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清魂 第29部分阅读
忆清魂 作者:肉书屋
。胤祯,如果真的有来世,我会祈求上苍让我先遇见你,以报答今生所欠你的恩情。
忘了我吧。”
将信放入信封,写上“胤祯亲启”,我想了良久,还是提笔写起了另一封信。
“胤禛,最后一次这样唤你了,也是最后一次,这样想着你,念着你。
我的心思,你全都明白,既然明白,我也不必再多说,只有一句话,是一直想说,却不能开口的,到如今,总算不必再埋在心里。你知道么,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与你朝夕相对。我多么渴望,每天,我们可以一同醒来,又一同睡去,我们可以携手看朝阳晨露,看花开花谢。可是,我也知道,这样平凡简单的愿望,永远也实现不了。从别后,几番魂梦与君同,恨不能相逢。胤禛,我想让你知道,无论是齐优还是蝶夏,这一生,都只爱你一人。
现在,我只求你再答应我最后一件事,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你会善待十四,善待八爷,他们都曾对我有恩,请你不要伤害他们。
今生已过也,来生……也永不相见。”
这是我对他最后的交代,也是最后能为胤禩和十四做的事情了,如果将来胤禛能念着我,总不至于让他们的处境过于凄惨。
将两封信并排放在桌上,我站起身来,心里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是的,死并不是一件坏事儿,很多时候,它是一种解脱,一种……宿命。
匕首插入胸口的那一刻,彻骨的疼痛席卷而来,我强忍着没有喊出声,心情却是静谧的。那一年,桥对面的人穿着一袭紫衣,款款而至,不仅走到我面前,也走到了我心里。这么多年,爱得这样的辛苦,竟直到我死前的这一刻,才能毫无顾忌毫无保留地想着他。胤禛,虽然常常苦到撑不下去,可是这一世能遇上你,仍然是我莫大的福气,来生,请上天不再让我们相遇,这样痛的爱,我再也受不起……疼痛感渐渐消失,只觉得身子冷冰冰轻飘飘的,大概这便是人之将死的感觉吧……胤禛的脸庞在眼前不肯离去,闭上眼的那一刻,前尘往事,也全都尘封……
第十五回
第十五回已是九月中旬,天气虽热,但大病之后的我却似乎不怕热了,再没有从前过夏天时那般难耐,反倒像是随身带着个小空调似的,走哪儿都凉凉的。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会儿夏天过得舒服,到冬天就难熬了,能不能挨过去,还是个未知数。
婉儿陪我在凉亭坐了会儿,终于有些熬不住,劝我道:“福晋,进屋吧,虽是在凉亭,可在这毒日头底下坐着,总是不好。”
我正想开口,却听见了绮梦的声音:“你又胡说!”我看向绮梦,只见她边走近边说道:“太医说了,天气越暖对蝶夏的身子越好,咱们是不能在这日头下多呆,她呆着却是有好处的。”
婉儿讪讪地笑了笑,我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回屋吧,反正是在这蝶夏轩里头,没事儿。”
估计实在是热得受不住,婉儿想了想,点点头,便福了福身向屋里走去。
绮梦挨着我坐下,拿出绢子拭着汗道:“这天也真够热的,难为她陪你在外头坐了这么久。这几天好些了么?听太医说,可以不只是喝粥,还能吃饭了,对不对?”
我笑了笑道:“嗯,能吃饭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那就好。”绮梦抬头眯起眼望了望太阳,有些出神似的,喃喃道:“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我怔了怔,道:“怎么念起这样感伤的诗?艳阳高照,应该心情颇为舒畅才是。”
绮梦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看向我道:“一时感慨罢了。蝶夏,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对忆优的事儿,你不肯让爷追查下去?”
“不想让他查。”我叹了口气,接着道:“其实整件事儿,我心里大抵知道,只是不愿意去证实罢了,我怕自己做出什么事儿来,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绮梦愣了愣道:“可是……杀人偿命本就是天理,不是么?”
“我最厌恶的就是这样的争斗。”我摇摇头道:“不想提了,过去就算了,我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何况,以轩和胤祥也不想要我追查下去,他们的思量必是为我好,我听就是了。”
绮梦看着我出了会儿神,兀自笑了笑,站起身道:“这日头底下我也坐不住,就不陪着你了。不过虽然太医说这样暖的天气对你身子好,但你还是不要在这儿呆太久了,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
我点点头,看着绮梦走远,满心疲惫。那病着的半年是我这一生也不想再忆起的过往,太医说刀子离心脏只是分毫之差,若真刺入了心脏,那便是华佗再世也救不成了。我本就没有求生的心,若不是十四、以轩还有绮梦没日没夜地守着我,唤着我,恐怕早就去了,现在虽然捡回一条命来,但我自己心里头清楚,我这身体就像是一个布满裂纹的陶罐,一不小心就会破碎满地,再经不起半点儿折腾。
从正午坐到日暮,才终于觉得有些累了,想要回去休息。才转过身,我便看见了不远处的十四,他嘴角含着笑,静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件珍贵的宝贝一般。我心里微微一动,笑道:“回来多久了?怎么像个木头一样站在那儿,不热么?”
十四笑了笑,快步向我走来,一下将我揽入怀里,“就想远远地看看你,知道么,就这样看着你,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他顿了顿,却忽然叹了口气,放开我道:“蝶儿,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我觉得有些事情,应该让你知道。”
“如果是关于忆优的事儿……”
“不是,”十四打断我的话,“不是关于忆优的事儿,是关于你、关于我们的事儿。”
“关于我们?”我想了想,挽着十四的胳膊向屋里走去,“那进屋说去吧,外头还是很热,你累了一天了,进屋边休息边说。”十四点点头,没有做声,我心里却有些怪异的感觉,什么事儿是应该让我知道而我却不知道的?
“蝶儿,”十四坐在桌旁,举着茶杯,眉头轻轻锁着。他看着我,眼里似乎是不舍的神情。
“嗯,”我微笑着,握紧他的另一只手,“有什么事儿你说吧,不管你瞒了我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十四眉头又锁得紧了些,犹豫了一会儿才仿似下定决心道:“其实……其实四哥对你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我的心微微一颤,握着他的手也抖了抖,却故作平静道:“什么事儿不是我想的那样?不要再提他了,以后我们就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永远不要再提他了。”
“不!”十四情绪变得有些激动,皱紧眉头道:“我不能瞒着你,我不想要你后悔一辈子!”他顿了顿,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道:“蝶儿,其实你心里一直在责怪四哥对不对?〖奇·书·网整理‘提供〗你怪他当初硬是抢走了弘历,你怪他现在宠爱年氏,你怪他在你病得快要死的时候连一眼都不来看你,对不对?不是的……不是的……”十四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道:“不是四哥想要把弘历接进雍亲王府,那是皇阿玛的意思,他早就知道你怀的孩子是四哥的,你当年离开紫禁城后的一切皇阿玛都了然于心。他现在宠爱年氏,也是因为你,虽然年氏与你长得不相像,可是一举一动却全都有你的影子。还有,你病着他不来看你,是因为他以为你活不下去了,也跟着大病了一场,想要随你而去!”十四的声音开始哽咽,他垂下头道:“对不起,我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却一直瞒着你,是我自私,对不起……”
我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也开始变得吃力。不是的,一定不是的,是十四在和我开玩笑,不是真的……
十四蹲下去,以手掩面道:“我以为自己可以让你过得幸福快乐,我以为时间会让我取代原本四哥在你心中的地位,可是我错了……如果你还在他身边,忆优不会死,你不会自尽,不会把身体弄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切都是我的错……”
十四低低地哭出了声,我看着他,心慢慢绞痛起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原来这些日子以来我对他的责怪,我对他的恨意全是一场误会……不行,我要找到他,我要找他!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我转身向外头跑去,只想立刻见到胤禛。
“蝶儿!”十四在身后唤我,我顿了顿脚步,却只是听见他叹一口气,轻声道:“你……去吧。”心里掠过一丝痛楚,但此刻的我心心念念的只有胤禛一人,心一横,还是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雍亲王府就在眼前,我却踯躅着不敢再向前走去。从十四阿哥府跑到雍亲王府这一路,心里已开始渐渐清明起来,方才的一时冲动,这会儿消去了大半。就是见到了他,还能怎么样?如今我是十四的福晋,即使这中间误会重重,我还能离开十四重回他的身边么?不能了,我心里早就明白,我和胤禛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了,可是……我想要见他,只是见他一面,便此生足矣。
深吸一口气,我走上前去,叩响了雍亲王府的大门。开门的人脸生,不大认识我,听我说自己是十四的侧福晋后还疑神疑鬼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才肯让我进去。只走了几步路,我便瞧见了乌拉那拉氏,还有她身边的……年凌寒。“四嫂!”我撑起笑脸,快跑几步到她跟前,也对年凌寒欠了欠身。
乌拉那拉氏微微有些惊讶,愣了愣道:“你怎么来了?”
我也不和她绕弯子,看了眼年凌寒道:“我来找……四哥,他在吗?”
“爷?”乌拉那拉氏尚未回答,年凌寒抢先道:“爷才抱着弘历出门,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抱着弘历?”我怔了一下,却说了一句自个儿都未想到的话:“那我在这儿等他,等到他回来为止。”
年凌寒挑了挑眉,似乎不相信我会那样说。乌拉那拉氏却释然般地笑了笑道:“认识荷园吗?出门往东边儿走,不远。爷一定会带弘历去那儿,你去找他吧。”
“谢谢四嫂。”我知道与乌拉那拉氏不必多言,她自会明白我的意思,而年凌寒……她怎么想根本不重要。我对乌拉那拉氏福了福身,疾步向荷园而去。
他果真在!在荷园只稍稍寻了一下,便看见了他抱着弘历的身影,伴着夕阳,怎么看都有些萧条。近在咫尺,我却再不敢向前走,在知道一切真相的时候,我只是想立刻见到他,却未想过真见着了要说些什么。再看向他手中抱着的孩子,那是弘历……已经一岁多了,应该会叫人了吧,好想听他叫自己一声额娘。
正呆呆地看着他们出神,胤禛却忽然转过身来,我躲避不及,只好撞上了他的视线。“你……”胤禛微微张着嘴,满脸都是惊讶。他轻轻皱起眉,静默了会儿道:“你怎么会来这儿?不是身体还没好么?身边怎么连个跟着人都没有?”
也许是天意要我们遇见,要我们之间有个真正的,结束。我扯了扯嘴角,走到他面前,“我来这里找你,我有话想要问你。”胤禛愣了一下,点了点头,示意我问。我看着弘历,咬咬唇道:“你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你会把弘历接进雍亲王府?”
“因为……”胤禛略犹豫了一下,答道:“我说过了,在王府里,他能得到更好的照顾,我又……”
“你说慌!”我打断了他的话,“那根本就不是你的意思,那是皇阿玛的意思,是他要你把弘历接进王府,是不是?”
胤禛看着手中抱着的弘历,蹙着眉想了一会儿,苦笑道:“是又如何?莫非你觉得,到如今还有什么转机?”
心上像是被狠狠捶了一下,眼泪不自知地掉了下来。我冲他嚷道:“这算什么!为什么当初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瞒着我?即使你知道你那样做会让我恨你怨你,你也都不在乎吗?”
胤禛一手抱着弘历,另一只手轻轻替我抹去了脸上的泪,柔声道:“我想告诉你,只是当时真的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我不知道,如果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在走皇阿玛布好的局会是什么感受,我不敢说,你明白么?我不想让你知道被自己所依赖信任的人欺骗是什么感受。”
“所以就由你来欺骗我?”我哭笑不得,只觉得心里一片荒凉,“你不是我所依赖所信任的人么?你有没有想过,我被你欺骗会受到的伤害远比被皇阿玛欺骗会受到的伤害要多得多!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一个谎言,把局面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胤禛眉头深锁,忽地将我揽进了怀里,哑着声音道:“那么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奋力推开他,摇头道:“怎么重新开始?我已经是十四的福晋,这是永远也改变不了的事儿,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了,那一切早在我嫁给十四的一晚全都结束了。我如今只是不懂,为什么我们要走到如今这一步?为什么……”眼泪再度落下,心一波一波地疼着。胤禛,我也想要与你重新开始,可是我不能,即使十四曾经隐瞒过我,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离开了他。这些年来他对我的付出我不能熟视无睹,我不能再去狠狠地伤害他,我也不能再让自己回到你身边,我们之间始终有着许多问题,我们不可能有永远,今天不分开,也总有一天会分开。
弘历大概是被我们给吓着了,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头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着,似乎是在说……额娘!胤禛抱紧弘历,看着我道:“我们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弘历呢?你是他的额娘啊……你听,他现在会说话了,他会叫额娘,会叫你额娘了。”
我看向弘历,心狠狠地抽痛起来,我真的好想,好想听他叫我一声额娘,可是即使那样又能改变什么?只是让自己更痛罢了。强迫自己转过身去,因为面对着他,我实在没有办法说出那些话。深深呼了几口气,我道:“胤禛,我真的觉得好遗憾,很多事情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可是除了遗憾,我无能为力。大病了这一场,我看透了很多,也明白了很多,如今是时候斩断一切,放下过去了。我相信终有一天你会得到自己最想要拥有的东西,而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那便是宁静的生活。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念着弘历,也不会再念着你,你也忘了我吧,也许命中注定,有些人,只是过客,不是归人。”说完这一切,我飞快地向前跑去,不让自己有任何后悔的机会。我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决定了,我也知道自己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真的再见了,胤禛,从此以后,我的心中对你再没有恨,只有怀念与感激,怀念我们之间所有的甜蜜,感激你对我这样深沉的爱。以后的每一天,我会向上苍祈祷,祈祷你快乐,祈祷我和十四幸福。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这一世我负了你,有来生,再让我还你吧……
回到十四阿哥府的时候,心情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也许是因为真正地放下了一些事情吧。其实很多事情,真的不是我们想象中那么难以割舍难以放下,我们只是在等待一个理由一个借口。现在胤禛给了我放下的理由,他不曾想伤害过我,他一直在保护着我。人生若只如初见,这是许多人的梦,却永远不能实现,但此刻在我的心里,却能把我们之间的回忆留在初见的那一刻,多好。我可以不必再恨他,不必再为他难过,我只需记得,这是自己曾经深爱过的人,是自己的一段过往。
“福晋?”走到蝶夏轩门口,银环见了我竟是大吃一惊,结巴道:“您……您怎么……怎么……”
“你怎么了?”我不解道:“我有哪儿不对劲吗?”
“不是不是!”银环忽又咧嘴笑了起来,“您没有哪儿不对劲,您回来就好了,爷就不会再……”
“爷怎么了?”我心里一紧,忙问道:“他出什么事儿了?”
银环看了看屋里道:“爷说您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要我们从此以后都不许再提起您。爷自个儿喝了好多酒,劝都劝不住,嫡福晋……嫡福晋还被爷扇了一巴掌,半边脸都肿了。”
我一怔,随即摇摇头道:“他疯了,怎么会以为我一去不回?让他喝去,你先陪我去一趟嫡福晋那儿,我要去看看她。”
银环点点头,便随着我向绮梦的院子走去。
还没到院子里,我已经听见了靖秋尖尖的嗓音,“她是个什么东西!走就走了呗!爷值得为她生这样大的气么!姐姐您别难受,走了也好……”
“胡说什么?”绮梦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有些喑哑,“蝶夏不会走,也不能走。你不必在这儿开心,我可以告诉你,你方才的话若是落到了爷的耳中,保管你吃不了兜着走。靖秋,做事儿得懂得适可而止,很多事情虽然没有人说破,但大家心里都有数,你若真的把谁惹急了,菩萨也救不了你。”
靖秋怕是不敢还嘴,便静静地不再出声。我轻轻叹了口气,示意银环不要出声,又带着她离开了。忆优的事情我有九分把握是靖秋动的手脚,只是不想去证实罢了,但愿今天绮梦的话能把她点醒,让她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儿,否则我一定不会心慈手软。
回到蝶夏轩门口,银环才不解地问道:“福晋,方才为什么不进去?侧福晋说的是您么?您为什么……”
“忘了你听见的话。”我沉下脸看着她道:“刚才你听见的话,一个字都不许向别人透露,听见没有?”
我对他们一向和蔼,从未这样讲过话,银环愣了一下,忙点头道:“是是是,奴婢什么也没有听见,什么也不会对别人说。”
我点点头,问道:“婉儿呢?她上哪儿了?”
银环想了想道:“奴婢也不知道,好像一下午都没瞧见她。”
“是么?”我叹了口气,只能暂时不管了。我示意银环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自己径直走进了卧房。
“哐当!”才推开门,就是一个酒杯砸过来,夹杂着十四含糊的声音:“不是说了不准来烦我吗!”
火气还真大,对自己没信心就算了,还对我没信心,以为我会一去不回。我撇撇嘴,看着坐在地上捧着酒壶的十四道:“不准烦你?你是要我今天别回来?可是不住蝶夏轩,你叫我住哪儿?”
十四蓦地停止了喝酒的动作,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我。
原本还想与他开几句玩笑,可是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心里一疼,忙跑过去蹲下身子轻轻用双臂环住了他,柔声道:“你以为我会一去不回了么?不会的,我是你的妻子,这一生一世,我都不会离开你。”
十四愣了一会儿,猛然抱紧了我,喃喃道:“我以为你要去找他,我以为你们会重新开始,我以为只有他能给你幸福……”
“傻瓜,”我心下懊恼,方才只想着到胤禛,却没有顾虑到十四的感受。我忙拥紧他道:“我和他之间早就已经是过去了,如今唯一的联系便是他是我的四哥。胤祯,这世上能给我幸福的人,只有你一个,你相信我好么,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会离开你。”
十四轻轻放开我,微微蹙眉道:“你决定了么?蝶儿,我不想勉强你,也不想叫你日后后悔。如果今日你想要回到四哥身边,我决不拦你,我也愿意……愿意给你一纸休书。”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儿的人了?”我收起笑容,正色道:“是,我知道这一切之后确实很遗憾,可是却没有后悔,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嫁给了你。从今日起,他就真的只是过去了,我……剩下的日子恐怕不多……”
“胡说!”十四忙掩住了我的嘴,皱着眉不许我再说下去。
我眨眨眼,示意他放开我,笑道:“说一说又不会怎么样。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剩下的时日还有多久,我想要陪在你身边,和你共度余生。”
十四深深叹了口气,再度将我拥入怀中。我依偎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头有些晕,胸口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紧。大概是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经历了太多悲喜,身体承受不住吧。也许真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但是老天爷,我祈求你让我活得再久一点儿,再给我些时间,能好好地去爱十四。
第十六回
第十六回“蝶儿,醒醒,快醒醒。”正在屋里头打盹,我却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十四的声音,睁开眼看,果真是他,只是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宫里才是,怎么就回来了?十四看着还是有些迷惘的我,笑了笑道:“还睡么?起来好不好?我有重要的事儿要和你说。”
这才一大早的,我正睡得香,便闭上眼含糊道:“有事儿你说,我听着呢。”
十四静默了会儿,清了清嗓子沉声道:“皇阿玛今儿个又把太子给拘禁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猛然坐起身,又是一阵头晕眼花。
十四见状忙扶住我道:“别急别急,小心自个儿的身子。”
我定了定神道:“我没事。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又做什么了?”
十四扶我坐好,摇摇头道:“也是他自个儿不好,什么都做得太过了。去年十月的时候,皇阿玛就惩戒了讬合齐、耿额和齐世武等人,我想这样也是想要给他一个警戒,不料他如今做事情仍是没有分寸,所以今儿皇阿玛才说,太子他狂疾未除,大失人心,着拘执看守。”
这一回是真要废太子了,虽是早就知道这样的历史,但事情到了眼前,心里头还是有点儿怅惘。当年他是为了纳敏,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为了什么,还是为了纳敏么?还是早就被权力改变了呢?心里轻叹了口气,我道:“这一回恐怕皇阿玛是动真格了,你也要诸事小心。”
十四笑道:“我又不和他们争什么,没什么要小心的。”
“你当真没有争的心?”不知为何,这句话脱口而出,我自己也是怔了怔,又赶紧道:“你不会想去争的,我多虑了。”
十四微微蹙眉看我,沉默了会儿道:“你……是不是怕我去争?”
我一愣,忙摇头道:“怎么会?我……”
“我不会去争。”十四没等我说完,笑了笑,轻轻摸摸我的头道:“这些年来我做的一切不过是帮着八哥罢了,我自个儿没那个心思,也不想要什么。何况,”他顿了顿,接着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去争那个位子,我不想也不会让你失望。”
心里一暖,我上前拥住十四道:“自古帝王都是孤家寡人,我不想要你也成为那样的人。他们要争就让他们争去吧,我们过得快乐就好。”
十四点点头,没再说话。
这是我第一次与十四谈起有关帝位的事儿,也是他第一次对我把话说得这样明白。我相信十四不会骗我,他说对皇位没有觊觎之心就是没有,那我也可以放心些,将来胤禛登基,总不会给他带来太多的伤害。
转眼就是十一月,胤礽禁锢在咸安宫已经一月有余,康熙这回是铁了心,十月朔便谕笔朱书:“胤礽行事乖戾,断非能改,仍行废斥禁锢。”这几日,怕是就要以复废皇太子胤礽告庙,宣示天下。呵,还有十年,这十年恐怕是大伙儿最难熬的十年,如今的康熙是惊弓之鸟,任何一位皇子表现得对政治过于热衷我想都会让他有所防备,胤禛想要继任大位,现在也只有韬光养晦,静候时机了。
不只是他们,我现在这日子也不好过,入冬了,即使穿上厚厚的棉衣,仍是冻得发抖,手脚冰凉,毫无一丝暖意。前些日子白天的时候婉儿还会陪着我去院子里头坐坐,晒晒太阳,现在北风起了,人根本出不得屋子,只能整日在房里头呆着。以前健康的时候不知道病痛有多苦,现在才知晓,也能体会当年良妃所受的苦楚了,只是不知道我何时能像她一样离去。
“又出神了?”婉儿轻轻摇了摇我的手臂,微笑道:“您最近老是神游太虚着,想什么呢?”
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发呆,什么也没想。”
“没想就好。”婉儿轻叹口气道:“您知道,十四爷就是想要您过得快乐些,您若是不快乐,那真是辜负了十四爷的一番心意。”
我正欲说话,却听见外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争执声,像是翠玉和谁吵起来了。我细细听了会儿,吩咐婉儿道:“你出去看看怎么了,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婉儿点点头,便出去了。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才带着翠玉回来。翠玉一瞧见我,便蹙眉道:“福晋,如今他们那帮人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奴婢今儿是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动手,冬雪那丫头就是该打!”
“冬雪?”我不解,看向婉儿,婉儿忙解释道:“冬雪是跟在侧福晋舒舒觉罗氏身边的丫头,挺得宠的。”
又是靖秋,我有心放她一马,不愿生事,她竟还是不知好歹。我想了想问翠玉道:“那冬雪做什么了,居然能把你气成这样?”
翠玉气呼呼地道:“福晋您吩咐过,不可和府里头的人起冲突,奴婢们从来不敢违背。平日里头,不管他们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奴婢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忍就算了。可是今天也太过分了,早上奴婢去药房给您端药,结果发现煎药的炉子根本没有生火,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冬雪把炉火给关了,这奴婢也不计较什么了,多等一会儿便是。结果好不容易煎好了药,奴婢正往屋子里端来,冬雪又故意来撞奴婢,好好的一碗药,一下子就给撞没了。奴婢实在是气不过,咱们凡事儿都忍让着,结果他们倒是越来越过分,您说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我怔了怔,轻轻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害死忆优的罪魁祸首,不管是谁,总是因为对我的恨意才迁怒忆优,所以当初才不想去追查,如今倒成了好欺负的人,想来都觉得可笑。
“福晋,奴婢也想说几句。”婉儿拍了拍翠玉的肩道:“今天这事儿您别怪翠玉,即使是奴婢,也会那么做的。奴婢知道您为什么一直这样隐忍地过日子,一来,您本就不喜欢争些什么;二来,您也是不想给十四爷添什么麻烦。只是福晋,咱们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有些人永远不知道收敛,只会得寸进尺,咱们何必一直忍让呢?”
我笑了笑道:“不愧是跟了我这么久,连我怎么想的都能猜到。翠玉,”我深吸了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你先去舒舒觉罗氏那儿通传一声,我随后就到。”
翠玉一喜,忙点头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婉儿惊讶地看向我道:“您真要去见她?”
我点头道:“有些事儿总要解决,既然以前的方式解决不了,我也只好换一种方式。帮我梳妆打扮,我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好!”婉儿见我终于愿意去找靖秋,不禁也心情大好,忙给我张罗去了。也许前面真是做错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奇怪,你想要给她机会改过,她却偏偏不要。
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对她做什么,到了靖秋那儿竟看见她把绮梦给找了去,呵,事到如今还想要靠别人么?我向绮梦福了福身子,径直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什么意思?”靖秋斜睨了我一眼道:“我总比你早进门,就是不行什么大礼,基本的礼节总该有吧?我没有请你坐,你就坐了吗?”
“靖秋!”绮梦站起身想说什么,我拉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示意我自个儿来面对。
丫头们上了茶,我悠悠喝了一口,放下茶杯道:“我不知道,我是哪里失了礼节。绮梦姐姐是嫡福晋,我自然是应该向她请安问好,可我们都是侧福晋,身份一样。我想你忘了,在皇家,不是看谁先进门,而是看出身门第的吧?你阿玛是员外郎,我若没记错,那是从五品的官儿,而我阿玛,如今是工部尚书,从一品。你看,是不是你向我请安比较按礼节行事?”
靖秋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些,涨红了脸站在那儿,恨恨地看着我。
我笑了笑,对绮梦道:“姐姐先回去休息吧,我有分寸,不用担心。”
“不行!”靖秋忙道:“那个……是我把姐姐请来的,你凭什么叫姐姐先回去?”
我斜睨了靖秋一眼道:“有些事儿你要是不怕被人知道,我自然是没有异议,不过……你最好想清楚。”
靖秋犹豫地皱了皱眉,对绮梦陪笑道:“那……我自然是行得正坐得直,只是不知道有些人想耍什么花样儿,姐姐还是先回去吧,免得耳根不净,日后妹妹再给您赔罪。”
绮梦看向我,我轻轻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她这才起身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时,绮梦回身对靖秋道:“我说过,在这个家里,做事儿不要太过分了,你……你们好自为之吧。”
我看着绮梦走远了,屏退了左右,才开口道:“没有旁人在了,你也不必再装什么,自个儿坐吧。”
靖秋看了我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在离我不远处坐下,蹙眉道:“你想怎么样?”
我冷笑道:“我想我前阵子做的一些事儿可能让你误会了,不过今天我想让你弄个明白。靖秋,我告诉你,我陈蝶夏不是软弱无能任人宰割之辈,很多事情我不说,原本是想算了,可是你既然不给我作罢的机会,那么就让我们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忆优究竟为什么会坠崖,你我心里有数,这件事儿,三日之内,我必会将它查个清楚,你……为自己找好后路吧。”
“你……”靖秋愣了愣,有些结巴地说道:“你……你不要胡说,你根本……根本就没证据,凭……凭什么来冤枉我?”
“你急什么?”我喝了一口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没有做过就不必心虚,我决不会冤枉你。但是我也告诉你,查到了手拿把攥的证据,我决不会放过你。”
靖秋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拿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声音也有些抖,“你……我告诉你,爷虽然宠你,可是爷绝不是不辨是非之人,你休想冤枉了我。”
我直直地注视着她,也不说话,直看到她低垂下头,不住地扭着手里的绣帕。我笑了笑,站起身道:“我说过,我会找证据。哦,忘了告诉你,我就是找着了证据,我也不会去告诉爷,你可以放心。”看她神色稍微松了松,我接着道:“我这个人,习惯了自己解决问题。我记得弘春、惢依、惢佳和惢倪似乎都和忆优差不多大,你做额娘的,可要仔细了他们的安危。”说完我便向外头大步走去。
“等一等!”靖秋冲上来拦住了我,眉头紧拧在一起,“他们都只是小孩子,你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小孩子?呵……哼哼,”我冷笑道:“忆优难道不是小孩子么?有人既然能对忆优下得了手,旁人为什么不能对你的孩子下手?难道他们的命就比忆优金贵么?”
“不,孩子是无辜的。”靖秋拽着我的衣袖道:“你有什么事儿就冲着我来,千万不要打他们的主意。”
“你也会说这样的话?”我直觉得好笑,孩子是无辜的?她若清楚,怎么忍心对忆优下手?我挣开她的手扯着嘴角笑道:“我说靖秋姐姐,你不是总说我冤枉你么,那你现在急个什么劲儿?再告诉你一句,我一直觉得死并不是什么坏事儿,生不如死才叫人痛苦,弘春他们那么可爱,我怎么忍心叫他们死呢?”说完这些话,我不再管靖秋,径直走了出去。我倒不是真要对弘春他们做什么,孩子确实是无辜的,这些话说了,我也是想让靖秋多些压力,主动找我把这个事儿给解决了。
晚上婉儿替我解发髻的时候,十四坐在对面静静地瞧了我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你……今天找靖秋去了?”
我点点头道:“嗯,消息挺灵的啊,这么快就知道了。”
十四叹气道:“我一直是希望把事情查个清楚的,只是,你也实在不该拿小孩子来吓唬她。”
“你才回来她就找你哭诉去了?”我笑着摇摇头道:“她也真有脸找你哭诉。你放心,我也就吓吓她,真要对小孩子做什么,我没她那么狠心,下不了手。”
十四蹙眉道:“不是还没证实么?也许不是……”
“我说是就是。”我打断他道:“我的直觉不会错,而且很多事情都向我证明,罪魁祸首就是她。”
“直觉也有错的时候,”十四道:“你要真拿出了证据才好叫人信服,先跑去威胁她算什么呢?”
我怔了怔,心里忽然微微颤了一下,对啊,不管怎么样靖秋总是他的福晋,他大概……舍不得吧。十四见我不说话,忙道:“我不是偏袒她,你千万别误会。”
我微微笑了笑道:“知道了,你早些休息吧,我也累了。”
“蝶儿,”十四无奈地笑了笑,摇着头走过来,示意婉儿出去,亲自为我解起头发来。“你啊,就是误会了。”十四轻柔地解着发髻,声音也轻轻柔柔的,“我对事不对人,我只是不想你凭冲动凭直觉做事,绝没有什么其它的意思。她虽是我福晋,可是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我怎么会偏袒她呢?做错了事儿就要负上相应的责任,我只是提醒你凡事要讲证据,其它的,我决不干涉,全凭你处理。”
“嗯,”我点点头,心里舒服了些,“我不会冤枉她的,我自会让她心服口服,你不用担心。”
十四从后面环住我,问道:“如果你真的证实了是她做的,你会怎么样对她?”
我想了想道:“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也许……杀人偿命。”我说完便自嘲地笑了起来。我确实没有想过证实之后要怎么做,真要杀人偿命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如果靖秋死了,她的那些孩子们会很可怜吧?我杀了他们的母亲,这样的残忍又和靖秋有什么差别呢?呵,真正是伤脑筋的事儿,有什么法子是既能替忆优讨回公道又不至于让她死了呢?
十四怔了怔,但只是拥紧我道:“我相信你,所以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反对,你放手去做吧。”
我点点头,静静地不再说话,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只觉得疲惫。身子……真是越来越差了。
我虽和靖秋说,三天之内,我定找到证据,其实也只是唬唬她,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哪儿那么容易能找到当时的证据?不过,我也自有自个儿的法子,若她真是爱子心切,定会找我来。
晌午的时候,我正准备休息去,靖秋果真找到了我的蝶夏轩来。才进门,她便冲到了我跟前,紧皱着眉嚷道:“你赶紧把弘春交出来,否则我跟你拼了!”
我淡淡一笑道:“大阿哥?我不知道呀,大阿哥不见了么?”
靖秋盯着婉儿道:“下人说一大早婉儿就带了他出去,可到了晌午我也没瞧见他的人,你们把他藏哪儿去了?”
婉儿无辜道:“奴婢确实是一早就带大阿哥出去了,但奴婢只是带他去取件东西,不过半个时辰奴婢就让他回去了啊,怎么,福晋还没见着么?”
“你不用装模作样,我知道是你们把他藏了起来。”靖秋看向我道:“我说过,你休想打孩子的主意,你快把他还给我!”
我笑道:“他不在我这儿,你与其花时间在我这儿要孩子,还不如赶紧出去找他。我昨儿才和你说过,这个时候的孩子最容易出意外了,你可得看紧点儿,可怎么今天就不见了孩子?”
“你……”靖秋眼里泛起了一丝焦急的泪光,说话也不像方才那般冲了,“弘春还小,我求你把他还给我,要是真出了意外,我……陈蝶夏,怎么说他也是爷的孩子,你不要把气出在他身上啊。”
我转身背对她道:“忆优也还小,她比弘春都要小了十多天,照样有人把气撒在她身上。我说过了,弘春不在我这儿,你赶紧找他去吧。不过……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我瞧着,你也未必能找着。”
“我求你,我求你……”靖秋心里的防线已经渐渐崩溃了,她扯住我的袖子,哀求道:“弘春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我求求你,你把他还给我,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偿还忆优……”
“偿还?”我挣开她拽着我袖子的手,转身直视她道:“什么叫偿还?你终于承认了吗?是你害忆优坠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