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清尘吟 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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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尘吟 作者:肉书屋

    容易渐渐恢复镇定,沉声嘱咐了小福子为我备下快马。

    难道是天意弄人?

    二十二日,庚子末刻,京城来使驰召允禵,而负责监视我们的三屯营副将李如柏以部文未声明旨意,又无印使为凭,担心是矫诏,不于放行,更将来使粘竿子侍卫吴熹、朱兰监定请旨。待二十四日,复使驰召其时,也为时以晚,允禵未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他的性情,如此情境,竟对我瞒下一切,悄然回京。

    此行,他一心赴死。

    他一直压抑着灵魂最深处的绞恸,如今,一霎爆发而出的仇痛的烈焰必定会令其万劫不复。我不敢想结果,更顾不得历史究竟如何,心中只翻转一个念头,不能看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

    李如柏不会轻易放行,但前车之鉴,以为太后奔丧为名,他也不敢再加阻止,派了随行监护。一路快马加鞭疾驰,劳累至极,也不敢作任何停留歇息。

    至京城时已黄昏,流焰般的火烧云映红了西边的天际,皇城重檐雕甍,残阳嗜血的壮丽。

    图里琛怕早得了信候在尊化门外,迎我入宫。

    先帝的素服还未除去,紫禁城里又挂起素白玄黑的垂幔。远远的有橐橐靴声传来,快宫禁了,侍卫门正在换岗。

    “皇上现在何处?” 我问一旁的图里琛。

    “皇上有旨,请主子先去宁寿宫拜谒!”他答得恭谨。 “十四爷呢?他在哪里?”

    固定不变的答语。

    我停了步,侧过首,亘古不变的夕阳悬于长空,斜晖下,乾清宫青黛色琉璃瓦檐染上了一抹烟色,横亘眼前,忽生出一种恐惶。

    “主子!”图里琛上前,错开了我视线中静穆殿宇,“奴才送您去宁寿宫!”

    我并不抬步,只是轻唤了一声:“图勒海!”

    他周身一震,怔在原地。我亦涩然,静静抬头望向他,施然一笑,“你还是我那个护着我和雨苓的图勒海么?”

    坚毅的线条瞬刻崩解。“格格!”图里琛只说了一句, 单膝跪地,低低道,“皇上和您都待奴才恩重如山!”他俯首不看我,掩饰浓重的鼻音。

    我不答话,毫不犹豫地迈步向着乾清宫养心殿的方向而去。

    图里琛旋即起身,大步越上,长臂一展,挡住我的去路,腰悬的长刀,太阳光下,刀鞘上的亮银发着灼目之光。

    我抬眸望向前方,缓缓道:“让开!”

    图里琛踏前一步。

    我冷冷望他,眸中淀下最后一抹绝望的坚决,“你看看我死,是么?”

    他霍然抬眸,震动之下,定定看着我,却没有退开半步。

    “很好!”我对他一笑,陡一伸腕,他腰中长刀出鞘。图里琛毕竟是练家子,同一刻,妄出手相止,但怕伤到我,因而顾此失彼,还是晚了一步,冰冷的佩刀已抵在我脖颈之上,刃上的寒光映向眉睫。

    “格格!”他大惊失色欲上前抢夺,见我手间一紧,又迫得连连退步。

    我不答语,毅然迈步向养心殿而去。

    落英蒙尘

    图里琛紧紧相随一侧,双眼真勾勾地盯住我,一刻不敢松懈。出了月华门,过东一长街,就快到养心殿了。

    殿外禁军侍卫正整戈而立,他看了一眼我,深眉微微蹙起。

    抵在脖颈上的刀缓缓落下

    图里琛一诧,我低低道:“你的心意我明白,若真是为了我,为了皇上好,就该放我去!”

    图里琛蓦地僵立,微微张了张嘴,垂下眸,沉默着跟在我身后护送而行。

    五月的晚风,透衣清凉,吹起鬓发纷飞。我拾阶而上,步步踏上养心殿的台阶。铿的一声,两柄雪白的长刀交错,挡住了我的去路。

    “皇上严旨,任何人不得进内!”

    我刚欲开口,图里琛却已先行,“让十四福晋进去!”

    “可是……”

    “若皇上怪罪下来,有我一力承担!”

    终踏上最后一阶,上得丹陛,内侍缓缓推开厚重的朱漆殿门。

    我拂袖直入。

    殿门缓缓阖上,顿时眼前一阵迷蒙,清一色的水磨青石板将整个大殿铺遍, 被擦拭得光亮如镜。周糟寂静无声,只闻见自己沉重的呼吸。缓缓地穿过大殿,眼前渐渐开明起来。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那记声音像冰,薄而脆,刮着耳膜。

    我身子一僵,抬眸望去,白幔后,他伫立在殿内深处,晦暗的光线照着他冷峻的脸庞。他的手间,三尺寒锋如一泓碧水,逼指于允禵颈中。

    “那你就动手好了!” 允禵干脆应道,微阖眼睑,嘴角含着挑衅的弧度,“历来成王败寇。额娘都不在了,你就收起那套虚情假意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过,总有一日天下人看清当今的皇帝不过是个小人。“篡位”、“逼母”、“屠弟”的小人!”

    “住口!”胤禛终于愤怒了。

    将他的愤怒看尽眼底,允禵郁积心底的嫉恨与不甘瞬间得到了释放。他疯狂肆意地大笑起来,瞳孔收缩,瞪着胤禛的眼神里满是愤恨何嘲讽,咬着牙,几在其身上盯出洞来,“即便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她了,你当初为了皇位,放弃了她,如今你更不配!”

    “住口!”

    冰冷的剑面贴着允禵的下颌,只要他轻轻往前一送,便是瞬间。他瞳孔渐浓,腾腾杀气一点点蔓开。允禵阖眼睑,凛然地等待快意的一霎。

    “不要伤他!”我颤声喊着,不顾一切地从从垂幔后踉跄地扑挡在允禵的身前。

    胤禛的剑势一缓,和允禵同时怔在原地。

    “你为何来?” 允禵扣住了我的手腕,凄愤道,“谁让你来的?”

    我回视着他,缓缓道:“我不能看你枉送了性命!”

    幽黑瞳仁里流转淡淡光采,却如蒙着层黏稠的翳光般不净,他昂起头,倔强道:“我从来不用你怜悯!不需要你同情!”

    我深深地呼吸,转首,望向允禵的对面。

    他持着剑,看着我,那眼睛华光熠熠,如苦如欢,如悲如喜,死死盯住我,须臾不离。

    我上前了两步,他的气息离我太近,我怕那样的呼吸忤逆自己的心,用力屏住自己冷得发颤的身子,静静地道:“臣妾未经通传,擅自闯入,请皇上一并治罪!”

    “靖晖,你这是做何?”允禵狠狠地吼道。

    胤禛未看他一眼,只是死死盯住我,惨然一笑,“你在威胁朕?”

    我仰首望着他,那眼中的愤怒而绝望,直逼得我无法呼吸,可是我不能退,一步不能,我轻浅浅地笑了笑:“不是威胁!”

    我又望向允禵,握住了他的手,死死地,紧紧地,异常平静道:“也不是在怜悯你!是与你同生共死!”

    胤禛的眼凝视着我,仔细地凝视,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去一样。看着那双眼睛里面自己的倒影,一种阴厉的冰冷,仿佛置身在阿鼻地狱的冰冷。

    他能看穿我,然而,又能如何……

    这条路,你选了不能回头,而我,别无选择。

    分不清谁先伤了谁,只是,你我都已经伤痕累累。

    他的烈火焚灼被冰冷点点饰盖,生杀尽握手中,“朕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选择在你手中!”

    我上前一步,一手紧握那锋利的剑刃,缓缓而坚定地摇了摇头,“皇上,您应该记得我早便说过,他生我生,他死我死!”

    血,鲜红的血,顺着我的手腕滑落在衣襟,素白的锦缎上晕出朵朵凄艳红花。

    我微微阖眼,竟不觉得痛,创痛至深,痛至麻木。

    允禵上前抓起我的手之时,他手中的剑,远远地落向殿角,发出低沉的咣啷一响。

    “好,朕欠你的!” 他的声音锥心泣血,“你与他同生共死!那朕就让他好好活着!”

    泪水终于潸然而下,他看不到,我痴痴地看着他一点点走出我的视线,落寂的背影像是被风吹散的雾,一点一点在眼前消散。

    我却不能呼唤,唤他的名字。

    允禵沉默地看着我,良久,只静静地道了句:“我们走吧!”

    车轮轱辘辗转压碾着向前,允禵小心翼翼地替我包扎好手上的伤口。

    “靖晖!皇阿玛驾崩那晚,究竟……对你说了什么?”一路默语。他却突兀地开了口。

    我心下骤然一缩,缓缓答道:“你该相信你的父皇是个英明的君主,他会把大清交付给可堪重之人!”

    “那个人是……他?”

    不知什么时候,有风从车帘外吹进,掠起了我的几丝秀发,轻轻飘动,我坦然地回视他,

    “他,会是一个好皇帝!”

    他一震,骇然凝望着我,半晌,静静颌首,不再言半个字。

    同日,雍正于孝恭“梓宫前谕曰:“贝子允禵原系无知悖谬,心高气大,朕教训俟其知改,然后施恩。今欲慰母后之意,封为郡王,若仍前不改,自有国法,虽治以重罪,伊亦无怨矣”。

    允禵进爵郡王,未赐封号,注名黄册仍称贝子。

    遵化景陵,青山绿水,远离红尘之外。

    去了秋,嫡福晋卧病在床,我虽应了她的请求,挑当其整个家,但实则是雨苓在里外操持忙碌。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平淡如水,然,滚滚红尘,心又焉能不蒙尘?

    我轻扣下茶盏,缓缓道:“你要见我,何事?”

    图里琛闻言,单膝一屈,跪于我面前,淡定无波地道:“奴才斗胆请娶雨苓,望主子恩准!”

    我垂眸,看了看他。他对雨苓的心思,多年前我便瞧了出来。只是世事变迁,不料到此时,他竟重提旧事。

    以他今日之权重,一道上谕,亦非难事,他却来求我。

    我不动声色,只笑了笑,道:“你的妻子亡故尚未经年, 尸骨未寒, 再迎新人,又于心何忍?”

    早料我会有此托辞,他身姿笔直地跪着,并不惊诧,正色道:“我会以嫡夫人之仪迎娶,更会真心待之,望主子成全。”

    我摇了摇头,“我做不了主!”

    “皇上对奴才说,此事上,您的一句话,胜过圣谕!”

    我一震,沉默看了他许久,他一动不动地跪着,唇拉成一线,今日的他似乎变了一个人,权势地位噬食了他经年的忠直隐忍,那双幽黑的眼眸剩下的是一种渴望的光芒。

    权势功名,红颜相伴。

    我蓦地起了身,进了一步,肃然问道:“你意决绝?”

    “是!”他不假思索地答得铿锵。

    我失声而笑,惊愕之下,图里琛抬眸望我,眉峰微蹙。我退至案几旁,敛了笑,低抑了语气,道:“你这是何苦呢?明知道她心所寄的那个人,不是你!”

    他的脸色骤然而变,那么一瞬间,俩人都默默无语。

    “我与她是主仆,却情如姐妹。”我淡淡开口,“所以她的姻缘该由她自己决定。”

    “可她听你的!”他咬着唇恨恨而出,肩头微微地颤抖。

    “是,”我颌首,仰头瞟过沉尘,“因为她敬我,为我,她可以舍性命,但我没有权力左右她的命运。你知道她不甘愿,所以你不敢亲问她,却来求我。得到了又如何呢?”

    他不应声,眼里灼烧的烈火,此刻,只剩冷冷一片灰烬,那种悲哀很淡很薄,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进了前,俯身扶起他,沉沉叹息:“你对她若真是情深,则该尊重她,她若选择的不是你,苦苦纠缠,也徒添了折磨和伤害。”

    他定了半刻,默默地单膝一屈向我行了一礼,踏着扎扎作响的马靴径自离去。

    清鸣的剑音,划破一苑的寂静。

    庭院里,白衣袂袂,剑光飞舞。允禵手持着青锋,踏着行云流水般的步法,带起阵阵风。我静静远观,渐渐地,剑风愈发汹涌,卷起千般沙土潮气, 如潇潇春雨梨花,落英缤纷。

    琴瑟剑音,他舞得一手好剑,只是我已无琴可附。

    允禵回首见我,一剑过空,剑芒如流星闪耀,划过一道最后的绝美。

    剑止,音在。

    我走到庭院中,递上锦绢。他顺手接过,拭了拭额头汗,问道:“走了?”

    我微微颌首,直言回他:“他想求娶雨苓!”

    他笑道:“准是吃了鳖,灰溜溜地回了吧?”

    我但笑不语。

    大将军王到守墓人,他学会去笑对人生的起落。这些日子,似乎又能重新听到他笑声,不羁中却总隐着凄楚,那种凄楚, 刻在眉间眼底,闪在他舞动的剑光,印在孑孑然的背影, 沉在衣上酒痕诗字里。

    如浸骨髓。

    全然放下,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也好!”他忽地又道,“算替我报仇了!”

    我蹙眉:“京里有事?他带来的圣旨说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他满脸鄙夷,“骂了八哥,十哥他们,不解气。寻思我在这里没什么行差踏错的,就把先帝爷时候的老账翻一翻,斥责我与八哥他们‘结为朋党’。”他语中不屑,却说得悠悠然。

    我诧异地望住他,他自顾得意笑起来,“方才还有些气,这会他的狗腿子在你这儿吃了鳖,也算替报了仇,估摸着他也得气上半天,所以,他也捞不着好处!”

    我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他止了笑,抬手拂去坠落我肩上的花瓣,竟没有收手,顺势抚上我的脸颊,将我的脸稍稍抬起,指上的薄茧触在皮肤上, 沙沙的微麻。

    我们间,如此的亲昵已陌生。我下意识想往后缩,见他那深湛的目光,却横出一丝不忍。

    “靖晖!”他咧嘴柔柔地笑了,“此生有你,我是幸福的!”

    他的微笑如阳光和煦,那声音轻飘在这光里,一个个的字都像浮在半空中。

    “但其实我也不配!”他深深看我,眼里神色莫测,“当年求娶你,因为对你的爱,也因为你有……凤凰命格!”

    一句话如惊雷贯耳,我几疑听错,踉跄地退了一步,愕然道:“你……你说什么?”

    他只是低下头,似乎笑了一笑,轻轻地道:“江南宅院里的刺客是我派去的!”

    我抑住颤颤而抖的身子,抬起头,执拗地看住他,等他说下去。

    “那年秋弥,我一直疑惑皇阿玛为何当着噶勒丹郡王的面压下了你和十三的婚事,追查下去才知道背后玄机。那疯僧的人间蒸发,是一条祸根。同去南巡的,老四和十三脱不了干系,当年十三被圈禁,怕不止因那道手札……”

    他顿住,我已明他言下之意。他因疑而查,允祥也可以,难道允祥最后将此事独揽上身?

    “那么你派刺客的目的?”我挺直了脊背,冷冷问道。

    “逼他!”他迎着我质疑的目光,答得干脆,“他知道不管下手的人是谁,你都无法在江南继续呆下去了!他只能选择!”

    “可是你娶我,你就不怕么?”我缓缓开口一字字,竭力不让声音颤抖。

    “我不同,我在明,他在暗。当年我优渥隆宠,对你的情愫更是皆知。”允禵抽动了一下嘴角,仿佛浮现出笑容,声音如沙一般的涩,“所以他不敢,他若贸然争你,则难逃觊觎皇位之嫌。”

    我微笑,只能笑,一面笑,一边望向他,“真是一个好局。他选与不选,都必失其一,都是输,你都是赢!”

    我看着他,渐渐高声笑了起来:“你们……一切因由,皆那疯僧说‘我有凤凰命格’?”

    “是!”他微抬下颌,阖上双目,只答了这一个字。

    我转了头,不再看他,一步一步,离去,眼泪,也终于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唯一可做的是哀然地阖上眼帘,任它潸潸而下……

    雍正三年三月,宗人府弹劾允禵,雍正命仍降其贝子。同月,皇后千秋节,开筵祝寿,召十四贝子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入京。

    至我走,允禵亦没有来送行,我托付雨苓转赠他一句:活在当下,珍惜眼前。

    茧自情煎

    树叶凋零,如刹那繁华落尽,决绝离开树的怀抱,也许叶知道,树是它一次美丽的邂逅。最终要飘零,与尘土一同腐尽。

    冬天还是来了,没有雪,却冷,紫禁城里的冬,真的很冷。

    千秋之后,我被秘密扣禁在宫内。并不意外,从踏上入京的那刻起,我便知道此行无回。若我们都可轻易放下,便不会那般纠葛一生!

    只是,他留了我,却对我避而不见。

    这些日子,我仿佛一直做着同一个梦,迷迷蒙蒙,他的影子,就在我的眼前,离我最近的地方,重重浮光掠影,看见他的手,他的容颜,他的眼,带起浅浅的一丝痕迹,当我惊梦而醒时,却消失无踪。这里到处似有他的气息,若有若无,极轻极淡,扼住我的呼吸。

    这般斗心之下,我亦渐渐落了下风……

    极其轻微的响动饶是打断了我的思绪,回首一瞥,小宫女紫鹃正替换过桌上冷了的羹粥。她一抬头,瞧见我望向她,微一福,柔声道:“主子,这次是扇贝小米粥,您尝一尝!”

    我仿若未闻,扭了头,听她又悄悄退出屋外。

    已是第三日,三日前我开始粒米不食,滴水不进。

    黄昏,桌上又摆上了一桌的膳食,琳琅满目总有十多样……

    紫鹃垂首退在一侧,只静静候着。高烧的红烛不断地滴落泪珠,铜制的烛台底座已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烛油。

    他仍不来!

    我静静起身,身子本已虚弱之极,脚步亦已虚浮,行了两步,立在桌前。紫鹃又惊又喜,道:“主子,这……这些都凉了,您要吃哪个,奴婢这就让人……”

    她话甫未落,“咣当”一声,满桌的碗碟皆被我掀砸在地,摔得支离破碎。

    不料我会如此,紫鹃骇怔住,半晌,踉跄跪在地,这刻,只听得开门声,紫鹃抬了首,更是惊恐地不知所谓。

    “皇……上……”

    那含糊不清一声叫得我心头巨震,整个人无力地撑在桌沿边。

    紫鹃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我们二人。我就那样立着,不回头,不说话,手足因为绝食而发软,但那股傲气支撑着我倔强地挺立着。

    “你打算绝食?”

    我咬牙不语。

    静默了片刻,他再开口时,声音微微地低涩:“你是想逼朕,还是一心求死?”

    我仍以沉默相应。

    靴声, 橐橐地,一声一声,轻实而落。他步步走向我。

    他就在身边,两人靠得如此之近,我没有办法躲开,只是背对着,不去面对他的目光。他的身上的味道,他的气息,浓重地覆来,我勉力地撑住。

    屋内没有一丝声息,静极了。只有我们彼此的呼吸声,在屋内清晰地回荡着

    “你不是要见朕么?如今为何连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话,在我的胸膛里沉淀着,空气里沉淀着,鼻梁上一缕辛酸味慢慢向上爬,堵住了呼吸。

    遽然,他一把擒住我手腕,将我扳转过来。我无力抗争,迫得对视近在咫尺的两簇火焰,如那灯芯,燃烧着,闪亮着。清矍的脸庞,冷峻的线条,刚毅的唇角,剑一般的目光紧紧地凝注着我。瞳仁深处,郁结压抑的色调,沉重冷硬如铁,却又有燃烧不息的烈火。

    只一眼,使人畏惧而沉沦,没有缘由地沉沦。

    初遇他,便是这般。一瞬间,掉进那深潭中,任意被那烈火点点蛊惑吞噬。那些徒劳的挣扎最终全是无力的颤动。

    我颤了颤,亦看住他,黑眸中,瞳仁重叠着瞳仁,是他的,是我的,影子交织着影子,我看见他瞳仁中的自己,如此苍白,如此迷惘。

    他揽住我,另一只手贴上我的胸口,“你的心,到底变得如何了?”

    指尖微微地有些颤,拽紧了手心,还是颤,没有血色的嘴唇微一张阖,他唇便在那顷压了下来,颤抖着侵入我干裂的双唇。

    冰冷,柔软。

    只是贪恋 所以纠缠。

    想抛开,想挽留,想抓紧,想松手。 任其一样,心如魔茧。

    泪无声而落,顺着脸庞滑入唇间。他蓦然一僵,停止了唇舌的纠缠。

    “从今以后,我永远不会再放开你!你必须好好活着,若是你有何三长两短,我会让允禵、雨苓……所有的人都陪葬!”他像一只受伤的猛兽,骡悍凶戾地哀鸣着。

    我狠命地抽了一口气,咳了起来,血从喉里涌出……咽不下去,慢慢从嘴角溢了出来……

    “靖晖!”

    我听见胤禛惊惶的声音,但眼睛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嘴唇颤抖个不停,随后是黑暗,无尽的黑暗,仿佛是梦,真不想醒来,如此睡去,便是解脱……

    只是,依旧活了下来!

    早归的春燕衔来了第一抹绿,极其吝啬地涂在枝桠尖头,多数的生灵似还在沉沉入睡。

    庭院寂静如昔。

    窗外,突地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扑打着窗棂。一只扑扇着翅膀避雨于窗棂上,啁啾不已,毫不惧人。我取了些干果,摊开手掌,它竟轻一跃,大胆地在掌间啄食。这淡黄的小精灵饱餐一顿后,兴奋地扑腾着翅膀。

    有轻微的脚步。

    我微微回转身来,入眼便是靠门而立的人,挺拔修长,暗影下孤寂而立。

    照例是倦怠地无视。一晃很多日月过去了,从始至终,对他,缄默相对。

    沉沉寂静,唯有雨滴的淡泣。

    我微一扬手,天铃雀竟迫不急待地展翅,惊愕下,它已顶住风雨,在空中掠过一道弧线,越蔚蔚墙振翅而去。

    高飞方知茧之缚。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滴落在水洼里,溅起一圈圈的涟漪,很快又消失,消失后又是涟漪,反反复复……

    忍不住伸出手, 冷冷的雨滴散在掌心,我欣然的笑了。

    “丝雨如泣,如伊人清泪。”

    滴答!!

    聚集在掌中的雨,从指缝间滴落,坠于在雨水中,一地碎裂的晶莹。

    “下雨了,今夜看不见月了”

    “江南便是多雨”

    “江南的雨是缠绵绯恻的,细腻地象一位多情少女的眼泪”

    记忆如此鲜明,刹那竟已成那时。

    〃要什么?”

    如惊雷击中,我蓦地侧首。“你要什么?”那声音柔且轻,却穿越了光阴瞬间刺透到我灵魂深处。

    “你说过,会一点点告诉我,”他望住我,眸底如幽幽古井般澄净无波,声音却沙哑得像是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如今,我在等你,等你告诉我……”

    滴答,滴答,雨滴,一滴一滴地落在青石板上,极其微弱,沁入骨髓般凄凉。

    他近了一步,伸手替我拂去发鬓的雨珠子。那冰冷的指尖轻触我的脸庞,我猛然侧头避开,他的手指落空,僵了一瞬,缓缓收回,低低开口,“玉牒之上,皇十四子的侧福晋乃二等护卫石保之女伊尔根觉罗氏,闺名唤作……雨苓!”

    我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恍惚地抬起头,他的话如一把刀,硬生生要斩断我的退路,他想为我劈开一条路,奈何,这刀锈钝至极,没有横空而劈的决绝,只有碾心撕肺般的痛楚。而这条路,我与他,注定不能同行。

    许久。

    “我是谁?”我轻喃地犹如自语。手按在胸口,什么也抓不到,什么也赶不走。那丝丝缕缕的疼痛,百年作茧吐丝的坚固和无果无因。

    他是我命里的煞。

    我渐渐平静下来,淡淡地道:“ 那么,我要做皇后!”

    他楞了一瞬,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灰死般的惨淡。

    皇后乃元配,天下国母,未闻有失德,怎可能轻易废换,他若强行废后,必遭天下非议,更何况我是艾艾青苔,永见不得光。

    他费劲心思为我劈开千条万条路,我刻意自掘了一条死路。

    他的薄唇微微扬起,笑了起来,干涩刺耳,渐渐暗哑下去,揪人心般的苍凉,

    我们僵硬地对峙着,如铁的坚磐,绝然而悲戚的哀默。

    午后的阳光,细碎而美好。只因冷,格外迷恋这一缕阳光,我眯缝着眼, 面对这温暖 忍不住伸手接住那星星点点的光,轻轻,淡淡,悠悠,遥远在天边, 心境的极限。

    深宫里的一隅,本该是无纷扰的宁静,但在这红墙紫宸皇居里又何来真正的宁静?

    身后之人已静立了许久,我只当未闻,低头怡然地摆弄着茶具。上好的龙井,叶嫩香润,轻烟袅袅,在水中滚几滚,叶子舒展,清香弥漫。

    “娘娘,不坐下品一品么?”

    身后人轻笑起来,慢步上前。

    我不起身行礼。

    纳喇氏倒不在意,掀了掀华服衣摆,自顾在我对面的紫藤矮几上坐下。

    “妹妹真是好耳力啊!”

    她身上自有股香荚香气,如此上等香料,禁宫之内又几人能享之。我不接语,分汤之后,将一个青花瓷茶盅推到了她面前。

    她轻拿起精巧的茶盅,放在鼻尖嗅一下,似陶醉地吸一口气,赞道:“果是好茶,难怪令人贪恋不已!”

    我捧起茶盅,轻呷一口,淡淡回应:“茶虽香,入口却涩苦,要懂品之人才能知其妙处!”

    纳喇氏唇角微微一动,放下手中的茶盅,视线落回我脸上,眼中闪过一丝犀利,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倒是懂茶之人,只是今日不在宫中,一时半缓,怕是回不来!”

    我抬起脸,眸底平静无波,笑着问她:“那又如何,皇上若在,怕娘娘也不会来吧?”

    纳喇氏闻言,脸色一青,一瞬恢复如常,只是再无佯笑,正色着道:“竟然如此,那便开门见山!你欲如何?”

    我悠悠地为茶盅里稍添了些茶水,“这,皇后该去问皇上!”她怔了怔,手指暗暗攥紧了茶盅,沉下声,道:“本宫与皇上三十多年夫妻,他的心思又怎会不知?你以为本宫只是在乎自己的荣享封号么?”她讽然一笑,“所谓富贵荣华,不过,身外之物,到最后谁还不都是三杯黄土掩埋!今日本宫冒险见你,不是为自己正是为了皇上,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

    江山社稷!又是江山社稷重。万股柔情,千般爱, 百度眷恋都抵不过大清的江山社稷。是可悲,还是可笑?

    我直视住她,硬生生地抛出一句:“大清的江山,与我无关!” 纳喇氏怔住,未曾料想我竟会如此回答,一时乱了神思,半晌不语,睨望着我,冷冷一笑:“可你不要忘记了,那是爱新觉罗家的江山,是他受圣祖仁皇帝托付君临的天下!”

    我心田一荡,噎语。

    “皇上自登基以来,夙夜孜孜,勤求治理,意求天下太平,想必你也清楚朝廷内外一直蜚语不绝,他得握江山,背后却有多少双眼在暗处,几乎步步行得艰辛。”她淡淡瞥望向我,妄图抓住我的命门“而只因你,皇上不惜偷梁换柱,授人以柄。瞒天过海,又能瞒得了多久,本宫自是后宫之首,又怎会不知你的存在。如今知晓的只是本宫,可是日后呢,若是他人,后果你可有想过?”

    “你要我如何?” 一旁沉默多时的我忽出言道。

    她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今日目的,便是逼我此言。

    “放手,放了他!”她说得斩钉截铁,“如今,纵然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快乐,只会徒增痛苦和磨难!”

    两个女人对视着,纵咫尺对坐,也似有鸿沟横亘。

    “你爱过么?”我问她。

    她怔怔望向我,不置可否,我抬首,望向苍穹,低吟道:“山头野马性难驯,杌陷犹堪制彼身。自叹神通空俱足,不能调伏枕边人!”

    “……你……”她气急,狠狠望向我。

    “你能说你们三十多年风雨同舟,可你有否真心去爱过他。荣辱与共,你会想他所想,及他所及,利益相连,富贵相系。口口声声为了他,何尝不是为了你自己呢?”

    我回眸一瞥,眉色间,置之死地的云淡风轻,“我爱过,爱的是一个唤作胤禛的男人,不是因为他的姓氏,不是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我爱的纯粹,因为爱了,恨了,他的冷漠,他的笑容,他的决绝,这些都根植在我血液,我的生命里。纠缠与放手,皆是由我,旁人永远懂不了,也支配不了!”

    纳喇氏一震,盅中的茶水溅在手上,她定定望了我一眼,阳光碎于玉容之上,眸里是失望,是不甘,更有悲凉,须臾,优雅起身,转身离去。

    风起,树叶沙沙,空气中的香荚香气渐渐消弭,我低了头,不知何时熏炉里的火熄了,茶亦已凉!

    清梅明镜

    风静过无痕,徐徐而达的脚步,那样轻,宛如踏于棉絮之上,倦得没有一点回声,孤独中寄盼着,叹息中无力地萎缩,随后又是悄然无声地离去。

    “等等!”我涩涩开了口,唐突地怔住他,甚至我自己。我偏过头看住那停顿的身影,道:“我要见落琳!”

    他蓦地转身,几不置信地望向我,“你如何知道的?”

    我只默看住他,等着的他的许诺。这里,没有永久的秘密,有心之人将此事透漏于我,其用心叵测,但我既已知晓,便不能装作恍若未闻。

    一阵自然的缄默,他瞳孔微微收缩,淡淡地转身……

    一身素衣,玄色风兜将大半的脸低低掩去面容。天牢因在地下,终年不见阳光,通风又不好,只有火把在忽明忽暗地闪烁着,阴冷潮湿间弥漫着一股酸腐的味道,胃阵阵痉挛,狭窄蜿蜒的通道上,每走一步心上便是一缩。

    我不懂,他为何会对一个女子,动下如此重刑。

    月光从寸许大的窗口照进,森森然,映得囚室惨青的石壁尽是寒色。地上一个毫无生气的女子,乌发散乱地拖在泥中,面容惨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我身形一晃,险些摔倒,好在身后的苏培盛快步趋前将我搀扶住。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苏培盛近乎蚊鸣地道:“幽闭!”

    我蓦地震住,仿佛没有听明白他说什么,僵住了似的只定定的看着那女子。苏培盛亦在那刻屏退了左右侍从,冰冷的空间内只留瑟瑟而抖的我和地上的落琳。

    我俯下身,颤抖地拨开那散乱的乌发,“落琳!”

    那一声低缓似惊动了眼前人,死气沉沉的眸子忽然活动过来,吃力地扭转脖子,睨住我,眼缝里竟有怨毒寒芒迸出,嘶哑的嗓子里发出咝咝声音,半晌艰难开口:“你……少猫哭耗子了……”

    我一怔,疑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不明白!”她凄冷盯住我,“你大仇得报,还之彼身,还装什么糊涂?”

    有些冷,像是阴风入袭,我沙哑问道:“你……对我做过什么?”

    她亦楞住,低头颤颤笑了起来,震得那身子瑟瑟寒栗,“你竟还不知道,哈哈……是我……是我在你用的香料和饮食里下了药,才使你小产,失了孩子,永不能再孕!”

    心脏在那刻窒住,望着眼前的脸孔,剧痛传来,我捂住胸口,软软地摔倒在地上。只感觉胸口翻搅得厉害,麻木地不知疼。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恨你!” 她语声平静,我骇然抬眸望向她,听得那一字一句,真真切切,“我恨你,嫉妒你,同为伊尔根觉罗一氏,论才姿我有何输给你!只因我没有显赫的出身!”

    烛影忽的跳动,在她哀凄的脸庞掠起一片阴影。我凝眸看她,缓下情绪,静静道:“我自问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竟还是这般看不开!”

    “是!”她应了一字,浅浅抿唇,“你是待我好,这是这般却让我更觉得你在怜悯我,让我更恨你。我本求得不多,可你的光芒永远盖过我,我斗不过,便躲开你,可自你进了十四贝子府,他的满眼心上只有一个你……所以,我不能,不能看到……”她急喘咻咻,神色有如厉鬼。

    我垂眸笑了,目光藏进深深睫影里,“所以,这便是我的错,是吗?我的存在便是错误!”

    “对!”深深的恨意自齿缝里迸出,面上尽是讥诮,“你苦?!先是十三,十四,后又有当今的皇帝,他们尽被你迷惑,你以为你真可以皇子的侧福晋摇身一变成为帝王的宠妃么?你这样的滛乱宫闱的女人,只会为皇家蒙羞,让世人耻笑爱新觉罗家!”

    “住口!”

    她骤然睁大了眼,惑然地看住我陌生的厉色。我微带笑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口道:

    “你们个个轮番上阵,不觉累么?你们眼中,我爱与不爱,皆是错,都是罪!”

    她仰面,不再回答。我静静看她,眼里渐换了哀怜神色,起了身,语声轻软下去,“我会求皇上放了你!”

    她惊骇到极处,一时说不出话来,黑色的眸子闪动着迷乱与茫然交织的神色。

    我勉强一笑,缓缓而清晰地说道:“不必诧异,事到如今,我对你没有恨和怨。其实我与你一样,也曾不甘和怨,可我不会将自己的境遇归咎于他人,这样活着太累,人该只为自己想要的而活!因为恨一个人,真的太累!”

    我再也说不下去,猝然拂袖转身,却被一双嶙峋枯手,哀哀拽住,“等等!”

    “姐姐!”那一声轻唤,叫得我心头剧颤,“求你,不要告诉他,他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竟是这般恶毒的女人!”

    自天牢而归,紫苑深宫已无我立身之所,我移居到了近郊的的圆明园,彼时这个旷世名园没有那般辉煌,和百年后的沧桑,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离宫,我远离尔虞我诈的避所。

    这里,于我,同样是陌生和萧索。

    末秋落霞中,喜上了一个人静静用经年的梅花花瓣,煮上一壶梅花酒,赏景听风。

    清冽甘甜中带着微苦的梅花酒,是亲手酿得,轻轻地品着,浅醉,凌乱,就像亲身而历的惊心旧事,缥缈,似风。

    杯盏几深浅,难觅孟婆汤。

    夕阳的晚风里,寂寞修长的身影倚在月华门外立了许久,我看到他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但是,他的眸子,是灰暗的。

    “如此佳酿焉能独品!”

    允祥在我对面落了座。我的视线久久注在他的左腿上,他虽走得极缓,但我仍是瞧清了他略微蹒跚的步履,那想必是他的腿疾所患之处,上次见面时好似还没有这般严重。

    允祥留意到我的目光,低头一瞥,轻淡淡地一笑,“不过是老毛病了,天气稍一变,就复发!

    不过,现如今,我是断不会轻易倒下!”一句话说得风淡云轻,而重重叩在我心上。当下的朝廷,八阿哥的势力未尽,年羹尧亦在西北愈发猖狂独大,风雨飘摇中,唯有他独支着他,力挺一面。

    兄弟情谊,君臣之渊,割舍不弃。

    我对视着那消瘦坚毅的面庞,青青疲倦的影迹埋在双眉间川纹之间,深深触目,酸涩一点点氲开,只得勉力维笑,替他斟了一杯酒。允祥伸手接过,未饮,只道:“前几日,我去趟遵化!”

    我抬首望向他,静静回应,却还是哽塞:“他……们可好?”

    允祥颌首,“他待雨苓甚好,性情也变了,虽不能全然心若怀谷,我却瞧得出,再无昔日暴敛焦躁,”言至此,他稍稍一顿,“十四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他说他真正了悟了,‘若真是情深,则该懂得尊重,若选择的不是自己,苦苦纠缠,也徒添了折磨和伤害。只愿伊人嫣笑依然。”

    我听罢,长久不语,允禵当日果真在门外听到了我对图里琛的一番话,他道出江南的真相不过是逼我绝心离开,断了我的亏歉之心。

    痴了,亦是释了。

    “靖晖!”允祥低低唤了我一声。

    我嘴角微挑,扫去氤氲,取过执壶,自斟满酒,举杯道,“两袖一甩,清风明月;仰天一笑,快意平生,那才是让人妒羡的生活!”

    两人一饮而尽。

    黑湛湛的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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