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第12部分阅读
筑北王府 作者:肉书屋
贵,为了一个贱民已经受了责罚。如今有了交代,王妃再梦见死鬼大可不必害怕。”
王爷皱起眉头刚要张嘴,却听王妃说:“不!要罚!王爷身为一方之王,一诺千金。”
姑奶奶冷笑道:“好恶毒的心肠,你是非要文筳受那二十鞭么!”
王妃苍白着脸慢慢站起身,“琴姐误会了。”
姑奶奶也站了起来,倨傲的仰着下巴,“哦?你倒说说我怎么误会了!”
王爷怒斥一声,“都住口!”
话音未落,却见王妃大步走出廊下,捡起地上的皮鞭便狠命的往大世子身上抽去,哽咽着呼喊道:“身为兄长,代弟受罚,孩儿你不要怪娘!”
这一下莫说是王爷,连姑奶奶和歪在丫鬟身上只知道抽气儿的安夫人都惊得瞪大双眼。
真是一场急转直下的闹剧。
有了先前的接触,到现在静言也分不清王妃这一打一骂之间哪一样是真,哪一样是假。只看到孔夫人最先冲了过去,抱着王妃的腰痛哭流涕,嘴里还嚷嚷着什么,然后是两位郡主,顾夫人,春巧等丫鬟们,以及各处管事。
夏菱拖着静言也凑了过去,与夏荷一起合力挤到人群中间,不前不后的簇拥着王妃。
静言抬头从缝隙间看了卫玄一眼,看到卫玄冲她点点头,顿时心里稳当了许多。
经过王妃来了这么一手,姑奶奶无话可说,安夫人借机跟着一起求情。有嘴巧的上去说两句好听的,有嘴笨的便扶着王妃帮忙顺气,张罗忙活。
孔夫人已然撑起大局,指挥丫鬟把王妃扶回容华斋,让小厮抬了椅子来服侍王爷坐下消气。顾夫人跪在家庙前双手合十,只求满天神佛原谅二公子与世子年少轻狂,愿以素斋三年偿还他们的罪过云云。
静言不知为何看到顾夫人的样子便很想笑,只能拿绢子掩着嘴假作咳嗽。
卫玄瞪了她一眼。
人都围着王爷王妃转,夏菱还想抓着静言往前凑,静言却挣脱了她的手摇摇头。转眼看到大世子依旧跪在地上,直愣愣的看着母亲流泪的样子,倒是一脸真挚的关切之意。
再看那边,言重山和几位王府客卿一起劝慰王爷息怒,向卫玄打了个眼色,卫玄便上前一步与王爷耳语几句,王爷长叹一声点了点头,而后便被众人簇拥着进入庙堂敬香。
卫玄走过来扶起大世子,有侍卫替二公子解开绳索,二公子脚下一个踉跄,只能扶着思过杆喘气。
静言一看左近也没剩几个可使唤的人,便吩咐夏荷去叫小厮来。
卫玄说:“劳烦你照看一下世子,我先送二公子回房。”
静言点头,“你去就是了,等小厮来了我便盯着他们把世子送回去。那边……可都说好了?”冲在庙堂中对着祖宗牌位长跪不起的王爷使了个眼色。
卫玄答道:“嗯,闹一场,有个交代便过去了。”
静言又说:“后门上王班主的女人还等着,你送二公子回房后记得差人给她们一个答复。”
卫玄一笑,说:“刚才我就是跟王爷说这个,放心,你交代的事儿,忘不了。”
静言脸上红起来,嘀咕了一句:“什么我交代的?原本就是你的差事。”
四虎在旁边冷不丁插嘴,“章姑娘的吩咐比圣旨好用。”
卫玄冷下脸,呵斥道:“说的什么话?大逆不道,三虎七虎,给他拎回院子捆起来!”
四虎忙架起二公子说:“走走走,快些送公子回房!”
卫玄还要发火,却见静言正抿着嘴看他笑,一股火气也就散了。
等卫玄他们都离去,静言一看四下净是粗使的小厮,便让夏菱给还犹自对着庙堂发呆的大世子把衣裳拢好。
靳文符突然看着静言说:“这事儿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没想到陆世琛他们竟如此过分!母亲……因为我伤心了吧?”
静言垂下头说:“王妃宅心仁厚,可怜那死去的姑娘。”
靳文符长叹,“你能否找得到那姑娘的妹妹?我想多送她一些银子,虽然人已经去了于事无补,却也能尽一份心。”
静言一礼,“世子放心,王爷已经命人多赏了银两。”
靳文符点点头,不再言语。静言见衣裳已穿好,便命小厮把他送回房去。
一时间家庙前人去院空,夏菱小声说:“世子虽然浪荡但心地是很好的,素来耿直,今天这一番打挨得冤枉。”
静言却想,王妃那几鞭子能有多大的劲儿?便是打了也无妨吧?但世子对异母弟弟能有这份心,对金燕之死能有这份担当,在王府中已算很好的了。
家庙离李崇烈所居的涤心斋只隔一个院子,静言想着刘夫人让她给带过来的枇杷膏,便带着夏菱往涤心斋走去。
王府动用家法是府内家事,京城来的公子们都无人敢上前,更因为处置靳文筳是因为陆世琛惹的麻烦,他更是不敢冒头。
王爷素来严厉,作风自有一派武将威仪,这些公子们都是很怕他的,唯独李崇烈偶尔与王爷下棋对弈,又或谈古论今。
“筑北王果然不凡,这一桩命案放在京城那些贵胄府内,不过是塞些银钱打发走完事,怎可能因为一个平民严罚自己的孩子,还要出公文榜昭告北疆?好!”
李崇烈站在院内,把玩着静言送过来的药膏瓶子,“草菅人命,只因出身高贵就可以胡作非为?这等人便是猪狗不如!”随即又笑道,“只恐怕王爷此举会开罪了陆大学士。”
静言想了想说:“我终日只在西院,李公子有什么见解大可以直接与王爷说。”
李崇烈笑道:“姑娘错怪了,在下只是一番感慨,没有旁的意思。我是倾慕筑北王的人品,多希望也能在这等人手下为国出力,而不是在京城中虚与委蛇。”
低头看着静言又说:“你孤身在王府处处小心也是正常,但姑娘于我诸多关照,我怎会还存着利用之心?陆氏一族根基深厚,陆大学士更是个心机深重之人,我便是有意提醒王爷亦有许多顾虑。所以在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只望姑娘能把话传到卫玄耳朵里。”
到底还不是要她传话么?静言一笑,“我不管传话,但可以知会大总管一声李公子对此事颇有独到见解,到时候来不来是他的事,来了怎么说,是你的事。”
李崇烈仰头大笑,“摘得真清楚,聪明姑娘。”
静言回了一礼,“不敢不敢,如此,我便回去了。还请公子保重身体,需要用什么可命人去找大总管或言先生。”
然而刚一转身,就见几位公子进了涤心斋,为首之人正是陆世琛。
“三公子在京城中藏得严密,想不到一来北疆才知是身怀绝技。那长弓远射也不知是何时练就的?真是埋没了。”陆世琛大喇喇走来,轻蔑的上下打量李崇烈。
李崇烈僵着脸,拱手一礼道:“不知陆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陆世琛眼含讥讽,“还能因为什么?北疆这破地方玩儿腻了,找个乐子还被那些老古板指桑骂槐,打儿子么,做给谁看呢?先前来时不知道你也要来,现在回去便一同回罢,路上也有个伴儿,嗯?”
说到这儿,陆世琛身后几名公子都是轻笑,更有一名上前一步挨近李崇烈,细细端详一番后笑着说:“三公子来了便生病,清减了许多看着倒愈发俊俏了。”
另一名也凑上来说:“朱兄,我前阵子说燕归楼里那名小青衣看着眼熟,原来是与三公子有六分相似。”
一时间众位公子哄然大笑。
静言站在一旁惊讶万分。李崇烈不是肇亲王的儿子么?就算是庶子,怎的这些人如此有恃无恐?而且那话中轻薄无礼之意如此龌龊,便是她都听不下去了。
却在此时,李崇烈像只被压抑许久的猛虎,突然一拳挥在离他最近的人脸上,打得那公子顿时倒地不起,捂着腮帮子嗷嗷乱叫。
不待旁人反应过来,李崇烈又是抬腿将另一个凑在前头的公子一脚踹翻。
陆世琛最先有了动作,一把攥住李崇烈的手腕,当头一拳。
李崇烈生生挨下,目露凶光,翻手一拽一卷便扭住陆世琛的胳膊将他制住。
陆世琛吃痛,大叫:“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来往死里打,有什么我扛着!”
于是跟来的几位公子立刻一窝蜂冲了上去,之前挨揍的也爬了起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静言一看情形不妙,忙喊小厮:“快来人拦着!”说罢带着夏菱就要去找卫玄。不想那一声呼喊让已经摆脱李崇烈的陆世琛听见了,红着眼睛便冲上来阻拦。
“姑娘这是要去哪儿?你道是叫人来有用么?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我是他表兄,收拾不听话的弟弟轮不到你们筑北王府的人管!”
夏菱把静言挡在身后,“我们姑娘是要回房,你们打便打了,拳脚无眼,万一伤了我们姑娘怎么办?”
说着单手一推静言,自己横在前头,“姑娘,走。”
陆世琛劈手扇了夏菱一巴掌,“滚开!你是什么东西也赶拦着我?”
静言骨头里的倔脾气顿时冒了出来。
一把扶住跌跌撞撞的夏菱,“公子说得好,既然这是你们家的私事何必还留下我们外人看着?所谓家丑不可外扬,您今天的丑我可见着了!难道公子还嫌我们看得不够不成?”
陆世琛虽不知静言是谁,但他知道王府内只有两位郡主,于是便想这丫头不过是个有头脸的管事之类。一个婢女竟然敢顶撞他?又见这丫头眼中凌厉鄙夷,顿时火起。
啪!
静言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腮帮上火辣辣的疼,扭过头狠狠地瞪着陆世琛:“这里是筑北王府!我们府中的人岂是你可以随意打骂的?!夏菱,去找大总管,带侍卫过来!”
陆世琛更怒,一把抓住静言的手腕,抬脚就踹。
夏菱扑了上去抱住他的腿,“敢打我们姑娘,今日跟你拼了!”
然而夏菱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身娇体弱,陆世琛只一甩便把她踢倒在地,犹自不解恨般还要踢,静言立刻抱住夏菱,紧紧的闭着眼,用后背对着陆世琛,等着硬挨那一下。
然而……
这吵吵闹闹的涤心斋突然就静了下来。
听见卫玄在笑,那声音又低又轻,“陆公子,您这是要做什么?”
静言抬起头,就看卫玄只用一只手掐着陆世琛的脖子把他摁在廊柱子上,陆世琛双脚踮地,一张脸憋得通红,吐着舌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四虎冷不丁一拳重重殴在陆世琛肚腹上,打得他直翻白眼儿。
“我们大哥问你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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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玄怎会如此快就赶了过来?静言抱着犹在颤抖的夏菱,疑惑的看着随卫玄同来的老虎们三下五除二便将适才那些嚣张的公子一一制住。
陆世琛像个小鸡崽儿似的被四虎拎着,三虎搀扶起面色苍白的李崇烈。
眼前笼上一片黑影,却是卫玄大步走到跟前,直直的盯着她的脸,“疼不疼?可还伤了哪里不曾?”
静言摇头道:“我没什么,倒是夏菱挨了一脚。”
那边四虎耳朵一动,木然的脸上顿时就挂上冰碴子,也不知手上使了什么巧劲儿,只抓得陆世琛嗷嗷叫,嘶哑的喊道:“放开我!哎哟喂啊~~你可知我是谁?啊啊!!”
四虎也不答话,只阴仄仄的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唬得陆世琛浑身一僵,以为这人就要把他生生拆卸了吞吃入腹,更是鬼哭狼嚎起来。
卫玄恍若未闻,一双眼只盯着静言肿起来的脸,手伸在半空,想摸又不敢,就那么悬着。最终狠狠一攥拳,“走,我送你和夏菱去刘太医那儿。”
忽听涤心斋院门处传来一声笑,却是言重山迈着方步溜达进来,边走边说:“哟,怎么就打起来了?难道是看我们王府的家法不过瘾,众位公子也试吧试吧?”
陆世琛看见言重山好似见了鬼,“你!你怎么在这儿!”
言重山哂笑,“陆公子许久不见竟还记得下官?一别两年,公子看着愈发丰神俊朗了。”
此时陆世琛那鼻青脸肿又是龇牙咧嘴的样子实在是与“丰神俊朗”不沾边儿,头发衣裳也是乱七八糟,言重山这话明显是嘲笑他的,但院内之人没一个笑得出来,更因陆世琛见到言重山后的态度心生疑问。
卫玄轻托静言手肘将她扶了起来,七虎也过来搀着夏菱。
言重山扫了一眼姑娘们红肿的脸颊,再次看向陆世琛时脸上依然笑着。
斯文儒雅?不如说是一张斯文面皮上一双虎狼般凌厉的眼,“两年未见,陆公子还是老毛病不改。原以为你那会儿是年少轻狂,却不想两年后倒越来越过了。只怕陆大学士为了你必然操碎了一颗慈父之心啊!”
陆世琛面色几变,硬着口气答道:“不劳你费心!”
言重山又笑,“是,下官自然不配也没那个心气儿在您身上费心。不过您父亲传给王爷的书信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犬子顽劣,若在北疆生事便请王爷只当是自家儿子,严加管教。”
陆世琛哼了一声,“应酬话罢了,筑北王与我家非亲非故……”
言重山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是是是,我们王爷自然不会与尔等黄口小儿一般见识,下官今日前来是奉穆太守之命,请陆公子去太守府盘桓几日,询问关于王长安一案。”
陆世琛一听顿时萎靡下来。
先前玩弄那杂耍丫头无凭无据的也就罢了,王长安却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提剑斩了的,如今便是想推也推不干净。但转念一想,是王长安在酒席上偷袭在先,便是见官又能如何?
思及至此,陆世琛便挺胸抬头,“去便去!”心中暗恨,早知今日不如昨日连夜动身,若是回了京城,谁还敢拿他如何?何必平白在这北疆受人鸟儿气!
心头一股邪火无处可撒,抬眼在院中人脸上一一扫过,冷笑:“好,你们很好,本公子记住了!”又看见静言和夏菱,咬牙骂了一句:“小娼妇!”
卫玄一听便放开静言,默默上前也不废话,对着陆世琛胯下就是一脚,顿时疼得他滚倒在地哀叫连连。
这一声闷响使得在场的男人无一不是夹紧双腿。
我的妈呀!这筑北王府大总管人高马大,一看就是练家子。一脚下去,岂不是断子绝孙?
一旁的贵公子们都吓得面色苍白,有壮起胆子的,颤巍巍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
卫玄掸掸长衫,横眼看去,那说话的人顿时了无声息,还一个劲儿的往人后躲闪。
言重山大笑,“这算什么?太守府班房里的差役只怕还要生猛。诸位也是知道的,我们北疆地处边关,抓进去的都是些悍匪流寇。”说着便咂着嘴竖起拇指,“那一个个的硬汉子啊!为了撬开他们的铁齿铜牙,审一次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最后好容易揣摩出一套趁手的家伙事儿,却没几个能挨得住的,真是可惜啊可惜。”
说着偏头看向躺在地上抽气儿的陆世琛,“是以,下官认为,陆公子进去了还需配合些为好,有什么就说什么,前前后后讲个明白,少受些皮肉之苦,乃明智之士也~”
陆世琛抬起颤抖的手指着言重山,“你!你果然未忘了那件事,你这是、是落井下石!”
言重山一抬眉毛,“非也非也,下官自来便是个小人,落井下石么?一般我都喜欢扔个磨盘下去,砸个稀巴烂看着才痛快呢!”
说罢一仰脖子,鼻孔朝天大步离去。厚底靴子不偏不倚,正正好踩在陆世琛的爪子上,还捻了一下,惊呼:“哎哟,硌死我了!”
等言重山前脚刚走,卫玄便一摆手,顿时卫氏老虎们就似撒出了笼的猛兽,纷纷从后腰上摸出绳索,虎着脸逼向那些缩在一处的贵公子们,“速速交代!那日陆世琛斩王长安时都谁跟去助拳?!”
公子们一惊,又想起适才言重山的话,顿时七手八脚互相指着:“他去了!我没去!”
“朱公子!你血口喷人!”
“我真的没去啊!”
“救命啊!我要回家!”
……
静言和夏菱面面相觑。看看冷着脸的卫玄,看看杀气腾腾的老虎们,看看院中低眉顺眼却暗自偷笑的小厮……静言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涤心斋的小厮都是言重山派过来的,也怪不得卫玄他们能这么快就赶过来。可是想明白这一件,后面还有一堆疑惑未解。
为什么陆世琛这么怕言重山?为什么王长安都死了两日王府才有动静要抓行凶之人?为什么李崇烈身为亲王之子会被人如此欺辱?
就算静言是个不爱好奇的,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儿聚在一起,也忍不住想问个明白。
“卫玄……呃,大总管。”
卫玄原本正面色阴沉的盯着手下抓捕疑犯,听见静言的声音便立刻走了过来,“怎么了?哪里疼么?是我不好,净顾着抓人把你们忘了。来人!预备软轿!”
静言赶紧摆手:“不,我没什么。我是想问你,这……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卫玄冷冷一笑,“早就惦记收拾这些人渣,可恨之前金燕一案无凭无据,但后来王长安之死人证物证俱全,就算家世再显赫又如何?皇族犯法与庶民同罪,这里不是京城,我倒要看看有些人的手还能伸多长!”
话音越说越高,明摆着是说给旁边公子们听的。
夏菱颤抖着声音焦急的说:“大总管,收拾他们自然解气,可这些人都是世家贵公子,动辄族中不乏位高权重的大官。你、你刚才那一脚,万一真有个好歹只怕那些人不会放过你。”
卫玄哂笑道:“无妨。我自有准头,保证他疼上几日后便好了。”
此时四虎已把陆世琛捆得像个粽子,随手扔在地上便匆匆过来扶着夏菱,“踹到哪里了?让我摸摸!”
夏菱一愣,抬手便敲在四虎脑袋上,面上已是红彤彤,“胡说八道什么!”
四虎皱眉道:“我是摸摸可断了骨头又或是否有内伤!你们女人不懂,有些伤面儿上看着没什么,内里却受损,最是危险。”
说罢也不顾夏菱挣扎,抬手就按在她肚腹上又揉又捏,羞得夏菱几乎要哭出来。
卫玄一脚将四虎蹬开,怒道:“人家一个小姑娘,你那大爪子乱摸什么!还不给人送去刘太医院儿里?”
说话间先前叫的两顶小轿已经到了,四虎自是贴过去扶夏菱。
夏菱满面通红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手抓住离得最近的某只老虎,一步一步挪走了。四虎无奈,只能追在后面一叠声的说:“慢一点儿!”
卫玄正要扶静言时,却听她说:“我自己走罢,快把李公子先送过去。”
真是,这一群人把李崇烈都忘了,还好有静言记着。
看卫玄想反驳,静言便拽了拽他的袖子,“我只脸上挨了一下,不碍事的。而且我还有话想问你,让人先把李公子送到刘太医那边,咱俩好边走边说。”
卫玄想了想,又再三确认静言身上没受伤,这才叫小厮去扶李崇烈上轿子。
李崇烈胸口上挨了数下,腰腿生疼,脸上密密的一层冷汗,被冷风一吹,面色更加苍白。当下再没精力多说什么,只是抱拳道:“多谢大总管,多谢章姑娘。”便被小厮搀扶着上了软轿。
都料理妥当了,卫玄才陪着静言离开。
缓缓走在廊上,见只有相熟的七虎跟着,静言便把心中疑问一股脑的问了出来。
卫玄思索片刻后答道:“言重山曾在刑部当值,他与陆世琛的梁子便是在那时结下的。我听他提过一次,似是也与玩弄女子有关。当时细节无人知晓,最终重山罢官来到北疆,陆世琛却安然无恙。”
“至于李崇烈……他是肇亲王庶子,排行老三,家中还有两位嫡出兄长。肇亲王王妃便是陆世琛的亲姑姑,王妃之父位高权重,乃内阁重臣,权倾朝野。陆氏一族根基庞大,有姻亲牵连的权臣便有两族,所谓盘根错节,显赫非常。”
顿了顿又说:“李崇烈的母亲是工部陈侍郎的女儿,风闻是肇亲王府唯一一位夫人,但又有传言说肇亲王身侧美婢无数,还有几房妖娆的侍妾,便是在京中亦算惹人侧目。但除了李崇烈,肇亲王府两子一女皆系王妃所出。”
静言暗想,果然如此,又是一出嫡庶之争,便感慨了一句,“听起来与咱们王府很像啊……”
卫玄停住脚步,“像?你的意思是只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么?”
静言点点头,“那陆氏王妃出身尊贵,爹又是重臣,家族庞大,恐怕很严厉吧?而且除了李公子的母亲,府中还有那么多侍妾美婢,想来李公子母子俩在府中的日子很不好过。相比之下,还是咱们王府太平些,便是王妃和姑奶奶暗斗,也不曾欺辱过旁的夫人……啊!”
卫玄看她一时说走了嘴惊慌失措的样子便笑道:“你也发现王妃和姑奶奶不对头了?”
静言窘迫非常,抬头看着卫玄,只见他一双眼里坦荡荡,心中就安稳下来,点头说是:“有时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想不明白。夫人们争风吃醋便也罢了,姑奶奶却又是为哪般呢?”
卫玄一笑,“这些你无需操心,只要记得王妃确实是品性仁厚,姑奶奶亦非存了坏心。只能说,这些女人们之间的事我猜不透。但只要府中大项上太平无事,你们女人的小打小闹我们自当没看见。不然这些女人天天圈在一个院子里,不斗斗心眼子还能干什么?解闷儿罢了。”
静言翻了翻眼睛。心说,这就是男人的看法了么?
随即又笑了,“是啊,大总管说的有道理。”
“刚才还听到有人管我叫卫玄,怎么又变成大总管了?”
静言一僵,立刻拿出打岔的本事,闲闲的看着庭院,“唔,好多雪人。”
看她这样子,卫玄突然想起第一次去素雪庭时,隔着窗看到她也是这么闲闲的望着院子,对屋里那些叽叽喳喳的吵闹充耳不闻……
终于来到刘太医的院落时,先来的夏菱已经被送回素雪庭。
刘夫人看着静言的脸,心疼得眯起了眼,“这也算男人么?竟然动手打女人!世家风范都还给祖宗了,按我说就是一群地痞无赖!”
此时大郡主也风闻涤心斋的争执,又听说静言和丫头被打,便带着惯常陪她骑马打猎的几个强壮丫鬟,提了棍棒急火火赶过去,扑了个空,又追到棣棠轩。
此时静言脸上敷着药布,一看大郡主的样子便笑了起来,“您这是要干嘛?”
许是这一阵打猎勤了,大郡主最后一丝女孩儿样子也消失殆尽,大马金刀的往椅子里一坐,“京城来的那个陆世琛,我早就想揍他呢!你当时怎不让人来找我?白白错过这好机会。”
卫玄一直陪在旁边,听了便答道:“就是因为静言命小厮去叫人才挨了打。”
大郡主抡起棍子咚的一下敲在地上,“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咱们王府撒野?”
冬晴赶忙扑过去把棍子抢走,“我的郡主啊,您留神,这屋里全是瓶瓶罐罐。”
刘夫人抿嘴一笑,“我最喜欢郡主这般泼辣的性格,这才像王爷的闺女。静言,你也学学大郡主,以后骑骑马,打打猎。”又摸了摸她的胳膊,说太瘦了。
不提骑马还好,一提大郡主脸上就僵了,“呃,静言,我让马房的人给你寻匹温顺的母马,保证不会让你再掉下来。到时候等你会了,我就带你进山去冬猎,好玩儿得很。”
冬猎?记得有人也跟她提过这个。
静言瞥了一眼卫玄,笑着说:“好,一定。”
卫玄笑而不语。
大郡主没注意这俩人的眉眼交流,看静言无事,便问了几句王爷要如何处置陆世琛等人。得知穆太守已经带人来了,大郡主立刻眉飞色舞,“哦?那穆丹来了没有?”
听卫玄说来了,大郡主立刻跳了起来,拍拍静言的头,“你好生养着,我去给你报仇!”说罢也不等人,飞一般冲了出去。
冬晴拎着棍棒哭笑不得,冲刘夫人,卫玄以及静言行过礼便追着去了。
然而,大郡主的希望落空了。
就在穆太守做足排场打算把人带走时,王爷突然横插一杠子出面求情。任由一群贵公子被捆绑着扔在东院正厅,自己拽着穆太守到后堂,过了许久两人才联袂而出。
太守端坐厅上,厉声训斥了一番后,说:“今日有筑北王替你们求情,也顾及各家脸面就不把你们带回班房了,但你们在北疆所做的丑事本官必然如实告知诸位父兄,只望你们回京之后能被严加管教。人命关天,虽王长安动手在先,陆世琛等人也不应刀剑相向。听言重山说,公子们已答应补偿大笔银两……”
见穆太守沉吟不语,跪在地上的贵公子们连连点头,“是!我们一定多给银子!”
筑北王长叹一声道:“如此,太守便给我一个薄面罢。”
穆太守终于点头,“好,如若此事那家人不提不闹,本官便暂且按下。但若是他们再闹起来,休要怪本官谁的面子也不顾!”
这必然是双簧!
几日后,素雪庭早间差事分派完毕,静言听着夏菱的学舌不由轻笑。
亏她先前还担忧卫玄和言重山会开罪了京城中的重臣,现下总算安心了。有王爷和穆太守这一唱一和,又留了“那家人不闹就暂且按下”的活话,想必京城那些高官只能吃个哑巴亏。
而且,听闻言先生还诈了那些公子一大笔银两转交给王班主的女人和金燕的妹妹,这也算是另一种补偿了罢?
而那些贵公子们自这事后立刻呼啦啦全溜了个干净,筑北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哦,也没全走,还有一个李崇烈留下养伤。听说王爷还去涤心斋探视过一次,与李公子聊了小一个时辰才离去。
静言和夏菱脸上的红肿已消,经此一事,各院的丫鬟们更是勤着往素雪庭跑。这是一份多么难得的谈资,尤其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这么多无聊的女人,就像卫玄说的,解闷儿呗。
偷得浮生半日闲,静言拿出先前没看完的南域游记,没翻上两页,却听有小丫头来回,说涤心斋李公子递了请柬。
“又逢十五月正浓,涤心斋内流水亭。
陆沉于俗看素雪,一杯薄酒酬英雄。”
静言执柬微笑,片刻后吩咐小丫头:“去回李公子,到日我必然要去讨一杯酒水。”
33
静谧的室内,烛光摇曳,熏香袅袅。
清凉的药膏涂抹在道道伤痕之上,手,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毛皮褥子,是疼痛还是不甘?
“文筳,还疼么?可要喝杯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靳文筳松开了手,侧过头对母亲微笑,“不疼了。”
有小丫头上来伺候着扶起靳文筳,又仔细的替他加了件褂子。
安夫人守在床边,吩咐丫鬟们再端两个火盆来。
“母亲无需担忧,孩儿素来身体强壮,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现已好了,母亲也不用日日过来守着,若是累病了便是孩儿的大不孝。”
安夫人攥着绢子直直的盯着自己的儿子瞧。
孩子从小就长得俊俏,现在愈发俊朗,那眉梢眼角与王爷多像啊。而且文筳自幼就是个有心的好孩子,只要是教过他的先生又或武师,无不赞他聪颖机敏。
可就是她的这么出色的儿子,在王爷眼里却怎么也比不上另一个女人生的!
“我儿受了伤,娘便是不来,一颗心也时时挂在你身上。你一日不好,娘又怎能吃得下睡得香?只恨不得这伤落在为娘身上,也不愿孩儿受一分一毫……王妃那个死女人!便是我儿受罚之日也不忘抓个空子做戏,说什么弟弟犯错兄长不能免责?她抽那几鞭子挨了与没挨又有什么分别?可是你看看她那一番造作把王爷心疼的,日日都去探望文符,可他一共才来看过你两次!王妃又借故装病,每天娇滴滴的又是药又是汤……”
靳文筳轻叹一声,笑道:“父王最近是不是不常去您房里?”
安夫人面上一红,啐道:“与这不相干!”
靳文筳坐在床榻上,头发有些散乱,脸色也不是很好,但一双眼内依旧颇有神采。闻言便拉过母亲的手慢慢拍抚着,“王妃擅长做戏便由她做去,孩儿以为,母亲此时愈发应该勤着去看看大哥。”
说着又伸手替安夫人捋了捋鬓发,“您看看,这几天您也顾不上仪态了。人靠衣装,仔细打扮起来,多在王妃和大哥院里走动走动,父王见了只会高兴,觉得您贤淑体贴。王妃病着,您无需怎样已是出色,稍微再用点儿心,便是夺目了。”
安夫人面上一喜,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愈发妩媚动人。
靳文筳一看母亲心情好转,怕她这几天连气带恨又兼着担心自己会有痰湿淤在心肺,便更是引她的话陪她闲聊。其间故作顽皮诙谐,逗得安夫人开怀。
就在这娘儿俩说着贴心话的当儿,安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福儿进来了,手上拿着一只小瓶。
安夫人一见便又撂下脸子道:“怎么只有一瓶?”
福儿把瓶子往桌上一放,赌气说:“可不就只有一瓶!咱们府里受伤的净是金贵人儿。平日里无事时这紫荆膏一堆一堆的扔在棣棠轩,现今二爷受了伤,偏赶上有些娇弱弱的姑娘也受伤,我去拿药就搪塞我说都送到素雪庭去了。什么了不起的伤?不就挨了一巴掌么?要拿这紫荆膏糊墙不成?”
说罢更是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刘太医的夫人是如何挤兑她的,是如何敷衍了。最后恨恨的道:“我听她百般推脱便留了个心眼儿悄悄找素雪庭相熟的小丫头问了,原来这膏不止是章姑娘用,连夏菱那个小浪货也使着。丫鬟有得用,爷们儿没得用,这规矩可真新鲜了!”
安夫人一听顿时怒上心头,起身就要去找刘太医理论。
靳文筳一把拽住她的手,“母亲何必生气?这不是还有一瓶呢么?先用着,咱们也不拿这个糊墙。”
又看着福儿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学舌动辄就爱添枝加叶,刘夫人素来温和知礼,怎会挤兑你一个下人?我料想必是最近府中受伤的人多,棣棠轩那边药品吃紧罢了。”
说着便对安夫人一笑,“母亲也是知道的,刘太医在府里这么些年,从未偏颇过谁,莫说是咱们,便是对底下那些求药的奴仆们也是分文不取的施舍。今日必定是福儿怕母亲责怪,便把错推到别人头上,您可千万别信了她。”
安夫人听了火气便消散了许多,“还是我儿看得明白。”又呵斥了福儿几句。
福儿一听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奴婢不敢瞎说,素雪庭的丫头确实说她们那儿的紫荆膏都淤了,堆得章姑娘房里到处都是。”
不等安夫人说话,靳文筳先笑道,“行了行了,你是母亲的贴心人,就是嘴太巧,心眼儿太多。谁也没怪你,起来吧。”
福儿仍旧不肯起身,只说二爷冤枉了她。
靳文筳便不再理会,催着安夫人回去歇息。
“天已经晚了,母亲不可太过劳累。”
许是先前儿子的一番话解了心结,安夫人很顺从的回房去了。靳文筳却把福儿留下,只说有事儿要交代。
把房里的人都支出去,适才还斯文儒雅的靳文筳脸上一变,厉声呵斥福儿跪下。
“我让你多长眼睛注意探听并不是要你挑拨夫人的火气!母亲单纯,脾气又直,在西院已是艰难,偏你还不给她省心!你去素雪庭还探听到了什么?”
福儿颤颤巍巍缩成一团,偷眼去看二公子俊俏的面庞,又赶紧低下头说:“本是为着紫荆膏去的,便不敢问太多,夏菱夏荷都是极精刮的主儿,怕她们起疑心。但有个多嘴的小丫头说那些膏是大总管,言先生,王妃,大郡主分别派人送的。后厨和西院库上的人都巴结着送了东西,连东院大库许管事也送了。”
靳文筳冷笑道:“哦?真想不到章姑娘人缘这么好。”
福儿微微松了口气,大着胆子向前爬了两步,拽着二公子的衫子仰起头,眼睛水汪汪的,“二爷,奴婢是全心全意伺候夫人和您,今日那刘太医的女人确实没给奴婢好脸色,您是真冤枉奴婢了。”
靳文筳垂着眼睛看她,“刘夫人不给你好脸色只怕也是因你言辞神色太过猖狂。别以为我不在西院就不知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的事儿,一个个最会眉高眼低。我告诉你,刘太医也好,言重山也罢,王爷收在东院这些人,早晚有一天也是我的人。他们与你不同,你是奴,他们是客卿,懂了么?”
福儿连连点头,借机依偎上去,软软的胸脯子紧紧的贴着二公子的腿,“奴婢知道错了,二爷别生气,奴婢以后再不敢了。”
靳文筳看她那样子心中一动。
今日才发现这丫头竟然出落得如此水灵动人……但,福儿是母亲身边的人,天下漂亮女人有的是,大可不必招惹近前的,免得日后惹麻烦。
抬手摸了摸福儿的脸,“嗯,我知道,你是最乖巧懂事的。但以后万万不可在人前摆脸色,面儿上对谁都要让三分。你结交的人越多,就越能替我探听张罗,我在心里便永远记着你的好。”
福儿身上更软了,一双手顺着靳文筳的裤管就往上摸了过去,“二爷~”
靳文筳勾起她的下巴温柔一笑,“做什么?快起来,去把柜子上的小匣子给我拿过来。”
福儿娇羞的答了声是,便依言把东西取了过来。
靳文筳接了,从中拿出一对儿翡翠耳环,“这个送你带着玩儿罢。”
福儿欢喜的接了,攥着按在胸口,“谢过二爷。”随即更是马蚤起来,妖妖娆娆的就要往靳文筳身上贴,却被他抬手一搪,“你赶紧回去罢,母亲那边除了你再没有贴心懂事儿的,离了你可不行。”
福儿就算心里再喜欢二公子,也还懂得看人脸色。
她深知有些事不能逼得急了。只要是男人,早晚还不都是那么回事儿么?而且她除了姿色,更是替二爷和夫人办私事的,他们那么多把柄在她手里,日后还能亏了她么?
盘算清楚后,福儿便也不再一味痴缠,临走前千娇百媚的替二公子拢了拢衣裳,一双手又软又滑,钻进探出,但也不敢再过分,这才去了。
屋里终于安静下来,靳文筳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些女人,终日不过是在一方院落中斗斗心眼儿,王府西院不过十指可数的几个有地位的女人也摆弄不明白,真是蠢材!
抬眼看见桌上的紫荆膏,便想起福儿提及给素雪庭送东西的人,忽而一笑。
章静言……王妃和大郡主也便罢了,卫玄和言重山怎的也对这姑娘如此上心?
稍作回忆,一张脸模模糊糊,也不觉是什么国色天香。而且,以卫玄的臭脾气,言重山的深沉狡诈,想来与男女私情无关,必是因为她的位置了。
王妃弄这么个远亲进来,明摆着是要跟姑姑做对。
夹在犀利刻薄的姑姑和狡猾虚伪的王妃中间,又有鲁莽的大郡主搅混水,只怕言重山和卫玄也算计着用她冲锋陷阵……这个章姑娘,真是可怜。
此时靳文筳房里的小厮推门而入,看到自家主子面上带笑,赶紧说:“二爷这是大好了!”
靳文筳收敛了神色,点点头,“是啊。这几日一直未曾出去,憋闷得很。你伺候我换过衣裳,今晚月色正好,我想出去散散心。”
那小厮陪着笑说:“别介。二爷刚好,今儿刮了一上午的风,正冷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