
“这小小姑娘妖媚入骨,就怕你老兄吃不消!”
男人们越说越下流,程心妍听不下去,起身回了房,对这位叫小小的女子,并不是太在意,她是良家妇人,与青楼女子没什么交集,应该也没有见面的可能。
闲话听过就算,雨停继续赶路,十一月初二巳时末午时初,马车稳稳地停在了离开封府三十里外的一间小客栈外。
店家一见来了客人,十分热情,招呼着上了热茶热饭。用过午饭,程心妍见阳光和煦明媚,对原牧白道:“我们走走消消食吧,不然在车上会颠的胃疼。”
“好。”原牧白也不上马,一手牵着马,一手牵着程心妍,沿着官道慢慢走着。
午后的官道上行人甚少,突然,前方一个身影吸引了程心妍的目光,走近一些,看得清楚,是一个身材纤细的女子在有气无力地朝前走着,与其说她是在走,倒不如说她是挪。
那女子向前又挪了几步,身子晃了晃,似乎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向扑倒在地。程心妍甩开原牧白的手跑了过去,蹲下身子把那女子翻了过来,抚开女子遮住脸的长发,轻声唤道:“姑娘你……舒静纭?”
等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程心妍倒吸了口冷气,若不是光天化日,正午时分,她一定以为她见鬼了。舒静纭面色苍白,唇干裂血,与以前光彩照人的模样有些差别,但是并不难辨认。
“她不是死了吗?”原牧白走了过来,看到舒静纭同感吃惊,一个明明已经死了几个月的人,怎么会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程心妍蹙眉,“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原牧白取下马背上的水囊,倒了些水递给程心妍,“娘子,把她救醒,问问,就知道她究竟是不是舒静纭了。”
程心妍喂了舒静纭几口水,又掐着她的人中。
舒静纭悠悠醒转过来,低低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程心妍,眨了眨眼睛,迟疑地问道:“程氏?”
程氏二字,把程心妍“物有相同,人有相似”的猜测给否定了,无可置疑,此女就是舒静纭,她没有死。
“没错,是我。”程心妍站起身来,看着衣衫褴褛的舒静纭,想起初见时她那身打扮,眼神复杂。
“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舒静纭把头发随便地挽了一下。
“我也没想到,我们还会再见面。”程心妍微蹙眉尖,“你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咕咕。”舒静纭肚子发出响声,她从地上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程心妍,“有没吃的东西?”
程心妍眸底闪过一抹异色,这几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怎么会弄得连饭都吃不上?
舒静纭咽了咽口水,低头道:“我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你可不可以给点东西给我吃?”
程心妍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去车里拿来一碟糕点,递给她。舒静纭显然饿坏了,也不管手是否沾了尘土,一把抓起糕点就往嘴里塞。
看舒静纭狼吞虎咽的模样,程心妍五内杂陈,又倒了杯水递到她面前,“你别急,慢些吃,别噎着。”
舒静纭三口两口把一碟糕点全吃完,往嘴里猛灌了几口水,打了个饱嗝,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奉旨进京。”程心妍简单地答道。
“奉旨?”舒静纭微眯了一下眼,“哦,你是为了做皇商吧?”
“我们还要赶路,就不多说了,你请自便吧。”程心妍把水囊和几两碎银子递给她。
“我也要回开封。”舒静纭抛了个媚眼给原牧白,“原大哥,你就捎我一程吧。”
原牧白听而不闻,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程心妍没想到舒静纭才一吃饱,就当着她的面勾引原牧白,似笑非笑地道:“舒姑娘,我们从来都不是同路人,这一程恕我们无法捎带上你。”
舒静纭把垂在额间的长发抚到脑后,道:“原大哥,我可以帮你做成皇商。”
“噗”程心妍忍不住笑出声了,“你已落泊成这样了,还有什么本事帮我们,别开玩笑了。”
“我这次是受那两个贱婢所骗,才会弄得这么狼狈的,等我回城,我要她们好看。”舒静纭斜睨着程心妍,“你去开封打听打听玄机楼小小姑娘是如何引得众男人竞折腰的,你就知道我是否能帮得上你们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时空
程心妍看着她那得意洋洋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摇头叹道:“舒静纭,你已错过一次了,居然还不懂得收敛,还如此的张扬,自以为是。你以为别人都是瞎子吗?他们会认不出你是谁?他们不拆穿你,你应该好好想想这其中的原因,而不是在这里狂妄自傲,以为当个青楼花魁就叫着风生水起,以为凭着那些混迹青楼,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就能咸鱼翻身。”
“你懂什么。”舒静纭不屑地撇撇嘴,仰面看天,目光深远,“侠义每多屠狗辈,由来侠女出风尘。若无红拂女相助,李靖焉能成为了大唐开国功臣?他的画像焉能悬于凌烟阁上,名垂青史?而我就要做红拂女第二。”
程心妍有点傻眼地看着舒静纭,真不知道她这份强大的自信从何而来?且不说舒家族人已经被她连累得远离开封,躲到老家苟且偷生,再无权势可言;她的几个姐姐被婆家找借口休回娘家,死的死疯的疯,几个兄弟也因为她不能进学入仕,这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就看她现在这般狼狈,饿晕在路旁,差点一命呜呼,凭什么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
最让程心妍无法理解的是,舒家的彻底落败,她还险些丧命,难道还一切都没让她认清形式?她都没从中接受到教训吗?怎么还会有如此不切实际的想法?难道真如那些小说写的,穿越女主得老天保佑,百无禁忌,怎么折腾都不会死,所以舒静纭才会毫无畏惧,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穿越者真的无敌吗?
程心妍一直认为穿越者没有什么地方值得骄傲的,在这个时空活得比土著更艰难,在现代已经享受过男女平等,来到这里,却男尊女卑,如此大的落差,没有人能坦然接受。为了活着,她妥协了,可舒静纭却不肯放弃,对舒静纭这份或许可以称之为愚蠢的坚持,生出几分同情,好意劝道:“你如今已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就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要再重蹈覆辙,误了自己的性命。”
“你太肤浅,太愚昧,枉你学了那多先进的知识,不知道凭着学识做出一番轰轰烈烈事业来,却甘愿平凡,象那些被封建礼教压迫下的妇人一样生活,我可和你不一样。”舒静纭用怜悯地眼神看着程心妍,“我认为既然来到了这个时空,就要留下点什么,供后人凭吊。我要让世人知道,历史上曾有我这样一个奇女子的存在。”
舒静纭的雄心壮志,让程心妍瞠目结舌,她的话,更是让程心妍那几分同情化为乌有,这姑娘果然是异类中的异类,不是她这种正常人可以理解的,都已沦落到青楼了,不想着保命,还想着流芳千古,自己肤浅愚昧,不识时务,却说别人肤浅愚昧,这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到是一流。
“娘子理这种没脑子的人做什么?上车,赶路要紧。”原牧白生气了,他讨厌舒静纭看程心妍的眼神,更讨厌舒静纭的语气,牵起程心妍的手,把她往马车边带。
原牧白对舒静纭的评价,程心妍深以为然,这丫头就是一脑残,既然她不听劝,要一条道走到黑,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费唇舌,不再理会她,提裙上车。
“程氏,你就这么走了?”舒静纭惊讶地问道。
程心妍站在车上,回头看着她,淡淡地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你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舒静纭质问道。
求人还是这种语气,这种态度,这位姑娘秉性真是要不得,在现代必是恣意纵情惯了,见过棺材都不知道掉泪。
程心妍唇角勾起一道嘲讽的冷笑,“你是一个有能耐的奇女子,定有法子回到开封去,我这个肤浅愚昧的平凡妇人就不多管闲事,还是就此别过的好。”
舒静纭愣了一下,好笑地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听不得实话。”
“没错,我这人就喜欢听假话。”程心妍对舒静纭彻底失去耐心,低头坐进车内,用力将车门拉上,真是倒霉,做了回东郭先生。
原牧白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催马而行。
车夫也挥动马鞭,紧随其后。
见程心妍一行人真的要走,不管她了,舒静纭这才发现她的处境不妙,此地离开封还有几十里,让她步行回城,她一定会累死在路上的,大声喊道:“程氏你等等,你不要走。”
程心妍不予理会,靠在锦垫上闭目养神。
“等等我,别把我丢在这里。”舒静纭跟在马车后面跑,“原大哥,你是个英雄,你带我走,我会帮你的实现你的价值的,让你名垂青史。”
马车没停,继续朝前,无人理会舒静纭。
“程氏你这个小鸡肚肠,心胸狭隘,自私自利的女人,你丢下我不管,你一定会后悔的,你这个该死的坏女人。”马车越走越远,舒静纭拼尽全力也追不上了,气的面色发青,跳脚大骂。
叫骂声隐隐约约传来,程心妍充耳不闻。马车绕过一个小土坡,已看不到舒静纭的身影,原牧白放慢了速度,靠向车厢,道:“开封是京畿重地,最重视礼教,她这么胡作非为,迟早出事。”
“她的事与我们无关。”程心妍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我们也不需要做什么,自会有人治她。”
听程心妍语气里带着一分幸灾乐祸,原牧白知道她没在为舒静纭伤神,放心地笑了。
上次来开封是阳春三月,花红柳绿;这次来已是寒冬腊月,花残叶落。就在马车快要抵达城门时,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男子嘶喊声,“让开,快点让开,边关急报!边关急报!”
车夫听见喊声,连忙拉马向路边靠去。程心妍撩开窗帘向外看去,一匹快马飞奔而过,尘土飞扬。
“京畿重地,何人纵马?”城门值勤士兵大声喝问道。
马上之人大声应道:“边关急报,速速让开。”
话音刚落,马已飞驰入城。
边关急报,非同小可。
原牧白皱眉,似自语地道:“恐怕要打仗了。”
“不会吧!”程心妍心生侥幸,战争势必会伤亡流血,还是太平盛世的好。
可惜,事实就是事实,没有侥幸,战争已经爆发。十几天前,辽人对大宋宣战,十万精兵集结边境,守关官兵不敌,节节败退,短短十数日,已经连丢两座城池。辽兵在城里大肆哄抢财物,掳杀无辜百姓,并于五日前围攻边陲重镇黄龙府,边关告急,守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