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遗训
花与剑与法兰西 作者:匂宮出夢
正当夏尔和花名梅丽莎的那位小姐悠然畅谈的时候,迪利埃翁家族的父女两人却完全没有他们的好心情,他们路急速地向伯爵府赶去,生怕耽误了秒。
迪利埃翁伯爵的突然病倒,不啻是对这个已经在政坛活跃了数十年的贵族家庭的重大打击——如果不是毁灭性的打击的话。
在傍晚时分,伯爵的继承人迪利埃翁子爵赶回到了家中,然后立即感受到了伯爵府中的气氛不同寻常——虽然主人家早已经吩咐了不要biǎo xiàn 得很慌张,但是这种下意识的神情仍旧让气氛显得十分紧张。
他走得很快,不顾切地在家中横冲直撞着,很快就来到了父亲的卧室门前。
然后,他轻轻地拉开了门。
医生正小心地侍立在他父亲的床头,他的夫人正焦急地左顾右盼,直到看到了他的到来之后才稍微定下来神。
“先生,您总算来了!”她不满地朝丈夫瞪了眼。
而他的父亲正微微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仿佛已经人事不省了样。
迪利埃翁子爵没有再看自己的妻子,步步地走到了床头,好像深怕个不留神,父亲就要抛下了他离开人世似的。
“总么会这样?”他像是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前两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会?怎么会?”
“医生说是突发的中风,父亲昨天晚上在男仆的服侍下还好好睡着了。没出什么事,结果今早却直没起床,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以为父亲是想睡会儿。但是后来才发现……”子爵夫人在旁边回答,“当时情况可吓人了,父亲的头都偏了起来,口里还吐着白沫!后来我们赶紧叫来了医生,好不容易我们才让他huī fù 了意识,但是他说……他说现在情况很危急……”
她知道丈夫在外面的勾当,但是仍旧按照贵族社会的传统习俗不闻不问。虽然如此,心里还是有些气恼的,因而语气有些生硬。不过现在她的丈夫也管不了那么了。“父亲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动也动不了了,然后就交待我们赶紧把您找回来,然后。他刚刚又重新睡过去了……”
也jiù shì 说。是急性的中风吗?
迪利埃翁子爵心里片惶急。
“废物,帮废物,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个老人都照看不好吗?啊!”中年人脸色煞白,对着仆人和医生破口大骂了起来,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见了那种修养了几十年的宫廷礼仪,“我们给了你们这么薪水,结果你们jiù shì 这样办事的?废物!混蛋!要是我父亲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好看!”
在子爵的喝骂下,其他人也都吓得面无人色。生怕触怒了主人而被赶走。时间,房间内变得加乱糟糟的,人人都惊慌失措。
儿子的怒吼,终于唤醒了父亲。
伯爵微微张开了眼睛,他浑浊的视线,扫过了其他人,然后聚焦到了儿子身上。
“吼什么吼?还没死呐……安静点,别吵我……”然后,他勉强地笑了起来,“过来!”
即使到了这刻,他仍旧改不了对儿子几十年来的那种jiāo xùn 口气。
听到了父亲的训示之后,子爵反而心里喜,连忙走到了父亲的床头。虽然父亲的声音虚弱无力、气若游丝;虽然德迪利埃翁先生现在已经高居部长职,但是,他在父亲面前仍旧显得像是个小孩子样,既尊敬又畏惧,完全不敢有任何不服从的念头。
“爸爸,爸爸……”他额头上满是大汗,语调也已经哽咽,“别dān xīn ,您会好起来的……我会让您好起来的……”
“好不了了,蠢货……我还看不出来吗?”伯爵又斥责了儿子句。“我恐怕……时间就要到了。”
“不,不会的,父亲……不会的……”儿子仍旧在旁边自语,话语声中已经带上了几丝哭腔,“不会的……”
他此刻的焦急和悲伤,究竟少是出自于对父亲的敬爱,少是出自于对父亲死后家族地位的恐惧,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够了。”父亲dǎ duàn 了他的话,“没时间fèi huà 了,好好给我听着。”
他想抬起手来,但是完全抬不动,整个人都好像漂浮在云端样,提不起丝毫的lì qì 。
也许是感受到了父亲虚弱语气中的魄力,迪利埃翁子爵慢慢地止住了眼泪,在床头,静静地听着父亲的遗训。
“我走之后,zhè gè 家族就要传到你手里了,你讲成为新的迪利埃翁伯爵。老实说,zhè gè 结果我十分不满意,因为你并缺少那些足以打动我的特质……但是没bàn fǎ ,谁叫我只有你个儿子呢?”迪利埃翁伯爵苦笑了下,然后勉强着又说了下去,“我也不指望你接下来能够让zhè gè 家族有么荣耀,只要守住现在的地位就可以了,不过这对你也许要求还是太高……记住,凡事不要逞强,不要跟人结仇,我们的仇敌已经太了,你不要再给自己增加敌人……老实低调,不要想着jì xù 高升,你不是那块料,老老实实地做好你现在的wèi zhì 就好了……”
然后,他勉强抬起视线来,看着在子爵后面的玛蒂尔达,“还有,凡事要跟玛蒂尔达商量,你女儿比你明白事理了……懂了吗?”
“好的……好的……”他的儿子在哽咽中点头答应了下来。
“玛蒂尔达,过来……”伯爵不再管儿子了,朝自己最钟爱的孙女儿喊了声,玛蒂尔达连忙走了过去。
“爷爷。”玛蒂尔达也没有说什么ān wèi 的话,她只是静静地捏住爷爷干枯的手。
“好孩子……”爷爷长叹了口气。然后又笑了起来,这次是那种真正饱含着慈爱的笑容,“可惜再也不能喝你泡的茶了……”
玛蒂尔达只是微微低着头。没有回答。
只是镜片后隐隐的泪水,才能biǎo xiàn 出她此时真正的感情。
“直以来……直以来都辛苦你了,以后……以后还请你jì xù 照看zhè gè 家族,好吗?”伯爵颤声问。“帮你爸爸的忙……”
“好的,爷爷,我会的。”玛蒂尔达点了点头,眼角的泪水也慢慢滑落。在白皙顺滑的脸上刻下了道痕迹。
zhè gè 承诺之重,仅看这幅平静的样子又怎么能够看得出来呢?
“好孩子……”得到了孙女儿的承诺之后,伯爵再度长叹了口气。好像欣慰了许。
他突然感到已经如释重负,好像可以从此飘入天国了样——如果上帝的天国容得下zhè gè 已经劣迹斑斑的灵魂的话。
不……还有,还有东西要交待。伯爵脑中突然颤。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儿子。
“乔治呢?”
“乔治现在还在中学里。不过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他了,您再等等吧,爸爸,”迪利埃翁夫人连忙回答,无意中向病人透露了此时他病症的危急程度,“很快他就可以回来了……”
天知道我还等得等不到!老人在心里哀叹了声,;地确认了自己无法lì kè 、也许见不到唯的孙子的事实。
不过,毕竟是纵横政坛年的老政治家。他也很快就扔下了这丝悲凉。
“让乔治中学毕业之后以后进军校吧,然后进军队!跟着他的姐夫。”他对自己的儿子吩咐说。
听到了父亲的吩咐之后。迪利埃翁子爵十分惊诧。
“爸爸,为什么?”
他并不大愿意让自己的独子进军队,这倒也符合人之常情。
“为什么?不是明摆着的吗?”伯爵又嘲讽了自己的儿子,“你的儿子也和你样,也不是那块料,但是他比你强点的是,至少他还知道什么叫勇敢。所以,他还有另条飞黄腾达的路,那jiù shì 进军队,懂了吗?”
“可是……”迪利埃翁子爵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了!按我说的做!”父亲和往常样dǎ duàn 了儿子话,“我也知道进军队就会有危险,但是想要荣华富贵不冒点风险怎么行?而且,再怎么说,他也有个姐夫在军队里当军官,可以帮忙照看下,时半会儿也死不了……”
迪利埃翁子爵还想说什么,但是在父亲严厉的视线下,再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的,父亲,您放心吧,我定会照办的,您只要安心养病就好……”
“爷爷!”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声招呼。
大家同时往门口看去,原来是大小姐朱莉。她正焦急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老人,怀中则抱着自己的女儿。
显然,因为跑得很急的原因,她现在已经衣衫líng luàn ,不过此时倒也没人在乎这种事了。
“爷爷……”朱莉边带着哭腔,边也走到床头。
“朱莉,这下你该消气了吧?爷爷要去上帝那里报道了……”伯爵强笑了声。
“爷爷,别说这种话啊!”朱莉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从来没有怪过您。”
她的哭声惊醒了怀中的女儿,然后婴儿也放声大哭了起来,母女的哭声交织在zhè gè 寂静的房间当中,加添加了几分悲凉。
伯爵看着自己的曾孙女儿,示意朱莉把她递过来,朱莉连忙照办了,把小玛蒂尔达放在了他的枕头旁边。小玛蒂尔达靠在曾祖父的肩膀上,不住地摇晃着曾祖父的手,竟然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长大了定也会是个美人儿吧……”伯爵笑着给了曾孙女儿个祝福。
然后,他勉强地移动视线,看着朱莉,“朱莉,我知道,当时我们反对你的婚事,所以你直都对我们有些气愤……但是……但是现在都已jīng guò 去了,我们已经承认了吕西安,所以……所以以后大家要互相bāng zhù ,互相扶持,明白吗?我刚刚已经决定了,让乔治以后进入军队……”
朱莉马上听懂了爷爷的暗示,然后连忙点头。
“您放心吧,我定会让吕西安以后好好照看乔治的。还有,爷爷,我从来没有生过您的气……”
“没有吗?那就好……”伯爵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也许是因为又耗费了太精力的guān xì ,yī zhèn 晕眩突然又袭向他的大脑,让他原本就不的灵智越来越少。
恍惚间,他越来越分不清自己现在身处何时,又身处何方。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眼前又是片灯火辉煌,衣冠楚楚的贵族们、戴着各种珠宝的贵妇们,正在大厅当中翩翩起舞,而围绕于他们之中的……是国王和王后,是路易十六和玛丽。
这正是奢华壮丽的凡尔赛宫,他的父亲,上代的迪利埃翁伯爵是宫廷官员,父亲带着他走入到宫廷当中,体验到了那个不可思议的世界。
而后,切都变了样,革命发生了,凡尔赛的壮景再也不复重现,国王上了断头台,王后紧接而上,然后是他的父亲,然后是……
是什么?
是次次的革命和暴乱。
拿破仑皇帝如同朝阳般崛起,然后却骤然败落;波旁王族得幸复辟,然后败落,奥尔良王室篡位,然后败落……就在他的面前,个个家族先是辉煌,然后陨落,个个王朝先是崛起,然后灭亡。
然而,他再也没有让自己的家,如同自己那样,在风云变幻当中颠沛流离。尽管四处投机钻营,尽管背叛了个个恩主……他仍旧做到了这点。
正当伯爵还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时,小玛蒂尔达在轻轻摇动着他的肩膀,把他从昏迷中叫醒了。还不会说话的婴儿,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也许只是对行将就木的老人感到很好奇而已。
伯爵看着自己的曾孙女,然后,yī zhèn 狂喜突然涌上心头。
这些国王,这些王后,没有个如同自己这样,在病榻之中、在儿孙甚至曾孙女的环绕和悲怮当中辞世……
他们都被狂潮冲刷得七零八落,而我却安然遗留了下来。
hā hāhā hā哈
他忍不住开口笑了起来,却笑不出声音来。
我成功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