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妾一家欢 第47部分阅读
妻妾一家欢 作者:肉书屋
位二夫人,似乎对自己有几分敌意。
不管这份敌意是从何而来,这样外表看起来温婉和善的女子却比陈纯芳那样华光四射的骄傲女子更可怕。
陈纯芳的傲气和强势早就显示在了骨髓里,即便是刻意收敛,也能让人轻易察觉。
而这位二夫人,要是不刻意去发现,你根本不会察觉。只会觉得她是因为长年守寡而清冷了些,特别的经历和如今的处境,只会让人怜惜和同情。
真是一个危险的对手。
纯歌心里警钟大作,却在电光火石的反应中就俯身拜了拜。
“见过二嫂。”
没等二夫人回答,就去端了一边的茶,软软道:“本来一早就该给二嫂敬茶,只是我娘家那边如今……”勉强笑了笑,又略弯了弯身子,“还请二嫂凑合先喝了这杯茶,等二嫂生日时候,我再重新敬过。”
恭恭敬敬把茶捧到了二夫人面前。
太夫人忙着急的喊道:“老三家的,你身子重呢。行什么礼,一杯茶什么时候不能吃!快起来快起来。”
只说什么时候不能吃,却没说不用敬茶。
长嫂如母,但很多人家里身为长嫂的寡妇却都不可能有这个地位,即便是丈夫还在的,妯娌之间也不能摆多大的架子。
太夫人这样说,纯歌心里就大概有了底。笑着道:“娘,我好好的呢。再说二嫂是嫂子,我这杯茶,是应该的。就是太匆忙了些。”很固执的坚持着,眼神坦然的看向二夫人。
二夫人秀气的眉轻轻蹙了蹙,没有去接那杯茶,就转身回头去看着太夫人,嗔道:“娘,您瞧瞧三弟妹弄的,我是什么身份的人,以前那位也没给我敬过茶,如今都一个人了,还弄这些虚礼做什么。”
话音轻飘飘的,透着一股浓浓的自嘲。
四夫人和五夫人在一边看着,眼观鼻鼻观心,难得没有出来插科打诨。
太夫人本来瞧见二夫人迟迟不接那杯茶,反而转头跟她说话,就有些不自在。
等听到二夫人说一个人,又说了以前的陈纯芳。就想起了二夫人和陈纯芳不对付,二夫人节节退让,最后干脆避到庄子上的往事来。
又想起李建云的早逝……眼神慢慢变成了慈爱,笑呵呵打圆场,“快喝快喝,这是你弟妹的一番心意。”只字不提陈纯芳和寡居的事情,好像刚才没有听见二夫人说什么一样。
二夫人眼神微微一滞,没有再多说,扭过身笑盈盈接了纯歌的茶喝下,还夸这杯茶实在是甜得很。
纯歌就忙道:“二嫂要是喜欢,以后一定常常请您去梅香院喝茶。”
太夫人就出来阻止说现下不行,孕妇不能用茶,“你们两个要是投缘,想要商量茶道,也得等着孩子平安生下来再说。”
四夫人不经意间瞧见李建安一直坐在旁边没出声,看着纯歌的眼神却带着一抹担忧,就站出来道:“哟,瞧瞧咱们三嫂,还站着呢。”
亲自站出来要扶着纯歌坐下,选位子的时候却不由得为难起来。
太夫人本来坐在塌上的左上首,看见李建安回来,主动挪了位子,移到右边去坐。让李建安坐了左边。
这左下首的位子,照理来说,就该是纯歌。
以左为尊。纯歌是国公夫人,虽说二夫人是嫂子,却不是正经的当家主母。
可二夫人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坐在那里稳如泰山,还笑如春风的跟太夫人聊天。
四夫人看见这副情形,暗自悔恨不该出来出风头讨李建安的好,此时反而僵住了。
五夫人就在一边偷笑。
纯歌看出来四夫人的为难,又见二夫人浑然不觉的跟太夫人说话,李建安眉宇中却藏着一抹若有所思,就主动拉了四夫人到右边下首的位子。
“我瞧着这个青山凉竹坐的垫子好,看起来又翠绿有生气,还不会凉的太甚,真真合我心意。”然后坐了下去。
四夫人如释重负,嘘出一口气,坐在了纯歌右边。五夫人跟着坐了位子。
李建安对纯歌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目光。
太夫人却在此时才发现纯歌坐了右下首,就看了一眼还浑然不觉,眉眼都是柔和笑意的二夫人,心中叹了口气,问起了纯歌今天去赵家的事情。
李建安害怕纯歌说起心事来又不舒服,主动帮忙挑着几句话回了,就说要先回去梅香院歇息。
从几个人过来到李建安说要回去,还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二夫人每次回来,念在兄弟之情,李建安总会多问几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迫不及待就要走。
太夫人诧异的看了眼李建安,又看了看纯歌,答应了,留下四夫人和五夫人一起吃饭,还嘱咐人一定要好好伺候。
李建安就陪着纯歌走了,转身绕过插屏的时候,纯歌弯了弯腰,就从光可鉴人的玉屏风上,看见了二夫人投过来的深沉目光。
回去的路上,李建安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没有说出来。
这还是纯歌第一次看见李建安这种神情。
像是为难,又像是迷茫。
纯歌心知肚明他是为了什么事情,终究还是没有点出来。
有些事情,自己都还是混混沌沌的,更遑论要去点醒别人了。
还是回去之后,等童妈妈她们去好好打听打听旧事再说。
方才听二夫人一番言论,似乎跟陈纯芳有些积怨,是不是因为这个才对自己有几分避讳。
要真是因为这个,倒也好办,今后好好相处,让太夫人和李建安看了都舒坦,不用为难。
要是另有其他的缘由,恐怕就……
李建安见纯歌面色反反复复的,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又坦然的样子,本来就凝重的神情更添了几分愁绪。
第二章 当年
回去后童妈妈几个忙上来伺候纯歌。
李建安看着纯歌用了一碗小米粥,才道:“明天我要进宫里去,你就留在家里。有什么事情,等我回来再商量。”
没有具体说什么事,但纯歌却很明白,应该指的是赵家和二夫人两边。
纯歌含笑点了点头。
李建安神色复杂的看着纯歌,眼里又带出怜惜,抱着纯歌去床上眯了一会儿,还是去了静思斋,一直到晚上三更过后才回来。
那个时候纯歌已经睡熟了,感觉到身边人有响动,盛夏的时节里却给她一种奇异凉爽的感觉,不由靠过去蹭了蹭。
就有一双有力的大手伸过来把纯歌搂到怀中,紧紧抱住。
第二天早上纯歌起来的时候,李建安已经进了宫。
纯歌吃了一个香菇肉馅的水晶包子,喝了一碗粳米粥,就不肯再用了。
上好的血燕也给温在了一边。
纯歌看着实在多,还叫童妈妈她们给四夫人和五夫人那边送过去一些。
“选还没做的,不要把做好的粥给人家端过去。”
这是怕四夫人和五夫人以为是梅香院用不完的东西。
奉命去送东西的婆子就在心里腹诽。
上等的血燕,千金难买,就算是国公府,也只是宫里皇后娘娘看在三夫人有身孕的份上赏了一斤,就是宫里,一共也才五斤呢。
就算是剩的送过去又有什么打紧。
这主子们的事情还真是弯弯绕。
屋子里伺候的红玉却担心蕤娘那边。
纯歌就笑道:“她们在太夫人那儿住着,用不着我操心。”
红玉恍然大悟。
几位姑娘如今都住在太夫人院子里,要是这个时候夫人再送东西过去,只怕别人就不是说这位继母宽厚,而是私下议论太夫人刻薄孙女了。到时候岂不是得罪了太夫人。
红玉立时就道;“夫人,是我想岔了。”
纯歌不以为意的笑笑。
打探消息的童妈妈和翡翠正好这时候回来。
“二夫人娘家姓高,祖上几代一直都是国子监博士。听说很厉害,闲暇时候还会教家里子弟念念书,二夫人娘家过继的弟弟前年升任了扬州府的通判,今年就该回京述职了。二夫人还喜欢弹琴养花,没事的时候就抄抄经书……”
翡翠人缘好,什么消息都能问一些出来,却未必能问到点子上,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都没有说出些重要的事情来。
童妈妈在一边看着着急,就扯了她一把,自己上去道:“二夫人嫁进来时候,太夫人就把家给了她当。不过只有一年,二爷就去了,二夫人第三天就移到了霜泠院去住,十一年前那位怀着身孕,在花园里撞到了二夫人,差点小产。二夫人从此就搬到了庄子上,一直到武哥儿出生才回家,没住一个月就又走了。然后就成了每年到庄子上住七八个月的定例,一直到现在都没改过。”
这才是真正的关键!
童妈妈窥见纯歌听进去了,又正色道:“二夫人搬去庄子上后,国公爷和那位曾经大吵过一架。武哥儿抓周的时候,太夫人当着人面说要让二夫人搬回来一家团聚,第二天武哥儿就发了高烧,那位请了普宁寺高僧来,说是被人克着了。二夫人就再没进过那边跨院。也没见过武哥儿,太夫人院里周瑞家的说,常常听太夫人提起二夫人,还一直落泪。”
纯歌脸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又有些想要苦笑。
前面有一次小产,后头又有一次被克着。
看样子陈纯芳还真是不喜欢这位二夫人。
不过这中招数用的也实在太明显,即便把人弄到远远的了,也把李建安和太夫人的心给伤了,反而让李建安和太夫人更加怜惜偏向二夫人。
难怪二夫人对自己那副样子,太夫人也只能装作看不见,李建安也什么话都不好说,甚至李建安还特意提前嘱咐了一番。
纯歌就头痛的揉了揉眉心。
童妈妈却给翡翠和红玉使了眼色,让她们两个人去把窗户关的严严实实,才道:“夫人,我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
纯歌就诧异的望着童妈妈。
“夫人您想想那位的为人行事,可绝不像这么不谨慎的人,这事情,我寻思来寻思去,看着像是明明白白的,但内里总透着那么一丝古怪!”
如同醍醐灌顶一样,纯歌本来因为陈纯贞的事情还有些迷糊的神智一下子都清醒了,思路也明明白白的展开来。
的确是不对劲!
陈纯芳高傲强势,心神深沉,也心狠手辣,但却也足够谨慎。
否则这么多年来,陈纯芳做的许多事情虽说李建安都心知肚明,却也从来没有被拿捏着确实的把柄过。
能让李建安明知而无证,这本身就是一种高超的本领。
就好像陈纯芳算计自己的时候,刻意经过大太太那边,既是因那个时候自己住在长房,大太太方便下手,也是因为长房终究还是李建安的岳家,李建安没有法子毫不留情的去长房大闹。到最后木己成舟,也不得不答应了。
而且那个时候,陈纯芳也是快要死了,临死前不用顾忌太多东西,才会用这种法子。
后来自己嫁到李家,为了不给李建安任何把她休弃出门的把柄,从而影响到武哥儿在李家名正言顺的地位。陈纯芳对自己下手也是小心翼翼。
那香,拐了七八道弯才送到自己手上来。要不是事有凑巧,童妈妈又身负本领,根本不可能被人发现。
这样算尽一切,最终只是输给了运道的陈纯芳,当初面对二夫人时候,又怎会下这么拙劣的棋。
看上去无懈可击的计划却因为陈纯芳的行事有了最大的破绽。
那又是谁在背后设计二夫人?
只是为了不喜欢二夫人,还是希望让二夫人和陈纯芳斗起来,抑或是想让陈纯芳在李建安和太夫人面前都失宠。
纯歌心里转动,无论如何都抓不到一点头绪了。
童妈妈就又提醒了一句,“夫人是不是想不明白,那您不妨想想您刚学女红的时候,我给您说过的话。”
纯歌一旺,思绪就飘了回去。
自己刚学女红,看见童妈妈在灯下替人赶制衣裳,觉得很心疼。
那个时候自己这边的吃喝用都要三太太那边抬手,自己虽说总是在三太太面前恭谨柔顺,三太太也爰做脸面功夫。可总有三太太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刻意安排自己屋子里的几个人帮忙做活计。
做的最多的,就是针线女红上的事情。
今天要帮这个缝缝补补,明天要帮别人修修剪剪。
就是有脸面的媳妇子和妈妈们也敢来说话。
自己就想帮童妈妈分忧,也为今后多加一点筹码,主动提出来要针线,当时自己年岁还小,手指也不灵活,童妈妈看见自己在灯下穿线穿着穿着就忍不住有些愤懑起来,就告诫了一番话。
“姑娘,这人一辈子,就跟这做女红一样,今天咱们辛苦些,熬过了从针孔里挤过去的日子,看起来是吃了大苦头。可等咱们熬过去了,你看这一针一线还不是由得咱们缝缝补补,多痛快,多爽利。那些笑话为难咱们的人,穿着咱们做的衣裳,绑住了她们一辈子呢!”
那个时候起,自己就觉得童妈妈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纯歌从记忆中抽回来,看见童妈妈面带鼓励的笑容,就张了张唇。
知道纯歌这是想明白了,童妈妈很欣慰的笑道:“夫人原本也能想明白,只是这两天为了十姑奶奶的事情伤了神。”
纯歌垂眸片刻,就抬起头,目光明亮清澈翘着唇道:“妈妈说的不错,谁先逼着自己过了那针孔,熬过了苦日子,今后就都是顺风顺水了。”
童妈妈笑的更开心了些。
翡翠在一边不明所以,绿玉也是一团浆糊。
红玉却踟蹰了片刻,问道:“夫人,这件事情,看起来二夫人受了大委屈,其实国公爷和太夫人心里一辈子都记得她的情呢。”
纯歌微微的笑,瓷白如凝滞的肌肤上透着一丝温婉的气息。
童妈妈却毫不吝惜的夸赞红玉,“这丫头呆然机灵!”又扭头教训翡翠,“我调教了你这么多年,你还是这副样子,赶不上红玉一根手指头!”
翡翠就很不服气,嘟哝道:“有一个机灵的就行了,都要那么聪明做什么。太聪明了,有小主意呢!”很委屈的样子。
童妈妈就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过去。
纯歌却摇头使了眼色阻止。
童妈妈的意思,自己也知道。
总是一天到晚担心她走在了自己前头,今后自己身边就没有了能用得上的人。
红玉虽说机警,到底还是有些外心,又是要一心想放出去做平民富户家奶奶的人,比不上翡翠忠心耿耿。
可翡翠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即便是琥珀事情出了之后,要灵敏了许多,在这些事情上,终归还是差了一截。
玉不琢不成器,但朽木难成良材。
翡翠这样,已是不错了。何况再有一个聪明的,又怎知道不会最终成了琥珀那样。世事难两全,何必太苛求。自己难不成还指望着一个丫鬟在国公府立稳脚跟不成。
说来说去,一百个聪明的丫鬟,也抵不过李建安的一丝偏心。
这些话纯歌不好在这个时候跟童妈妈说,就打算以后找机会好好劝劝童妈妈,省的童妈妈敲打翡翠太过,反而起了反作用。
第三章 琐碎
说完话,纯歌惦记着陈端琅那儿,把陈端琅身边的小厮宝柱叫来问了几句话。
陈端琅从陈家长房到李家族读书的时候,带了三个下人。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后来都被纯歌借故打发回去了。
连大奶奶也是个机灵的人,从没指望能凭借三个半大的孩子就能把陈端琅捏在手心里,人被送回去,也只是笑吟吟收了就好。
纯歌后头就挑了陪房里头比较老实的万福大儿子宝柱去给陈端琅做书童,还牵线让万福家的认了王管事做族亲。王管事平时也就常常照拂万福一家人,
万福一家由此对纯歌感恩戴德。
宝柱也不是第一次来回纯歌话,把陈端琅的事情说得头头是道。
“七少爷这几天都在家里念书,每天卯时初就起来了,先看半个时辰的书,然后就去族听先生讲课。未时正跟武师傅功夫,晚上还要温书到亥时。”
纯歌听了不禁皱眉。
这种强度,就算是个大人都受不了。每天几乎都是跟着陀螺一样转,哪还有什么休息的时间。
“这也太过了,虽说要用功,好歹也要顾忌顾忌身子。”
宝柱忙道:“夫人,小的也劝过。可七少爷听不进去,还说如今家里情形不好,他要是再不争气一些,让三老爷失望。”
是害怕三老爷失望,还是怕没考好让自己失望。
想到陈端琅最近一段时日的越发懂事,纯歌也觉得很心痛。
陈家这段时日林林总总发生了这么多事,大老爷三老爷虽说都是在大事上不糊涂的人,奈何却太爱脸面,做起事情来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根本靠不住!
陈端仪和陈端崕要利落一些,前头却还有两位老爷立着,也不敢做的太过。
加上内宅女眷时不时出来搅局。
端琅是在担心上回三太太的事情重演,再背负骂名还要连累自己。
不过成长本来就需要付出代价。
思及此,纯歌也没有再多说,只是交待了宝柱几句,让他一定要好好伺候,就没有再多说了。
宝柱走了,童妈妈却跟纯歌商量要不要让陈端琅回去朱雀胡同那边一趟。
“上回去是不太高兴,可十姑奶奶出了这样的事情,七少爷要是不回去一趟,只怕别人说他眼里只有功名呢。”
按照这个时候的律例,童生试只不过是让一个人有了参加乡试的资格罢了。
但不管是要考什么,只要参加考试,都有可能将来是要做大官的。
做官的人,最害怕骂名,尤其是来自家族内部的流言蜚语。
纯歌也不是没想过这些。
三太太正经历了陈纯贞死去的伤痛,疯起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还真没有谁能预料。有着丧女的由头,还不好找话来说。
纯歌就忖度了片刻,然后道:“回去是一定要回去,不过就别去给母亲请安了。让他去给父亲和四哥那边说一声,就远远的在院子里磕个头罢了。”
童妈妈也很赞同,就叫人去准备。
纯歌还嘱咐她,“把上好的药材补品多带回去一些,送到四嫂那儿去。你安排人悄悄给王平家的那儿送回去一根老山参,告诉她这是给姨娘救命用的东西,等姨娘生产的时候,要是拿不出东西来,我就算到她头上。”
山参是保命用的好东西,听见纯歌要私下给冒姨娘备置下山参,童妈妈就觉得心口直跳。
“夫人,您是怕……”
纯歌摇了摇头,面带忧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害怕母亲那边会生出事端来!”
“这……”
童妈妈很想说三太太定然不会用这种不入流的招数,三太太那是多精明厉害的人物。
但想到当初同样精明的大太太后头出的那些昏招,就闭了嘴,亲自去梅香院的库房里挑东西。
如今的梅香院,什么东西都不多,最多的就是孕妇用的药材补品,简直都堆成山了。
要想挑一根成年的老山参,真是半点都不费劲。
下午纯歌歇了晌起来,五夫人就带着四娘过来说话。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昨天五夫人还是帮着在赵老夫人面前说了几句话,纯歌感念这份情意,待五夫人就比以往更热络许多。
五夫人半点不客气,直接就叫翡翠和红玉带着四娘去玩,她留下来说话。
四娘被五夫人养的娇惯,又认生,不愿意跟着翡翠和红玉走。纯歌干脆叫人去太夫人那儿把蕤娘几个都叫了过来,又给准备了吃食,然后让她们一起在屋前小院子里踢毽子。
五夫人又能看着女儿,又能跟纯歌亲近,乐呵呵的满意极了。
就一脸幸灾乐祸跟纯歌说起了赵家的事情来。
“三嫂还不知道,昨天赵老爷子进了宫,听说冒犯了太后,被下了诏狱呢。”
这个消息,纯歌的确不知道,乍然听闻,也是大惊。
赵老爷子那么谨慎的人,怎会没头没脑就下了诏狱。
难道是为了昨天李建安在马车上和自己说的事情……
其实细细想起来,李建安在皇宫中的眼线的确十分厉害,至少皇后对后宫掌控的情形目前很乐观。
元才人身怀有孕,想必皇后是早就知道了的,至少比皇上先知道。
否则皇上不用昨天才匆匆忙忙把赵老爷子宣进宫去,而李建安却直接就在马车上跟自己说了事情……
元才人在中元节有孕的事情,定然是不会传出来的,那赵老爷子被下诏狱也该有个其他的名目。
看五夫人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纯歌就顺着话往下引,“这是真的,赵老爷子官职虽低,好歹也是三朝老臣呢。”娇俏面容上写满了诧异。
五夫人立时就得意起来,绘声绘色给纯歌说故事,“昨天不是匆匆忙忙被宣进宫了。午时的时候就有人去赵家宣了旨意。说是对太后大不敬呢,赵家现下都忙得乱糟糟,到处找人求门路,我娘家嫂子今早过来瞧我,还跟我说在路上看见赵家老夫人的轿子被挡在了顾阁老家府外头。”
冒犯太后。
元才人有身孕是因荣贵妃演的一场戏,太后却是荣贵妃的娘家人。
昨天赵老爷子又是进宫去给元才人肚子里孩子算命的。
中元节孕育的孩子,再好又能好到哪儿去!
皇上本来被设计就心中不快,偏偏又有了一个孩子,又是命不好的,也就只能打掉。
那是皇上的亲骨肉,皇家龙种,皇上心里怨气难平,这笔账又该向谁算。那说孩子命不好,增加了皇上怨愤的人,又如何能在太后眼中落得了好。
这钦天监的职位,也不是好当的。
不出事就不出事,一出事情,就是大罪。
诏狱那种地方……
纯歌心中滋味也很复杂。
五夫人还在旁边絮叨,“三嫂,我可要给您提个醒,诏狱那不是一般的地方,进去了的人就难有张完整的皮出来了。要是赵家不要脸面再求到您这儿,您可千万别心软答应了。”
这是害怕自己要脸面连累李家,难怪特意走一趟。
这个五夫人心里弯弯绕也多,可惜话说出来总是这么直接剌耳。
纯歌心中失笑,淡淡道:“我懒怠见她们家的人!”话里话外都是不屑和恨意。
想到昨天在赵家时候的状况,五夫人也觉得很放心,没有再多说,就要告辞离去。
这一下纯歌反而意外起来。
往日五夫人来,不问问她屋子里新换的摆设,看看她新打的首饰是绝不会轻易离开的,怎么这会…
五夫人却已经吩咐身边的小鬟,“去把四娘抱过来,还要去给她二伯母请安呢,这么疯玩让二嫂瞧见,要说没规矩了。”
童妈妈在旁边听着气的胸口疼。
在梅香院踢毽子就行,过去二夫人那里就是要注意规矩。
这都是些什么话,敢情梅香院这里就是让人没规矩随便来的地方。
五夫人从不在乎下人的脸色,看纯歌淡淡笑着,昂首挺胸就拉着整理好衣饰的四娘走了。
五夫人一走,童妈妈就抱怨,“夫人,你瞧瞧这说的什么话!”
“也没什么。”纯歌低头抿了一口酸梅茶,冲着童妈妈眨了眨眼睛,“妈妈不觉得如今这是件大好事。”
明明是家中当家主母,却平白被妯娌看轻一截,让一个寡妇骑在了头上,算什么大好事……
童妈妈先没转过弯,后来看见纯歌一脸疏淡的笑意,就明白了过来。
“方才还在劝夫人,我就忘了树大招风,过犹不及的道理。”
纯歌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盅,嘴角藏着一丝促狭,“就是不知道咱们这位二嫂,今后还要坐错多少回位子。”说着失笑摇了摇头。
童妈妈不以为然,“人有多少福气,就该享多少福,把自己抬得高了,迟早摔下来痛死!”
纯歌眼里划过一道亮光,微笑不言。
有些人,自己还是先暂时在旁边看着就好。
晚上梅香院小厨房给纯歌炸了庄子上刚送来的小||乳|鸽,一个个焦黄脆嫩,吃起来满口香浓,纯歌忍不住就着多吃了一碗饭,就让翡翠和红玉慢慢扶着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李妈妈过来送珍珠红枣养气汤,远远瞧见了,还抓了一道带过来的安姑姑紧张的追问,“咱们夫人这么走,会不会有什么事情。”
安姑姑被李建安强行逼迫在李家住下,本来心里就十分不自在,只不过心中另有打算,才临时决定一直留下来等到纯歌待产。
闻言很不耐烦的瞟了一眼就道:“放心,饭后走几圈我都告诉了夫人。”然后低头不说话了。
李妈妈早己习惯了安姑姑这幅名医做派,也不说话,笑盈盈快走了几步上去送汤。
一见到纯歌面色红润,比着昨天回来时候看着气色好了许多,暗暗点头。
太夫人本来还担心这位三夫人年轻不懂事,太过操心娘家,把肚子里孩子给忘了。如今看来,的确是个伶俐的,分得清轻重。
李妈妈就把汤端了过来。
纯歌本来就吃得有点撑,看李妈妈又送汤水来,一张脸都皱起来,因怀孕而显得有些圆润的脸庞看上去就鼓鼓涨涨的,透着晶莹的粉色。
李妈妈看着都觉得好笑。
“夫人放心,没让您现在就吃,太夫人说了。让用小炉子温着,等您当夜宵呢。”
见纯歌还拿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去看着安姑姑,李妈妈就笑起来,“夫人别瞅着安姑姑,这汤就是安姑姑吩咐人给您煮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纯歌也不好推拒了,谢过太夫人的一番心意,又进屋子去让安姑姑例行诊了脉。
安姑姑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把脉时候倒看得出来一脸认真,就是眼睛里死寂一片,像是没有灵魂一样。
纯歌好奇的额外打量了几眼,忽然灵机一动,望着旁边等消息的李妈妈道:“李妈妈,下午五弟妹过来陪我说了会儿话,告诉我赵家老爷子被下了诏狱。”
李妈妈心里咯噔一跳,埋怨五夫人多话,嘴上却道:“三夫人,我守在太夫人身边,这些事情不太知道呢。”
安姑姑扣在纯歌手腕上的右手却突然增大了力气。
纯歌余光瞥见安姑姑刹那间的失神,心里更加确定了一些东西。
等安姑姑诊脉完说一切都好之后,就跟着喜气洋洋的李妈妈走了。
纯歌却望着安姑姑的背影若有所思。
转过头去问童妈妈和翡翠有没有安姑姑的消息。
童妈妈和翡翠都摇头,童妈妈还很为难的道:“夫人,安姑姑不肯去给十姑奶奶接生那天我就去打听过。但两三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您是不是再问问八姑奶奶,好歹她向您引荐的人,说不定能知道些什么。”
“算了。”纯歌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有这个结果,本来就是早有预料。
童妈妈和翡翠的身份,要打听些内宅的事情还了如指掌,但是想要去摸清楚一个大家族覆灭的底细,那就实在太为难人了。
连太夫人都只能语焉不详的说个究竟,猜测着可能和赵家有关系,童妈妈和翡翠能弄明白才叫做稀罕呢。
不过今天这么试了试,看起来安姑姑和赵家,还真的有些瓜葛,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李建安能不能查出来,还是已经查明白了。
人果然是不能想人的。
纯歌脑海里刚滑过李建安的名字,李建安高大的身躯就出现在了眼前。
第四章 衰亡
李建安轩朗英挺的眉目中藏着一丝郁结,跨进门槛的时候也比往常更加快速,行止间带着一股迅雷般的风声。也没有如往常一样先抬头看纯歌,而是径直走到了旁边坐下。
纯歌敏锐察觉,发生了大事情。
绿玉上来小声问话要不要准备些吃食。
纯歌瞅了瞅沉默不语的李建安,还是自作主张叫人端上些吃食来。
外头人总觉得宫里吃得好,其实陪着皇上吃饭,多半是冷菜,还有重重限制。哪会李建安在宫里用过饭回来,都要再吃些夜宵补上,几乎成了定例。
这么长时间,绿玉也清楚了李建安的喜好,闷声不响下去吩咐人置办了几样热腾腾的清淡菜食上来。
用过饭,李建安又去了静思斋。
只是在临走前给纯歌交待了一句话。
“赵家那边,今后都不用过去了。”
说完话,就直接出去。
纯歌却被这个消息炸的脑子嗡嗡直响,一直都没回过神来。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
还是姻亲呢,李建安却叫自己不用去了,前后态度的截然对比,再有绣衣卫那边做事情的狠辣,这些年以来进了诏狱大臣的下场……
纯歌晚上躺在床上都翻来覆去,无论如何睡不着。
一直到三更时分回来,还睁着又圆又壳的眼睛追问,“赵家真是……”
李建安没说话,快手快脚自己脱了靴子外衣翻上床,把纯歌搂在怀里。摸着纯歌脸上还是热乎乎的,才温声道:“皇上的意思,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外头人知道的好。”
本来纯歌就猜测要将一个钦天监打入诏狱绝不仅仅是太后能做到的,此时李建安说了这话纯歌就更印证了猜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看起来,皇上是打定主意要将元才人在中元节受孕的事情无声无息淹没掉。
既然如此忌讳,那今天进宫去和皇上商议事情,又背负着外戚之名的李建安……
纯歌就惶恐的抓着李建安衣襟。
看出来纯歌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李建安身体涌起一股暖流,眉眼舒缓下来,拍了拍纯歌的脸蛋,柔声道:“凭我跟皇上的交情,这点事还不算什么。”
李建安说话,从来不喜欢夸大。
纯歌放了一半的心,另一半却还因为李建安回来时候凝重的脸色而在半空悬着。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要是今天进宫去真没遇到半点为难的事情,李建安和赵家私交也不过尔尔,何以会露出那样沉闷的神情,还跑去了静思斋。
不是找李建浩和几个幕僚商量事情,就是私下静坐宁神了。
纯歌就还是双眸晶亮的望着。
暗夜之中,那双眼睛如同天上的星子,晃花了李建安的眼。
李建安心神微滞,片刻后却苦笑起来。
这个傻姑娘,看样子的确从陈纯贞的事情中慢慢冷静下来了。
瞧瞧这双眼,一副你不说就不肯罢休的气势。
要是遇到别的女人,李建安大概就会觉得厌烦,可这个人是纯歌,李建安就觉得这是一种毫不掩饰的关心。
然后斟酌着点到即止说了一部分。
“皇上的意思,是让我明天先去一趟赵家,再进宫,然后好下旨意。”
语焉不详,但纯歌已经恍然大悟。
这是要李建安来背这个谗臣的名声。
赵家虽说不显贵,赵老爷子以前却是几代皇上都重用的人。赵家在这个位置上,也一坐就是好多年。仅仅用触怒太后这个模糊罪名就把赵家连根拔起,只怕朝里朝外都会有人说皇上刻薄寡恩。
皇上不想背负这个名声,就只能让李建安顶上。
正好大家都知道陈家因陈纯贞的事情和赵家起了嫌隙。
李建安又宠爱自己这个身怀三胎的女子。
要是明天李建安先去一趟此时慌乱无比的赵家,再进宫去拜见皇上,接着传出赵家抄家灭门的旨意来……
时机,名头,都有了。
真真是天衣无缝。
既能让元才人的事情无声无息解决,把所有可能知情的人都处理掉。还能让和赵家交好的人家以及一部分迂腐的大臣都疏远李建安,以达到压制外戚的目的。
皇上还真是好算计。
如此宠幸皇后和李建安,终究也还是防的甚深。
就是不知道皇后清不清楚皇上的打算,明明是荣贵妃弄出事情来,最后反而要让她的娘家人来顶一个恶名头。皇后心里滋味,大抵很难受。
纯歌就凑上去吻了吻李建安的唇角。
黑夜中不能明明白白看清楚五官,反而让李建安的感觉格外敏锐。
软软糯糯散发着蜜糖气息的唇印上来,李建安鼻尖满是芬芳气息。
再看到纯歌充满怜惜痛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就抬手在纯歌发顶揉了几下,笑道:“别担心我,这事情倒也不算坏。”
即便是偶尔想要以自误名声来换取皇上的信任,可这回被逼着来收拾荣贵妃的烂摊子,得罪那么多大臣,心里也该不痛快。
怎么还说这不是坏事。
李建安见纯歌这幅傻愣愣的样子,在心里微哂。
还是对朝局不够了解,对皇上更不清楚。
“我跟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皇上是难得一见的明主,而且念旧情。这次是荣贵妃惹的事,皇上看在太后颜面上不追究,让皇后娘娘受了委屈,让我来顶罪。这事情,皇上口中不说,心中自然会有主意。今后皇后娘娘那里再有风吹草动,大抵也可以安心了。”
李建安说着说着,脸上竟然露出了几分兴奋之色。
“顾阁老早就跟我说皇长子品行学问都好,请封太子也只是一念之间!可张阁老和梁阁老却主张立贤。想要等几位皇子都长大了,再从嫡出的几位皇子中选一个出来。手心手背都是肉,皇后娘娘本来也难为,但不立嫡长子本来就是大忌,一直拖下去更要害怕荣贵妃那边出事情!皇上迟迟不立太子也只是因为李家势大,这次皇上一有愧疚之心,再有李家名声不显,还有荣贵妃和太后的冒险行事,不管是为了私心还是为了江山,这个时候只要再推一把,皇长子的太子之位就可以定下来了。实在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李建安越说越高兴,简直神采飞扬起来。纯歌却听得目瞪口呆。
李建安这人还真是……
自己白白在那里担心了一场,谁知道人家已经从这幅劣势中看到了无穷无尽的好处,算计到太子之位上去了。
纯歌只能在心里自嘲了几句,应和道:“您心里有数就好。”
心头大石放下,困倦就慢慢涌上来,纯歌闭了眼想要睡觉。
李建安看到她困倦的样子,也压制住兴奋的心情,抱着纯歌一起睡了。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果然先去了赵家,又去了皇宫。
中午还在用饭的时候,童妈妈就把匆匆忙忙赶来的连大奶奶迎进了屋子。
纯歌瞥见连大奶奶锦缎鞋面上有一块明显的污渍,似乎是被什么汤水泼在了上面,又看到连大奶奶迫不及待的神情,早就猜到了七八成,在心中幽幽叹息,
语气很和缓的叫了连大奶奶先坐下,还让人再添双筷子上来。
自从昨天得知赵老爷子被打入诏狱之后,不管是陈家长房还是三房都暂时偃旗息鼓各自回家去了。
陈纯贞的事情的确是要解决,可总不能在赵家家里遇到大难的时候还要去逼迫。
赵家无事时候,陈家人找上门去,那就是讲道理,讨公道。
可要赵家危机时刻,就会被人直接指责为落井下石,不讲情面了。
这个名声,陈家没人愿意背负。
本来大老爷和三老爷都以为赵老爷子毕竟是老臣,也算是有几分脸面的人。说的又只是触怒太后,皇上跟太后母子情分也不深,就以为皇上不过是做做样子,想要让太后出一口恶气,因此才把赵老爷子关进去,隔几天也就放出来了。
三老爷还叫陈端崕送了一车子冰到赵家去,唯恐赵家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