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户人家第46部分阅读
朱户人家 作者:肉书屋
:“夫君,你若要从仕,不,便就不是从仕,我、我……”合了下眼,她一口气直接说完:“我没有娘家做后盾帮你,你可觉得前途艰难?!”
林华清一怔,忽尔大笑,俯过身来,揉着于清瑶披散而落的长发,笑道:“真是个傻子!难道你夫君是那么没用的人,不能靠自己,倒要靠娘子娘家做后盾吗?真是,生生小看了我……”
他人虽是这样说,可是脸上却并没有半分气恼之意。于清瑶见了,也不由松了口气。只是想想大姐,她不免心里有些发堵。
可叹,世间女子一心为夫婿着想谋算,可她的夫婿又知不知道她的那片心呢?!
第六十八章 今时不同往日
起了个早,于清瑶带了雪儿和妞儿,坐了马车往于家去。
她是特意没有带上锦屏。虽然锦屏眼巴巴看她的眼神,分明就是十分想去,可是于清瑶却只当没有看到。
不是她心狠,明知锦屏惦记着田氏的病,却硬横在中间不让她们相见。而是她不愿锦屏有意无意地把勇义侯府中的事情说了出去。虽然府中诸事,倒也没让锦屏知道多少。可毕竟之前她是跟着一起去了铺子的。若是这样传到于家,那于家那头怕是要闹的。虽然她倒也不怕现在的嫡母兄长闹事,可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让他们知道她早就在外置业的事呢!
还是那条小巷,可是沿着小巷缓缓而入,却再听不到上次来时的喧哗之声。想是那座小院中,能卖的、该卖的丫头们都已经打发了出去。这会儿院中就显得格外的清静。
在门前停下马车,陆富贵上前拍门。不知是于清瑶太敏感还是陆富贵真的太大力了,总觉得今日敲门的声音特别响。
想是门里就等着呢,不过片刻,已有仓促的脚步声赶来开门。门一开,却是一个只有十二、三的小厮。隔着帘子,于清瑶一打眼,就认出这来应门的正是长房靖哥儿身边的小厮。也不知怎的,原本只侍候着少爷,根本不做他事的贴事小厮竟成了门房。
于清瑶心中正自奇怪,外头陆富贵却似知道了她的心思,直接嚷嚷着问:“呀,这不是捧墨吗?怎么着,做了门房,拿扫帚了?这不是对不住二少爷给你取的这个名儿了吗?”
捧墨黑着脸,忍了又忍却还是酸溜溜地说了句:“我怎么比得了陆大叔,如今正得意着呢!”
陆富贵也不觉得这捧墨是在损他,反倒哈哈一笑,乐呵呵地道:“可不是,也亏得我家太太看得起我老陆,这才重用我。你小子还不知道吧!我那侄儿现在可……”
“咳……”于清瑶重重一咳,雪儿也忙着出声叫道:“大叔,你还在那说什么呢?还不快把脚踏送过来。”
陆富贵答应一声,忙抽出脚踏,递给跳下马车来的雪儿。雪儿白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大叔,你可莫要混说,惹恼了太太,有你苦头吃的。”
陆富贵眨巴着眼,想了又想,虽然仍没有太明白过来,却还是慌忙收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太太说什么了?”
“太太要是说了什么,还容我这么和你说话……”到底是亲戚,雪儿提了一句,就忙着搭了脚踏,和妞儿一起扶了于清瑶下车。
自陆富贵身边走过,于清瑶也不看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捧墨,平声道:“是三太太把你调到门房上了?”
“回二姑奶奶,三太太说我们少爷跟前不用那么多人侍候着,就把小的调到门房上来了。”捧墨低头施了一礼,虽然答得恭敬,可是神情间到底有些郁愤之色:“怎么叫多呢,从前少爷跟前没个十、七、八个人侍候着怎么能?现在却只有侍书和文琴侍候着,连周妈妈都被送走了……”
于清瑶知道周妈妈是靖哥儿的奶娘。而侍书是另一个小厮,文琴则是他房里的大丫头。身边只留了三个人侍候,若搁在从前来说,倒的确是连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是什么光景,这样,已比普通人家强上许多了。
于清瑶听着,也不过笑笑,并无意去再打听。可偏偏捧墨却似放开了胆子,竟又嘀咕:“我们少爷可是长房嫡长孙呢!怎么可以和那些庶出的相提并论……二姑奶奶,您可要帮着我们少爷好好说说,三太太现在竟是连我们夫人的话都不理会了……”
原本要从捧墨身边走过去的于清瑶脚步一顿,虽然脸上还带着笑,可是声音却很是冷淡:“捧墨,看来守门是件苦差事了!你不喜欢是吧?”
捧墨虽然年纪尚幼,可好歹也是在侯府当了几年差,对主子的脸色,自然是能看出来的。刚才一起兴起,说了那一通话之后,他自己还没觉得怎么了。可再听于清瑶的话,他不由傻住。愣了愣,他才咽着口水,低下头去。
“小的不敢……不管是做什么差事,都是为府里做事。小的,都会尽心尽力……”
于清瑶笑着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也不用在我跟前卖弄那份忠心。说到底,现在于家也不是我在管事。只是,你若是为你家少爷着想,刚才说的那些话就莫在别人面前说……你若是为你自己,那就只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话一说完,于清瑶直接就往里走,看都不看捧墨。
捧墨却是低垂着头,再不见刚才的狂躁之态。陆富贵冷眼睨着他,呵呵直笑:“小子,我们太太说的可都是好话!你小子啊,要是还像刚才那么样,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被打发出去了!”
捧墨黑着脸,看着陆富贵,却又不回嘴,只是闷着头一个人生闷气。陆富贵也不理他,自己一个人抱着肩坐在车辕上,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偏偏就是不和捧墨说话。
捧墨哼了一声,“砰”的一声猛地甩上门。陆富贵冷眼瞧着,低声嘀咕:“现在这样的光景,连个连进马车的院子都没有……唉,这人世啊,真是说不清楚……”
不知道陆富贵和捧墨闹的那一出,于清瑶缓缓走进院中,才绕过影壁,已有人迎了上来。
“哟,我就说今个一早怎么喜鹊一直叫呢!原来是妹妹回来了……”沈盈盈笑着,可目光却是一直往后面看:“怎么,妹夫没陪你回来?”
“他有些事情……”于清瑶淡淡笑着,眼角一扫,瞥到正往这边赶的于重山又顿住脚步,竟是没有打招呼,直接转入了书房。嘴角勾起,她暗暗发笑,却只装作没有看到。
拉了沈盈盈,哪管她是不是笑容有些发僵,她只问道:“说是母亲身体不适,可是真的严重?”昨个儿去传信的人,她隐约记得是大房的人。或许,这事儿,沈盈盈也并不知情。
果然,她一问,沈盈盈就敛了笑,神情间颇有几分怨色。“母亲的身体……清瑶,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眶你。母亲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不过,大夫说了,只要母亲安心静养,不操劳,不费心,那这身子总会养好的。”
于清瑶闻言,听得出沈盈盈话中有话,却不说破,只顺着她的意思淡淡道:“可是,母亲如今身体大不如前,还需好好静养。只是,以后咱们于家,就要劳三嫂多多费心了!”
沈盈盈一听她这话,立刻就笑起来。对于清瑶闻弦音知雅意,大为满意。“嫁进于家,我就把自己当成于家的人。再说这么多年了,早已亲得不能再亲。我又怎么能看着母亲操劳呢?二妹也是知道的,我这个性子,就不是看得惯亲人受苦的……”
沈盈盈这样说,于清瑶自然也是笑着奉承,两人正说得热切,却突听外面一声惊叫。接着,便有喝斥之声:“打死你个没长眼的奴才!竟敢在爷面前拿架子……”
还站在院中的两人都是吃了一惊。沈盈盈还未说话,在她身后的文竹已经指使小丫头跑出去看。
想是那守着门的捧墨也是慌忙打开门往外看了,只听得他在劝:“唉哟,五爷,您和这老奴才质什么气呢?可别伤着您的手……”
于清瑶扬起眉来,暗想刚才那一声惊叫,听着倒有些像是陆富贵。难道竟是他……
转目看向雪儿,见她眨巴着眼,仍是懵懂之态。不由在心底叹了一声。这要是柳絮,哪里还要她这样使眼色。
不知是于清瑶冲雪儿使眼色,被妞儿瞧见了还是怎么的,妞儿忽然迟疑着道:“听刚才的声音,好像是赶车的陆大叔啊!”
沈盈盈闻言,怔了下,忙冲文竹使眼色。还不等文竹有所反应,外头却已有人大步而入。一面走还一面恨声骂道:“这些下贱的奴才,真都当于家就此翻不了身了……”
一抬头,看到于清瑶,于钰怔了怔,脸色才缓了下来。“二妹回来了……”
于清瑶笑着施了一礼,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前的于钰,虽然面容仍是俊朗,可是却再无之前那般斯文温和之态。乍一看,竟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听他的声音,看他的人,暴躁好似武夫一般。
“五哥,可是陆富贵冒犯了你,我这就叫人去训斥他……妞儿!还不去替我骂醒陆富贵,叫他进来给五爷射罪。”
妞儿应了声,忙往外跑。
于钰虽没拦着,可沉默片刻,却还是摇手道:“罢了,二妹难得回来,就这样吧!”说着话,竟也不和沈盈盈打招呼,直接往里走去。
沈盈盈脸色不大好看,却仍强笑着和于清瑶道:“妹妹别生你五哥的气。他最近不好过,许是又在国子监那边受了委屈,这才一大早就又回来了……我就说,大姑奶奶何必再费那个心,硬把他留在国子监呢?咱们家现在这般光景,那些个人还不踩上几脚怎么舒坦呢?!”
于清瑶心中微动。想想于钰在国子监的处境,不由在心底叹息。之前她来时,没看到于钰,就知道他仍留在国子监了。也是,现在这时候,雪中送炭的到底是少……
她正想着,沈盈盈突然俯近身来,低声道:“你还不知道呢吧!五弟他那门亲事
第六十九章 与其相瞒不如坦诚
听到沈盈盈的话,于清瑶转过头看她,看着她故作神秘的表情,心里倒有些说不出的怅然。难道白家那头反悔了?“可是五哥的亲事又有什么变故?”
她刻意把声音压低了,可是沈盈盈却没有压低声音,反倒拔高三分,大声道:“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于家现在这般光景,怎么好意思拖累人家白家呢!更何况,人家说得清楚明白,似这样不忠不义不孝的人家,不敢高攀!”
所谓不敢高攀,也不过是不愿被家到中落,削爵获罪的于家共患难罢了。可这样在大义面前,倒是谁都不好指责白家。说不定,还有些卫道士会顺势对明理大义的白家好好颂扬一番呢!
“五哥想必心里不大好受……”前世里,于家获罪时,五哥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所以倒没有退亲这一出。可现在就……
于清瑶有些记不清楚前世里,五哥到底是怎样的遭遇了。事实上,最近几天,她对前世里的事总有些恍惚。似乎那真的只是一场梦,时间太久了,就记得不太真切。虽然还记得那些大事,可是像五哥婚事这样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了。
到底五哥最后是娶了哪家的姑娘?她记不清了,只记得后来五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离了京城。在那城后送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一直到她死都没有再见过……
就在她心中叹息时,外头有人自影壁后踉跄着奔过来。却是陆富贵,一瘸一拐地跑进来。不郑易里只是脸上有鞭痕,就连衣上的衣服也被抽破了几处。捂着脸,他见了于清瑶就哭起来:“太太,刚才小的真没开罪五爷。因为不能把车赶进院子里来,所以小的就守在门口,在车辕上坐着打盹,根本就没有瞧见五爷过来。实在不是有心怠慢……谁知五爷连不说,夺了小的鞭子就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睨着他,虽然知道陆富贵应该不是存心怠慢,可是于清瑶却还是冷喝道:“你这还是有理了是吧?不好好当差,在车上打盹?!还真好意思说出来……亏得是五爷大度,不和你一般见识。要不然,我定严征不怠。”缓了一缓,她冷笑道:“也罢,不让你吃皮肉之苦,就罚了这个月的月钱罢了。若再有这样的事情,不打断你的狗腿!”
被于清瑶厉声喝斥,陆富贵又羞又愧,待听到罚了月钱,更是张嘴就要说话。还是雪儿猛地一声咳嗽,他才苦着脸应了一声。
沈盈盈在旁瞧着,忽然笑道:“原来都说二妹是个没主见的。可我看这回做了主母,还不也是这样能干……”
“让三嫂见笑了。我又怎么比起了三嫂呢!如今管这么一大家子,才真是让三嫂受累了……”于清瑶笑笑,不打算再和沈盈盈绕着圈子说话,直接就道:“三嫂,我去探一下母亲……”
沈盈盈瞥了她一眼,点头笑道:“母亲和大嫂她们现在搬到后院里去了,我叫文竹陪你过去吧!”
搬到后院,怪不得沈盈盈刚才的声音故意叫得那么大,是怕人听不见?而且,后院里不是供着祖先牌位的吗?那就算搬过去,想来田氏也不可能住在正房里了。难道是住在厢房?想来田氏大概这辈子都没有住过厢房吧?
心里想着,于清瑶的心里泛上一种说不出的怪异。不是同情不是怜惜不是心疼。却的确是说不出的怅然。人生太多的变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都不在你的预料之中。而更可悲的是,哪怕你多么想把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却仍有太多的无奈……
不知沈盈盈是觉得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于家的大小事务,还是最近和田氏的关系已经坏到连表面功夫都不杨做。到最后,陪着于清瑶去探望田氏的,到底还是文竹。虽然一路上,文竹有意无意地说主子近来事情太忙,可是于清瑶却只是微笑不语。
田氏如今果然是在厢房住。正房那宽敞的祠堂如今紧紧地关着门,虽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却仍让人觉得森阴阴的。因为祠堂格外的高大,所以这两侧的厢房也就显得很是阴沉,光线不足。
还未推门而入,已先听到里头传来田氏的声音。“不是说钰儿回来了吗?怎么他还不进来?”咳嗽着,田氏的声音仍旧是沙哑的,混浊得好似喉头一直哽着口痰似的。想是这些天,身体根本就没有调养过来。
“五弟这会儿大概在书房里看书呢!老太太也不用太惦记了。”孟慧娘的声音带着几分清冷之意,虽然是在为于钰解释,听来却并不显柔和,完全不让人信服。
似乎是在拍着床板,田氏的声音里带出几分恼意:“我就知道,你们到现在还是存着小心意,生怕我藏着掖着些休己偷偷给了钰儿!你们也不想想,好歹你们都是成家立业了,只钰儿一个还没把媳妇娶回来……白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可好歹也是官宦人家。你们这些兄嫂,总还是要帮衬着兄弟,莫让白家太看轻了他……”
于清瑶目光忽闪,转目去看在身边跟着的文竹。文竹意会,便悄声道:“老太太还不知道那事儿呢!我们太太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只怕她老人家……”
虽然文竹没有说下去,可是于清瑶却是明白过来了。当下,也不再多说,示意文竹帮着通报一声。
文竹才叫了一声“老太太,二姑奶奶给您请安一来了”,门里就传来脚步声。
撩帘而出的锦绣。才几天没见,脸上就明显凹陷了一块,再不显从前的丰润秀丽。见了于清瑶,更是格外的献媚:“二姑奶奶,老太太一直在等着您呢!您快屋里请……”
于清瑶笑笑,并不答话。进了屋,四下一看,却不由怔了怔。这间厢房,不只是阴暗,而且甚是狭窄。小小的厅,和内室也没什么隔断,一脚迈进来,就能直接看到里面的床。和田氏从前住的房间不能比较,甚至比之前住在前院的那间正房也是不能比的。
觉得有些挤,于清瑶直接叫雪儿和妞儿出去外头候着,自己却往里头走去。
照旧是孟慧娘在病床前侍候,见了于清瑶,牵起嘴角,便算是打了招呼。于清瑶也不在意,笑着俯近身,问好:“母亲,女儿来看你了。”
目光在于清瑶脸上一扫而过,田氏的神情很是冷淡。许是还记着之前她说过的那些话,并不愿太搭理她。
于清瑶只作不知,仍柔声笑道:“女儿带了些补品,回头叫锦绣炖了给您补身。女儿听说,您的病还需要静心休养……”
她的话还没说完,田氏已经冷笑:“是你三嫂告诉你的?可是,我这病要静心休养,管不得太多的事的……”虽是同样的话,可是她的语气中却是充满了嘲弄之意,显然对沈盈盈所谓的大夫之言不以为然。
于清瑶只是笑,却没有再顺着田氏的话接下去,转过头看着孟慧娘温言道:“听说两日之后,就是大哥、大嫂启程之日……”
“什么启程之日?”孟慧娘还没有说话,田氏的声音却是尖利起来:“你不要混说!”
于清瑶皱眉,还没有说话,孟慧娘已经俯下身道:“母亲,大妹妹还没有到呢!”
她这么一提醒,田氏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声音里带出一丝怅然与凄伤:“清琼还没有来啊?慧娘,清琼她……”一语未毕,已先流泪,似乎心中难过到了极点。
于清瑶在旁看着,心知田氏此刻的心情大概也很是复杂。她就算不是聪明人,这会儿也猜得出田氏今天同时叫回两个女儿所为何得了。只是,大概不只是她,就连于清琼也是要让田氏失望的吧?
“大嫂,今天大姐也会来探望母亲吗?”看孟慧娘点头,于清瑶便淡淡问道:“我听说昨个儿恭平王府有些事……大姐还能过来吗?”
孟慧娘慌忙回头瞥了眼田氏,见她虽然竖起耳朵听,可却仍显茫然。就抬眼示意于清瑶上外间说话。
于清瑶瞥了眼田氏,也不说话,果然跟着孟慧娘往外走去。其实又没什么隔断,就算是到了外面,可若高声说话,田氏也应是能听到的。
“清瑶,有些事,莫要当着母亲的面说,你也该是知道的……”孟慧娘把声音压得很低,田氏听不清楚,就撑着身子大声喝问:“你们说什么呢?恭平王府里有什么事儿?”
于清瑶远远地瞥了眼田氏,轻笑道:“大嫂,你们总是这样瞒着母亲也不是个事情。要知道一会儿她大概还是要求大姐出手的。这个时候,大姐到底能不能帮我那兄长,难道你心里会没底吗?”
孟慧娘沉下脸去,并没有答话,可看表情分明根本没有报任何希望。
看着她,于清瑶淡淡笑道:“与其你们这样一味瞒着,倒不如就这样告诉母亲。眼下大姐是个什么处境,我又是个什么处境,于家又是什么处境……这样,也省得母亲还报着那些不切实际的希望了。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大嫂!”
第七十章 便无奢华也是生活
田氏一连叫了几声,眼见两人只是面面相觑,却没人回头答她的话,心中发急。连声叫嚷,只叫着锦绣过来扶她,偏这会儿锦绣却不在屋里。心中焦切,田氏撑起身,想要坐起,可不想久卧在床,身子发虚,竟是一头自床上栽了下来。
听到“扑通”一声,孟慧娘和于清瑶也是吃了一惊。扭头去看,惊见田氏跌倒在床,不由大惊。也顾不得说别的,两人慌忙跑过去。一面去扶田氏,一面大声叫人进来帮忙。站在外头的几个丫头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几人七手八脚把田氏扶上了床。
田氏躺在床上,喘着粗气,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等缓过神来,才喘着气骂道:“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现在我这老婆子是真的信了这句话了……”甩开孟慧娘的手,田氏泪流满面,哭道:“你们一个两个的,现在都不把我这老婆子放在眼里了!好,好……你们翅膀都硬了!个有个的打算,我这个老婆子说话也不当用……”
可巧锦绣正好捧了温茶过来,才要搭手去扶田氏,已经被田氏一记耳光打在脸上。“你个小贱蹄子,养你都是白养你了!良心被狗吃了的东西,养你还不如养条狗,狗还能冲着我摇摇尾巴呢!你能做什么?白白浪费米饭……哭?!你有什么好哭的!真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就不能奈何得了你了是吧?告诉你,我就是老了,不中用了,可收拾你个小贱蹄子还是能的,若是再出半分差错,就把你打发出去……”
锦绣被骂得只是哭,原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显得楚楚可怜。
于清瑶在旁冷眼旁观,又如何不知道嫡母所骂的并不是这丫头,而是她这个逆了天的庶女呢?当下并不言语,只是微微笑着,装作没有听出。如果说田氏真能奈她何,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若是田氏一状告到衙门里,她这个庶女大不孝的罪名是逃不掉了。只不过,就算是于家落败了,以田氏那爱面子的性格,又怎么会真的一状告到衙门去呢?
看着田氏似乎缓过气来,在孟慧娘的服侍下侧躺了身,于清瑶这才笑吟吟上前,挨在床边坐在绣墩上,笑着问道:“母亲,可要去请大夫?若是哪里不舒服,可一定要说。要是一直忍着……”
“不劳姑奶奶费心,我这老婆子还经得起这番折磨。”冷冷地打断于清瑶的话,田氏轻咳了两声。又开始问:“都什么时候了,清琼什么还没有来?慧娘,你昨个儿可是打发人过去请了?”看孟慧娘诺诺应声,却不显急切,她不由恨声骂道:“我是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夫妇二人?可怜我操碎了心,怎么倒是被这样嫌弃?!”
“母亲,媳妇怎么会嫌弃……”孟慧娘的声音一顿,迟疑,却不知要怎么说话了。于清瑶在旁看着,冷幽幽地说了一声:“大嫂,我看还是把事情都和母亲说了吧!她早晚也是要知道的……”
孟慧娘还没有说话,田氏已经警觉地扭头看向于清瑶:“你们有什么瞒着我的!慧娘,是不是你也欺我老病在床,就什么都不同我说了是不是?”
孟慧娘迟疑着,压低了声音劝道:“母亲,大夫说了,你不宜太过操劳……家里的事总在三弟妹在管……”
“呸!真当我老糊涂了?这会儿要和那眼皮窄的商贾之女争权夺利?!管家管家!我从嫁入于家就一直在管家,管了三十几年的家,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在背后搞的那些鬼吗?都以为这个家是好管的……我索性就什么都不管。可是我不管家,家里的大事却还是要问过我!我不管,你们知道要怎么办吗?”声音稍顿,她又喝骂道:“要不是你们一直瞒着我,于家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吗?”
被卖得脸上发烧,孟慧娘咬着嘴唇,想了想才道:“母亲,我们不告诉您,也是怕您着急上火……其实,之前白家那头打发人来提退亲的事——三弟他们已经答应了!”
于清瑶没想到孟慧娘头一件提的居然是于钰的事,这会儿想要拦却已经来不及。
田氏听到退亲二字,脸色煞白,连眼神都有些发直,只是一叠声地叫着:“谁叫他们答应的,谁叫他们答应的……这群孽帐……去!把老三两口子叫来见我!我倒要问问,他们是不是真的当我是死的,居然这么大的事问都不问我,就答应下来了。”
见田氏那般模样,锦绣也是怕得狠了,顾不得多说什么,一转身就钻了出去。于清瑶心中微动,却没有出声叫住,只隐约听见锦绣在外头不知和谁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听不到声音了。
眼见孟慧娘扶着田氏,小声低劝,又陪着掉眼泪,唉声叹气的。于清瑶也懒得理会。转身打了帘子往外看,却见院中站着于钰。想是听到了屋里的说话声,于钰的脸色很不好看。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对上于清瑶的眼眸,便立刻闪开。神情间颇有些狼狈之色。想是因为于清瑶这样的注视很是难堪。
于清瑶想了想,还是走出门,微笑着施了一礼,淡淡道:“五哥,我们许久未见了,五哥便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于钰盯了她一眼,忽然叹气:“有什么好说的?一夕之间,所有的事都变了,倒好似天地都彻底颠覆了一般……二妹,我们于家再也回不去从前了——是吗?”
于清瑶闻言,只能垂首苦笑,却不知该怎样回答。她这个五哥,自生下来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是被宠大的,什么苦头都没有吃过,对世间道凄苦更是一无所知。从前的他,温和开朗,虽有权贵世家子普遍的清傲与愚昧,却也有着少有的善良与温和。
那样的五哥,似一轮明月,令人见之生慕。可是现在的五哥,却似明月蒙尘,珠坠沙中,再也看不到那温润的光……
“五哥。世事无常,这世上的确是有很多事不受我们控制的。命运,就是那么奇怪,不管你愿不愿意,它都像车轮一样缓慢而坚定地向前。哪怕它辗碎无数人的生活,也不会稍有停歇。可是,五哥,不论命运如何变,至少我们现在都还活着不是吗?有些人,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死去,就再也没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重新来过?”于钰看着于清瑶,皱起眉,似乎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喃:“现在这个样子,还是在活着吗?”
于清瑶怔住,张开嘴要答,却又迟疑。或许,对于于钰来说,现在这样的生活,真的比死更难受吧?!
“五哥,”她轻声唤着,清亮的眼眸望着她,格外认真:“如果你不是在活着,为什么还要每天吃饭、喝水,甚至还在生气、恼怒、伤心、茫然呢?”
迎着于钰的眼,她低声道:“其实,不单只是你一个。我们不都是要重新开始过一种新的生活吗?或许会很艰难,可是,终究还是活着……”
苦笑着,于钰低声呢喃:“活着……”转过头,看着于清瑶,他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突来的声音打断:“五弟也在啊!”于重山笑着叫了一声,又看向于清瑶,“二妹,母亲她怎么突然唤我们夫妇——可是有什么训斥?”
问这话的时候,于重山的眼角睨着于钰,显然也是听着锦绣说了些什么。心里疑心着是于钰对田氏说了什么。
于清瑶微微笑着,却没有答话。眼看着落在后面的沈盈盈在文竹的搀扶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就笑道:“三哥和三嫂还是进去再说吧!我想母亲也是心急想问个究竟,并不是要追究什么……”
她不说还好,一说话,沈盈盈就冷笑出声:“就是要追究也追究不到我们身上。这事儿,可不是我们闹的……”
于清瑶垂下眼帘,并不接话,甚至在于重山和沈盈盈抹身往房里走去时,也没有跟上。
于钰从始自终,都没有和沈盈盈打过招呼。就那样沉着脸,冷冷地看着沈盈盈的背影。想来,对新近当家的沈盈盈也是诸多不满的。
于清瑶也不说话,就那样站在他的身后。听着里头传出田氏的喝问之声,却无意在这个时候进去触霉头。
田氏想是真的气得狠了,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更是不知摔碎了什么东西,只听得一声胞响,于重山“唉哟”一声,沈盈盈惊叫出声,也不知是不是打到于重山哪里了。
于清瑶还在心里琢磨着,于钰却突然动了。一撩帘,他快步进了房,竟是直接大声道:“母亲,您也别骂三哥三嫂了。这门亲事,是我自己作主退了的!”
于清瑶在外听见,不由心中奇怪。一念转处,也立刻撩帘而入。
人一进去,就看见于钰直挺挺地跪在床前,竟摆出任打任骂的姿态。反是刚才挨骂的于重山夫妇退开了几步,正自低语。而原本气势汹汹的田氏,倚坐在床上,用手指点着于钰,竟是气得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七十一章 百般踌躇身为母
看着田氏涨红的面颊,于清瑶不由有些慌。如今田氏还在病中,可莫要真的一口气就这么气撅过去。要是那样,可是麻烦了。
显然,不只是她有这样的心思。孟慧娘俯下身,一个劲地抚着田氏的胸口,嘴里只一叠声地叫道:“母亲,你莫要太生气了。五弟那么做总是有原因的,你且听他说了再说……”又喝斥于钰,“五弟,你也是,有什么话好好说,突然闯进来,说这么一通话,你是想气坏了母亲吗?还不快和母亲赔罪!”
于钰却不理她,仍是跪在床前,沉声道:“母亲,我知道您心里恼了孩儿。可是,这门亲,退了退了……”
捶着床板,田氏喘着粗气,猛地推开孟慧娘,喝道:“什么叫退也退了?咱们于家和白家是写过婚书的,单只凭你们几个小字辈的说几句话,就退了亲!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老五,我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门亲绝对不能退。你也甭跪在我跟前,要跪,就去你去白家大门口跪。去和你那岳父岳母说你年幼不懂事,之前都是混说的……”
抬起头,迎着田氏的怒目相视,于钰沉声道:“母亲,我已经写了退婚书与白家。现在就算是我跪死在白家,这桩亲事也不难挽回了……”声音稍顿,他又沉声道:“何苦呢?母亲,如今我们于家这样,别说是白家,就是从前交好的,见了我,也要绕道走!白家一心想要退亲,我们又何必强求?与其这样拖着,日后成了怨偶仇家,还不如现在放手,饶了那白家小姐……”
“饶?!好一个‘饶’字!”田氏气得胸脯起伏,手一扬,竟似要一巴掌打下。于钰分明瞧见,可却竟是不闪不避,生要受田氏这一记耳光。
这些年来,因着于钰是幼子,又少年丧父,田氏对他一时宠爱有加。别说打,就是重话也没说过一句。眼见于钰仰着头,竟不闪不避,田氏这一巴掌反倒是落不下了。
手握成拳,又落在床沿上,田氏恨声骂道:“我们于家是败落了,可到底也曾是勋爵世家。就是现在,也不至于让他们白家的女儿流落街头,无瓦遮头。怎么就能说到什么饶了的话呢?老五,娘知道你近来过得不舒心!可是你要知道,虽然于家败了,你却还是国子监的学生,待以后得了功名,还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于钰就一伏身,在地上重重磕了下,沉声道:“母亲,孩儿还没禀告。这国子监,孩儿以后不去了。”
“你说什么?”猛地撑起身,田氏“唉哟”一声,扶住头,只觉眼花头晕,竟是几乎立刻又倒回床上。“老五,你刚才说什么?”怔怔地看着于钰,她的声音几乎哑得说不出话来。
看着田氏这般模样,于钰也是惶惑,可是沉默片刻,却仍沉声道:“母亲,孩儿不去国子监了!”
“你这是在说什么混话?”田氏喝问着,还没有继续再说下去,门外已经有人厉声喝道:“老五,你是疯了不成?!”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帘子撩开,一个华衣丽人缓缓而入。却正是恭平王世子妃于清琼。
进得房中,于清琼目光在房中一扫,脸上的神情就更阴沉了几分。伸手拨开身前的侍女,直接走到于钰面前,寒声喝问:“你可知身为国子监的学生代表着什么?”
于钰抬起头,看着面沉如水的长姐,眸光闪烁,却仍低声答道:“国子监,是我大周的最高学府。身为国子监学生,即代表着荣耀和……前程……”
“原来你都知道。”看着于钰,于清琼面色未曾有所缓下,反倒更添几分严厉之色。“既然你都敌,还在这儿说什么傻话?你莫不是以为国子监很好进,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告诉你,于钰,你此番若是出了国子监,就休想再进去!”
“我知道。”于钰低声说着,嘴角扬起,虽然是在笑,却透着几分凄凉之意。“国子监所收学生,若非品学兼优,便要是官宦子弟。大姐,你觉得我当得上品学兼优这四个字吗?还是,你觉得一个兄长爵位被削,府宅被封的庶民也可入国子监为生?!”
于清琼为之语塞,可是只是沉默了片刻,她就冷笑起来:“是在国子监里受人欺负了?于钰,你身上流着是安乐侯的血脉。想当年,祖先与太宗皇帝出生入死,何等的英雄豪杰?若他们知道到了你这一辈,居然因为屈屈欺辱,就这样做了个逃兵,他们可真是死不瞑目了!”
于清琼这话说得很重,可是于钰却只是笑笑,并不着恼。“姐姐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反正,国子监我是不会回去了!你说我是逃兵也好,对不住祖宗也好,都随便……反正,安乐侯——这世上再无安乐侯府了!”
话一说完,于钰就站起身来。竟是拍了拍膝上的灰,谁都不看就转身往外走去。
“五弟!”于清琼叫了一声,于钰却根本就不回头。看着于钰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于清琼不自觉地抬手捂住胸口,似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似的。
在于清琼身后的丫鬟,忙上前扶住于清琼,低声问询却被于清瑶一把推开。
看着脸色发青的田氏,于清琼沉声道:“母亲,五弟的事绝不能由着他胡来!国子监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田氏回过神来,突然捂住脸哭道:“我还能管得了谁呢?清琼,你可知道你五弟背着我写了退婚书给白家……”
于清琼闻言不由变了脸色。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声低叹:“罢了,就算五弟不写退婚书,那白家也必不会把女儿嫁过来的。说不定,就这样拖下去……若是一年半载也便罢了,可只怕白家狠了心,任由女儿过了花信之期也不肯脱口,到那时候,亲家变仇家,反倒不美……”
声音稍顿,她低声呢喃:“若是再晚半年就好了……”话一说出,她就反应过来。抬头看着脸色难堪的孟慧娘,却不解释什么。只是凑到床边,拥住田氏道:“母亲,你且放宽心,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养病就是……”
“我如何能放宽心呢?现在家不成家……”田氏哽咽了声,哀切地望着于清琼,“清琼,娘最宠的是你五弟,最疼的却是你这个女儿。你在家时,就是娘的骄傲……你嫁出去,娘只觉咱们侯府要成为你的靠山,让你哪怕是嫁到王府也要活得体面。所以,娘从没有求过你什么,更不曾让你在世子和王爷面前低头相求……”
握住于清琼的手,田氏咬着唇,低声道:“就是现在,娘若不是实在没了法子。也不会求你……清琼,娘真的……”
反手握着田氏的手,于清琼沉声道:“母亲,你不用说了。女儿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啊!女儿回去之后就立刻向世子和王爷为大哥求情。就算他们不看在我的面上,也总会顾念小郡主……”
听到于清琼一口答应下来,田氏喜出望外。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屋里的其他几人,看着于清琼,却是表情各异。
孟慧娘偷眼瞥了于清琼一眼,就立刻转过头去。而于重山夫妇目光相对,嘴角勾了勾,却同时保持了沉默。
于清瑶默默看着于清琼平静的面容,心中暗忖,怎么想都觉得于清琼就算是开口也不过是浪费唇舌。大姐应该也是知道的,何苦又要答应呢?
她心中正自奇怪,一直紧随在于清琼身后的丫鬟却是突然叫出声来:“世子妃,您真的要答应老太太?”
这一声问得实在突兀,不单只是于清琼皱眉看她,就连田氏也转头看向那丫鬟。
“这里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退下……”于清琼厉声喝斥,那个丫鬟却不退反进,竟是一下扑倒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