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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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乱氏佳人/栾氏佳人 作者:清水净沙

    chapter 61

    回程的一路都是沉默,栾漪不愿等栾玉清的司机开车过来,只能叫了taxi,一路往回。时间还算早,这样就接了这样一大单,司机倒是兴致颇高,只是不管问话还是放歌,都没人应答,渐渐也就把心思专注在开车上了。

    “……你是我的情人,玫瑰花一样的女人……”嘶哑的男声半咆哮地在狭仄的空间里低吼。

    栾漪听到这里,忽然哧地一声笑了,拍拍栾玉清的手,示意他听那歌词。

    栾玉清听得耳朵都红起来,下意识地握住栾漪的手。那样柔软微凉的指尖,在她第一次默许了他的夜里,就那样握着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他几乎要忘了栾漪刚刚还在跟他赌气,将她的手紧紧裹在自己掌心,正想揽住她肩时,未提防歌词竟然转了:

    “……你是我的爱人……”

    栾漪一双眼亮晶晶的,像是被水洗过的黑曜石,就那么明亮亮地望住他:“百合花,嗯?”

    什么?

    栾玉清g本没再留意那声音在呻吟些什么,只是被栾漪看得心里发慌,凝神一听却只有什么“体温”、“抚平伤痕”什么的,血y全都冲到脸上烧成一片,再也退不下去。勉强肯定地“嗯”了一声,栾漪却开始抽手,被他握得紧了,便开始一只一只掰他手指。栾玉清被她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只是绝不放手——既然是她要开始的,凭什么他还得次次都纵容她提前结束?刚才在医院里她关起门和袁晔说什么做什么他虽然不知道,可是换了谁又肯放任自己深深喜欢的人和身份暧昧的人排挤了自己来独处?

    正好音乐过门的一段放过了,又开始重新唱过。

    这回栾玉清倒是留意了一下唱词,一听之下,这才明白了栾漪跟他开了怎样恶毒的玩笑。脸还红着,血却冷了,从心凉到指尖:栾漪不是宽容的人,他从来都知道;可是没想到栾漪竟然这样不知好歹……

    也许,他是知道的——不,也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对他……

    惶惶然地还在心里对她百般维护,然而沉重的无力感到底是自何时自何处开始漫延,他也不知道。到终于发现栾漪的手不知何时已自脱“困”时,手心里已经凉出一把津津的汗。

    车载音箱里另一首歌也放了一半,依稀还是适才那人的声音,仍是刻意作痛苦状低啸曰:“……那夜我喝醉了拉着你的手……误以为你没有拒绝……”

    栾漪靠在车座另一端,阖目养神。

    可他知道她g本没睡。

    歌词的每一字每一句对他而言都是耳光响亮,她没理由在刻意提醒他之后却对结果毫不在意。

    栾玉清的脸色红了白,白了再红。

    那嘶吼声对他而言像是毒蛇的信,唁唁而鸣,狞然作舞。

    “这卷带子多少钱?”

    之前栾漪开口逗栾玉清的时候司机几乎是竖起耳朵在听动静,以为小情人终于打算撇下面具开谑了,听壁角于他在枯燥的行车途中自然也算一乐,可没想到他们竟然对自己的欣赏品位也有认同,自然开心:“哪都有,也就三五块钱……”话没说完,一张绿色票面已经自隔离栏后递过来。

    “卖给我。”

    横财从天降,自然没有不要的。

    司机胖圆的脸都快要笑成一朵花,赶紧接下,“那现在还听不?”

    “不了,给我。”

    赶紧关了卡带,拿了磁带还要腾出一手去找盒子。

    栾玉清看得皱眉,“给我就行了,别找了。”

    栾漪果然睁了眼,望着他接过磁带的手。

    塑料组合在修朗纤长的指下分崩离析,碎成几片。

    栾玉清摇下车窗,将报废的垃圾扔了出去。

    两个裹缠着棕褐色细带的转轮早被扯开,在阳光下飞成两条带了数米闪亮长尾的蝌蚪。

    栾漪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重又阖上眼。

    车厢内一片沉静。

    q市的另一端。

    “现在元旦,他还要去下乡也就算了;我爸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这也算了;他下去了不开手机,连你也不必跟着?”

    不满的质问一声高过一声,栾玉清的司机老傅被市长千金逼得简直恨不得变成蚂蚁缩到角落里。栾玉清带的不过是他堂姐,到栾家祖屋接送的时候其实也不算少了,身份都渐渐得有点门儿清了,为什么要对袁晴这样瞒着,老傅也不明白。想来是怕袁家千金吃醋。可这么一瞒,不啻于把本来的芝麻反而放大成了西瓜,袁晴遍寻不着栾玉清,怒火妒火急火火火攻心,烧得老傅无处遁形。

    可是一旦如实招了——只一想想栾玉清一向素冷的面孔,老傅便有点儿提不起气:情势很明显,袁晴的喜怒,栾玉清控得住;可栾玉清的情绪,几乎没人清楚。就算今天他为了讨好袁晴说出来了,两个人一照面,老傅的退休期肯定还是会急速提前,袁晴的好处什么的,自然全都不存在。可若不说——

    市长千金的小脸气得那叫一个白。

    “栾局的手机可能——没电……”老傅绞尽脑汁地编。

    袁晴听得冷笑连连。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忽然被轻敲两下。

    现在正是元旦休假,为了避人,袁晴还专找了栾玉清的办公室来问老傅,怎么这种时候还有人来?

    两人视线一交,袁晴又狠狠剜了老傅一眼,老傅只能低了头继续无语。

    袁晴和袁晔一样,身量极修长,穿了高跟鞋和袁晔栾玉清都平得上,几个大步已经到了门前,一旋一拧用力拉开——

    “你——你?”原本要发飙的声音奇异地转作疑问的升调,却又因迟疑而滑低,“你是……”

    门外的男子,有和栾玉清极似的眼睛和身形,乍一看几乎会误认。

    “我找栾玉清。”男子微笑,似乎并不讶异应门人的身高和开门的chu暴方式。

    “……他……不在。”袁晴的声音不自觉地又低了几度。

    这一笑,就更不像栾玉清了——他一向连话语都悭吝,要看他笑更是不可能。

    “嗯。”男子教养极好,微微一颔首,也不向内里张望,转身便走。

    “哎——你等等,”怎么会就这样跟上去,袁晴自己也弄不清,恍惚回神时自己已经小跑到和他并肩了。走得近了,才发现他似乎比栾玉清还要高一点,她的头顶才刚和他的眼睛平齐——

    他的眼睛很温暖,仿佛浅耀着白羽微痕,静海光澜。

    chapter 62

    回家本来应该是各走各,可栾漪走了几步,总觉着不对,回了头,果然看见栾玉清仍在身后远远地缀着——虽不上前,却也不愿自走自路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对他招招手。

    栾玉清恨不得自己化成氢或氧,融在空气里。

    却还是身不由己跑过去。

    “今晚还来不来?”

    来不来?

    来不来?

    栾漪漫不经心地问话时唇边甚至还噙着笑。

    在那样嘲弄讽刺过他之后,她竟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邀请……

    “不”字在脑海里滚了又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咬了牙,也只含混地吐出一个字:“……来。”有些事,势必得要说清楚。舍得,舍得,要有所得,必然要有所弃。她既然敢要,他就敢给——她敢嫁,他又怎会不敢娶?

    栾漪怔了下,随即又笑起来,“你以为是来干嘛?”

    “干什么都来。”

    栾漪又开始歪了头看他。“我骗你去卖。”

    “好”,他不甘不愿地笑起来,捉住她的手,“那我帮你数钱。”

    袁晴的酒量一向不错,可是现在却开始感觉头甸甸地发沈。

    栾玉漱喝得并不比她少,却仍然十分清醒。那一双眼映着酒吧里瞑暗霓幻的流彩,十足动人——栾玉清的眼睛也很好看,只是冷,一径的冷,虽然也是一般地澄澈,却是一个温润如玉,一个清寒如冰。

    曾经,袁晴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对谁都是一样的冷;总有一天当他为她而温暖时,普天之下便只有她袁晴才是栾玉清唯一无二的瑰宝。

    可她等不到。

    三年了。

    整整三年,两个人的关系也没有比牵手更近一步的发展——连她的手,栾玉清都从来没有主动牵过。

    她是别人的梦里月,他却是她的冰中花。

    “我想犯点儿错。”

    那双酷似栾玉清的眼睛里仍然漾着清浅的笑。

    他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可是给她的感觉却永远是温暖。如同营火,强烈地吸引着在寒林中迷途的旅人。

    她的低喃,栾玉漱仿佛没有听见。仍是拈着手中晶莹的透明器皿,轻轻摇晃。酒红的y体在杯中柔软地冶荡。偶尔有灯光自别处映透过来,更衬得那持杯的手指如玉般温润纤朗。

    就在袁晴濒临绝望时,微冰的杯沿却凑到她唇边。

    她有些困惑地抬眼望向那张奇似栾玉清的脸——几乎一整夜,除了喝酒,他们都没有任何接触。何以现在却……

    “有药。”他仍是温和地笑,漂亮的眼睛看来依然温柔,声音温暖得像是在告诉她“有糖”。

    袁晴也笑起来。

    想要伸手接过杯子一仰而尽,可是才一抬手,他竟然又收回去,自己先浅啜一口。

    袁晴站起来要夺,却被他拉坐到自己腿上。

    过甜的酒y随着唇舌温软的侵袭慢慢渡进自己唇间,袁晴讶异得连吞咽都不会了。

    她一向是个大而化之的女孩,美丽,却带刺,所有对她心有企图的男生往往都是还未接近她便被她看穿用心明白拒绝——栾玉清唯一令她心动的人,可是,万载玄冰却远比带刺玫瑰要难以接近,整整三年,她也没能突破任何“b”类“c”类界限。

    想要犯错,自然也只是想想,说说而已。

    他却是明白地做了。

    意识到她的僵硬和笨拙,栾玉漱似乎笑了。自她口中吻回酒y,拈了纸巾替她蘸去自唇边溢到颈项领边的红酒。

    “小女孩,我送你回家。”说着,便站了起来,又回复了之前温润如玉的君子风度,温柔地扶着她的肘部,再无任何身体接触,仿佛适才的引诱与挑逗全都不曾发生。

    “不。”

    “那我替你叫车。”

    “我不回去。”袁晴想要转身抱住他,可栾玉漱看似不经意的轻握居然牢固得很,g本不由她随意转动。“我不是玩不起!”挣扎的幅度有点儿大,让她的头更晕了,声音都不自觉地小下来,“我,只是……不,会……”

    “知道要怎么来?”

    不知道——可这话一出口,他又会要送“小女孩”回家吧?袁晴咬了牙,“知道。”

    和栾玉清极似的声音又笑起来,微带酒气的呼吸轻暖地拂上她的耳廓,慵懒的语调如同醇酒,引人迷醉,“小孩子才会这么说。”

    chapter 63

    袁晴从来没想到可以和与栾玉清如此相似的人如此接近。

    一夜情……到底是什么样子呢?

    她只是单纯地想要犯一回错而已,电视也好,小说也好,甚至自己所知的同学也好,告诉她的经验,应该都只是乘夜来,天明去,来如雾,逝如风。应该——不是这样子的吧?

    栾玉漱却总是小孩小女孩地逗着她,引着她,虽不拒绝她的碰触,却怎么也不肯再像在酒吧里一样亲吻她,哺啜她。

    “我错得起。”被栾玉漱逗弄得急了,袁晴抓住他的手,切切地表白。

    栾玉漱却只是不置可否地笑,

    “是吗?”手指捻抚着她的耳珠,暧昧的,贴近的,身体却远在半尺外。

    令她庆幸的是他却并没有像开始所说的那样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到了一幢别墅。在门口刷了卡后,“嘀”一声门自己开了。玄关竟然没有灯。栾玉漱半扶半抱着她的身体,继续前行,仿佛在黑暗中行走已是本能。

    不知走了多久,前面已经隐隐有光。栾玉漱从墙壁上摘了两张面具,一张自己戴上,继续前行,一张为她戴上。

    “受得了,就继续;不然回家。”黑色羽毛和水钻镶嵌在轻而牢固的面具上,他所戴的,竟然是一个极j致美丽的蝴蝶面具,澄黑如水晶的眼,薄而微笑的唇,让人无法自持。

    她又想吻他。

    这一次,栾玉漱没有拒绝。他好像也有用香氛的习惯,但是明显和哥哥袁晔不同,迷迭香与柠檬相混,强势而x感——但此刻,他却任她将他扑在墙壁上,迷乱而毫无章法地吻了许久,才轻笑出声,一手环住她腰,垂头轻轻回吻。

    并没有传说中如何天雷地火般的奇特场面,袁晴却被他吻得头脑混乱,膝盖发软,不自觉朝他箍环在她腰上的手臂靠后一点,再靠后一点……

    栾玉漱似乎恍然未觉,只顺着袁晴倾倒的方向贴近,再贴近……直到袁晴无比尴尬地被腰部快要折断了似的痛给惊醒回来。

    他才抱起早已脚软的她,刷卡进到一个房间里。

    房间的四壁竟然是由挂满衣物的壁橱组成。

    袁晴还在四处打量,栾玉漱很随意地找了套蝴蝶装让她换上。

    黑金色的衣料极薄极轻软,接到手里才发觉异样——穿,还是不穿?

    袁晴微一迟疑,栾玉漱又开始似笑非笑。

    换——就换吧!

    别墅的二楼竟然是酒会的样式。

    各种各样的“动物”三五成群地聊着天。

    很普通的变装酒会。

    不很普通的酒会音乐。

    极原始的鼓点沉闷得如同撞击在心房间,每一下都鼓荡得人心里像有东西漾开。

    栾玉漱携着袁晴一进来,便有一只女的“白兔”和一只“灰狼”和一只“白虎”围过来。

    白兔虽然穿着一身绒衣,可也看得出身材极好,走路的样子轻盈如舞,围着栾玉漱轻轻跳了两步,想要握住他手,栾玉漱却轻轻摇了摇手指,原本环在袁晴腰际的手略略紧了些。灰狼和白虎看看没戏,礼貌地笑笑,径自转开了。

    袁晴隐约猜到一些,抬头想问,却被栾玉漱以指尖点住唇,俯下脸来轻轻吻她耳侧,“这里不许交谈。你若待不下去,我们随时离开。”

    他一定不知道他面具上的羽毛拂到她耳朵了。

    袁晴捺住心跳,想要转开脸,视线却被稍y暗的一角给引过去——

    孔雀公主正双手略向后撑坐在一张极宽的桌子上,仰着面孔与青龙相吻,硕大的斑斓的蓝色绸裙微微蓬起,直罩到地面……然而从裙摆处露出的,除了j巧的微颤的水晶鞋尖,却还有半只灰豹的身体——那她裙间微微鼓起的半球状物体……

    这才发现青龙的爪子原来是覆在孔雀的x前的,只是因为孔雀的上衣也是青中带碧的芯片,颜色太近,隔远了才看不出来。

    袁晴直觉地想要惊呼,嘴唇却被栾玉漱堵住。

    长到快要窒息的吻结束了,蝴蝶君的声音却变得清冷,“受不了,我就送你回家。”

    如果没有酒j,如果他长得不要那么像栾玉清,如果袁晴有足够的冷静和清醒——可她没有,只是双手紧紧抱住他的黑色蝶翼,唯恐失去。

    反正——

    偌大的跨三层式厅堂,有黄狐面对面坐在紫象腿上打着悬空秋千,有红鲤和河蟹相拥侧卧在雪白的贝壳床上,有火鼠正动作极缓地“吞噬”着花猫……又有谁会留意到一对紧密相拥的黑蝶呢?

    当左x传来温腻的舌尖舔吮引起的局部酥麻时,袁晴几乎要站不住身体。陌生的战栗让她直觉地想要蜷起身体,可栾玉漱不让,他以膝盖撑起她的重量,让她跨立在他右腿上。

    衣衫轻薄,用来覆体的蝴蝶装如同鳞甲,每一片都只有巴掌大,可以从任何地方掀开,露出所有可以露出的部位。

    袁晴这样一站,私处完全裸触在栾玉漱腿上。

    这样的姿势,本该羞耻,可她却只觉晕眩。

    栾玉漱的每一下动作都令她陌生,却又无法控制好奇,想要继续。

    所以当栾玉漱轻声询问“你还是不是处女”时,怕死了再被拒绝的袁晴仅凭直觉便摇了头。

    以致于陌生的贯穿的痛楚传达到全身的细胞时,咬死了嘴唇依旧压不下喉间的痛呼。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象征着处子之纯的血迹缓缓延着两人的交合处滴淌到米白的木质地板上。

    其实也只有一下,栾玉漱感觉到阻碍,便抽了身。

    可这样却使得袁晴腿间的血涌更明显。

    一众“动物”都围了过来,“呦呦”而呼,鼓掌轰笑。

    袁晴不知道错在哪里,腿间撕裂般的涩痛令她更难站稳,只能凭着本能扑住突然间避她如麻疯病人的栾玉漱。

    所有“动物”又开始哄笑。围成一圈开始有序地向大厅正中的水池让过去。

    栾玉漱避无可避,只能打横抱起袁晴,将她放置在正中不断涌起水流的大理石圆床上。

    曾经听人说,真正喜欢一个人,会喜欢到即便两个人并肩躺在一张床上,什么都不做,也会有淡淡的幸福漫延,使人心中喜乐。

    拿这个当标准的话,栾漪就只和栾永祺睡过——五岁以前。而且不安静,她睡觉爱乱踢被子,栾永祺被她磨得没办法,只能紧紧箍着她,就像她后来一直习惯不了独睡后每天不得不自己抱着枕头的样子。

    回到家里,意外地并没有人。

    栾漪张开手,栾玉清就将她横抱进房间了。

    “栾漪,有些事,我们得谈——”声音被栾漪堵住了。可是一待她放开,栾玉清昏茫一会儿后就又开始力持清醒,想要说话。栾漪瞧他在欲念中挣扎的样子只觉好玩,每当他略清醒一些,便再吻一回。如是五六回。栾玉清终于放弃了,既恨又恼地压住栾漪,几乎没将她弄昏过去。

    果然认真的人做什么都认真,和他在一起时的每一次,依稀都是蚀骨销魂。

    深陷在褥被和栾玉清的怀抱间,迷离之际,栾漪仍在昏昏沉沉地想:一定不是爱——不然她怎么就没法和栾玉清安安静静好好相处一回呢?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回,到栾漪终于困倦得再也无力逗弄栾玉清了,他才抱她枕到他臂上。可是因为他的姿势勾起回忆,栾漪虽不愿动,可也睡不着。

    以为多多少少会记起些许以前和栾永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可是想来想去居然全不是。

    栾漪从小就并不是个安分的小孩,极热衷于发号施令。可惜这一点栾玉漱同样也爱,所以她的地位永远都是在平分秋色和岌岌可危之间——看栾玉清站在哪一边了。虽然是小孩,可是漂亮的小孩到哪都会多一些青睐。多数时间,栾玉清都是跟着栾漪的,但栾玉漱总会拿话来激他,然后一群小孩一起起哄,下一次,他就只好站到栾玉漱一边。

    “在笑什么?”栾玉清的声音里隐约还有些迷离的睡意,下巴搁在栾漪头顶。

    “想到小时候了,栾玉清,你说你以前怎么就那么欠打呢?每一次都骗我,胆子真大。”每一次被拉回栾玉漱那边,他竟然都敢当着她的面说他是故意混到她这清“情报”的。然后游戏结束了一众小孩散摊,他被她拎到角落里暴打,回家后再面不改色地撒谎说他是走路摔到撞到跌到的。而栾玉清也不辩解,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笑得栾漪发毛,总觉得他又在打什么坏算盘。然后趁大人不防,拎他出去再打一顿,免得日后被暗算得无法报仇。

    栾玉清想了一下,也笑起来,“那时就已经喜欢你,不想你被别人打。”

    “所以五少爷亲自动手?”纤纤玉指危险地落到某只耳朵上。

    似乎确实也是如此。两边混,就可以两边打,打栾玉漱时他是真肯下手的,打栾漪嘛……小孩子也不知道轻重,总觉得多碰碰也是好的。只是栾漪当惯了孩子王,总是不大愿意被“碰”到,他才会“发明”新玩法:大家先把栾漪的拥疋者全盘冲散,然后一起将栾漪往墙上挤——他当然每次都是冲在最前面,一呢,是表他对扎g男孩阵营的决心,二来被身后十来个男孩推挤,他和栾漪的无限贴近自然也是“迫于压力”、“迫不得已”……

    栾玉清一笑,耳朵便马上被拧紧,可他也不在意,和栾漪在一起,总是小伤小痛不断,早已习惯了。“姐~~”他低头轻吻她额,“我们自己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们过——怎么过?公告大家我们在一起睡了,然后被人丢石头活活砸死然后化了蝴蝶过?”

    “姐~~”他气得,真想掐死她,狠狠堵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顺过呼吸来,松了口,低低道,“我辞职,我们一起到外省去。你不要工作,就待在家里,我养你。”

    从一呼百应的q市正局级公务员变成一无所有仰人鼻息的公司小职员,还要养只百事不做的米虫——作出这样子的决定,他确定没有昏头么?

    “然后每天挤在冬天漏风夏天东西两晒的房间里每天数着铜板靠体温来忘却饥寒?”

    “栾漪——”他有积蓄,有头脑,从大学开始就已经杀入股市,颇有斩获,前些年入股校友的公司,如今也小有规模了,只一过去便是高管,纵非如此,他又怎么会让她稍受些微风雨?“我有钱——”

    栾漪低低轻轻地咦了声,“很有钱?”

    狐疑的语气真气人。

    栾玉清无奈地笑,“很有钱。”

    “比栾永祺还有钱?”

    “现在比他年轻,以后比他有钱。”栾永祺最初的资本,还不都是她给的?现在却在他面前做出财迷相了。若真有这么在乎,她一早就该比栾家任何一个人都有钱。

    “去把窗户打开,好不好?”

    栾漪卧室的窗户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虽然已是深夜了,栾玉清还是套上了衣服才去窗边拉开窗帘。

    天边居然还有一轮圆大的皓月,银光皎皎,穿透玻璃,将薄淡的银辉洒到地板上。栾玉清看得怔了一怔,回头想要叫栾漪同看时,她却已然缩进被里,呼吸浅匀,竟睡着了。

    chapter 64

    清晨第一道光线自窗外延进房内时,袁晴便醒了,只是因为宿醉,头仍是沉沉地闷疼。捂头在床被间翻滚了下,腿间的痛楚竟也都袭回来,怔了好一会儿,才记起前晚的事。

    她竟然真做了。

    还是那样的聚会,那样的众目睽睽——她竟然真许了他!

    还是栾玉清的哥哥……

    就算只是因为寂寞,也不该找上他的……

    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都有提醒她“放弃”、“回家”——是她自己执意要错到底,不肯放弃不肯回头——算来算去,栾玉漱竟然还该算是“被迫”的……

    天杀的“被迫”!

    袁晴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罩单之下的她光裸如婴儿,通身上下竟然不着寸缕。

    栾。

    玉。

    漱。

    “我想错一次。”

    “我错得起。”

    这些话,竟然都是自己说过的……

    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

    掀了被子,不太自然地找到浴室,清洗出来,才恍恍然地记起,偌大一个房间,除了自己外竟再无“别人”形影。

    那人竟然就这么将自己丢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了。

    寻遍整个房间,只字词组也无。

    床头仅有一件设计极简单的罩衫,质料极好,却是袁晴平日绝不肯上身的样式。比划再比划,终于还是咬牙套上了,竟是出奇地合身。找到随身的小包,掏出电话,直接按了通话键,看到那个拨出通话1283次的号码,看到熟悉的“清”字,手指竟然软软地发虚,怎么也按不下去。

    最近通话的第二顺位,才是哥哥袁晔的。

    拨,还是不拨?

    一夜之后,一切都变得那么难。

    最先得知栾玉漱已回国的消息的人,居然并不是栾家的任何一个人。

    对此,栾玉漱的解释只是一个淡淡的笑,一句surprise,挨个派送完礼物,跟nn打完招呼,一句surprise,便去了四楼浴室。

    “洗尘”。

    家人都能理解。

    确实是要“洗尘”的。

    前一晚真的有点儿意外。

    摘下平光金丝眼镜,随手搁在壁橱。一边走,一边除去衣物随手抛开——光裸而线条流畅的身体上并没有留下太明显的纵欲的痕迹——除了腰背上有几条浅浅的痕,但也止此而已……

    想到抓痕,自然也就无可避免地想起自己分身上所沾过的血迹。

    酒醉中的女人真是不可理喻。

    栾玉漱不喜欢身体上有任何印记。

    他并不像栾玉清,喜欢一个人能喜欢到自虐的地步,恨不能把所有和栾漪有关的一切,都刻在心上烙在身上,为自己打造一个无坚可摧的金钟罩,将全世界都隔绝在自己之外。

    一到四楼的浴室设计大略都是一式一样,镜子在室内,拉开雾沙玻璃门,人像便落进镜中——惯于温和浅笑的面容永远都是j致儒雅。自从十七岁在栾漪的房间收获到来自手足的平生第一次重创后,栾玉漱行事的风格也随那一次挫折而改。

    “掌握情报——诱敌——下套——收获”,相对于“看到目标——夺取目标”而言,固然曲折繁琐,却要稳妥得多。

    虽然,偶尔也会被过度充足的数据逼得有点儿难过。

    就像现在。

    手指搓揉着眉心,额头抵上冰凉的镜面,想到就在自己脚下72米的地方,那对瞒过了所有人小度一番蜜月后又悄悄返回的男女也许昨晚还在彻夜缠绵,本来就因为休息不够充分而酸胀不已的双眼越发涩痛。

    就算是现在,就只在此刻,楼下的楼下,那一对姐弟鸳鸯,也还在抱颈而眠吧?

    真服了栾玉清,即使栾漪是个天仙,十五岁时就已经玩过了,眼瞅着二十五的人了,居然还能一直黏着缠着放不下。

    联络再联络,诱惑再诱惑,答案永远都是“不行”。

    没有解释,没有原因。

    其实多少也能猜得到:怕栾漪不开心。

    不是怕她伤心。

    而是拼却一切舍掉所有的执意维护,只要栾玉清手里还有一点权一点钱,所有和栾漪有关的分分毫毫,别人就都动不得,也动不了。

    从幼年就玩在一起混在一起的兄弟伙伴,明明白白地站在了隔河相望的对立面。

    chapter 65

    醒来是因了楼下隐约的人声喧闹。睁开眼,栾玉清已然醒了,只是望着自己,视线也不知穿透到哪去了。栾漪下意识地顺着栾玉清的目光转一下头,却被他从身后抱住。

    “早安。”

    栾玉清低低嗯了一声,将面孔埋在栾漪发间,深深地嗅了下,才回她同样两个字。

    栾漪忽然想起他昨晚所说的话,到现在,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了,忍不住微笑,轻抚着栾玉清的指节,在他怀里转过身。

    “楼下好热闹——这下,走不了了吧?”

    “怎么可能?”栾玉清笑笑,低头蹭蹭栾漪的额,“一会儿就来接你。”

    这一去,却去了三天。

    栾玉清起来穿了衣服,照例从窗台跳下去后,栾漪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依稀听到电话铃响了一遍又一遍,才爬过去拎起来,

    “栾漪,出了点儿事,我可能——可能暂时回不来……”声音是少有的迟疑。

    栾漪迷迷糊糊地应了声,“没事,那你去嘛!”

    栾玉清在电话彼端犹豫良久,话筒里才传来一声轻得不能再轻的“喀”声。

    忙音乍然响起,栾漪才发觉自己居然一直捉着听筒在等他说话或挂断。一定是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

    不然,就是刚才睡昏了,在梦游……

    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事……

    穿衣起床后,进浴室又用冷水拍脸好半天,才算感觉清醒了些。

    听到一楼依然人声喧哗,栾漪索x也就不下去凑这份热闹,开了计算机逛论坛。

    看了没多久,楼下竟有人在大门外喊,“请问栾漪是住这里吗?有快递。”

    栾漪不想应声。

    可是窗户在栾玉清跳下后并没拉上,

    所以清清楚楚听到栾永祺的声音在栾娈捣乱地大喊“不在不在”之后无奈地在回,“是住这里的。”

    鬼使神差地离开椅子趴到窗边。

    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个熟悉的修长身影立在一筒深绿对面。乌晶似的发丝映着阳光,整个人如同剪影,格外清晰明亮。栾漪看得有点儿恍惚,依稀在岐玉镇和栾玉清追追闹闹时,他立在阳光下等她,仿佛也是一般的俊朗。

    “那她现在在吗?贵重物品,需要本人签收。”邮差可能是喊习惯了,面对面说话都像用喊的。

    栾永祺向栾漪所住的这边看了一眼。

    栾漪飞快地匿到窗后。

    “她在。”随即走到她窗下,“栾漪,下来。别让人等。”

    栾漪站到窗前。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俯视栾永祺。

    “你叫我下来,我就下来。”

    她踩着栾玉清跳窗时留下的淡淡痕迹跳下去。

    栾永祺一怔,想要接住栾漪时她却已经落地了,及肩的发在空中一荡,又顺服地贴回肩膀,回头睨着他半挑衅半促狭地笑。

    “栾漪。”一声叫出来,心口都隐隐地闷起来,捂住x口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栾漪平安落地后得意非凡,再也不看他一眼,蹦蹦跳跳地到邮差面前,伸出手,“我就是栾漪,是什么东西?”

    邮差怔怔地盯着栾漪看了好一会儿,也没答话,直到栾漪快要不耐烦,才呆呆地指指栾漪身后——

    栾漪的脸色唰地一下比栾永祺还白。

    自从栾永礼过世后,栾永祺一直都是以栾家的顶梁柱的形式存在。温和、大方、掌管所有,一切利或不利,栾家人都是很自然地交给栾永祺来判断。谁都没想过这样一个人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心脏。

    栾永祺几乎一直是作为栾家的心脏存在的。

    谁又知道这颗永远年轻得看不出来年龄的心脏居然会有这么严重的病情呢?

    栾漪在病房外枯守了一天。

    栾永祺一醒,就已经在救护车上了。叫了几声栾漪,入目的却只有一个一个白衣白帽戴着口罩的人。

    沈念珍捉着他的手,本来担心与惊喜夹杂的脸色在听见栾永祺喊声的瞬间晦暗下去。

    栾永祺勉强看了她一眼,疲倦地闭上眼睛。

    血y抽样、ctx透,一样一样地检查下来。栾漪虽然在稍后一些时间打的跟过去,却一直一直没有站到靠近栾永祺一米内的机会。

    沈念珍沉痛含恨的眼光像刀锋,凌迟栾漪一次一次再一次。

    其实就算她不用这么看,栾漪也恨不得此刻到处抽血抽样被架床推着到处奔走的人可以跟自己换个躯体。

    她竟然害到他。

    全世界六十二亿人,那么大众的群体,她竟然独独害到他。

    “不会有事的。”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栾漪本来不自觉抖个不停的肩膀被人按住。

    那人有极熟悉的眼睛,极熟悉的轮廓,极熟悉的声音,可栾漪却突然怎么也记不起来他是谁。可他大概也是现在唯一肯跟她说话的人了。医生在忙,护士在忙,爷爷nn一知道栾永祺出事也都急成泥菩萨,烧香、拜祈,忙得不得了。

    “我……我……”咬了一天的嘴唇,终于可以张开,却连词句都忘记。只有无尽滚烫的y体从本来用来视物的地方不休不止地落下来。

    “你不是故意的。”他竟然知道她想说的话。

    栾漪拼命点头,无数水滴纷纷落落,飞进衣褶,溅入空气。

    连陌生人搁在她肩头的手上,都沾染上了湿暖的温度。

    “要不要去看看他?”那人问。

    栾漪点头。

    她想看他的,她一直都想看,只是没人允许——沈念珍不让,医生护士也就都不让。

    陌生人轻轻揽着她肩膀,带她到加护病房的方向。

    “栾玉漱!”门只开了一点点缝,沈念珍就差点儿被眼前的人给气昏过去,压低再压低声音,却还是忍不住从齿缝里挤出那三个字,“你做什么?谁让你——”担心地再往身后偷偷看一眼,从门隙里伸出手,重重地推了栾漪一把,可栾漪被栾玉漱揽抱着,当然无法如她所愿地被推个四仰八翻什么的,只能恨恨地再低声咒一句,“你们走!”

    “我要看他!我要看看他!”栾漪脸上的眼泪还没干,下意识地去推门。

    “他不想看你!”沈念珍又气又恨,重重地将门合上了。

    栾漪怔住了,手仍然抵在门上,像是要推的样子,可栾玉漱捉到她手腕,却是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她投在他怀里,很安静。

    当门里传出越来越压抑沉痛的哭声时,栾玉漱薄呢外套下的毛衣衬衣都已经润得透了,忍不住低头看伏在他怀里的人,几乎真有点儿陌生了。

    这样的栾漪,很奇怪。

    他宁可她被人打得连栾玉清都不认识,也不希望她被欺负得凄惨到自己都快要不认识。

    “怎么哭成这样?”自言自语似的低问当然无法惊动怀里正淌泪淌得一本正经的人,栾玉漱抬起手,轻轻顺着如丝水滑的柔发抚下去。到颈后一处,用一点力,怀里的人便无声无息地晕过去。

    chapter 66

    沈念珍这回总算是大施手段,医生、爸妈,连栾娈都挡得滴水不漏。不让任何一丝一毫栾永祺想见栾漪的消息泄漏出去。

    可惜人在脆弱时的意志却远较平时为强,栾永祺不但醒时会清楚地请医生“叫栾漪来,麻烦你”,连昏睡中也会喃喃不断地反复叫这个此刻让她头疼到了极致的名字。

    可是让她最担心的栾玉漱却再也没有带着栾漪出现。

    直到栾永祺入院的第四天,栾玉清才风尘仆仆地赶过来,出口第一句话,却又让她差点儿昏迷。

    “栾漪呢?”

    栾玉清不像栾玉漱,由着她只开一条门缝往他身后打量有没有带人。直接一把将门推个敞开,沈念珍被他的一推之力震得往后跌了三四步。

    栾永祺不知道是因为听到栾玉清的声音还是听到栾漪的名字,本来一直昏昏沉沉的,居然也清醒过来睁眼望住他。

    “栾玉清。”他的声音里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夹杂了太多情绪,反而一点儿也无法表达出来,一字一字一点儿起伏都没有了,“帮我叫律师。”

    栾玉清在病房四下一望,没看到栾漪,本来已经急火燎心,自然也就没注意到栾永祺迥异于平时招呼他的方式,看看栾永祺的样子,再想想沈念珍之前的诡异,也觉烦躁,直接掏出手机递给栾永祺。

    “栾永祺,你什么意思?”沈念珍看着栾永祺凭着记忆寻思,然后拨号的样子,只觉气苦,委屈已极。忍不住想扑过来抢栾玉清的手机,却被栾玉清一手捉住,“栾漪去哪了?”

    “她去哪了关我什么事?”

    原来的手机被沈念珍扔掉,栾永祺接连拨错了几个号码,都没找着自己的律师,正在烦闷,听到她的尖声,不由冷笑,“找不到,就离婚。”

    栾玉清听到这里,奇慢无比地转过身体,奇异的眼光盯住栾永祺,忽然松开沈念珍,任她将栾永祺手中自己的手机夺回来,远远地扔到窗外去。

    位于十八楼的病房,百来克的超薄型手机即便粉身碎骨了也不会有一声响。

    栾永祺没有看沈念珍一眼,眼睛直直地盯住栾玉清,手指着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栾玉清望着栾永祺瞬间唰白的脸,微微一笑,替他按了救护铃,开门走了出去。

    “九叔,好生保养身体。”

    这个世界太疯狂,四处都是非法禁锢。自己也才刚刚从自以为当定了他大舅子的袁晔那闪人出来,又哪里理得了栾永祺的家务事呢?

    绝望的女人,更绝望的男人。

    原来栾永祺到底还是在乎的,只是一直没到危殆边缘,才能一直装傻充愣掩藏得那样好。栾漪对他痴心妄想得都快要走火入魔,居然也一直都信了栾永祺真对她全无亲情以外的感情——可都已经到这地步了,就继续隐瞒下去不好么?

    只是,栾漪究竟去了哪呢?

    以栾漪对栾永祺的用心,应该不可能置病中的栾永祺于不闻不问才是。

    可是但凡稍有可能会知道的栾漪下落的人,栾玉清全问遍了。

    chapter 67

    “栾……栾……”床上的人似乎醒了,一手反过来半遮覆着额,挡住像要直铺到眼前来的阳光。昏睡许久,长阖的眼帘适应不了乍来的光线。

    “栾玉清,还是栾永祺?”窗前的身影半侧过身,轻轻一笑。

    “栾玉清——”栾漪下意识地跟着念了一遍这名字,才恍惚地记起来,那天早上栾玉清有事走了,临时却又叫人给她送了快递包裹,栾永祺叫她下楼,她就从楼上跳下——

    栾永祺!

    他被她的举动吓到——现在怎么样了呢?

    想要起身,身体却全无气力,勉力一撑的结果却是整个人摔到床下,“啊!”

    “睡了这么久,身体乏力很正常,不用紧张。”窗前的人走近了,将手上的咖啡杯放到床头,托住栾漪,如同抱小孩一样将她轻轻抱回床上。

    如果就只是这样,她可以勉强当他偶然善心发作,可栾玉漱居然就此抱住了再没放开的打算。

    “栾——玉漱——二哥,”栾漪低了声音,栾玉漱现在是什么打算,”栾漪低了声音,她真的不愿去猜。

    如果只是想要延续十年前未得逞的事,现在的她心态早已转变,全无所谓,只要能及早脱身,付出一点点代价自然无妨。可是之前毕竟也曾有过龃龉,多年不见,表错情领错情都是难堪,她不可能送上前去让他打脸。

    试探的一声叫出来,栾玉漱却全无反应,只能继续软下声音求恳,“二哥,我想去医院。”

    “玉漪妹妹,”与栾玉清一般清朗的声音却是洋洋地拖出半讽半谑的慵懒,略略施压让栾漪躺回被中后,他枕在她臂上,自己的手臂却仍然环在她腰间,“多年不见,人漂亮,”话也开始说得漂亮了——想去人多的地方,嗯?”

    人多的地方?什么意思?他打算就这样一直把自己关起来吗?

    “栾——二哥,我——我就只是担心……”栾漪在栾玉漱似笑非笑的眼光下咬住唇。担心谁?担心栾永祺?担心栾玉清?只怕,他都已经知道了吧……

    “担心——”依旧是慢悠悠的吐字方式,仿佛这两个字令他有无限兴味,栾玉漱的声音懒到散漫如栾漪都有想抽死他的冲动。

    只是人在屋檐下,她不敢妄动。

    天大地大,她却偏偏在昏头转向时正撞上这么一尊瘟神菩萨。

    栾玉漱的手指上还有咖啡杯的温度和残香,就那么轻轻地抚着栾漪的脸颊,笑容温暖,眼神温暖,声音也温暖,一个字一个字缓慢而清晰地吐出,却让栾漪的心甸甸地直沈到地底去,“栾漪,你也会有心?”

    “二哥,我以前就只是怕——”有心无心,又干卿底事?这样子低了头跟他解释,委实滑稽。从始至终,栾漪也许欠过栾玉清,欠过栾永祺,哪怕勉强欠过袁晔也都从来没欠过栾玉漱!隐约闪过的怨念让本来便已如焦如焚的心上更如浇油,几乎要捱不住怒意,可是情绪才刚流到眼中,就被栾玉漱要笑不笑地一眼瞟得烟消云散,连原本讷讷的声音也不觉咽下了,“二哥——”

    “怕什么?”咖啡杯的温度已经散去了,他的手指仍然滑在她脸上,同他的语气一样凉。栾漪闭了下眼。不能急,不能急……越急越是没法达到目的。这道理她懂。只是栾玉漱不同于袁晔,十几年一同生长,彼此劣状陋习都是清楚到不能再清楚,如果真的是要跟她算旧账了,那她想要磨过他,很难。

    深深呼吸一下,咽下所有不甘,伸手去解栾玉漱的领扣,却被他不动声色地回手挡住了。“我喜欢有点儿情调的女人,玉漪,你这满脸的悲愤做给谁看?我可不曾强迫你跟我回来。”

    栾漪掀开被子另一侧,翻身下床,可是才刚落地,膝盖又是一软,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软跪到地毯上。

    栾玉漱冷冷一笑,起身去了浴室。

    泠泠的水声激在玻璃浴罩上,沙沙的声音如同细而匀的轻雨。

    栾漪听得一阵烦燥,撑起身体想要爬回床上,却只觉乏力——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似地乏。骨胳血脉却因了那水声而开始酥酥麻麻地痒,仿佛被蚕啮蚀了心叶,被白蚁驻空了骨髓,连本来已经扯住了被单抓住了床罩的手指都开始软软地发虚。

    “栾玉漱!”栾漪喊了一声,浴室里的人却像是完全没听到,水声依然清晰,花洒之下g本没有人,莲蓬头g本就是在空淋,水线一束一束都带着隐隐的力,空落到钢化玻璃罩上。

    是了,那年的事,他怎么饶得了她?

    太大意了。

    栾漪向来意志力薄弱,自然无法跟药力抗衡。几次挣扎失败,身体更加虚浮。体内的燥热麻痒g本容不得她清醒着听到任何略带刺激的声音,更不要说那种一直提醒她浴室里还有个活生生赤裸裸的男人的水声了。

    被药力催逼到终于再也听不到任何现实的声音时,栾漪忽然想起栾玉清,白皙面孔,深冽眉目,真个漂亮——他说他要回来带她走,怎么还没来呢?

    他说让她等他。

    chapter 68

    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

    瞑卧床头,放达如栾永祺也不是不感慨的。

    一直以来栾漪在他眼中心底都是小孩子。那时四哥四嫂都忙于工作,把栾漪寄在nn家,小小女孩却全不在意,只一心黏他,吃要吃他碗里的,喝要喝他手里的。倘不耐烦,软软细细还不怎么用得上力的手指便仿着自己母亲的样式捏上耳朵了。

    彼时他也还小,虽不欲跟她一般见识,但那小小耳垂j致剔透如同玉冻,总让他情不自禁回捏过去。

    只是栾漪从小就是极娇惯的x子,哪怕力道再轻,但凡遇到反击,都照例要假哭的——其实也不是哭,只是扯直了声音尖叫。

    小孩子的声音,永远都是尖锐嘹亮,直穿云霄,最入不得大人的心。

    往往栾漪这么一叫,母亲就会急急从厨房跑出来,重重拍打自己的衣服,哄栾漪“叔叔不好,nn打过了,不哭不哭噢”。

    小丫头马上笑得眼都弯起来。

    最可气的是只这样还远远不够,他总还得假装自己真是因了她被打疼而生了她气的样子,才能将她的愉悦情绪延续下去,好让母亲安心做饭。他若也笑,她就一边扯着他的衣角想尽办法扑咬他,一边继续之前以哭为名的尖叫事业。

    很烦。

    偏又总是忍不住想要逗弄。

    作业之余每每忍不住侧头看她咬着指头在自己身边哭或笑,怎样也好——那样小小的人儿,总是为了自己的点点举动而无理取闹,看在他眼中,却是怎样都有趣。

    从十二岁开始,栾家么儿栾小九身上总萦着长年不散的清淡n香。

    不管栾永祺到哪,都会有个小小尾巴——有时在怀里,有时在膝上。稍大一点了,小栾漪就总牵着他的衣角或扯着裤管要抱。

    私下里,非要的话抱,磨蹭两下也就抱了;人前却是打死也不肯的——明明已经一两岁了,栾漪竟还保留着吃n时的习惯,逮着什么吮什么。米粒儿似的四颗小牙就只冒了个尖儿就开始不安份,逮着什么都是又吮又咬。

    有那么几年,栾家么儿唇红齿白的清秀模样一直都是街头巷尾的夸赞标的:物质匮乏的年代,气色能好成栾小九这样,委实福相。

    可又有谁知道那嘴唇儿之所以红得那样好看,完全都是被个一两岁了还总当自己没断n的小娃儿给卯足了劲儿吸出来弄出来的?

    吸到三岁,总算勉强腻了。栾漪转而对他的耳垂极有兴趣,总在他睡着时爬在他头脸边上又吸又咬。

    那时十五六岁,正是青春萌发的年纪。即便困意浓重,也仍是被令他不适的呼吸和动作弄醒,迷迷糊糊地用力拉开搅乱自己睡眠的小小始作俑者。

    可没想到栾漪大半夜地开始清嗓子。

    那时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那么坏一小孩,每次“哭”前总要先试了音确定噪音能制造出最佳影响力了才会发声,怎样响才怎样哭。

    一听到她要哭,栾永祺直觉地就想妥协。

    但是耳朵坚决不能再任着栾漪碰了,身体上陌生的变化让栾永祺既羞耻又难过。

    可又不能任着栾漪哭:别说父亲隔日要上班,母亲要家务,就是吵醒了七哥八哥自己也有的是“栗子”和“生姜”吃。

    急中生智地将手指喂给栾漪,既算哄她,也算堵嘴。可是栾漪不喜欢,还没长齐的小牙齿用力合起来时竟然也是疼的。

    栾永祺抽回手指,栾漪却开始往他怀里爬。两只小手更是刁钻已极,在他x口来去,拉扯他贴身穿着的薄薄衣料。

    栾永祺怕痒,怕被她当成妈妈,到尴尬的地方,可是更怕万一推开了栾漪会让她记起大哭这一码事,吵得大家不得安宁。

    思想斗争再斗争的结果,最终却是拎起栾漪,自己主动把嘴唇凑上去了。

    生平第一次唇舌相交的记忆于栾永祺而言总像是梦。

    浑浑噩噩,却总是让人难醒。

    模模糊糊的记忆,是始于他的舌尖被她毫不客气地用力吮住时——他竟鬼使神差地将舌头喂给了她。

    栾漪可能是饿了,甫一碰到便开始用力咂吮。

    他无奈地纵容地抱着她。

    小小软软的身子,犹带着n香,像是用力一些就能被箍进骨头里去。

    情不自禁地越抱越紧。

    小栾漪却不哭不叫,只是用力咂吮他的唇,他的舌。

    当栾永祺真真切切地清楚感觉到自己额上正因动作太过用力而开始渗出层层细汗时,身体已经像是崩到了极致的弓——在令人迷惘的青涩痛感中,奇怪的湿黏的y体带着莫名的令人颤栗的兴奋自己涌s出来,一层一层,一阵一阵,奇特一如梦境。

    那样的夜,一直延续到母亲终于发现栾永祺自己偷偷清洗床单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勤后,将栾漪抱回自己床上同睡后才告终止。

    栾漪自己却总不记得,总以为是从她五岁时咬破了他的唇时才能开始作数。

    她知道他第一次主动亲她时是什么样子吗?她知道他第一次看到“相濡以沫”这四个字时羞惭欲死又面红耳赤地想起的人是谁吗?

    竟然隐瞒了这样久。

    他并不仔细,她却全不知情。

    这一生,就要这样一直瞒下去,度过去了吗?

    chapter 69

    “叩叩叩!”礼貌到冰冷的敲门声后压抑着隐隐的火气。

    沈念珍悄悄看了似仍在沉睡中的栾永祺一眼,从床边起身,上了保险后才拉开门,“栾玉清,你又来做什么?”

    “开门。”

    “栾漪不在这。”

    “开门。”

    幸好先上了保险,不必担心再被撞开,沈念珍直接将门甩上。

    再回头却见栾永祺已经睁了眼,嘴角微扬,正要笑不笑地看着她。

    他们见第一次面,是沈念珍姨妈的同事为他们安排了相亲约会。她临时有事,晚到了几分钟。远远地看到坐在陈阿姨身边公园长椅上的年轻男子,几乎以为自己认错。那样的温润清朗,不露锋芒,真是令人心跳。

    犹犹疑疑地直走到长椅边上,她都不敢落座。亏得陈阿姨伸手拖了她一把,拉她坐下。身和心总算都沾上了实地,她的头便再也抬不起来,手指紧紧攥住阿姨的衣摆,生怕介绍人一走,他就也走了。

    可是无意间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惶惶地抬一次头,却正撞见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自她指上一掠而过。不自觉地便放开了介绍人的衣角,任阿姨一溜烟似地小跑离开。

    “叫什么名字,嗯?”他跟她用q市方言。

    可她居然好一会儿都以为她其实应该听不懂——在她耳朵里,她和他好像g本不应该是来自同一世界。他一出声,她的听觉好像陷入空茫状态,好一会儿,才听见一个比自己平常的音量低了八八六十四度的蚊鸣似声音在嗡嗡:“沈念珍。”

    “念珍——”像是考场里用来测验英语听力似的磁x声音在她耳边轻笑荡漾,“怎么写?”

    她像是被考住了,盯着他掌心清晰有力的纹络头晕目眩好一会儿,才犹豫着伸出手指,落到近在眼前的手心,却无法落笔,只轻轻地划了一横,便无法继续。

    下意识地抬了眼,却见他正微笑地看她,“念珍,我们交往吧。”

    彼时正流行日剧,剧中可爱女子总是微偏了头淑女地笑,“请您以结婚为前提,和我交往吧。”然后男主同意,女主便扑进男主怀中,两人亲吻,忘情时,女主要记得娇俏地抬起一条小腿,和大腿呈九十度弧。

    她不敢碰他。

    却不敢不应他。

    两个人居然就这么定下来。

    结婚十年,相敬如宾,人人都说她沈家是烧了高香。

    谁都不知道他到底看中她什么。

    一路行来,细想想,也许是因了她对他的喜欢和顾忌。也唯有像她这样在意,才可以由着他总这么一两个月也不记得要“碰”她一回。

    她行好运,新婚蜜月便发现有娠,他便顺理成章地为让她好生养胎整整十月不进卧室一步;她走背字,难产还只生下女儿,他明明有钱,再生二胎三胎也罚得起的,可他却只拍着她的肩柔声相慰,“儿子女儿都一样。”

    温柔完美到无懈可击。

    本来,她以为他只是不喜与人接触——不管是她,还是栾娈,他都是温和而不亲近。

    可他竟然会抱栾漪。

    最初几年,那个j致漂亮却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小丫头成天y阳怪气不理人,她也懒得理她;只有栾永祺偶尔会拍拍她,扯扯小丫头的头发,然后被小丫头爱理不理地夺回来,掉头就走。他也不生气,再见仍如旧。生生气死小丫头——她被他气得将长到肩下十多公分的头发剪成男孩样。

    但是几年之后,一次回家,竟然亲眼看到已经长回小女人样的栾漪公然坐在自己丈夫膝上,不知道正跟他抢着什么,栾永祺将东西揙在了身后,向来给惯别人冷脸的栾漪居然又笑又气地扑住栾永祺,一手越到他肩后,一手穿过他腋下去夺,几次没抢着,恼了,索x咬住他肩膀。

    那样的娇气,那样的亲昵。

    她连想都不敢想。

    竭力保养保养再保养,每每在栾永祺面前还是忍不住自惭形秽,总觉得他不肯碰她是正常。鼓足几个月勇气,才终于在一个雨夜亲昵时爱娇地咬住他肩。没有开灯的夜里,她清晰地听见自己的丈夫低低“!”了一声气,温和地问一句“我弄疼你了?”便从容地退出她的身体。她想抱住他,想继续,他却只是低低说一声“好好休息”就开灯起身。柔和的暖橙色灯光映在j致如画的眉目间,似乎有笑,几近含情,可是他拉下她想要挽留的手的力道却几乎有决绝的冰冷。

    “你,你醒了?”

    栾永祺却只是微微一笑,即便苍白,也令人心动。

    “感觉好些了么?”这话问得很是心虚,他一直心心念念想见的人,她却刻意隔绝了所有能够联系的通道断绝两人任何的可能。就为这,他心脏所受的刺激真的不少,起先总会一受气一激动就昏迷;几天过去,栾漪的事才总算勉强揭过不提了。“要喝水吗?还是先给你削点儿水果?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弄——”

    “念珍,”她的丈夫温声阻止了她的忙碌,“这些年,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她又开始迷惑,开始萌生新的希望,“永祺,”她想捉住他的手,跟他说“我只想这几天的事你不要怪我就好,我只是——只是真的急得要疯掉了才会这样”,可他只是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沈念珍的“希望”坠在地上,啪一声摔得比玻璃还碎。

    “栾永祺,”沈念珍忽然明白了栾永祺刚才客气而疏远的话的意思,抬眼盯住他,“你是什么意思?”

    “念珍,”他的声音依然温和,“好聚好散。”

    她宁可他仍然像前日一样对她冷笑,说“找不到,就离婚”——气昏了头所说的狠话,和冷静下来所作的决定,她宁可要听来更伤人一些的前者。

    “栾永祺!”气极忿极羞极恼极,终于平生第一次对他喊出话来,“你就这样对我?”

    栾永祺一贯温和。

    沈念珍以为自己这样椎心沥血的叫屈,至少可以换他安慰地说一句“念珍你想多了”,可是任她气得身颤声嘶,他却只是疲倦地阖上眼,再不出声。

    他g本不愿再答理她,连稍事敷衍也都不肯了。

    “栾永祺!”她掐住他肩膀,眼泪再也止不住,滚落他脸上衣上,“栾漪她只是你侄女!你这样子对她,会不会好得太过了一点?!如果不是她刺激到你,如果不是她——”气得急得身体都颤起来,竟还是不敢也不忍往狠里说,“你这样,你这样了,要见的人竟然不是你爸妈,不是你女儿,甚至不是我,不是你哥哥……就只要见栾漪?!醒着要见,梦里都要见!你们,你们——”底下的话,一说出来,她这十年的生活,十年的隐忍,就全被自己给否决掉了。

    眼泪滚滚,却再也出口不了一字。

    共枕十年的人,竟然因了另一份血缘而再也不愿答理她。

    chapter 70

    打断沈念珍的质问的敲门声先是清浅的“叩叩、叩叩叩”,然后是试探的“咚咚、!!!”,沈念珍以为只是栾玉清仍是遍寻栾漪不获所以去而复返,一直不予理会,只是恨恨盯着栾永祺,却又不住落泪。直到栾永祺的主治医生的声音在门边响起时才用衣袖狠狠揩一把眼,走过去开门。

    她哭得头昏,旋锁拉门时竟然忘了要先开保险。

    门开了只有一条七八公分的缝。

    门里门外的人都怔住了。

    医生的表情在那一条窄窄的隙里看来很尴尬。

    沈念珍又用力一拉,没拉开,这才记起保险的事,想要合上门再开,一条黑黝黝的物事已经别在了门缝间。

    警棍。

    以往在电影电视里才会出现的情景竟然出现在了她的生活中。

    他们开门的方式比她自己在门里解保险看起来还要专业,而且迅速。

    “你是沈念珍?”

    “是。”

    “病床上的人是你丈夫?”

    “是。”

    领头的一个人拿出一个绿色小本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丈夫的家人报案说你因为感情破裂不愿离婚而非法禁锢,扰乱治疗。麻烦你跟我们回局作一下笔录备案。”

    这些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很清晰,可沈念珍却像是突然听不懂。直到那人过来要拉了她走时,才如梦初醒,站直了身体,“你们不用问问他本人吗?”

    这话,本不该说的。

    只是人往往都有贱x,心死得不够透,希望就会像灰烬里的烟,一缕一缕慢慢地氤,再薄再透都是丝丝不绝。

    她看着近十年同她吃在一处,住在一处的人,那人也安静地看她,“离婚?”

    “你不要想——”凄怆到荒凉的声音,依稀是由自己的声带振动发出。却又不像是自己的。多少年来对栾漪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现在竟然要因为不曾满足她肇事之后的一个愿望,而要失去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婚姻……命运对她,何其不公!

    “吴医生。麻烦你帮我看一下,这些药,适合我近段时间服用吗?”她的丈夫再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平静地叫过自己的主治医生。

    在他掌心,赫然一把淡蓝色丸粒。

    他的主治医生一看之下,眼睛差点儿落出眼眶外,“你这是——怎么这么多?”

    胡乱用药,往轻了说是禁锢的手段,往重了说和意图谋杀都搭得上。

    错了。

    从一开始就错了。

    沈念珍突然笑起来,她一直错看上,错爱上的人,原来她g本未曾认识过!

    “栾永祺!栾永祺!”她想扑过去,揪住他衣领问清楚他到底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心,可是手却被看到医生神色先惊恐后凝重的警察捉住了。“栾永祺!栾永祺……”她只叫得出他的名字,连质问他的话,都说不出来——十年“恩爱”只是熟人眼里的,在陌生人看来,她已经连质问他的立场都没有了……

    栾永祺……

    久未遇上大案的年轻警察们脸上虽都肃着,可是终于有案可察的紧张兴奋却都从眼中透出来。手下也纷纷用了力。

    女为悦己者容。沈念珍一向都觉得自己配不上栾永祺,面容天生,身材却要靠维持,瘦骨伶仃又怎么挣得出两个身高180+的青年男人的制约呢?

    经过病房外时,犹在挣扎,十八楼上都是重病,生生死死都是平常,纵然是这样心胆俱裂的哭法,也没有人出来旁观,倒是一扇扇原本半开的门也纷纷合起来,满走廊都是或轻或重的关门声。

    所以那人尽管站得再远,沈念珍的视线在泪雨中再模糊,仍是一眼可见——栾玉清正双手c兜,因为被她的哭声打扰到而微微不耐地向这边瞥了一眼,玉白面孔衬得一身黑衣如同来自深狱。

    平生没有恨过什么人,除了栾漪,除了栾永祺……

    却原来,害她到这一步田地的,还有栾漪的相好……

    这一家子,自己早已乱得不成样子,自己却全不知情地贸贸然c进来空耗掉大把年华。

    “哈哈哈哈哈哈……”

    近乎疯溃的笑声毫无保留地直传到病室里。

    栾永祺的律师程钧本来一向跟沈念珍相熟,此时却也无话。

    凑到栾永祺身边听他吩咐了几句,眼中满是惊异。只是职业天x让他马上敛住了情绪,点点头。加快步子跟上沈念珍一行。

    豪门婚恋,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从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到丈夫指控妻子非法禁锢、迫食非处方药物、意图谋杀以及诽谤名誉,突兀得全无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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