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第24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女子,备的不过是些素酒,又有潘楼送来的各色佳肴、时新果子,虽不显侈华,可是却俱是精致无比,单几色小点心已经叫众女很是喜欢。
“都说潘楼的吃食最是精致,今天一见,果然是与别家的不同。我看,竟不比宫中赐出来的御食差呢!”陈灵儿虽是夸赞,可话里话外,却还是流露出一些骄狂之气。
虽然如今张婉莹已许婚恭成王府,可是到底家世一般。单只看今日张家派出的奴仆,才这么几个,陈灵儿都自觉仍可压上张婉莹一头。
许苹苹冷眼瞧着陈灵儿,冷笑道:“灵儿姐姐,在这坐着的姐妹,有谁是没吃过宫里御赐的点心的?!你犯得着,把那话说得那么大声吗?”
同是娇蛮霸道的贵女,许苹苹却胜在比陈灵儿多了几分正义感,最爱报打不平。所以,在一众少女中,人缘倒比陈灵儿还好上三分。只是,两女对上,别的,却到底只是抿唇浅笑,并不插话。
只有身为东主的张婉莹笑着来圆场:“苹苹妹妹说的却错了,姐姐我就还没吃过御赐的点心……今天听灵儿妹妹这么一说,倒觉得吃了这潘楼的点心也权当是吃过御食了。”
许苹苹脸上一红,很是不好意思:“婉莹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本是打抱不平,真是没想故意折损张婉莹。
张婉莹笑着轻轻拍了拍许苹苹的肩,拉着她的手笑道:“挨着姐姐坐,几日不见,姐姐委实想你。”
“那还要怨姐姐定了亲啊!要不是姐姐定亲,哪里像现在这样,轻易出不得门。”
许苹苹的揶揄让张婉莹立刻红了脸:“又在胡说……”嘴上娇嗔,眼角却不觉往旁边瞥了瞥。
于清瑶看得分明,她这一转头,不是回避难堪,而是看的正在为众女斟酒的婢女。这婢女,不是她之前见过的金缕。面相陌生,虽长得不是多出众,可却一派稳重。看起来应该是个得用的。
可是,因着张婉莹的这一瞥,于清瑶心底却生出几分怪异来。
这丫头,穿得也是平常,和之前一直跟在张婉莹身后的金缕,没什么区别。可是,看金缕面对她的神态,却是充满了敬畏。就连身为主人的张婉莹,一瞥之间,也似有三分忌惮。
心中惊疑,于清瑶就格外留意里外侍候着的几个奴仆。除却一直跟着张婉莹的金缕外,今天张家派来的还有四个奴仆。除却刚才张婉莹瞥的那个丫鬟外,还有另一个丫鬟忙进忙出。外面又另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等候吩咐。
虽然人少,可是里里外外的事却做得极为妥当。手脚利落不说,行止更是进退得体,颇有富贵之气。以于清瑶看来,这几个奴仆,比之侯府中的奴仆还要有序三分。虽然张家也是官宦之家,可这样的仆人却不是一个号称两袖清风的三品官养得出来的。
垂下眼帘,于清瑶忽然间就抿唇笑了起来。心里多少已猜到几分这四个奴仆的出处。不过,没想到恭成王世子倒是个有心人。竟把自家奴仆借于未婚妻来充门面。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只怕要有人窃窃私议了。
只作什么都没看出来,她笑着欠身,想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却不想这时候张婉莹突然笑着唤了一声:“清瑶,我知你不喜多言。可是既然来了,怎好总是一人躲清静呢?过来,陪我同坐。”
张婉莹这一叫,原本并不曾多注意于清瑶的众女便不由转目相看。有经过牡丹园之事的,心中自有思忖,又悄悄把事情对着不知是怎么回事的姐妹讲了。一时间,倒没有人对于清瑶能坐上位表示不满。
只有陈灵儿,一声冷笑:“于小姐,既然吹得一手好笛子,不如回头也吹给我们听听,说不得,还能再得什么贵人的青眼呢!”
于清瑶笑笑,只当没有听到,不愿与陈灵儿起冲突。反是许苹苹冷笑:“于家姐姐的确是吹得一手好笛子!你可是嫉妒了?先前还说人家是草包,可你自己呢?怎不见你有什么技艺,也得长辈们称赞呢?现在啊,光凭几个笑话,可是混不开了……”
吃许苹苹一激,陈灵儿涨得满脸通红。忽地一下站起身,却被张婉莹一把拉住:“好妹妹,看在姐姐的面上,不要恼了……”
陈灵儿虽仍有恼意,可碍着张婉莹到底今时不同往日,还真不好拂袖就走。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下,见许苹苹嘴角噙着笑,只是拉着于清瑶说话,不由更恼了几分。
“清瑶姐姐,我听我家兄长说了。还要多谢你那天放他一马……”许苹苹笑盈盈地说着,倒让于清瑶有些小惊讶。
难怪这许苹苹今日竟是维护她。只是没想到,那呆霸王竟连自己的窘事也同自家妹子说。看来果然是兄妹情深。不等她再谦上几句,许苹苹已经吃吃笑道:“你家那个亲戚近日过得如何?”
于清瑶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叶吟霜。
许苹苹也不等她回话,只是得意洋洋地仰着头,笑道:“敢和我争,和我打架,算她倒霉!我倒要看看,她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想嫁入豪门?想得美……”
想起那日听到白氏母女的对话,于清瑶有些明白过来。再看笑得灿烂无邪的许苹苹,心里便有三分忌惮。
这些生在豪门贵胄之家的女子,个个都不好惹。哪怕外表看起来再温婉善良,天真可爱,可那高明的手腕,狠辣的手段,却随时都会让你大吃一惊的。
心中忌惮,于清瑶言谈之间就更小心翼翼。虽有异能傍身,可她的异能到底不是万能。若在人前暴露,说不定会招来怎样的祸端。更何况,她不想再一次被异能操控,做出连她自己都怕的事情来……
今日备的素酒,是用金桔酿的果子酒。入口酸甜绵软,并不十分醉人。就是于清瑶,也在笑谈中吃了几杯。
一群少女,正自说笑浅酌间,外面候着的小厮忽然进来,唤了那个名叫珍珠的大丫鬟出去。眼角瞥见张婉莹持杯的手微微一顿,虽然没有回头去看,可她身后的金缕却抬眼看过去。心知必是有什么事,于清瑶就暗在心中留意。
过了片刻,那珍珠转回来,笑着禀道:“小姐,恭成王府的世子爷请了朋友在那头的水榭饮酒,听说小姐在此宴客,特派了人过来问候。”
一听这话,张婉莹还没有说话,众女已先笑闹成一片。虽被众女起哄得脸上发烫,可张婉莹还是落落大方地点头,“派来的是什么人?”
“是世子爷的长随……因听众小姐在此,不敢入内,奴婢就叫他把带过来的食盒放在外边了。”
珍珠顿了顿,又笑道:“那长随特意说了,食盒里有一道烤鱼。虽看着不起眼,可却是世子爷的师兄弟郭公子亲手钓到,亲自烤制的,还请小姐们尝尝鲜。一会儿将夜时,世子爷还要在湖边放烟花。还请小姐们到时一起赏了烟花再散。”
虽然珍珠说的话很是平常,可不知为什么,于清瑶听着,心中却是微微一动。抬起头来,她有意无意地扫过去。那珍珠虽是立刻便转开头去。可刚才却分明也是在偷瞧着她。
这珍珠……不,是这宴会?!怎么,竟似没有她之前想的那么简单呢?w
第八十四章 既见佳人,云胡不喜
心中疑惑,可面上到底不显分毫,于清瑶收回目光,只管和身边的许苹苹说笑。就连珍珠走到她身边,笑着布菜时,她也没有回头去看。
珍珠侧过脸,目光分明在她脸上扫过,可话却是对所有人说的:“各位小姐,这鱼虽看着不起眼,却是自金波湖钓上来的,很新鲜……”
“新鲜?”陈灵儿先笑起来:“再新鲜的鱼被烤成这样,还能吃吗?”
那鱼,的确是卖相不佳。有几尾甚已经烤得发焦,发黑,一众千金小姐吃惯了山珍海味,又怎么看得上这样呢?
珍珠一笑,也不说话,默默退下。
于清瑶也没有去看,只是举箸夹了一尾小鱼。鱼的卖相虽是不好,可味道却还算能入口,只是烤焦的地方多了一股糊味,在舌尖泛开,带着些微的苦涩。
“这……能吃?”许苹苹皱着眉问了一句,看于清瑶点头,就抬手去夹:“我还没在外面吃过这样的鱼呢!想来,和家里的比还是有些意思的……”
于清瑶低笑,也不说话,在身后柳絮轻轻碰她时,便笑着欠身,施了一礼后抽身退出。众女见她那般模样,只当她要方便,无人在意。只有张婉莹,回眸瞥了于清瑶一眼,虽不动声色,可眼中却隐隐有一丝怀疑之色。
退出亭外,柳絮跟在于清瑶身后,悄声道:“小姐,刚才那位珍珠姑娘塞了个字条给奴婢。”
于清瑶淡淡应了一声,脚步不停,手却缩在袖中负在手后。感觉到一个纸团落入手中,于清瑶收回手。借着袖子遮掩打开那张纸条。只见那上面只有一句话:湖心柳岛,盼能一会。
字迹很是陌生。虽然笔力甚佳,却只能算是工整,称不上多好。
粗粗看过,于清瑶立刻收字条纳入袖袋。回眸远望,可巧那珍珠也正望出来,目光相对,那珍珠笑着福了下身,便转开目光。
于清瑶垂下眼帘,暗在心中猜测。
虽觉这事透着蹊跷,可又觉得未必是什么陷井。如果今天的赏花会真是恭成王世子托张婉莹之名办的,那写这字条的人不外乎两个:一是林华清,二是郭可安。不论是哪个,想来并不会害她……
何况,看这字体,多半是郭可安的可能性更大。
心中“忽”的一跳,于清瑶忽然觉得脸上发烫。难道,那一天,她的试探真的是成了?那郭可安竟是……
这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于清瑶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是喜,是悲,还是怅然若失?分不清,那淡淡的茫然中夹杂的难明情绪。
前世里,她因婚姻之错而身心俱伤,孤零而终,怀着一腔怨愤,只盼这一生能够有幸福的日子……
可是因为前世的伤,她对能够遇到一个如话本中所述一般,痴情相恋的男人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也不过,是想嫁一个忠厚老实不会害她的男人便罢了。就因为如此,她才私心认为那个总是充满正义感的男子,是个可托付终身的男人。
一再试探,所为的,也不过是能期许终身,可现在,事到临头,心头却压不下那一丝惶惑,那一点不安……
明明,是她所期待的不是吗?
借着走出亭来,她没有再折身回去,只是带着柳絮信步而行,往远处湖畔那座虹桥而去。
因有汴河穿城而过,京中向来多桥。而这座由金波湖畔直入湖中那座小岛的桥,就因形若长虹而得名。
湖中心那座小岛,虽然称之为岛,可是却不过半亩地,岛上除了几间屋子,就只剩下那些柳树。临水而生,万绦齐垂,由春至夏,一片浓荫翠意,惹人万般怜爱,所以就被称为“柳岛”。
缓缓而行,一段虹桥将要走完,于清瑶又生忐忑。忽然间,回过头去,望着柳絮,她迟疑着道:“柳絮,你说,我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她没有把话说明,可是偏偏柳絮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笑盈盈地道:“小姐不该问该去不该去,而应问自己:想留不想留。”
柳絮的话也是说得含糊不清,可于清瑶默默在心底念了一遍,就不由得笑了起来。
的确,事情的重点从来都不是她要去见谁,而是她为什么要去念。既然不想留在侯府,那她还有什么好迟疑的呢?
柳岛的面积不大,可是重重垂柳,却看不清岛上的情形。登上柳岛,于清瑶迟疑了下,才让柳絮留在外面。
柳絮犹豫了下,才道:“若有什么事,小姐一定要大声叫,奴婢就在外面等你。”
于清瑶笑笑,本不想回应,可看柳絮一脸认真,就重重点了点头。
拂开重重柳丝,仿佛是走进一重又一重的绿幔帐中。于清瑶四下张望,虽然觉得约她的人应该是无害的,却还是在心底暗暗警惕。
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种根本就看不透的……
“喂,”一声低唤,让她猛地转身。隔着柳丝,望见那用扇子撩开柳丝,歪着头看她的少年。心里泛上一种说不清的古怪感觉。她还以为约她的人是……
“见到我,是失望还是开心呢?”林华清低声笑着:“这个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开心。不过你放心,约你的人不是我。”
笑着,他肃手相邀:“于小姐,还请里面请。”
瞥他一眼,虽然对方仍是一惯的油腔滑调,可是于清瑶却敏感地觉出对方似乎有什么不大一样的地方。
无瑕多想,她举步上前。跟在林华清的身后,张了张嘴,却到底不好意思追问出口。
反倒是林华清,低声问道:“于小姐可曾得了消息?之前我答应你的事已经为你办妥了……不知,于小姐要怎么谢我?”
几乎是本能的,于清瑶立刻驳道:“林公子虽是尽了心力,可却也因此得了那些美人的青眼,难道不该是林公子谢谢我吗?”脱口而说,她立刻就心生悔意。这样的话,要是出自林华清之口,也便罢了,由她来说,却未免太过轻浮。
索性,林华清回眸看她半晌,却只是笑了笑,就回过头去,并没有再多说什么。竟就这样轻易放过嘲笑她的机会,倒让于清瑶觉得有些惊讶。
还未看到人,就先听到郭可安的声音:“华清,可是你?我想了又想,这件事,是不是有些不妥……”声音消失在喉间,郭可安怔怔地看着林华清身后的于清瑶,先是一喜,但立刻就尴尬起来:“于小姐,我没有想到……你真的会来……”
声音虽低,可是于清瑶却还是听到了。虽然一早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可这会儿,她还是不由有些羞意。
“既然于小姐也到了,那我这个兄弟就不在这儿碍事了。”在旁笑吟吟看着的林华清,转身要走。
郭可安忙急着叫道:“华清,”人也奔着林华清追去,却被林华清一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华清消失在柳林中。
听着脚步声渐远,可孤男寡女相对的两个人却都垂下头,默不作声起来。
虽然没有抬头去看,可是盯着眼前的那薄底快靴,于清瑶已可想像郭可安正尴尬地摸着头,大概不知所措的模样。虽然心里有些着急,可是这会儿她也只能装糊涂,效仿叶吟霜,只是低头扮娇羞。
如果,她也能像二嫂一样就好了。可,哪怕是前世曾知晓过男女之事的妇人,她仍不是那种直爽的性子。而且,她在郭可安面前一向都表现得楚楚可怜,若是突然那样直接,只怕要吓跑了面前这个男人吧?
就那样垂首不语,过了许久,郭可安才闷声道:“于小姐,我叫人送去的烤鱼,你可吃了?”
听得这一句,于清瑶几乎一跤跌倒。这人?借机相邀,难道只是为了问这个吗?
心中暗恼,她却仍是笑道:“郭公子的手艺果然精妙……”
一句称赞,郭可安立刻红了脸:“我自己知道,那些鱼都有些烤焦了。不过好在姑娘不嫌弃……于小姐,”他抬起头来,憋得脸通红,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于小姐,郭某是个粗人。虽然师傅有文武探花之名,可是他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我一向学不来。读得最用功的书,也不过是《孙子兵法》……我说不来那些好听的话。我……”顿了半晌,他终于低声道:“心悦姑娘……”
听了这一句,于清瑶的脸立刻红了。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就那样胀红了脸。前世今生,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前世里,哪怕是床弟之间,那自命风流的男人也从没有对她说过喜欢她的话。在那人面前,她永远都不过是个花了五百两银子买回来的花瓶摆设。甚至,可能还比不及那些他从青楼中迎回来的姑娘来得赏心悦目。
目光忽闪,于清瑶抬起头来,望着郭可安,眼中已有了泪意。
瞥见她的泪眼,郭可安就更是慌了神:“姑娘莫恼,我、我、我不是有意唐突的……真的不是!我也知私下约姑娘相见,有损姑娘名节。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瞒姑娘,前几日,我回家已向家慈禀明心意。可是无奈家慈她……”
有些丧气地垂下头,他仍然坦白直言:“家慈她不肯听我说……可是我对姑娘的心却是真的。所以,我想知道,姑娘你是否愿意等我?!”
第八十五章 心思百转仍难定
郭可安一句话说完,便看向于清瑶。眼中既有期盼又有忐忑。显然,就是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请求很是过分。
于清瑶没有说话,垂下头去,她没有迎着郭可安的目光。虽然感觉到郭可安目光的炽热,她却没有办法去面对他的热切。
突然听到郭可安的话,她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事情和她设想的有太大的出入,以致于她根本就反应不过来。等到醒过神来时,看到郭可安的目光,她更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低下头,她做出羞怯之态,可脑子里却如走马灯一样转个不停。
一忽,觉得郭可安看起来似乎真的对她有情,心里隐隐有一丝甜。无关男女情爱,只是这样被人欣赏,足以让她芳心窃喜。
一忽,又觉此事着实可恼!她虽是庶女,可到底也是出身侯府。郭夫人这样直接一口否决了她,未免太瞧不起她……
心中惶惶,不知所措,她一时间不知要做如何打算。郭可安正在等待她的答案。可是,她的答案……
目光忽闪,于清瑶深深吸了口气,才低声道:“感君情切,愧不敢当……”
之后的话,不用她多说,郭可安已经明白过来。看着于清瑶,他的脸上露出失落之色。虽然立刻就笑起来,却到底少了一惯的意气风发。
“我也知道,自己太过分了……”
“不,是我……”于清瑶低语,眼中浮上一层泪光。
如果可能,面对一个坦然倾诉衷情的男人,她也想有所回应,也想能够真切地答他一句:“我愿意等你。”
可是,她的处境怎容得她做如此答复?!更何况,她即便真的等了他,他将来就能娶她进门吗?虽然不知道将军府中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可是婚姻之事,无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郭可安之母,连见都未见过她,就已经因她是庶女出身而否决了她。可见,将军府里,也是很重视门弟的。退一万步讲,郭可安日后哪怕真是倔得让父母同意了他们的婚事,她嫁入将军府,会是怎样的境遇?!
她是嫁过一次的人,深知婚姻之事,不是像话本中那样,只要两情相悦,饮水也饱。那样的故事,也不过是哄哄情窦初开的少女罢了。对她这样的女子来说,已成一个不可能的笑话……
前世里,杜东元的母亲不喜京师,只爱苏州。那五年间,也不过在京中住了半年,就转回苏州去了。可是,仅仅只是半年,她却觉是受了半世的恶苦。那样的滋味,她打心里先怕了……
垂眉敛目,于清瑶不敢再去看郭可安。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有些惭愧。
就在这时,郭可安又苦笑道:“我本不该这样唐突的。可是,我又怕不同你这样说,日后,哪怕我从沙场立功而回,却已经错过……”
骇然抬头,于清瑶抬头看他,惊问出声:“你要去西疆?!”
郭可安微怔,“于小姐怎么知道我有意去西疆,而不是南军大营。”
于清瑶“啊”了一声,才道:“我是觉得郭公子的性格,应该更爱黄沙万里的雄壮……”话说得含糊,可听在郭可安耳中,却大觉遇到知己。
“于小姐说得不错。虽然南军大营也是我大周重镇,可是丛林莽山之中,到底不是英雄驰骋之地……于小姐,郭某这一去,没有三年两载,怕是不会回京。到时……”声音有些发哽,一向硬气的郭可安没办法再说下去。静了两秒,才又道:“于小姐,你多保重……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就找华清……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可是人却是极好的……”
话一说完,他深深施了一礼,已当先一步往后面走去。
于清瑶张了张嘴,却到底还是没有出声唤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郭可安穿过垂柳重重的背影。
片刻之后,听到林华清略带惊讶的声音:“怎么……你不是就这样把……可安,你怎么了?!你不要走那么快,倒是把事情告诉我啊……呀,真是……”
快步奔入林中,林华清大声喝问:“于小姐,你可是恼了可安。若是觉得今日之事,他太过唐突,还请你不要怪他,此事都是我……”
声音骤停,林华清定定地看着匆匆扭身的于清瑶,把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虽然于清瑶避得很快,可她脸上那一行泪,却还是落在他眼中。
迟疑了下,他才轻咳一声,低声道:“于小姐,我不明白。你本不是那种拘于礼教的人。为什么,今日竟会……”
“林公子觉得很了解我?”于清瑶低笑出声:“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说过几句话,林公子便自觉知我甚深吗?”没有等林华清答她,她已经又道:“什么叫不拘于礼教?林公子觉得我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中的弱质女子,也能如公子一样随心所欲吗?林公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以后,还请公子守好本分,不要再做出这样过分的事了……”
看着于清瑶冷淡的神情,林华清默然,似乎是有些落寂不欲多言。可是,就在于清瑶走过他身边时,他突然爆发。身形一动,他拦在于清瑶身前。
沉声道:“于小姐,我这个人,经常同人说模棱两可的话。可是,当着小姐的面,我却不想那样。今天,就算小姐觉得我过分了。可有些话,林某也还是要说的。”
于清瑶皱眉,退开一步,冷冷地看着林华清,寒声道:“林公子,你若是还要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混话,还是不要说的好!”
“你放心,我这次绝不会说什么妖魔鬼怪的事。于小姐,我今日,只单说你的心思……你刚才说我过分了,不该安排可安与你私会。是,我是多事了。可是我就不信,可安与你私会,不是你想要的!这里又没旁人,于小姐,也不用一直戴着温婉柔善的面具。我不是可安,不会相信那些的……”
沉下脸,于清瑶心中暗恼。可是却仍是留在原地。她不知道林华清到底想要说些什么,可是隐隐的,她又有些不安。这个人,太过精明,而且总似乎是看透了什么一样,带着那样了然的笑容。她最是讨厌林华清这一点。有时候,她很想用异能试探,看看他到底看透了她什么。可又怕她的异能施在他身,会让他有所警觉,从而发现她的能力……
似乎是根本没有留意到于清瑶厌恶的表情,林华清仍是那样平静、淡然而又冷漠地说着:“第一次邂逅,的确是一次偶然。可是第二次偶遇时,于小姐可就不再是第一次那般的心思了……从辛夷林外,再到小巷中,可安两次英雄救美,一半是巧合,一半却是于小姐你故意的……于小姐,先不要急着否认!我又不曾说这些都是错……”
他低低笑着,声音又流出一丝轻佻:“淑女之思,君子之慕,本是平常事。就是小姐心有所恋,耍一些小手段,也无伤大雅。这一点,林某深有体会……可是,于小姐,既然你上次一再试探,为什么,今日可安如你所愿对你表白时,你却这样伤他呢?!”
“我伤他……是,我是伤了他……”低声呢喃,于清瑶有一丝恍惚,但很快,她就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林公子,郭公子是什么事都对你说的是吧?那你也一定是知道郭公子的母亲根本就没有答应郭公子之请吧?既然知道这些,你还安排今日私会,是想要做什么?你以为只要私会一面,我就会与郭公子尽诉衷情,私订终身,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吗?”
望着林华清,她的嘴角尽是冷冷的嘲弄:“林公子,你才子佳人的话本看多了。还是,你把我比作你那些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红颜知己呢?什么为情为爱,生死相随,都不过是哄人罢了!你林公子流连花丛,不是该最明白这些的吗?”
“最多情的就是最无情的……”她低声笑着,忽然道:“是,我不否认林公子你目光如炬,的确是看透了我的用意。可惜,你枉称情圣,却始终还是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更不明白我的心思。”
“对我来说,什么情爱,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我所求的,也不过是能早日离开那个家,过一段平平淡淡的生活……不管,那个带我离开的人到底是谁……”于清瑶的声音有些沙哑,可笑容却越发灿烂。
“你可以说我无情,说我太过现实……可是,这的确就是我的本心。哪怕,是真的伤了郭公子,可是我却不能如你所想般,去承诺他什么……林公子,这些话,我只会在这里说一次。离开这座小岛,我就会忘了今天的事情。不单只是你我之间的对话,就连郭公子所说的,我也会忘记……”
笑了下,她幽幽道:“这世上,有许多身不由己的事……林公子,你不是应该最明白的吗?”
对上她那双浮着水气,有些朦胧的眼眸,林华清一时无语。突然间,他不知道自己这样直接揭穿面前的女子,到底是对还是错?!更或者,他本就不该撺掇着郭可安来此私会的。可是,他,原本也不过是一番好意啊……
“于小姐,”他低声唤着,可是于清瑶却根本不再回头,只是径直走出柳树林中。林华清低叹一声,默默望着于清瑶的背影,久久无言……
第八十六章 离人将远,别亦不见
“清瑶,你觉得这样处置可好?”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于清瑶恍惚了下,才回过神来。“大嫂主持府中中馈多年,事事都井井有条。我就是再不晓事,也知道大嫂这样处置必有用意。”
甜上抹蜜,让一直板着脸的孟慧娘终于露出一抹笑脸。“我这些算是什么本事呢?和母亲一比,我也不过是小家小户没见过世面的俗妇了……”笑吟吟地逗着趣,瞥见田氏脸上的笑,孟慧娘的笑容更深了几分。
往常这样说笑逗趣的事,大多是由沈盈盈来做的。从前,她这个当家夫人是不屑去做的。哪怕是看着三弟妹再得宠,她也不屑为之。可是这两天,不知母亲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在她过来禀报府中事务时,让于清瑶和叶如霜坐在一旁听着。
若只有于清瑶也就罢了。这庶出的二妹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学学如何理家,以免出嫁后丢了安乐侯府的人。可是叶如霜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虽然每次,那女人总是沾着榻边坐,殷勤地给母亲敲腿揉背,做些奴婢才做的差事。可是她心里就是觉得不舒服。
她好歹是侯府里正经的主母,身有三品诰命,可是就因为头上压着一位老夫人,从来不曾真正风光过。这些,她也忍了,哪怕是之前母亲一直宠着小弟妹,她也本着家和万事兴的想法,多加忍让。可是,现在这叶如霜又是怎么回事?!
虽然知道母亲绝不是喜欢这个新嫁入门的弟妹,可她就是觉得叶如霜碍眼。不用说话,光是站在那儿,她就已经觉得心里百般不适。
就因为这股不适,不知不觉中,她就连之前一直不愿做的献媚讨好之事都做了出来。说过之后,在心里一想,却又觉得窝火,嘴角的笑就不由有些发僵。
眼角一瞥,留意到大嫂的笑,也看出叶如霜低眉的浅笑里透着一抹嘲弄,可于清瑶这会儿却是根本没有心思去琢磨她们这会又是在唱的哪出。她倦了,不愿再去猜测任何一个人的心思。尤其,连着几天,被田氏留在慈萱堂里,她更觉得心烦。
如果是从前,能这样听到侯府里大事小情,是如何处置办理的,她定会感激不尽,深觉田氏终于为她着想。可是现在……她的心中惶惑不安至极。忍不住要去怀疑田氏现在究竟在打着什么主意。莫非,竟然已经暗里为她找了人家?!
心中忐忑不安,却不好宣之于口。指使雪儿和柳絮去打探,可两人却都没有探到什么口风。如此,她才觉心中安定了些。
两个丫头,雪儿是家生子,虽然多是些二、三等的丫头或是仆妇,可胜在认识的人多。而柳絮认识的虽不如雪儿多,但认识的却多是些大丫鬟。两个人打探到的消息加在一起,倒算是把整个侯府大半的消息都收罗到了。
如果连四锦都不知道,那想来田氏是真的没有透过什么口风。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得到的消息显示一切平安无恙,可于清瑶就是隐隐有些不安。
因为心里揣着心事,她人就有些心不在焉,一等到田氏笑说散了,就笑着施礼告退。
走下台阶,正好迎上从外面回来的田妈妈。
抬头瞧见她,田妈妈立刻笑着福了下去:“小姐,老奴给您请安了。”
于清瑶不敢托大,忙笑着相扶,“可不敢,妈妈是母亲身边的贴近人,清瑶怎么敢……”
目光落在田妈妈露出裙边的绣鞋上。也不知田妈妈是从哪儿回来的,绣鞋边上居然沾着些泥巴。心中一动,于清瑶手中溢出一抹热力,直透田妈妈的双手。
不过是刹那间的事,于清瑶一句话谦让完,田妈妈就势起身,两人的手便立刻分开。
“妈妈可是要向母亲回事,清瑶就不耽误妈妈了。”笑着侧身,于清瑶待男妈妈走进正屋后,才有意无意地回眸看了一眼。隔着竹帘,看不太清里面的情形,只能隐约听到田妈妈的说话声。脚步声响起,锦绣走出来,瞧见还未走远的于清瑶,便笑着施礼:“二小姐……”
于清瑶微微一笑,到底不好再留,只能缓步走出院儿去。
走出院门,她侧过头低声问道:“之前你打探消息时,有向田妈妈打听过吗?”
柳絮抬眼看她,小心地道:“奴婢怕被田妈妈看出些什么来,所以……小姐,田妈妈最近忙着安排表少爷的事,倒没怎么跟在老太太身边。”
“我知道她最近常跑去竹轩那头。”于清瑶合了下眼,脸色越发沉下。
田妈妈脚下沾到的那一点泥,分明就是自竹林那头带回来的。
自陈国邦来拜访之后,就住在了安乐侯府。由田氏安排,住在前宅与后宅之间的精舍中。而那栋精舍,就离那座竹轩不远,过往必经过那片竹林。想来,也是因为那个位置比较偏,田氏才做出如此安排吧!
不过,这些全不是让于清瑶震惊的原因。就在刚刚,她利用异能一窥田妈妈的心思。完全被田妈妈心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惊住:
“看二小姐的面相也不像是个福薄的,或许,表少爷这一科,真能中了也说不定……”
明明是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会被田妈妈放在一起想。而且,这念头是在看到她之后才突然兴起的!难道,田氏竟有意把她许给这个表外甥吗?
前世里,这个陈国邦虽然中了一科进士,可却在安乐侯府出事后,断了往来。这之后,虽然她曾在杜宅里见过几次,却到底知之不深。只隐约知道,杜东元一直是在资助着出身清贫的陈国邦的。
从这些事上,于清瑶已对这个陈国邦没了什么好印象。且不说别的,单只是和杜东元有些瓜葛,她就断不愿嫁于此人。
心头腾起一腔怒意。于清瑶暗在心中道:若田氏真有此意,她说什么,也不会让她顺了这个心的……
“小姐,”身边的柳絮一声轻唤,虽然看出于清瑶心情不好,却还是提醒道:“雪儿她之前提过,说她家兄长送了信来:那位郭公子今日就要离京了,若是现在悄悄……”
不敢再往下说,柳絮偷眼看着于清瑶,心里却是想着旁的事。
前几日,她陪着小姐赴约,只道或许小姐的终身真是要有了着落。却不想,那日先是郭公子匆匆自林中奔出,飞掠远逝。后来,小姐出来,也是沉着面色,对林中之事,只字不提。直到这两天,才似心情终于好了些。
她们这些丫头,荣辱皆系于小姐。她自然是希望小姐嫁得好的。只不知,小姐和那郭公子到底……
没有留意到柳絮的偷看,于清瑶垂下眼帘,想起那一日,忍不住又是一声低叹。
这消息,想来是林华清传过来的。所为也不过是让她去送一送郭可安。可是,她就是去送了,又能如何呢?难道,她还能求着郭可安,求他快快求亲,先把她定下,也免得她就这样被田氏随意许了人家吗?
且不说郭家是不会容许这样的事的。就是她自己,也没有那个脸去请求……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自私的女人。所思所想,也不过是为了她自己……
低声叹息,她低喃出声:“相见莫如不见……”
“小姐,”柳絮忍不住插嘴:“且不说别的,郭公子可是曾经救过您……”被于清瑶回眸一看,柳絮忙合上了嘴,不敢再说下去。
于清瑶转过头去,遥遥望着绿树浓荫后的粉墙黛瓦。
这绵延的粉墙,将她困在这重重深宅大院中,不得开怀。可那个人,却终不是被困住的。像一只鹰,哪怕此时此刻仍稚嫩,可总有一天,他会成长成一只真正的苍鹰,翱翔在西疆的那面蓝天上……
再见时,那个人就不再是郭公子,不再是将军之子,而是真正的将军了呢!
仰起头,于清瑶望着头顶那方蓝天,眯起眼来,唇边的笑有一丝释然。
那样的人,不该为儿女之情牵绊。至少,不该为她这样怀着目的的女人,而停下自己的脚步……
“此去经年,再会之日,君已是朝中新贵,军中英雄,只不知,还能不能认出我这故人……”于清瑶低声呢喃着。
收回目光时,面上已无之前那愤愤之色。一腔郁郁之情,能有什么用处?心里想得再多,都不可能改变什么。只有她自己去做,才能……
“你莫要混说了……”远处突然传来的一声嗤笑,让于清瑶蓦然回首。虽然隔着花木,看不清楚。可那正走过来的人分明是两个丫鬟。
因她的动作,柳絮皱起眉来,回过头去,瞪大了眼看了好一会,才看到正有人往这边走。正待过去撵人,于清瑶已轻轻摆了摆手,不进反退,抹身就避在了一旁的假山后。
虽然不知是哪一房的丫鬟,可是听着这声音,却多少有些耳熟。想来,也该是个常在主子面前走动的人。只不知,那个被她喝斥的又是什么人。w
第八十七章 空|岤来风,未必无音
“我说了,我没有说谎,你为什么还是这么看我?”正走过来的丫鬟气得涨红了脸,大声辩驳着。
躲在假山后的于清瑶只觉耳熟,悄悄探出头去看,看清那丫鬟的脸,不由在心里“哦”了一声:原来是她。二房院里的二等丫头兰草。之前她曾好生教训过的那个丫鬟,多日不曾听到过消息,她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丫鬟。可瞧那个和她一起的,可不像也是二房的人啊!
于清瑶正在心中暗自奇怪,那个和兰草一起的丫鬟已经吃吃笑起来:“你就吹吧!三爷是什么人?别说府里的姐姐们,就是外面那些花魁娘子,也是个个想着往他怀里黏。兰草,咱们虽说是姐妹一场,可我也不能真要昧着良心顺着你的话说啊!让你心里听着舒坦的话,我是能说,可是说得再多,也都是哄你的,反倒要害了你……”
掩嘴低笑,她又道:“像什么三爷钟情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