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第32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又打开了窗。
也不急着转去床后面更衣了,她自己坐了,又指着绣墩,淡淡道:“坐吧!”
于清瑶笑笑,也不推让。坐了下来,只等着于清琼开口。可是偏偏等了半晌,于清琼却还是不曾说话。她坐得有些不耐,左思右想,便笑着找话题:“今个儿,怎么不见世子陪着姐姐……”虽然名义上是姐夫,可是她却万万不敢那么叫的。虽说于清琼这会儿对她和颜悦色,可谁知会不会过后又说什么“礼数”之类的话呢!
她才问完这句话,原本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于清琼便转过脸来看她。虽然是在看,可是那淡漠的眼色却让于清瑶几乎要怀疑她根本就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的身后某个地方。
“清瑶,”就在于清瑶心中不耐之时,于清琼终于开口了。看着于清瑶,她淡淡地问道:“我之前看着,你的夫婿对你很好啊!”
于清瑶皱眉,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一句了。
看她只是低头害羞似地微笑,于清琼又道:“新婚燕尔,正是你抓住夫婿心的好时候,你千万莫要错过了……”
于清瑶笑笑,心里却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于清琼把她带出来,避着众人就是要教导她闺房中事吗?!这,实在不象她这个嫡姐会做的事情……
心念方转,于清琼忽然又道:“清瑶,你初为人妇,还不知道一个女子要想在夫家过得好,就一定要有娘家人在背后支撑的道理。虽然勇义侯府是户好人家,可是你也莫要忘了自己也不是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若有什么事,还有家中兄姐为你作主。”
“清瑶知道,”于清瑶淡笑:“我只盼能平平安安地过一世就罢了,我既不生事,又怎么会有什么事呢?”
她的话,让于清琼笑起来,只是那笑却带了淡淡的嘲讽:“清瑶,母亲说你长进了,我也信你是长进了。有些话,我也就不那么绕圈子……林家,可是同恭成王府走得很近啊!”
第十二章 贵妇们不为人知的影响
听到于清琼的话,于清瑶反倒笑了。比起隐晦地绕圈子,她更喜欢这样堂而皇之地把事情搬到桌面上来说。
“姐姐,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若是和姐姐绕圈子,浑说些有的没的,反倒叫姐姐笑话了。我明白姐姐的意思,也算体会了姐姐的好意。姐姐说得不错,一个女子,若想在婆家得宠,必要有娘家在身后支持。而若是想在娘家风光,则要有婆家在后倚仗……姐姐刚才说的,也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声音温和,可于清瑶的表情却并不是那种真正认同了的意思,静静地看着于清琼的表情。尤其是在看到当她说出“婆家在后做倚仗”时,于清琼的脸上又流露出那种古怪的表情,就像她刚才问恭平王世子时一样。于清瑶的嘴角轻轻勾了起来。
或许,就像她猜测的那样,没有相伴而来的世子,可能真的和于清琼有了些不为外人知道的矛盾。甚至,可能正因为如此,于清琼才会这样急不可待地来试探她……
“姐姐幼随名师,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年在京中人人称赞,许为京中第一才女……”说到这里,于清瑶停顿了下,看着不自觉露出一抹缅怀之色的于清琼。又叹道:“那时候,姐姐何等飘逸出尘?风华气度,就连皇后娘娘都曾赞许。京中多少名流公子,倾倒裙下?可现在……姐姐,不要怪我无状,我实在是觉得姐姐不适合对我说出刚才那一番话……”
“住口!”她的话不过才说了一半,于清琼已经断喝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你既知无状,又怎敢说出这种话来?!清瑶,你还真是长进了。从前连在我面前大声答话,都要胆怯,如今竟敢这样在我面前侃侃而谈……看来,母亲为了你出嫁,这一年来真的好生调教过你了!”
没有反驳,于清瑶只是微笑:“母亲如果知道姐姐这样说,应该会很欢喜吧!”她如今的言行,与田氏调教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不知她这姐姐是怨还是嫉恨了。
于清琼瞥了她一眼,静默片刻后才道:“清瑶,你到底年轻。你以为女子可以一世只谈风花雪月,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一辈子吗?!出嫁之前,仗着父母宠爱,兄弟宽厚,尚能享数载欢乐无忧的生活。可出嫁之后,就算是夫君再宠爱,女人也还是要长大的……出嫁前,天真烂漫,男人会觉得你娇美可人。可要是婚后,还是这般,男人只会觉得你矫情造作,根本就不配做他的贤内助。”
虽然在笑,可是于清琼的嘴角却噙着淡淡的嘲弄。只不知究竟是在笑什么,“如果一个男人只对妻子说什么只望她一辈子活得开心快活,什么都不用她操劳,那他心里恐怕就根本没有把她看作妻子了……清瑶,为妻者,该是男人的臂助,他的同盟,他的心腹……不操劳,不理事,只想快快活活地过日子,那是妾,不是妻。”
看着于清瑶,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轻蔑:“现在,你还要说什么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吗?清瑶,你若嫁到小门小户去,那也就罢了。可是如今你嫁的是勇义侯府。虽然丈夫是个庶出的,可到底也像是得宠,在京中也有些名号。还说什么不招惹……你可看清了,这京中多少贵妇?哪个能平平安安过日子的?你只当那些赏花会、酒宴欢饮,都是为的什么?”
虽然不喜于清琼这样的喝问,可是于清瑶却不得不沉默下来。前世里,她是个愚钝的。虽然不是豪门贵妇,可是就是一众商贾眷属,也有诸多应酬。她一惯不喜,可是看得多了,也就明白过来。
那些个女人,今个儿出席这家的酒宴,明个儿又去那家的堂会儿,与其说是与自己交好的闺蜜作耍,其实更多的却还是为了丈夫扩展人脉。不论是哪个圈子,若那几个妇人是交好的,那她们的丈夫也必是极好的。期间所掺杂的利害关系,虽然不曾显在人前,可暗地里,却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虽然大周朝早有明训:女人不得干政!民间也常说身为妇人,不该多过问男人的事业,可是在暗处,女人的影响力却从未消失过。
“姐姐教训得是。”于清瑶淡淡笑了下,才低声问道:“姐姐今日所言,都是为了世子?恕我愚钝,却不知勇义侯府与哪家亲近,到底有什么关系?姐姐,同是皇室血脉,骨肉至亲,何必要分得那么清呢?我看,就是当今圣上,也必是喜欢这些骨肉至亲,亲亲热热,如同一家人的吧!”
她说得天真,惹得于清琼嘴角又浮上那种嘲弄的冷笑。看在于清瑶眼中,不由在心底一声低叹。现在这样的争斗,只会让皇上加深忌讳,更加讨厌才是。为什么,那么多聪明人,却想不透过犹不及的道理呢?难道,真的都是为那可能会来的辉煌未来而糊住了眼睛?
“姐姐,你我姐妹一家亲,自然是该好好亲近的……不过,你也知我才嫁入勇义侯府,许多事还不明白,所以姐姐刚才说的那些事……”
于清瑶还未推托完,于清琼忽然就问道:“你家夫君和恭成王世子是同窗好友。我听说,他最近帮着恭成王世子在打理生意,可是真的?”
“打理生意?”于清瑶的心头一跳,突然想起昨天林华清塞到她手中的契书。可心中虽有猜想,嘴上却只笑道:“姐姐也知道我夫君他在京中的名声……”苦笑着,她似乎有些难为情地道:“昨个拜见公婆,他们还要夫君收收心,不要再那样整天游手好闲的呢!他又怎么会去帮着世子打理生意呢?姐姐一定是听错了!”
她说得肯定,脸上更是十足的认真。倒让于清琼一直之间看不出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偏过头,想了想,再看于清瑶淡然的表情,她忽然失笑。是她想得太多,做得太急了。
她这个庶妹,就算现在能说会道了,可到底从前是个没用的。而且又是刚刚新婚,她怎么能指望着于清瑶对林华清有什么影响力呢?
是她最近乱了心神,才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可是,怎么能让她不急切呢?自从生了女儿,夫君他待她总不及从前。而且最近听说平西侯那头的女人们蠢蠢欲动,颇有意让那陈灵儿嫁入王府……虽然不是真的有血缘关系,可到底那陈灵儿也对夫君表哥、表哥的叫着。若是夫君他真的动了心……
于清瑶说得没错,一个女人想要活得风光,就要在娘家、婆家两边得利才是。不管怎么样,她一定得帮着夫君拉拢一下勇义侯这边。
心中打定主意,于清琼还要说话,于清瑶却忽然淡淡道:“我那夫君生性贪玩。他真是从未与我说过什么生意上的事儿,倒是昨个儿还说赵国公得了把上好的古琴……”
她的话还没说完,于清琼就沉下脸去。竟是根本就没有打算再听下去的意思,只是冷冷道:“我知道你才嫁进勇义侯府,有许多事都不方便做。可是你要记住了,你想要好好地过平安日子,就得咱们于家世代昌盛。日后该怎么做,也不用我再教你了吧!”
于清瑶抿唇,笑着点头,可是眼角却是有意无意地瞥着于清琼沉下来的表情。按理说,赵国公是两个王府都极力拉拢的人。可于清琼却为什么是这个态度?若她真想在恭平王府更加站稳脚,就应该极力拉拢赵国公才是……难道,从前她听到过的传闻竟是真的不成?
赵国公地位高、身份贵,早就有京中第一清贵之人的说法。当年,于清琼未嫁时,名满京华。而那时候,传为京中第一才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这位温润如玉的赵国公。于清瑶还记得,曾经隐约听到过一些传言,说些什么“郎才女貌,佳偶天才”的话。现在想来,这样的传言却不是从外面听来的,而是就在这安乐侯府中。而且,只是听过那么一次,就绝了声息……
如果那传言是……
瞥到于清琼回头来看,于清瑶忙转开目光。心里却暗暗好笑: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巧呢?或许,不过是那些下人随意碎嘴罢了。
看她低头,于清琼只当她是听见了自己的话,哪里晓得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下,也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当先就往外走去。
于清瑶跟在身后,默默看着于清琼的背影。忍不住摇头:这世上,果然还是女子最难。看姐姐这样,外表何等风光,令人羡慕,可谁知背后竟也这样忧思重重。担心夫君恩爱情寡,担心夫家轻视,担心娘家势弱,担心自己从此后没了依靠……何苦来哉?!如果她足够强大,还会在乎那些吗?
合上眼,于清瑶深深吸了口气。
她不要如同姐姐这样,外表风光内里惶惑,有何开怀?!她的生命,可不是要重蹈前世的错。这一世,她只要牢牢抓住手中的钱,就好。哪管别人如何?她只要自己过得好就可以了……
第十三章 意料之外预计之中
一番恳谈,虽然中间也有针锋相对之时,可回到厅里,姐妹二人却都是笑容可掬,言笑晏晏。看在外人眼中,只当姐妹情深,只是在屋里坐的,却个个都是人精,面上虽不露声色,可看向二人的眼色,却暗暗含着些隐晦的探究之色。只有田氏,浑似不知厅中暗潮涌动,只是笑着逗孩子,又同凑过来拨弄华姐的光哥儿、端哥儿两个说笑,还不忘叫人把盘中的时鲜果子,拿给孩子们吃。
抬眼瞧见雪儿悄然而入,于清瑶不由得抬头望去。笑着告了声罪,移到叶如霜那头坐下。雪儿凑到跟前,低声回话,却是不避着叶如霜。“熙姐儿瞧见奴婢,还是认得了。张着手只要奴婢抱,奴婢把太太的礼物塞到她手里,她只是啊啊依依地笑……”
雪儿的话让叶如霜掩唇低笑:“瞧你说的这话,也不过两日不见,又不是两年,熙姐儿要是就不记得你这张脸了,可倒是出了笑话……”
雪儿脸上一红,低下头避到一边去。于清瑶也是笑,可是耳朵却是听着不远处的动静。田氏和于清琼的话都压得很低,可是同一个屋里,于清瑶又如何听不到。
“你莫因为心慌而乱了分寸。清瑶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吗?除了倚靠着娘家这头,她还能有什么靠山?!你当勇义侯府是看着她的面子,才这样礼数十足?!无非,是为着两家的体面罢了。就是那个林华清,如果不是碍着咱们家的面子,会这样体贴?!倒是你自己,哪怕是平西侯家姓陈的丫头真的如愿入了门,可你怎么说也是正经的世子妃,她再如何,也要被你压下一头。你只端着正室的派头就是,怕什么?!”
陈灵儿?!
心中一惊,于清瑶忽然间明白过来于清琼到底急的是什么了。回心细想,虽然不过一年,却已人事全非。去年里相国寺上牡丹宴中,诸女娇笑嬉戏,百无禁忌。可今年,却再也不能回复到去岁的光景了。
年初,先是张婉莹风光出嫁,圣笔亲点,赐与世子妃的名号。再然后,是许苹苹定了婚事,下嫁虎威将军的下属小将。虽然很多人都说定的那门亲不好,可于清瑶刚一听到时,就觉得于家才是真的为女儿在考虑。下嫁下属,听起来不风光,可那男人却必会一世都对许苹苹好,不敢生出异心。以许苹苹那样的性格,这样一门亲事,已经算是极好的了。而现在,连那个心高气傲、盛气凌人的陈灵儿,也要订亲了……
果然光阴似箭,想想,五哥下半年也要迎娶那位翰林千金严氏了呢!不过一年,人人都……忽然间,于清瑶有些感慨,尤其是在脑海中闪过郭可安那张温厚的笑脸时,更觉得感叹。所有人似乎都已安定下来了,只不知,那人如今在西疆可还安好?
一念及此,她抿唇浅笑,在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时,忙收敛心神。
不知道几位兄长和林华清在外宅时都说了些什么,更或者,他也和她一样,被试探被要求了,可是单只从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面对田氏,一副恭顺之态;与众兄,一副熟络之貌;对众女眷,也是礼貌之极。甚至,在坐下用餐时,还毫不避讳地持箸为于清瑶亲自布菜,一副体贴周道,真似把这新婚娘子护若眼珠一样。哪怕是众人抿唇偷笑,光哥儿指着他大声笑:“二姑丈是书上说的怕老婆的人吗?真是丢人”时,也一样笑意盈面:“光哥儿这就不知道了,难道不曾听人说过:家有贤妻,夫无横祸吗?既娶得贤妻,又怎么能不爱之重之呢?”
一番话说得自然而然,脸上的温和笑容完全发自内心,目光相对,那带着笑的目光让于清瑶也不由得微怔。
林华清的态度对于清瑶而言,的确是有些小意外。知道林华清一定会给她面子,可却滑想到会做到这个地步。寻常夫妻,恩爱的,只两个人时或许丈夫会为妻子布菜,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概都会回避的了。像林华清这样态度分明的,甚至带着几分讨好意味的,又有几个呢?虽然面上尽是带着微羞的笑意,可瞥向林华清的目光,却到底带了一分疑惑。
不过,也正是因林华清这样的态度,哪怕是在宴席上,于清瑶也能感觉出周围人态度上明显的转变。哪怕是一向不曾将她看在眼里的大哥、三哥,都笑盈盈地说了几句“日后在夫家要好生孝顺公婆,友爱兄嫂”之类的场面话。
这样的话,于清瑶自然是笑着低应,姿态做得十足,可是隐隐的,却渐渐露出一分骄傲之色。这样的神情,却是她故意做出来的。既然于家的人都觉得她将来是个派得上用处的,那她今日骄狂一些又如何?!
一餐饭,说说笑笑,不同往常那般拘谨,速度也就慢了些。宴席还没散时,院外忽然传来喧哗之声。最先听到声音的,是于清瑶。觉得那夹杂在吵声中的女子声音有些耳熟,她怔了怔,才意识到那是叶吟霜的声音。
自从去年叶吟霜大闹了一次后,白氏就一直没让她再来过于家。怎么今天这样的日子却……
心中奇怪,于清瑶的目光不由转向叶如霜。这时候,喧哗之声也传进屋里。听着声音,叶如霜正觉奇怪,瞥到于清瑶的目光时,不由得闪了下。还未说话,外面的人已经闯进了院里。
有人在尖叫着:“叶小姐,您可不能这样乱闯乱撞的,就当你体谅咱们这些做下人的……”
“咱们还没通传,叶小姐你这样实在是太失礼了……”
听到这样的话,叶如霜立刻就反应过来。忙站起身来,下意识地往外面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望向田氏。
也听到声音了,田氏皱起眉,还未说话,孟慧娘已经冷笑一声:“二弟妹,你娘家那头,先前怎么也不打发个人来送个信儿呢?这样,咱们家也不至于这样失礼……”
虽然是在自责,可那藏在话里的意思,却是谁都听得出的。叶如霜脸上涨红,却不曾低头,只是笑着一福:“大嫂说得是,过会儿我定要教训下小妹,怎么这么不晓事,只害苦了咱们家下人……母亲,小妹这样冒失闯来,想是家中出了什么事,媳妇这就去看看……”
说着话,她欠身一礼,便往外走去。只是她才走到门口,外面的人一个没拦住,叶吟霜已经直冲了进来。
于清瑶抬眼看去,只见叶吟霜发髻凌乱,脸上沾了灰迹,身上更是不知被谁撕扯得凌乱不已,连袖口都刮破了道口子,竟是一身狼狈不堪。
叶如霜脚步一顿,立刻就拉她的手:“妹妹,你这是怎么了?且先和我回去,换身衣服……”叶如霜的用意,自是要把叶吟霜带回去,有什么话慢慢说,不愿当着于家众人的面说事儿。
可是不想叶吟霜竟是把手一甩,甩脱姐姐的手,直接扑到桌前,跪在地上,冲着田氏大声叫道:“老太太,求求你救救我娘吧!”
被她这么一叫,田氏就是想装作不知,也装不了了。只能笑着以目示意丫头们上前扶起叶吟霜。“三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随你姐姐去换了衣服……”
“人命关天,老太太……”叶吟霜大急,挣开扶着她的锦葵,直接抱住田氏的大腿,大声道:“老太太,我娘被衙门的官差带走了,您可要救救她啊!”
听得这话,屋里的人倒都真的惊了起来。田氏也顾不得叫人拉开叶吟霜了,直接就惊问出声:“怎么会呢?什么官差这么大胆?好歹你母亲身上也是有敕命在身的六品安人,怎么胆敢随便就抓去衙门呢?你也莫要慌,先喘均了气,把事情细细说来……”
论理,这样的事,该是关了门细细问清的,可田氏被叶吟霜叫得心中发慌,而且又是家宴之中,倒一时忘了这茬。反是于清琼立刻转过脸去,轻轻拉了下孟慧娘的衣袖。孟慧娘立刻从震惊中醒来,大声叫人。虽未立刻撤席,可却唤过那些丫头奶娘的,把一众孩子都带了下去。又把那些侍候的丫头、仆妇,除了少数几个惯常贴身侍候的,都逐了出去。不过片刻,屋里剩下的人,除了主子外,也就只有不到十个丫头。就连柳絮和雪儿,也见机甚快,快步退了出去。
扭头看了眼林华清,于清瑶眨了眨眼,虽然没有说话,却分明是在问他的意思。林华清笑笑,把脸微微侧向她,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时候若告辞,反倒着了相……”
于清瑶点头,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他们这时候说什么回避的话,等于在说他们不是一家人,反倒要让于家众人生了疑心。
点点头,她也不说话,只是转目看向一直抬手抹眼泪的叶吟霜。
叶吟霜哭了半天,才哽咽着说道:“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听到说什么金香炉,什么盗了东西,销赃之类的话……”
金香炉?!那只御用的香炉?!
于清瑶的心一跳,立刻转过头去看刹那间脸色发白的叶如霜。已经过了大半年的事,怎么现在突然又……
心念一转,她猛地转过头去,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于子怀……
第十四章 隐在幕后的真相
叶吟霜一句话说出来,惊住了所有人。
若有所思的田氏,抿起嘴唇、眼中露出一丝厉色的孟慧娘,似乎有些呆住,又似乎发急的于千韧,还有目光奇怪地望向兄长的于重山……桌上的人,个个表情丰富,而最让于清瑶在意的却还是二哥于子怀。
身为叶家的女婿,论理说,于子怀该是席上除了叶如霜外,最关心叶家情况的人了。可是,在于清瑶看来,二哥的脸上虽然有些惊讶之色,可眼中却全无半分波动。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淡与漠然。不知是她太过敏感,还是过于多疑,于清瑶总觉得,在叶吟霜来之前,于子怀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甚至,很可能,前因后果,早就了然于胸。
一时之前,她心底有说不出的怪异。半年多前,她让叶如霜把那些事情告诉二哥时,未尝没有试探之意。虽然事情当时说得不明不白,可二哥一向是个聪明人,说不定就会从中想到了些什么,自此明白了二嫂的死亡真相……于清瑶那时候,曾经很是猜了一番于子怀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做。可是没想到于子怀那时候全无异样,虽然面色阴沉了几天,可过后却仍是没有半分行动。她只当二哥是没有猜到真相,又或许就这样忍了下去。却没有想到时隔半年之久,事情却突然暴发出来。难道,二哥这半年隐忍不发,全为的是现在这样的当头重击吗?
心中惶惶,可莫名的,却又压不下那一丝痛快的感觉。天网恢恢,到底还是恶有恶报……
那样想的时候,她心里闪过一丝慌乱,但旋即就回复了常态。就算安乐侯一如前世,就这样败落了,她也不怕。什么娘家做靠山?这世上最可靠的还是自己……
“三小姐,你是被吓坏了吧?什么销赃?什么香炉?还御用的,你们叶家也能得到御用之物?!”沈盈盈大概是席上唯一没有多想的人,眼看着叶吟霜一句话说完,又嘤嘤低泣,她直接就冷笑起来,话里难免带出一丝嘲讽之色。
她的话才一出口,坐在她身边的于重山就扯了下她的衣袖。沈盈盈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不明真相,直接就出声讽刺,可被丈夫一拉,也立刻意识到这会儿屋里的气氛有些凝重。忙又改口:“我看吟霜真的是被吓到了,才这么语无伦次的。二嫂,还是先把吟霜带回你们院里去吧!”
叶如霜何曾不这么想呢!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忙上前拉叶吟霜:“三妹,你不要这样自乱阵脚,先同我回去好好梳洗下,再做商量……你看你这幅模样,全无产坋妇容可言,岂不失礼于人前吗?”
原本还要挣扎的叶吟霜手一僵,目光不由得就抬眼瞥向坐在桌上的于钰。虽然气氛凝重,可年少无忧,不曾接触过太多事务的于钰,仍然一脸懵懂,全不知为什么兄嫂、母亲突然间就都板起了脸。
只是见母亲沉下脸去,他便下意识地笑着劝道:“娘,您也不必担心叶家伯母,我看她……呵呵,让大哥赶紧着打发个人去衙门里看看也就是了。”因着二嫂的情面,他到底不好直说,可方下之意,却是在说那彪悍的白氏,怎么可能吃亏呢?!
因为于钰的打岔,田氏倒醒过神来。挥了挥手,她笑着劝慰叶吟霜:“三小姐且去歇着,咱们两家是至亲,我们又怎么会见死不救呢?”
有了田氏这一句话,叶吟霜紧张的表情立时一松,任由叶如霜拉着她往外走去,也不再挣脱。
看着她的背影,田氏静默了片刻,才抬头看着于清瑶和林华清笑道:“华清,今天是你第一次登门,就叫你看到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好意思。不过,还好你是自家人,我倒不怕你笑话……”
“母亲这是说什么话呢?”林华清笑着躬身:“小婿虽然不才,但既然娶了清瑶为妻,也就把母亲看做是我的母亲,于家也就是小婿的第二个家,什么笑不笑话的,母亲岂不是见外了吗?”如此肉麻的话,说得极其自然流利,林华清弯起眉眼,笑着道:“若有什么事,是小婿能做的,母亲尽管开口,华清就算能力有限,也必会尽心尽力。”
“果然是会说话,难怪你母亲那么疼你了……”被他的一番话说得笑逐颜开,田氏的态度更加温善三分。“三朝回门,还需趁着天未黑,早些回去才好。家里这样情形,我也就不留你们了……清瑶,你且过来,母亲再与你说几句话。”
恭声上前,于清瑶走近身,还未施礼,田氏已经笑着抓住她的手。“母亲这些年也没有教你太多,可你要记住……”絮絮低语,都是叮嘱她要如何用心经营婚姻,孝顺公婆之语。虽然是老调重弹,可语气却格外的亲切,倒真是亲生母亲循循教诲一般。
于清瑶听得双目泛泪,半伏在田氏膝前,哽咽难抑:“女儿舍不得母亲……”
“真是傻孩子,难道出嫁那天哭嫁哭得还不够吗?”田氏笑着拍着她的肩,抬起头,又对林华清笑道:“华清,你可莫要欺负我这女儿哦!若是欺负了她,别说我这个老太婆,她的兄长们也是不依的……”
林华清一笑,立刻笑吟吟地举手发誓:“我林华清可对天立誓,此生绝不会欺负清瑶半发……”虽然声音里带着笑,可语气却十足的郑重其事。惹得于清瑶不由扭头瞥了他一眼。看着他灿烂的笑容,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做戏,还是说真的。
该做的事做过了,该说的场面话也说完了,田氏也不再多留他们,又笑着说了两句,便叫送客。可是,唤的人却是于重山和沈盈盈夫妻两个。而且,全不曾提及送于清琼离开之事。
于清瑶只当未曾留意到,在三哥两夫妇相伴下,缓缓走出屋去。目光扫过快步从后面耳房转弯处绕出来的柳絮和雪儿,淡淡点了下头。
虽然是奉命相送,可于重山的心思显然不在这上头。
眼角瞥着于重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表情,于清瑶有意无意地笑道:“三哥也不用非送我出大门,妹妹我认得路的,你还是先回去吧!”
醒过神来,于重山笑笑,虽然神情间分明想要回转,却到底还是笑着欠身举手相送。
于清瑶也不再相劝,只是在沈盈盈低声嘀咕“也不知叶家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笑着回应“三嫂莫急,等送走了我们,你回去自然是能听到了……”
沈盈盈抬头一笑,“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听不可,左右也不关……二妹出嫁了,也有妯娌,这些事你总是要明白的。我只是有些恼……二嫂婆家的事,二房听倒也罢了,难道我们三房就是听不得……”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便低了下去。
于清瑶笑笑,只当没有听到。却有意无意地回过头望向院里。
隐约的,她听到屋里田氏在大起喝斥:“也不知衙门里是怎么做事的?叶家与我们于家是姻亲,就是得到了御用的香炉又有什么?千韧,你赶快打发人拿了贴子去衙门里说明情况,不要让亲家母吃了更多的苦头……”
“母亲……”这略显沙哑的声音是于子怀的:“母亲,府中御赐之物都是有数,记录在册的……难道是如霜她竟然……又或者,是白霜……儿子真是不孝……”
一句话,大概把田氏噎得不轻,过了好半晌,于清瑶才又听到田氏的声音:“且不说这些,千韧,你还不快去叫人……”
拐过粉墙,就再听不清楚慈萱堂里的声音。于清瑶的唇抿作一条直线,因为听到的对话,心里更加肯定二哥一定是知情的。只不知二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难道,也是想同前世一样,让衙门顺藤摸瓜,揭穿大哥的恶事?!
更或者,前世里,他也……
捂着心口,她掩饰住心底的波动,笑着告辞,转身上了马车,这才露出惊震之色。
两个丫头默默看着,不敢说话。虽然在院里,多多少少也听到支言片语,可事涉主家隐密,她们又怎么敢多话呢?
两人目光相对,柳絮冲着雪儿眨眼,那意思叫雪儿说话,可是雪儿瞥了眼于清瑶,却只是摇头。正在谁都不肯先说话的时候,外面却突然传来林华清的声音:“娘子,时日还早,可出随我出去透透气?”
听到他的声音,两个丫头大喜,忙笑着唤于清瑶:“太太,四爷唤您……”
回过神来,于清瑶撩开车窗,看着驱马靠近,对她微笑的林华清。还要拒绝,马车却已经突然停了下来。
雪儿更是兴高采烈地跳下车,去放小凳。这样的情形下,于清瑶再出声拒绝,就显得太不给林华清面子了。
想起刚才林华清诸多维护,于清瑶也不再推脱,下了车,冲着马上的林华清一笑,只当他会跳下马来,与她并肩而行。却不想林华清竟俯下身来,伸手拉住她的手,竟是猛地一用力,直接揽住她的腰,把她扯上了马……
第十五章 春日妩媚莺燕同歌
感觉到身体腾空而起,于清瑶心头不由一惊,还未容她回过神来,人却已经被拉上马来。横坐马前,她轻轻拍着胸,回过头看着对她笑着的林华清。又是气又是怨,只是看看他灿烂的笑脸,却实在不好抱怨什么。
她还能抱怨什么呢?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看似荒唐的举动,林华清分明就是想要开解于她,她如果还要嗔怪,就未免太不知好歹。
眼角扫过马前垂下头去偷笑的两个丫头。于清瑶缓了口气,回眸望着林华清,淡淡笑道:“夫君的好意,妾心领了。只是……夫君,你还是放我下去吧!若是让人瞧见,不大好……”
还未拐上长街,路过这条街的人已纷纷回眸相看,若是从长街招摇而过,只怕不过一个时辰,京里就会传遍“那个花花太岁载了个妇人跨马游街”的新闻了。
“有什么不好的?”林华清挑起眉,紧紧搂着于清瑶的腰,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娘子,你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目光微闪,于清瑶忽然就记起林华清曾经说过的话来。恍惚着,她未曾立刻回答,林华清却已低笑道:“娘子,既然嫁了我这名声不大好的夫君,就要连累你也没了好名声了!不过你放心,若是有什么人,眼睛是淬了毒的,夫君我定会拦在前头,让他们的‘毒箭’射在我身上。要是有乱嚼舌根、胡说八道的,为夫也一样堵了他们的嘴……”
“夫君,这样不大好……”于清瑶还要婉转相劝,林华清已然一声吆喝。双腿猛地一夹,身下的骏马如箭般飞驶而出,骇得于清瑶急忙揪住他的衣衫,整个身体都差点歪在他的怀里。
待回过神来,马已驶上长街。马速放缓,于清瑶趁势坐正,还没来得及去怨林华清,耳中已先听到有人在议论纷纷:
“啊,那不是林公子吗?不是说成亲了!怎么这会儿又载了个女人?”
“我都说林公子就是娶妻了也不会安生……”
“真是,如果我也能让林公子这样载我,我就是死了也甘心……”
只觉头痛,于清瑶回眸看着露出洋洋得意笑容的林华清,想想,倒也忍不住失笑出声。
听了她的笑,林华清扬起眉,笑问:“娘子因何发笑?难道,听到为夫这般受欢迎,心里不慌?”
“我慌什么?”于清瑶弯眉浅笑,声音却是笃定的:“从前我就曾说过,夫君娶了我比娶别的人强上百倍,纵是你红颜知己万千,我也能包容……”
“包容?”不知为什么,林华清虽仍然在笑着,可是笑容里却多了几分嘲弄之色:“我不知道娘子原来是这样大度的人。娶到娘子,我还真是荣幸了……”
一句话未完,他突然抬脚用脚跟点了下马腹。马蹄达达,虽未真正飞驶起来,速度却快了起来。从未骑过马的于清瑶心中发慌,自然而然地揪着林华清的衣襟,一时间倒忘了却想他刚才的话到底是真心还是在说反话。
马过长街,直奔南薰门,驶出了京师。
宽阔的官道,延绵而去,道路两路的苍翠树影自眼前一晃即过。骏马飞驶,于清瑶几乎看不清楚道路两旁究竟是怎样的风景,只记得紧紧地抓着于清瑶的衣襟。风,呼呼地刮过耳边,虽然并不冷,可是却仍让面颊生出微微的刺痒。
于清瑶睁大了眼,因那片片迎面飞来的绿影而有些眩晕。可是不知怎么的,在狂乱的心跳里,粗重的喘息声里,她原本的惧意却越来越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策马飞奔真的是一件让人十分快意的事情。
她不知道,揽着她的腰,一直抿唇直视前方的林华清垂下头来,看着她泛着红晕的面颊,越来越亮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眼中的怒意也渐渐消散。
勒住缰绳,让奔腾的马儿渐渐放慢脚步,林华清淡淡笑道:“怎么样?脑子里现在还能想起什么?”
轻喘着,于清瑶摇头,既觉得兴奋又觉得有些好笑:“好像……一片空白!”在那样从未体验过的速度中,她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仿佛脑子被风抽空了一样。
垂下眼空,她转目看向林华清,若有所思笑了笑,却没有去追问什么。只是转过头,望着道路两旁的树木,默默无言。
官道两旁,遍植高大的杨树和桦树。此时正值春日,满目绿意,鼻间尽是清新草木之香,透着一股乡野的闲散气息,这样的气息,是同那些百花盛开的园林,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仿佛,在这一刻,是全然无束的自由……
于清瑶抿唇微笑着,着迷地看着那远处的山影,看近处的绿意。马儿拐了一个弯儿,行下官道,倒好似常来一样,根本就不用林华清却吆喝,就自己沿着小道缓缓而行。
一丛丛灌木,一棵棵杂生的老树桃花,虽然没有成林成片,可是枝头盛放的桃花如火如荼,盘虬卧龙般的树桠,从未经人工雕琢,更显野趣盎然,每一棵都好似有着自己的个性,张扬着别样的妩媚风情。
绕着花树翠林,莺歌燕舞蜜蜂忙,一派春光盎然,撩人情思……
一路看去,于清瑶只觉得一双眼都不够用了。有心跳下马去赏花,可是林华清却不肯停下马来。就这样慢慢地信马而行。
穿过小路,于清瑶便听到水声。起初,她还以为是小溪,可渐渐的,水声渐大,直到那条河出现在眼前时,她才知道林华清竟带她来到一条大河边。
这条河,并不是很宽,站在河这边,就能看到河那边的山影绿树。可是,这要不宽的河却有着一片极美的河滩。大块的青石卧在滩上,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或青或白或灰的鹅卵石,细碎的沙,在阳光直射而下,竟是仿佛一片金光灿烂……
林华清跳下马,对着于清瑶伸出手来。看着他脸上的笑,于清瑶略一迟疑,就伸出手去……
这里没有别的人,更何况她已是他的妻子。林华清现在又不是故意做出暧昧之态来挑逗她,如果她仍要那般扭捏,反倒矫情了。
看着林华清拍马赶开那匹马,于清瑶忍不住低声问道:“你常来这里?”
“嗯,”林华清回过头,笑睨着她,“每当我心烦时,都会到这里来。看着这水,就觉得好像所有的烦恼都被河水带走了一样。”
心中一动,于清瑶似乎有些感动,望着林华清,柔声道:“多谢夫君,其实,今天的事……”
“我知道,你并不担心的。”林华清的话,打断了于清瑶还要说出口的话。抬眼看着林华清,于清瑶眼中流露出一丝忐忑。
林华清却似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