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刹那芳华 第42部分阅读
重生之刹那芳华 作者:肉书屋
的。第二点,就是病人的病情中出现智力增强现象,是比较罕见的。因为基本上胶质瘤。以及其他颅内肿瘤都没听说过智力增强现象,相反多是神经功能受到损伤而减退的现象,智力最多是不变,很少见到过智力增强的。这一点,对本病来说,到底是好是坏,还很难讲。”
纪主任点点头:“的确是最后一点也一直很让我们迷惑。但我们基本上还是统一了意见,都认为是胶质瘤,至于具体的病理类型只能等手术切下来才能确定。现在,请大家讨论一下这例病人的手术治疗问题吧。”
他环顾四周,指着芳华说:“小林,你说一下。”
芳华也经常在这种场合发言的。虽然她这样的年轻医生一开始都会说的比较幼稚,但纪主任等老医生却总是鼓励他们大胆地说。
芳华大方地站起来,认真地开始发言了:“这个病人的肿瘤所在位置倒是很容易到达,但是手术难度还是很大的。因为大家都知道,胶质瘤是脑外科最大的难题之一。原因之一就是胶质瘤是浸润性生长的,边界多数不清楚,手术很难切干净。而同时,胶质瘤没有其它有效的治疗有段,完全切除干净又是目前唯一治愈它的方法。
因为,胶质瘤不容易转移,主要在是原位复发和向四周蔓延扩散。还有,我看过美国的病理研究资料显示。胶质瘤有一个特点,就是一旦开颅动手术,反而可能激活肿瘤细胞,从低度恶性向高度恶性转化。综上所述,该病人的肿瘤,务必在第一次手术时就切除干净,这一点非常重要。至于怎么能做到,这具体的方案我就说不出来了。”
说完,芳华坐下,等其他资深医生继续发言。
纪主任点点头说:“确实,胶质瘤要做手术就尽量要切得干净。但是这例病人的工作太特殊。总部首长要求我们一定要尽可能保留病人的神经功能,没有十足把握就不能开刀。这可是给我们提了个大难题了。对边界不清、很难辨认的胶质瘤来说,要同时兼顾切除干净和保留功能这两点,太难了。所以,我们想请同行的高手们一起帮忙出谋划策,务必做出一个完美的手术方案。”
前排坐的几名专家又拿起病人的片子,边指点边讨论起来。
这种级别的讨论,可是芳华这样的年轻医生插不上话的。因为那需要几十年的手术心得和经验积累,相互之间才可以碰撞出火花,才可能慢慢斟酌出一个完美无瑕的手术计划。
芳华转过头,和周围几个年轻人讨论起来。他们针对这个病人病情的其它方面讨论着,大家特别对智力提升这个问题很感兴趣,纷纷猜测着其中机制。
芳华说:“现在关键是没有病理资料,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类型的胶质瘤细胞。虽然我们都觉得是一级和二级胶质瘤的可能性大,但具体是毛细胞星形还是巨细胞星形,还是少突胶质或者少突星形,都不知道啊。所以,这智力的问题真没办法解释。不过,我也真的很感兴趣就是了。如果这里面的机制能搞清楚,再能应用到临床上,那不是能让中国人变得更聪明了吗?”
几个年轻人不由都被芳华的奇想逗得发笑,只不过都压着声音,没敢大笑。
芳华也微笑着转头,想看看主任们讨论得如何了。但她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似乎在注视着自己。
她顺着那感觉看过去,见到学习室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女医生。
这人应该不是脑外科的吧,因为从来没在学术活动上见过。但是,芳华却觉得她有点眼熟。再见到她胸牌上明显的“解放军总医院”标志,芳华知道她是这里的医生了。
让芳华奇怪的是,这女医生见到自己看过去,就冲自己点头示意,仿佛是认识自己一样。芳华虽微感奇怪,但也礼貌点头,微笑示意。
但那女医生却没有笑,又转过了头看向前面的纪主任等人。虽然她的面色平静,但芳华怎么感觉刚才目光交接的瞬间,那人的眼神竟带着浓浓的哀戚。
芳华也转过头,将刚才怪异的感觉丢在脑后。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
前面几个主任最后都说,要想达到总部首长的要求是很困难的,这手术方案必须慢慢斟酌。好在这病人的病情发展还不是太快,还有时间做好充分的术前准备。
纪主任也只好将复印好的资料发给专家们,请各位专家回去后再好好推敲斟酌,随时保持联络,三天后再请他们来会诊。
散会时,医生们纷纷起身离去,纪主任却把芳华叫住。芳华走过去,等纪主任发话。
纪主任却冲芳华身后点点头,然后对芳华说:“不是我要找你,是江大夫找你。”
芳华转头,见到刚才门口的那位女医生正站在自己身后。她伸出手,说道:“小林,你好。我叫江澜,是江波的姐姐。”
正文 一百三十七、我是医生
一百三十七、我是医生
跟在江澜身后,走在长长的看不到尽头的地下通道里。芳华的脚步异常沉重。
从301医院西门出去,穿过大马路就是军职病房楼。但本院的医护人员都习惯走地下通道过去,特别是冬夏,这里面没有风雪也没有酷日,比走路面安逸。
而且从这里进军职楼只要通过地下的岗哨就可以了,比走地面的大门手续简单,毕竟知道这条道的只可能是本院的人,检查自然就没那么严格了。
地道显然也是有战备的功能,将“地道战”的精髓发挥到极致。通道很宽敞,有的地方可容两辆小车并行。分支通道也多,四通八达的,可以直接进入地面上任何一栋建筑。
这里就跟迷宫一样,即使是有标识指引,芳华跟在江澜后面也被绕得头晕了。
其实并不完全是绕晕的,芳华从得知这例胶质瘤患者正是江波后,她的思维就麻木迟钝了。
地道里隔着几米就安有明亮的节能灯泡,也有排气通风的设备,芳华都感觉到头顶有丝丝寒风在吹。
可芳华还是觉得前路黑暗,胸中憋闷。
她不敢想江波现在是什么样子,她的脑海里只是时不时蹦出一行两行,在书本上看到的关于胶质瘤的信息:
胶质瘤无法根治……
胶质瘤难以做到肉眼切除……
恶性度最高的胶质母细胞瘤。术后五年生存率只有55%……
胶质母细胞瘤患者单纯手术治疗,平均生存期只有半年左右……
对胶质瘤,这个脑外科发病率第一的颅内肿瘤,芳华很熟悉这些信息。可是,从来没想到,当把这些信息和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最亲近的兄长联系起来时,自己竟然这么痛恨起这些冰冷的数据。
这些都等于是在宣判一个人的死刑啊。
可是,江波怎么能死呢?他怎么可以死呢?
不,我的意思是,谁都会死的,江波也会。可那应该是等他,走遍了千山万水、看够了所有的风景,等到他须眉皆白、发秃齿落、儿孙满堂的时候,等到他生活得完全没有遗憾的时候,才可以的。
而不是现在,不是现在这个风华正茂的江波啊!
尽管多活了二十年,但芳华却很幸运地没有经历过至亲好友去世的打击。她重生的时候,父母依然身体不错,朋友们也没有谁意外早逝,至于祖父母都是在她还不记事之前就过世的。
所以,芳华作为医生,竟然没有过亲人去世或者罹患大病的经验。作为个人,她是幸运的;可作为医生,这样的她就显得稚嫩了。
所以,现在的芳华完全没办法冷静下来。
已经可以看到地下入口的岗哨时,芳华停住了脚步。
江澜转身看她。芳华看看江澜,欲言又止。
江澜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江大姐,我,我不知道见到江波,说什么才好?”
“就说服他,让他接受手术好了。”
“可是,你和纪主任都不能说服他,我又怎么可能呢?”
江澜心想:你不要小看了自己对江波的影响力。
她不禁想起了七天前,弟弟知道了自己病情后的表现。
他找到纪主任,谈了很久。最后,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然后他就做出了拒绝手术的决定,天天埋头干着他还没完成的科研任务。每天就靠药物控制颅内压,缓解着头痛和呕吐的症状。
江澜猜到弟弟以他一贯的冷静和理智接受了身患癌症这一现实,但又不愿意把最后的生命耗费在手术台和病床上,特别是术后形同废人一般的康复期。况且这样做,既痛苦又希望渺茫。
他是希望在最后的日子里,能把他的科研课题搞出来,因为这是一项和中国军队未来战争形式的变革密切相关的项目。它会帮助中国建设一支新型的军队。
当然,也许他是在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来忘记死亡的逼近。
或者,也许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蔑视死亡。
可是作为医生。江澜不允许弟弟这样放弃,因为医生从来都是在跟死神抢人的。
江澜将弟弟的病通报了家里,只是没敢告诉老爷子,怕他老人家血压一高再有个好歹的。知道情况后的父母,还有伯伯舅舅、姑姑阿姨们等长辈,都齐齐动员、轮流上阵来劝江波好好休息,配合治疗,接受手术。
但,弟弟对着长辈们都笑笑而已,依然我行我素。
大家曾经盘算要不要告诉老爷子,让他来命令江波动手术。可是又都怕,别到时候老爷子还没劝得了他,先被他这一副丧失了求生意志的样子给气死了。
僵持了几天后,江澜想到了芳华。
她知道芳华在江波心里是一个特别的存在,特别到不亚于自己在弟弟心里的地位了。
她想,也许看到芳华,江波会因为一丝牵挂而不再放弃自己。
她觉得,可以试试。
但这会儿看到芳华犹豫的样子,江澜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她拉着芳华说:“要不这样,你来都来了,就在门口看看江波吧。能劝就劝,不能就算了。”
芳华点点头,跟着江澜通过了岗哨,又坐电梯到达了脑外科的高干病房。
江波的病房在第一间,邻近的三间病房都空出来作为隔离带。不过,芳华并没注意到这些。因为这军职病房本就住的病人少,常常一层楼才住两三人,空旷一点很正常。
本来,江波连医院都不要住。要回单位工作的。但是单位领导不同意,而且他还是要接受输液打针等治疗的,所以他妥协了,将病房布置成了工作间。
病床被推到了墙角,电视机、冰箱、沙发茶几等享受的设施也被推出去了,屋子正中摆了几张大大的工作台,上面摆上了电脑、图纸和各类书籍、资料。平时宽敞如宾馆豪华套房的军职病房,顿时变得拥挤了。
这样的布局,倒是让芳华正好透过门口的玻璃窗看到了正在伏案工作的江波。他正在和旁边的一位空军上尉,对着图纸讨论着什么。
三四个月没见的江波,人是瘦了一些,但是他的侧面轮廓仍然英俊漂亮,是属于男人的那种漂亮。要不是他还穿着淡蓝色条纹的病号服,芳华一定会忘记他患病的事实。
芳华站在门口,凝视着里面的江波,慢慢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她的手已经轻轻转动了一下把手,却又突然转身,躲在墙边。
门口站岗的士官看看江澜,再看看芳华,很是纳闷。
芳华抱着头,背靠着墙,身子慢慢地溜下去,最后像个鸵鸟似地缩成了一团。
江澜正拍着她的头要安慰几句。病房门开了,张子健走了出来。他看了看墙边蹲着的女医生,有点奇怪地小声问江澜:“大姐,江波问是不是门口有人要见他?”
江澜摆摆手:“没有,你就说是我来了,去护士站那儿了,一会儿过来。”
芳华听到他们的对话,立刻站起身,往楼梯间那边逃了过去。江澜快步跟过去。
芳华拉开楼梯间的门,进去后就一屁股坐在楼梯台阶那儿,双手抱腿。将头埋在两个膝盖之间,依然是鸵鸟的姿势。
江澜叹口气:这丫头还是年轻啊。
她半蹲下来,拍拍芳华的肩膀:“小林,我知道你心里还难受着,劝不了江波。没事,你来看他,就够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芳华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大姐,对不起。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关系。我知道难为你了。我这弟弟太聪明了,但聪明的人往往固执。所以别看他平时随和,真固执起来也没人劝得了。来,我送你出去吧!”
芳华慢慢起身,跟江澜走到电梯那儿。她回头看看江波病房的方向,只见到还在门口站岗的那名士官。
芳华不由问道:“大姐,怎么江波门口还有人站岗啊!”
“哦,这是因为他正在做的事情是需要保密的。他屋子里任何的文字资料或者纸张书籍什么的要带出来,都必须经过检查的。”
“是他一个多月前去执行的那个任务吗?”
“嗯。”
芳华不再问了,她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江波要做的事情一定很重要。它不但重要到军队需要高度保密的地步,还重要到江波不惜为之燃烧自己的生命。
江澜直接把芳华送到一层大门口,芳华临别的时候又问:“我听纪主任说,总部首长要求不惜一切代价治好江波的病?”
江澜点点头:“是,三总部,还有刚成立的总装备部的首长们,都给301做了指示,不惜一切代价。”
芳华心里升起一丝希望:“那就好。”
江澜没说什么,只是握了握芳华的手:“我就不送了。再见。”
芳华感到江澜的神色凝重,连转身走向大楼的背影也透出了悲哀。
是啊!大家再努力,江波不配合,也没有用啊!
可是,也不能怪江波不配合。因为即使是在医学发达的美国,这胶质瘤也同样是没有好办法啊!
就连很多医生,不也在闲聊的时候说,自己要是得了恶性肿瘤,一定不开刀不治疗,吃好玩好,过好最后的日子就行了。绝不受那各种治疗的折磨,绝不做那人财两空的事。
迎面又刮来一阵风,芳华侧头闭上了眼睛,免得那带起的沙石迷了眼睛。这北京春天的风总是这么猛烈,哪有成都的斜风细雨温润人啊!
等风过去了,芳华睁开眼,正看见几团柳絮在面前飘飘荡荡地落下。芳华伸手接住绒絮,想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江波笑着给自己拿下头发上沾的绒絮的情景。
芳华的心顿时痛得一抽一抽的。
我不能再想了!我再想就会痛死了!
谁来帮帮我?谁来帮我止痛?
嘉辉!嘉辉!只有你能帮我了!我需要你,嘉辉!
芳华迅速赶回协和,上网想给嘉辉发电邮,可是又觉得很难说清。她就只是留了个消息,让他赶紧查找胶质瘤在美国治疗现状的资料,然后务必在今天给自己打个电话过来。无论自己这边多晚,都要打。
然后,芳华就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连晚饭都没出去吃。
赵玉玲回屋来,问她怎么啦。她只说自己累了。赵也和白芸一样,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说,没发烧就好,然后就出去了。
终于在晚上十点左右,嘉辉的电话打过来了。
“喂——,”听到了嘉辉的声音,芳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就是这一声喂,也让嘉辉感到了芳华不同以往的异样。
“芳华,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芳华用手抹掉眼泪,吸吸鼻子说:“没,我没事。我让你找的胶质瘤的资料,找了吗?”
“嗯,找了一些。基本上和几年前一样,没什么进展。不过时间紧,我还没看完呢。”
“那现在美国那边治疗的术后生存率怎么样?”
“还是要看病理类型。一级和二级的低度恶性,有的可以治愈,有的可以生存三到五年,有少数报告生存十多年的。当然,你知道四级的母细胞瘤,术后还是生存不到半年的。”
“哦。”
“芳华,是谁得了胶质瘤?”
芳华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是江波,就是你在洛阳也见过的那个江波。他人这么好,怎么会得这个病呢?”
嘉辉顿了顿说:“芳华,别急,别哭!江波得的是哪个类型的胶质瘤?”
芳华又抹掉刚刚眼角迸出的泪花,渐渐平静了情绪:“不知道呢,还没做手术。”
“哦,你说说他的情况。”
芳华把所知道的江波发病的情况又详细说了一遍。
“看起来还是低度恶性的可能性大。如果是一级,很有希望治愈的。”
也知道这一医学知识的芳华,还是满怀希冀地又问了一遍嘉辉:“真的吗?”
远隔重洋的嘉辉能够感到芳华心里的迷茫,他的心也不由疼起来:“芳华,你要坚强啊。记住,你是脑外科医生。江波现在就相当于你的病人。你自己必须坚强起来,才能帮助他!”
我的病人!
芳华心里一激灵,不由挺直了背脊。是的,我的专业素质哪去了?我是医生,也是战士,我不能让死神就这么地轻易夺走我的江大哥。
“是,我知道了。嘉辉,你一定要帮我!”
“会的!我永远支持你!”
“那好,我要你继续帮我找美国还有欧洲那边的资料。”
“嗯,好的。不过,我觉得你们在手术时,还要注意……”
两人在电话里交换了对江波病情的想法,最后收线前嘉辉对芳华说:“芳华,记住,我和你同在!”
“嗯,我知道!”
正文 一百三十八、你是我的病人
一百三十八、你是我的病人
芳华深吸口气,冲着旁边的江澜和江新华点点头,然后右手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江新华拉着江澜走到走廊尽头的小阳台,在沙发椅上坐下来。她不放心地问江澜:“这个小姑娘能劝动小波吗?”
“比起我们,大概能多几分把握。”
“你不是说给小波介绍的是皮肤科研究生吗?那个人哪儿去了?”
“嗨,小波根本就没瞧上那人。我觉得,小波也就对小林看得上眼。”
“听你的意思,这个小林倒看不上我们家小波?”
“只能说无缘吧,小林早就有未婚夫了。”
“……”
江波正躺在床上输液,手里还拿着本专业书,一边看一边在上面画着什么。芳华知道他现在就靠着药物控制症状,即使这样他也时常会头痛呕吐的。
江波以为是刚出去的张子健又进来了,头也不抬地说:“怎么又回来了?正好我刚才忘了告诉你,回单位的时候顺便把我书架上那些剩下的书也都拿来。在医院就是麻烦,查个东西真费事。”
“想不麻烦,你到图书馆去啊!你看看你,把好好的病房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江波一愣,他放下书看向芳华。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是了然。
“是我姐把你找来的?”
“错!是我听说301有个特别不听话的病人,特地来会会他的。”
江波合上书本一笑:“让你来当说客,叫我开刀的吧?”
芳华心想:是谁说的跟聪明人说话不累?我怎么觉得这么累呢。
“我能劝动你吗?”
“不能。”
“好,那我就不浪费口舌了。”
芳华转身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跟前,她跺跺脚又转回来:“我说,你怎么不叫住我啊?”
江波长出了一口气,往身后摇高的床头一靠:“你舍得走吗?”
“我,呸,呸,呸!”芳华一边走向江波床边,一边说:“你别自我感觉太好了!”
江波看着芳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自己也把手中的书往床头柜上一丢,笑着说:“其实,我现在感觉也没原来那么好了!”
“哦?!你也有谦虚的时候?”
“是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是幸运儿呢!后来才发现,我根本就是个倒霉蛋。”
“咳咳,不会吧?”芳华手肘支撑着上身,半靠半趴在江波床边。
“怎么不是啊!”江波也往下躺平了一点,这样可以更舒服地说话:“命运女神一次次地和我开玩笑。我想要的,她不抛给我。我不想要的东西,好嘛,咣当一声!——正打中我的头啊!”
最后一句他是用《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里的调子,滑稽地唱出来的。
芳华并没有被他逗笑,继续严肃地说:“好吧!我承认你是有点倒霉。不过,我建议你去儿童医院的病房看看那些几岁,十几岁就得了白血病的孩子们。也许,你就觉得自己还不是最倒霉的了。”
江波苦笑:“小丫头,你可真够残忍的。”
“残忍的不是我,是病魔。你知道吗?我原来实习的时候曾经管过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的父母在她六岁的时候就离婚了。母亲走了,父亲忙着做生意,没有人照顾她。所以她老是流鼻血什么的都没人发现,病了很久以后,人都瘦得不行了,才被送来医院。可是太晚了,没过两个星期,她就内脏大出血,死了。
你说你倒霉,可是我觉得你比这个小姑娘可幸运多了。我现在也知道了,你的背景大得不得了,而你的家庭也是很幸福的,至少我看到的江大姐、江排长都是对你非常好的兄弟姐妹。学业、工作、事业,你的人生也一直过得顺顺利利吧?旅游、摄影、运动、篮球,你的业余生活也过得够精彩的了吧?
可是那个小女孩呢,几乎从懂事起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我在病房从来就没见过她笑,可她却非常懂事,非常配合我们的检查治疗。给她做骨穿,她哼都没哼过一声。而旁边有个刚做完的同样年纪的男孩,有爸妈抱着哄着,却哇哇地大哭。
当我摸着小姑娘硌手的骨头,才知道什么叫骨瘦如柴,我手里拿着骨穿针都下不去手。她还转过头来对我说‘姐姐,没事儿,我不疼’。她临终的时候,我知道她一定很痛,可是她还是没有哭,只是用眼睛来回看着我们这些医生,似乎在说‘我不想死,救救我’。
我虽然见过了那么多病人去世,可只有这个小姑娘给我的印象最深,只有她让我流泪了。因为她不该死。哦,我不是说别的病人就该死,而是因为这个小女孩真是个最好的病人,因为她始终都听医生的话,她始终都在和病魔斗争,从不放弃争取生的希望。
和她比,你不觉得羞愧吗?”
江波看到芳华都激动得红了眼圈,不禁沉默了。过一会儿他说道:“可她还是死了,不是吗?芳华,你要接受现实。我知道我得的是胶质瘤,没得治了。而且,像你说的,我也活得够精彩的了。就是说,我也活得够了。所以,我比那个小女孩幸运,我没什么遗憾的。”
芳华气闷:我晕,又给他绕回去了。
“真的没什么遗憾了吗?你才,才27岁吧!好像你还没谈过真正的恋爱吧!其实夏琳还是不错的,你的眼界也太高了。不过,这说明你对爱情的期望值还是很高的嘛!你都没真正爱过,怎么就说活够了呢!还有,你还没结婚,还没孩子呢!这些人生体验,你都没有,你怎么就能说活够了?”
江波看着芳华只是微笑:“所以说,命运对我不够好嘛!不过,我也不怪她了!至少我见过了。”
“好吧,就算这些,你并不在意。那你的工作呢?我觉得,既然你连生病都不放弃工作,这总该是你最重视的东西了吧?你难道不想多干几年事业吗?把你那个什么雷达弄得更好,更成功吗?”
江波平静地说:“就是因为我还想着工作,才不想把最后的时间消耗在手术后的病床上。你很清楚,开颅手术后的病人经常会出现偏瘫、失语、癫痫、智力障碍等等并发症的,而且还有很多可能会长期昏迷。再说,手术后只能活半年,不手术也可能有半年,我为什么要选择废人一样的生活呢?”
芳华苦笑:这人真是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那并发症只是有可能,不是一定发生的。我就见过很多病人术后恢复得很好的。”
“可发生的概率太高了,特别是我这病要切除的神经细胞太多,更是难以避免。”
“我们可以找全国和全军最好的医生给你开刀,把手术做到最好。”
“不用了。我知道我这病很容易复发的,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去跟治不好的病较劲呢。”
“照你这么说,我们医生都是没用的了,肿瘤医院都该关门了。也是啊!要是每个得了癌症的人,都像你一样,放弃了,不治了。那我们医生还真的就永远攻克不了癌症了。”
“我和别人不一样,我还有重要的工作要做,就不给你们当小白鼠了。”
芳华“呼”地一下站起来:“你说什么?你说我们把病人当小白鼠?”
江波起身拍着芳华的肩膀说:“别激动,是我说错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芳华反手打掉江波的手,又顺手推了他一把:“哼!少来这套!”
江波顺势倒回床上:“诶,我可是病人啊!”
“你是小白鼠,我爱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江波看着芳华还是气鼓鼓的样子,不知怎么的,心里却很想乐。他笑着说:“我发现了,谁要是当你的病人啊,肯定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芳华听了这话,又想到了昨天嘉辉的话,心里不由有了点想法。
“那正好,你不是说你是倒霉蛋吗?那你来当我的病人啊!”
“我?!”江波不禁想:等你9月份入学,再进临床的时候,我恐怕都……。
可是看着芳华闪闪发亮的眼神,江波说不出扫兴的话。他微笑着说:“有你这么拉病人的吗?我怎么那么倒霉,生病都被人惦记着!算了,我认栽,就给你当病人好了!”
芳华立刻伸手握住江波没输液的那只手:“好,就这么说定了!江波同志,你就是我到301后的第一个病人了!”
“行行行,说定了!”
“还有,你当我的病人,就一定要听我的话。因为我是你的医生。病人听医生的话,天经地义!”
“哦——,你说的对,我就听!”
“什么意思?!你这态度可要不得!我告诉你,我这个医生只会为病人好的,不会害病人的!所以,你当我的病人就必须听我的话!”
江波想着反正她现在也管不到自己,口头给她个承诺也没什么,就说:“好吧,只要你成为我的医生,我就听你的话!不过,现在你可不是,所以我不用听你的!”
“好!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芳华又用力地握了握江波的手才松开说道:“行了,今天我看就这样了!我该走了!”
“啊?这么快就走了啊?不多坐会儿了?”
芳华转身大踏步地往门口走去,手向后一挥:“行了,留步吧!不用送了!”
江波躺在床上笑了:“我也没送啊!”
“我知道你想送来着,不过咱们就熟不拘礼了!”
江波看着被芳华甩上的房门,笑容渐渐从脸上淡去。他摇摇头,又拿起床头柜上的书看起来。
芳华刚出门,就被门口的士官上下打量了一番。
芳华一翻白眼;部队真麻烦。她拍拍口袋,举起手,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冲小阳台那边指了指。士官点点头,让她过去了。
芳华急忙向江澜她们那儿走过去。
正对这个方向坐的江新华先看到了她,她不由站起身来,江澜也回过头并站了起来。
等芳华走到她们面前,两个人不由异口同声地问:“他同意了吗?”
芳华拉着两人的胳膊说:“江阿姨,江大姐,你们先别急,坐下来听我说!”然后她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把刚才和江波说的话简要说了一遍。
江新华听她说完,不由问:“你最后的话什么意思啊?”江澜倒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芳华,若有所思。
“我就是先拿话把他套上。然后我来求你们,立刻,马上把我调进301来。我知道这么做不太符合正常手续。但首长们不是都说了不惜代价吗?我想,这事也算不上什么代价吧?”
江澜接着说:“然后,你就成了江波的医生,就可以让他履行承诺,听你的话做手术了。”
“是啊!我就是这个打算。”
江新华不禁摇头:“这太儿戏了吧!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
江澜也说:“是有一点。不过,小弟那个脾气也难说,也许我们觉得儿戏的东西,他倒很看重呢。”
她又转头对芳华说:“不过,也有可能,他到时候又不履行承诺了啊!反正,他现在是病人,他最大,没人拗得过他!”
芳华握住江澜的手说:“我没指望他就这么轻易地同意开刀!不过,我成为江波的医生后,就可以天天和他磨。我相信,我一定能磨得他心甘情愿地开刀!”
江新华看着芳华恳切的眼神,不由想;也许可以试试,至少这个小姑娘是真的关心江波。
江澜倒是先开口了:“好吧,我们马上想办法!”
芳华还不放心:“越快越好啊!”
结果,江家的办事效率大大超出了她的预料。第二天下午,一纸调令就到了协和。
江澜亲自带人来帮着芳华收拾了东西,当晚就搬到了301。反正她也是快要入学的,直接把她送到学员队住下。
江澜还说,其他的入伍手续、档案关系、出入证等,都由她来办,还把自己的饭卡给芳华先用着,让芳华什么都不用管,明天只管跟着纪主任等专家去查房。她的身份就是301医院脑外科的住院医生了,不过,军装、工作服、胸卡什么的就要等几天了。
芳华只顾得上和赵玉玲等人匆匆话别、匆匆打包,到了学员队就忙着整理床铺什么的了。
这学员队的宿舍楼挺大的,四层楼的房间大多没注满人。因为301招收的研究生不多,军医进修学院每年接收的进修学员也不多。
很多部队派出的进修生,多是就近到各军区或军兵种的总医院,去四个军医大学的也多。来301的反而不太多。但301还接收地方来进修的医生,这些人倒是非常多,周围有几家宾馆都是长年做的这些进修生的生意。
所以,医院内外都常常有人说怪话:这301到底是全军总医院,还是全国总医院,怎么里面的医生反而大多不是军人呢?就连病人的来源,虽然部队官兵是来的很多,但地方老百姓来看病的更多,可以达到1:2到1:3的比例了。
不过,这学员队宿舍还是按照军校的模式设置的。里面的宿舍都很大,快赶上间教室了,可以住一个班的人。沿着墙壁摆了八张上下铺,中间是十六张小书桌分成四组摆放,空出的过道仍然很宽敞。
江澜和学员队队长打了招呼后,开了给新生准备的房间让芳华住。
芳华进去后,一数床铺和桌子,不禁感叹:“乖乖,十六个人住一屋啊。又打破我人生的一项纪录了。”
江澜不由微笑:“没事儿,这屋里一般不住满的,大概七八个人吧,最多十个。”
芳华也笑了:“哦,那还是挺宽敞的嘛!”
江澜指挥勤务连的两个小战士,帮着芳华把书箱子和行李都搬上来。芳华也没闲着,跟着跑上跑下地,拿些自己拿得动的小件,还不住口地谢谢两个小战士。
搬完了,江澜就要先回去了。临出门,她又握住芳华的手说:“小林,辛苦你了!”
芳华反握住江澜的手说:“大姐,千万别说这些。我们一起努力,你在后面调度指挥,我在前面当小兵,还有纪主任他们是主力军。这场仗,我们一定要打赢!”
第二天早上,芳华早早地吃了饭就到脑外科普通病房。昨天下午,科里的人就知道了有个“空降兵”要来。不过大家都是经常见面的熟人了,见了面都很友好地打招呼。
等各医院的专家到齐大约是九点钟,芳华看到还有从四军医大甚至上海华山等医院坐飞机赶来的专家,看来总部真的是不惜一切代价了。
江澜也说,昨天总部首长以及江波单位的政委都来看过他了,并且按照党纪军纪给他下了命令,让他接受手术。
江波昨天倒是服从了命令,但是大家都知道他心里仍然是排斥的。如果,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手术和配合治疗,仍然没人敢动这个手术。
芳华暗下决心:这最难做的事,就交给我吧。
当十几名专家鱼贯而入时,早知道消息的江波倒是面色平静地坐在床上,等着接受会诊。
只是看到芳华跟着一群四五十岁的中老年人走进来,江波不由奇怪地盯了她一眼,这种级别的会诊她是没资格参加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定又是姐姐开的绿灯,也就没在意,只是摇摇头。他真不愿意让芳华见到自己总是在病床上的模样。
专家们围着江波询问,间或做些检查。其实江波的病情比较明确,他们对诊断也没什么可怀疑的。没多久大家就退出去,准备去会议室讨论手术方案了,那才是重点。
芳华等在最后一个出去,临出去前,她跑到江波身边小声说:“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江波被她来去匆匆的行径弄得莫名其妙,只是躺床上微笑而已。
旁边帮他收拾东西的张子健问:“刚才那女医生到底是谁啊?”
“就是协和的那个,你不是还接过她电话的吗?”
“哦——,就是她啊!”张子健拖长了声音,口气有几分调侃。
“哦什么哦!”
“没什么,看着人不错嘛!”
“什么意思?”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比那个什么夏琳像个真人。”
“跟夏琳有什么关系?”
“别装了啊!都这样了,还不跟哥们儿说实话。”
江波正色地说:“都哪样了?我们就是关系不错的普通朋友罢了。”
“哦,真的吗?那这么说,我要是去追她,你不会反对咯?”
江波面色一变,但随即又说道:“你的激将法太拙劣了!我明跟你说,第一,你追不上;第二,要追,我早追了,哪还轮得到你?”
张子健呵呵一笑:“我就说嘛,你对她不可能是普通朋友。”
江波摇摇头:“行了,别八卦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林有未婚夫了,在美国,她一直等着呢。”
“哦,等多久了?”
“快三年了吧!”
张子健安静了,过一会儿他又问:“那你认识小林医生多久了?”
“让我想想,有六年了。真快啊,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呢。”
“其实,我感觉这个小林医生对你也不错的嘛,老跑来看你。”张子健心里暗道:我可是看到了她那天蹲你门口伤心的样子了。
“是不错,可就是把我当大哥看。我现在也把她当小妹看。这样挺好。”
“我觉得吧,既然她未婚夫都出去那么多年了。你们俩日久生情,走到一起,也很平常,很顺理成章的嘛!”
江波斜了他一眼:“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我告诉你,不但小丫头不会和她的未婚夫分手,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他们分手的。因为——”他顿了顿,笑了一下:“我可不想看她哭。哭得太难看了,看一次就够了。”
张子健拍拍江波的肩膀:“我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