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北王府第19部分阅读
筑北王府 作者:肉书屋
否想透这一层。”
卫玄拱手应了。
筑北王又说:“也把文笙带去罢,让她散散心。适才听王妃赞那章家的丫头为人稳重妥当,也听文笙提过几次与这丫头很是投缘。这次便让她陪着同去,也好有个人照顾郡主。”
卫玄听了王爷吩咐顿时心中喜忧参半。
喜的是能带着静言进山游玩,忧的是王爷此举表明了他对琉国的开战之心甚是笃定,边境情况恐怕不妙了。
然而卫玄的这份忧虑必然不会告诉静言。
这是男人的事,怎能让女人为此担惊受怕?王爷说的好,男人就是要用自己的臂膀把心爱的女人仔细保护起来,蘀她们遮风挡雨,让她们无忧无虑。
所以,静言只知道她终于可以去先前大郡主、大世子以及卫玄都跟她承诺过的冬猎了!
素雪庭前廊下,静言满怀期待的问:“真的要坐狗爬犁进山么?”
看着她这般雀跃惊喜的模样,卫玄对边境的忧虑也散了许多,此时只觉得即使有再大的困难他也能扛住,琉国的铁骑再勇猛他也能用自己的刀剑将他们尽数斩于马下。
“是的。咱们这次进山要走好几处地方,山中比城里寒冷,带足衣物,无需太过讲究只要足够保暖即可。”
又问她有没有毛皮手套,有没有厚靴子等等。
在这已太平无事的西院,正是让人觉得有些烦闷时竟然能进山玩耍,静言高兴得简直无法形容她的心情了。
连连点头,“有,有!早先你们说会带我进山时大郡主便派人给我送了许多。”
卫玄展眉一笑,“你不是爱吃烤肉么?这次进山恐怕还要露宿,咱们是一边打猎一边走,餐餐皆是烤肉你可不许嫌腻。”
也许是太过兴奋,静言竟顽皮的冲卫玄一吐舌头,“我可以带许多许多果子干,还有各色蜜饯糖果!”还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到时候不给你吃,馋着你们!”
一股热血冲上了头,卫玄闪电般伸手捉住了那根指头,笑着威胁她:“你敢!”
静言瞬间僵住,愣了一下,使劲儿抽回了手,一转身就蹿回了屋子。
她这样子惹得卫玄笑了起来。犹记得初次相逢时,静言也是这般提着裙摆蹿进软轿。
轻轻攥了攥拳,手掌中似乎还握着一根细细的手指头,虽小,却刚刚好。
49
寒风吹拂着毛皮斗篷的茸毛,一股股由地上卷起的碎雪被阳光折返出点点晶光。七八只狗儿拖着爬犁欢快的奔跑在雪地上,驾车人时不时发出一声短促的吆喝,浑厚的嗓音在这百里无人的雪野群山中泛起阵阵回响。
静言全身都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但随着她在毛皮围脖下呼出的阵阵哈气,眼睫上很快便结了一层白霜。
每眨一次眼睛都很困难,便是那一睁一闭的瞬间,上下睫毛就好似要冻在一起了似的。
团坐在狗爬犁上,静言已经完全无心去欣赏什么沿途的雪景,更没有才上爬犁时的好奇。缩在各种厚实的毛皮之下,她非常想念素雪庭温暖的小屋,热热的茶水,甜蜜的果子干,还有她的,她的小炕。
飞驰在雪道的爬犁上每架都坐着两个人外加一个赶车的,即使这次进山冬猎的人不算太多,他们一行也有三十多架。
但在半路上二公子叫住了卫玄和李崇烈,三人走到一旁小声商讨片刻后,爬犁队便一分为二,分道扬镳。
静言既不好奇也不问。先前听闻此次同行的还有二公子时,她的快乐便折了一半,现下不管他因为什么走了,她只会由衷的高兴,甚至觉得这连个车棚都没有而且还甚是颠簸的狗爬犁都可爱起来。
中途在一处开阔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整。
老虎们从林子里拾来许多枯木枝条燃起两垛篝火,跟着大郡主一起出来的冬晴和冬晚手脚麻利的从包袱中掏出几大包已冻得的熟肉和干粮,最妙的是还取来一只铜壶以及一大摞木碗。
李崇烈帮着冬晴从一旁的柏树上取来满满一壶干净的白雪,三虎和七虎砍了几根腕子粗细的松枝,很快就在篝火上搭起可以悬挂铜壶的架子。
在第一壶热水烧好后,卫玄端了一碗递给静言。
静言赶紧接过来,双手捧着吸溜吸溜的喝了两口,顿时全身都暖洋洋的。
卫玄看了眼她放在一旁的毛皮围脖,“要是觉着冷的厉害就活动活动,冬天在外头越是冷越不能缩着,不然冻伤了手脚就会落下病根儿,每年都要犯。”
静言看了看脚上套着的厚厚的高筒毛皮靴子便试着在里头动了动脚趾,“没僵,就是坐爬犁坐得腰酸。”
卫玄一笑,“我看见你一直像个团子似的坐在那。怎的也不挪动一下?累了往后靠一靠总是可以的。是不是没有垫子?我拿几个给你。”
静言摇头,想伸出食指比划一个“小声点儿”的手势,却忘了她手上还带着个熊掌似的毛皮手套。
卫玄看着她举着毛茸茸的手在面前一晃,像极了小猫洗脸,不由失笑。
静言浑然不觉,只是压低声音说:“一路上大郡主就那么绷着,脖子上围的东西太多我也不能跟她说说话,想给她在腿上多兜一层毯子还被她推开了。再加上你们赶得那么快,几次拐弯我都觉着似是要把人甩出去,更不敢动了。”
卫玄点点头道:“咱们要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兴图镇,一路上确实走的急了些。”
若是只有他们一群男人自然好说,都是土生土长的北疆人,即使是深冬,在山里胡乱找个窝风的地方或是找个山洞对付一宿也无妨。但这次带着女人们,卫玄必然不肯让她们风餐露宿。
“原来你是怕翻车。这个好说,一会儿我亲自去赶你和郡主那架爬犁便是了。”
静言抿着嘴一笑,“你也会?”
卫玄高深莫测的抬了抬眉毛。
也不知是卫玄的技巧好还是静言对他有一份额外的信任,总之,虽他们后半程比先前跑得还快,但那种提醒吊胆的感觉没有了。
静言舒舒服服的窝在卫玄给她和大郡主用毛皮毯子塞出来的暖和座位里,享受着冬日的阳光洒在肩膀上的惬意。
一路飞奔,果然在太阳才刚被山峰挡住一半时就到了兴图镇。
此时莫说是静言,所有人都因赶了一天的路而手脚微微有些僵硬,再加上厚重的衣服和靴子,静言觉得她已然不会走路了。
什么姑娘家的仪态都忘在脑后,静言僵直的挪动着腿,摇摇晃晃的走进院子。晚上吃的什么也没注意,头一次这么渴望能躺下,躺在温软柔软的被褥里好好的睡上一觉。
所以当卫玄去各屋巡查火烛时,冬晴强打着精神说郡主和章姑娘已经睡下了。
到底还是个娇弱的姑娘。卫玄有些懊恼,怪自己没安排好行程。
此次出来要将各处边境都走一遍,其中兴图镇和俪马山也与琉国国土接壤,只不过这两处山势险峻,只在几处山腰设了哨卡。反正也不着急,干嘛非要一口气赶过来?
卫玄回房后还在想,明日应该让静言和郡主先休养一天再去打猎也不迟。
然而到了第二日清晨,大郡主一早就起身把猎装穿戴整齐,提着长弓。
静言打着哈欠站在一旁,摇摇欲坠。
冬晴和冬晚两个丫头被留在了别院,大郡主背着弓箭默默的坐上要进山打猎的爬犁,与从前的顾盼神飞完全不同,她那死气沉沉的模样让人看着就心疼。
卫玄更担心静言,想让她留在院子里再修养修养。然而这次出来之前王爷和王妃特意把静言叫了去,吩咐她要寸步不离的照顾好郡主。
看她执意要去,卫玄有些犹豫,“你真的可以?”
静言点头,“一来是有王爷王妃的嘱托,二来我也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打猎的。我虽不会拉弓射箭,但能帮你们看着点儿打回来的猎物。”
说罢还振作起精神笑了笑,“莫要小看了人,我挺能走的。”
别瞧静言体态瘦弱,但她并非那种用锦衣玉食养出来的娇小姐。去打猎,爬犁只能走一半就要下来徒步进猎场。
头一次没有裙子的束缚,只穿厚厚的猎装裤子,静言很快便适应了抡起腿大步走,虽然偶尔会因为踩进一个深雪坑不得不被卫玄拽出来,但其它时候都是自己走。
卫玄默默的跟在静言身后,看着她在过雪深的地方时像只鸭子似的一摇一摆,觉得好玩极了,同样坏心眼跟在后头看乐子的还有李崇烈。
静言奋力的把腿从及膝深的雪中拔出来,抬起头,只见三虎和七虎陪着大郡主已经落下了他们有二十步之遥。
这些人怎么走得这么快?回头看了眼卫玄,恰好看到他眼中的笑意,静言暗暗咬牙,绝对不能让他们小看了!
李崇烈和卫玄交换了一个眼神,均是为这姑娘的倔强感到好玩又佩服。期间静言被绊得趔趄了几次,李崇烈和卫玄都是眼明手快的一捞,这才让她免于栽进雪里的下场。
静言更倔起来,咬紧牙关加快步伐,发誓一定要赶上大郡主。
然而,这决心是很好的,静言的意志也是很坚定的,但因为某些先天的因素,眼巴前儿这个一丈来宽深约两丈的大雪沟子彻底让静言束手无策。
老虎们跳过去了,大郡主也跳过去了,静言向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地方绕过去,然而放目所及,这条雪沟弯弯曲曲连绵不绝,竟看不到头。
正是为难时,身子突然凌空,吓得静言“啊!”的一声到处乱挠,等她稍微回过神时才发现是卫玄将她横着抱了起来。
“你、你你!快放我下来!”
卫玄看了她一眼,后退几步又往前一冲纵身而起,在静言闭紧双眼“哎呀”的尖叫声中越过了雪沟,稳稳落地。
原本在树枝间探头探脑的麻雀们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老虎们咧着嘴无声的微笑着。
一直阴沉沉的大郡主也弯起嘴角,笑着说:“想不到静言嗓子这么好,真豁亮,这一声十里八村儿的都能听见。”
一落地,静言就挣扎着由卫玄怀中跳了下来。
羞死了!羞死了!她刚才竟然、竟然吓得一脑袋扎在卫玄脖颈子上!
所以现在这浑身哆哆嗦嗦的也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
卫玄说:“这是一条山泉冲出来的水道,肯定是绕不过去的,才抱你跳过来。”
静言满脸通,低着头往旁边挪了几步。
正是尴尬万分时,负责打前站搜寻猎物的大虎和四虎赶了回来,说在前面一处缓坡上发现了鹿群。
大郡主的精神好了一些,振臂一挥,“走!随我猎鹿去!”
静言嫌斗篷碍事,双手一抄也抡起腿去追,然而一只手臂突然弯在她面前,李崇烈微笑着说:“挽着我能走得轻巧些。咱们来打猎无需过分拘泥于礼仪,且都是自己人,无妨。”
李崇烈一直感激静言在他才刚来府时的关照,看她一路走得辛苦便不由自主的想拉她一把。但这条胳膊伸出去,这句话说出口,他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侧过头一看,果然卫玄鹰隼般的眼睛里飞出小刀子。
糟!把这个给忘了!
李崇烈干咳了一声,“我是拿静言当妹妹看。”
卫玄眯起眼。
李崇烈咬了下舌尖,“不不,是章姑娘。我是将章姑娘当亲妹子,所以才……”
静言尴尬万分,闷着头就往前走,却不想又被人捉住了胳膊。卫玄扳着面孔抓起她的手臂,“走,我扶你。”
好大的醋劲儿啊李崇烈哑然失笑。
被发现的鹿群离着不远,一直守在一块巨石后盯梢的二虎冲众人打了个噤声的手势。
已经到了地方静言便想抽回手,卫玄却死死的抓着她不放,还瞪了她一眼。
静言无法,只得被拽着一起猫在石头后面。
卫玄和大郡主低声商议如何包抄狩猎。静言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忍不住探头去看那鹿群。
只见斜前方是一片向阳的缓坡,坡上有十几只梅花鹿正在晒太阳,还有用蹄子刨开积雪去啃食地藓的。其中有三只今年才下生的小鹿,一只依偎着母鹿,另两只在阳光充足的雪地上欢快的跳跃嬉戏。
静言缩了回来,偷偷戳了戳卫玄。
“怎么?”卫玄附耳上前。
静言躲了一下,最终也只得凑上去小声说:“不要猎这一群吧?有好几只小鹿。”
卫玄还没说什么,离他们最近的三虎却说:“小鹿才好,肉嫩,皮子正好可以给姑娘做双软靴。”
卫玄扫了眼静言绷着脸的样子,便压着声音道:“咱们猎大鹿,不许包抄只凭箭术。反正咱们也不是缺这一口吃的,冬猎是考校个人武技的手段而已,大可不必赶尽杀绝。”
大郡主一勾嘴角,“卫大哥怎的也有这种妇人之仁?”说罢一摆手,“别听他的,儿郎们尽管放开手脚,我要剔了鹿筋回去孝敬母亲补身。”
一直闷着不吭声的静言一听立刻跳出巨石之外往远处一指,高喊道:“看!大雁!”
灿烂的阳光下,静言举着手臂,卫玄笑而不语,李崇烈摇头叹息,大郡主高高的挑着眉毛。
七丈开外的缓坡上,有几只机警的梅花鹿已跳跃着跑开了一段距离,剩余的鹿都好奇的看着这个突然跳出来的人。
静言收回手,闲闲的说:“唔,不是大雁,我看错了。”
四虎木着脸道:“姑娘,这个时候北疆有大雁也是冻死的。”
虽然有几只呆头呆脑的傻鹿没跑,但众人也明白了静言的意思。
大郡主站起身一戳静言的脑门儿,“就不该带你出来打猎!只会捣乱!”
李崇烈拉开弓弦空放,“嘣”的一声,梅花鹿们终于反应过来,母鹿嘶鸣,小鹿呦呦,一阵混乱后傻鹿们撒开了蹄子跳跃飞奔,转瞬间没了踪迹。
静言满意的微笑了。
大郡主看她那偷偷得意的小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随手抓了把雪拍了她一头一脸。
卫玄顾及静言的体质不如大郡主那般强健,也知道若还带着她恐怕今日别想猎到任何猎物,便吩咐七虎留下陪着静言,其他人进山继续打猎。
这一处地势平缓,三面被茂密的树林包围,无风,可在冬日悠闲的晒晒太阳。
静言明白卫玄是一片好心便也不再逞强。
大郡主终于恢复了往日的飒爽,拍拍静言的头,就像个大姐在安慰小妹,“乖乖在这里等我们,回头我捉些小鸟小兔子给你玩。”
李崇烈摘下自己银鼠毛的皮帽递给静言,“你头上沾了雪,一会儿化了会着凉,这帽子……”
卫玄横里伸出手把帽子接了,“不用你操心,我会安排好章姑娘。”
说罢解下自己的紫貂斗篷不由分说的把静言包了起来,末了将斗篷的兜帽往她头上一扣……彻底看不见人了。
静言推开帽子,“给我这个你穿什么?山里这么冷。”
卫玄洒然一笑,“无妨,穿着它打猎时反而不方便,恐怕还会觉着热。”
说罢便动手在靠着巨石的角落挖了个浅浅的雪坑,又折了一大堆细松枝铺好,看上去很像个大鸟窝。
末了,卫玄把李崇烈的帽子垫在松枝上,拎着静言让她坐在这儿,“等我们回来。”又吩咐七虎不许走远,若是有猛兽出没就放一枚爆竹,他们自会尽快赶回来。
猛兽!
静言的眼睛瞪得溜圆。
大郡主和老虎们都笑她,“放心吧,就算来了豹子也只是送上门给七虎练拳的。”
坐在松软的“窝”里,被卫玄的大斗篷包成一团,阳光很暖。背靠着大石,不片刻静言便昏昏欲睡。
七虎突然叫她,“姑娘,来,我教你捉麻雀。”
静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已被扫开了一大片积雪,上面散着掰碎的干粮渣沫。
一只弹弓举在眼前,七虎咧着嘴笑,“烤麻雀可好吃了。姑娘尽管打它,麻雀每到秋季就偷吃农人的粮食,打死它活该。”
静言眨了眨眼,点头笑了。又从怀中摸出一包果子干,挣扎开卫玄裹得死紧的毛皮斗篷,“来,请你吃零食。”
于是,在午后猎手们归来时,有幸见识到了章静言姑娘耍弹弓的英姿。巨石旁边,足有百十只麻雀堆得像小山似的。
50
打猎归来,夜宿兴图镇。
没有了王府里的诸多规矩和数不清的在暗中窥视的眼睛,一顿晚饭吃得热闹非凡。
就像李崇烈上午对静言说的,都是自己人不必太过拘泥,于是这一个“不必拘泥”可真是称了一众老虎们的心意。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和卫玄没大没小,对李崇烈称兄道弟,和大郡主可劲儿的吹牛皮,揶揄静言……这个是绝对不行的。
三进的小院中,正房里摆了两桌。摒弃了繁文缛节,抛开了规矩礼数,卫玄,李崇烈,静言和大郡主以及两个丫头坐在炕上的一桌。
小炕桌上堆得满满的,有他们打回来的猎物,有农人自家腌制的酸菜和豇豆,正中间还摆着一大盘烤得金黄的麻雀。
当地人管这一道野味叫做“烤家雀儿”。
静言捏着一只斯斯文文的吃着。这麻雀的肉嫩而弹,烧烤时无需旁的作料,只要撒上一点点盐巴即可。嚼在口里不似寻常肉食或腥或膻,反而还带着股奇怪的香味,让人忍不住一吃再吃。有烤得焦一些的,边边角角又酥又脆,真是用来下酒的一等好菜。
静言不由在心中感慨,怪不得他们都喜欢打猎,自己猎来的东西吃着就是香!
大郡主被老虎们起哄一连饮了三碗。
静言深知这一位喝多了之后的“凶猛”,也明白她这样有人敬酒就喝的行径多少带着些借酒消愁的意味。想起王爷和王妃的嘱托,便拿了只麻雀递给大郡主,“你也尝尝我打的野味。”
大郡主接了却不吃,笑道:“麻雀虽小,味道甚好。今日大家是沾了章姑娘的光才能一饱口福,你们说是不是应该敬她一杯?”
所谓一呼百应,静言是挡酒不成反被劝,而且郡主劝的这酒很讨巧,由不得她不喝。
静言求助似的看了眼坐在身旁的卫玄,卫玄却笑着冲她点点头,“喝吧,不碍事。这是自家酿的糜子酒,喝起来酸酸甜甜的没什么劲儿,解腻又暖胃。”
怪不得郡主能喝了一碗又一碗,还以为是她几日不见酒量大长了呢。
既然如此,静言便接了李崇烈斟给她的糜子酒,看起来很像熬糊了的米汤。闻起来微微有醪糟的味道,试着抿了一口,确实如卫玄所说的酸甜可口,而且还有股讨人喜欢的清香。
一饮而尽。
围坐在另一桌老虎们立刻拍桌叫好,四虎闷头闷脑的提着酒壶又来斟满,“我要敬章姑娘!”
李崇烈笑着问:“哦?敬酒也要有个敬酒词。大郡主是敬章姑娘给大家带来一道好菜,你又是敬什么?”
四虎一抬眉毛,“我敬章姑娘让我能结识夏菱,论理姑娘算是媒人。”
一屋子人都愣了,随即哄然大笑。
这酒虽没劲儿但也是酒,一小碗下去静言已觉得脸上有些微热,听四虎这么一说便问他:“夏菱答应你了?”
四虎摇头,“没,但也快了。”
静言一推酒碗,“那不算数,何时夏菱答应了何时我再来喝你这碗酒。”
四虎忽然泛起坏笑,“那不如姑娘先答应了我们大……”
卫玄把筷子重重的往桌上一拍,四虎顿时不敢说了。大郡主看了看静言,又看了看卫玄,了然的笑了,但片刻后那笑容慢慢敛去,最终化作一声无人听见的轻叹。
然而四虎敬酒无功而返却激励了其他老虎们,卫氏九虎的车轮战不容小窥,偏偏卫玄也不替她挡着了。静言无奈的又被灌了两碗,实在是有些受不住,便借口解手遁了出来。
兴图镇是山城,以前还没打下帝泉关时,这个不起眼的小镇就是边境要塞。因其地势南低北高,落差有四百尺不止,所以当地人便调侃自己的家乡是“东西有沟,上下是坎”。
然而这种特殊的地形在边境上便是难得的天险,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静言出屋,发现外面已经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正因喝了酒身上燥热难当,此时深吸一口气,凉丝丝的很是舒爽。不想被这一方小小院落困住视野,推门出院。
静言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这院子的位置选得好,恰好在半山腰。此时远观群山在雪夜中苍茫雄浑的剪影,低头便可俯览山下万家灯火连绵。
落雪的夜晚是这般的静,静得能在这无风的山谷中听见细小的雪花飘落的沙沙声。一切繁华世俗都被摒弃在外,只剩下这干净纯粹的风景。
也不知在外头站了多久,一片片小雪花给脸上带来的细微凉意突然消失了。雪停了么?静言惊讶的扭过头,原来是卫玄替她撑起了一把伞。
递给她的伞柄还有卫玄握过的余温,紫貂披风在一天中第二次将她围拢。
“累不累?他们也许要闹得很晚,累了就先去睡。”
静言双手握着伞柄,仰起头去看卫玄,“这里的风景真美,也是王府的别院么?”
卫玄一笑,“不,这儿是我在兴图镇的家。”
“你家?”
卫玄放眼看向远处的群山,“是啊。卫氏一族的起源就在兴图镇,我幼时每到冬季都会被送来老家跟着族中长辈学习骑射,走遍这山上的每一处角落。这里才是卫氏的故乡,是我的根。”
静言也随着他的视线眺望远方,不由感慨道:“若是我有这么一处院落,便是打死也不愿回城里去住。那些高墙深院把人圈在里头,心胸越来越狭隘,整日都是勾心斗角。哪里比得上这里,每天能看到让人心胸开阔的风景,哪怕是粗茶淡饭也能吃得香睡得甜。”
手背上突然一暖把静言吓了一跳。
卫玄的手拢在她的手上,怕她逃开似的紧紧地攥着,雪夜朦胧的微光让他乌黑的眼睛显得愈发深不可测。就是这双眼,灼灼的盯着静言,“我很中意你。”
这一次没有不相干的旁人,这一次也不像第一次听到他的表白时的慌乱,甚至在他握住她的手时,静言在心底还有那么一丝期待。
原本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直到卫玄第二次对她说“我很中意你”,才发现这正是她所期待的。
在她短暂的沉默中,手被卫玄更紧的握住,甚至攥得有些疼。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战胜了羞涩,静言抬起头,觉得喉咙里干干的,她曾经以为自己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却在此时此刻脱口而出:“我也、我也中意你。”
一瞬间的停顿后,卫玄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深吸一口气,他笑了。
能把这句话说出口已是静言的极限,不敢去看他的笑容,静言习惯性的垂下了头。手背上很暖,心里很热,身上像是要发烧。
静言想逃。
油布伞掉落在地。卫玄拉住她,手掌轻轻的抚上她的脸颊,珍惜无比。
静言的心好似要跳出来了一般,微微偏开头,“别这样。”
卫玄撤开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到面前,忽然单膝跪在地上,亲吻她摊开的掌心。
感觉到静言的颤抖,卫玄抬起头郑重的说:“不要害怕,这是我家乡的礼节,是男子对中意女子的誓言。你放心,即使知道了你的心意,我也绝不会存有轻薄之意。”
卫玄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男人。
即使在这个雪夜彼此表明了情意,但在那个亲吻之后,卫玄依然像从前一样遵循礼节,分毫不变。也许,在两人视线相交时才会出现只有静言看得懂的倾慕和爱恋。那枚印在手心的吻,足以让静言的心都为之沉醉。
带着这份醉意,这一夜静言睡得很甜。
就在她沉入美好的梦境时,任何人都不知道,筑北王府的大总管,北疆军的左将军卫玄喜不自胜的在自家院外凌空翻了三个跟头。
待到夜深人静时,换了雪夜夜行衣的老虎们终于发现了他们的大哥的亢奋。
“咱们今夜要动手宰几个琉国人来耍?”
问了这句话的四虎被卫玄瞪了一眼,“任何人不许轻举妄动,切记此行仅是探查琉国边境的关卡上是否增派了兵力。”
老虎们齐声应诺:“是!”
借着夜色掩映,一众白衣男子很快消失在了雪山之中。卫玄的脚步轻快而敏捷,穿行在熟悉的山峦之间,跳跃腾挪,好似全身都有用不完的力气。
她答应了!
平生头一次心动就让他遇见了她,何其有幸!
这是老天爷对他的幼时便失去双亲的补偿么?从此他也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静言。
虽然有甜蜜蜜的一夜好眠,虽然静言很珍惜能这般无忧无虑的跟卫玄相处的时光,但在第二日一早起身后她不得不承认需要休整一天。
昨日的雪地跋涉让她的胳膊和腿均是酸痛难忍,再无力支撑第二天的狩猎,于是只能站在小院门口祝福卫玄和大郡主等人满载而归。
知道冬晴那两个丫头早就跃跃欲试,也惦记着总得有人跟过去照顾大郡主,静言便让丫鬟们跟去打猎,自己留下帮忙干些杂活以及张罗猎手归来后的晚饭。
卫玄的别院是由一对中年夫妇帮着看守,昨日喝的米酒,吃的酸豇豆等等都是这位方大娘亲手做的。一年里卫玄难得回来几次,能在这大雪封山的季节一下来这么多人,方大娘别提多高兴了。
一眼便看出静言的文弱,方大娘便不肯让她干活,后来在静言一个劲儿的要求下,大娘才递给她一笸箩糜子和一只大海碗。
静言搬了个小矮凳,坐在暖洋洋的厨房里一边筛糜子一边跟方大娘拉家常。
大娘是看着卫玄长大的,静言有意的稍微提了两句,她便滔滔不绝的谈起了她家“主人”。方大娘笑着说:“我也就是跟旁人面前敢称‘主人’,这要是让将军听见了肯定要生气的。”原来卫家祖上义薄云天,在三代前便把府中所有的家奴都免了奴籍。这些家奴中有世代伺候卫氏族人的,还有穷苦人家卖了死契的。
当时卫玄的曾祖父施予厚恩,只要想留下干活的一律留用,想回老家的就赠予二十两银子的盘缠,想寻一项生计的便由兴图镇卫氏产业中拨一处店铺去经营,三年免租,三年后买卖操办起来的就交一些店租,若是经营不善,还可以回府里帮佣赚取食宿。
静言点头赞道:“果然仁义。”
方大娘神色间甚是自豪:“正是!有这种主人,您说我们这些下人怎能忘了这么大的恩典?其中虽也有几个钻进钱眼里不争气的,但大半的人都念着老将军的好儿。后来大家一合计,干脆也不提什么自立门店了,但凡经营起来的都算是卫家的产业,大家就当是老将军派在各处的掌柜的便是了。所以现今您在镇子里看见的各色店铺中,有一大半属于卫氏,掌柜的也是一代代往下传。”
说着更是得意起来,“都说巴雅城里多少多少富豪商贾,那日子过得如何如何富贵。要我说,我们将军家也不见得比他们差。只可惜到了这一代只有将军一个人了,族亲是有的,但我们都盼着将军能早点娶位夫人回来,再多生几个孩子让这一脉兴旺起来。”
静言筛笸箩的手顿了一下。以前听了不会觉得什么,但昨夜才与卫玄表明了心迹,今天就听见这个,由不得静言不多想,由不得她不害羞。
拿出她最擅长的打岔本事,“大娘是要用这糜子做什么?”
糜子米羊肉粥,冬季吃这个最滋补。尤其是在林子里打了一天的猎之后,能吃到又香又滑的粥,驱寒且温补,再来一大块烤肉,真是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静言看见卫玄的碗空了便问他要不要再添一碗粥,还是想吃米饭?
卫玄没让她动,自己下炕盛了碗饭,又问她休息的如何?腿脚是否还酸疼得厉害?
“好多了。平日不怎么动,昨天就是累着了。”
卫玄一笑,“那今晚你更要早点歇息,咱们明天起程去俪马山。”
七虎笑道:“俪马山可是好地方,尤其是王府别院里还有温泉。章姑娘若是四肢酸痛,泡一泡最是舒筋活血。”
然而静言想的却是别的。
小声对卫玄说:“咱们去俪马山真要住王府别院吗?孔夫人正在那里修养,这么多人过去恐怕会扰了夫人。”
坐在她身旁的大郡主不在意的一摆手,“她在便在了,别院里空房子空院子多着呢。我也懒得看见她,正好躲开,大家都清静。”
卫玄也点了点头道:“俪马山别院是王府老宅,几乎占了大半山谷。咱们一行不过十几个人,不会打扰到孔夫人的,你尽可以放心。”
但静言总觉得有些不妥。毕竟孔夫人并非真的生了病,她相当于是姑奶奶强逼出来思过的,且这其中多少还和自己有些牵连。去了总要拜会夫人,见了面难免尴尬……
正是反复掂量时,忽然感觉到在小炕桌下卫玄用膝盖碰了碰她。
静言借着夹菜侧头看了他一眼,卫玄也看过来,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别担心,有我呢。
静言面上微,赶紧低头去喝粥,但先前心中的担忧就这般安稳下来。
能遇见卫玄真是她天大的福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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俪马山离着兴图镇并不远,但要进王府别院还需绕十里山路。
幸好这次还是卫玄亲自驾着静言和大郡主坐的爬犁,不然在过其中一段依山而建的狭窄栈道时,若不是全心信任卫玄静言真是宁可下来自己慢慢走过去。
栈道一侧就是十来丈深的悬崖,好几次拐弯时静言都担心会不会翻车。大郡主浑然不惧,看出她害怕便勾着她的肩膀给她指点各处的风景。
“等春天再带你来,这坳子里漫山遍野全是紫花地丁。山上冰雪消融后会有小溪,爬山时渴了就喝一口,清凉又甘甜。”
还好在经过这条栈道后就上了正常的雪道。正是隆冬,雪道压得很结实,狗儿们把爬犁拉得飞快,静言终于敢向四周眺望风景。
又过了一刻,他们开始爬一个小山包。上山的坡比较陡,狗儿们都绷紧了套锁使劲向前倾着身子几乎要贴在地上。偶尔有一两个脚下打滑跌倒,卫玄便跳下爬犁在后面推着走。
静言一见也挣扎着要下车,“这一段我们走着上去……呀!”
才迈下一只脚,不想这雪道已被爬犁车的雪橇版子压得格外光滑,静言没穿卫玄他们专门在冬季户外用的钉子靴,脚下一滑便重重摔在雪道上。
光是摔倒也就罢了,偏偏静言一只脚被爬犁车侧面的挡板勾了一下,于是侧着摔倒的下场便是顺着雪道的坡向下滚去。
天旋地转啊!静言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幸好有人从后面拽住她的斗篷,下一刻又有人迎上来挡了一把。
视线里所有的东西都在转圈圈,静言使劲儿的眨眼睛,终于看清了头顶上卫玄和七虎大大的笑脸。
卫玄抄着她腋下一提便把她拎了起来,黑幽幽的眼睛里全是笑意,“让你乱跑。”
静言脚下依旧不稳,只得死死的抓着卫玄的皮袄前襟,“我没跑。”
七虎笑呵呵的探过头,“是,姑娘是乱滚来着。”
大郡主坐在爬犁上扭头冲她哈哈大笑,“傻丫头,快过来老老实实的坐着罢,咱俩这点儿分量累不着你家卫玄。”
静言羞得想跳悬崖。见卫玄伸手来扶她便赶紧往旁边躲,“不用,我自己能行。”
卫玄抓着她往回一拽,“不许逞强。”弯起胳膊往前一递又说:“来,扶着。”
静言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扶上了卫玄的手臂。
“扶紧一点,你穿的平底鞋走不了雪道,小心又滑倒了。”
“唔……”即使隔着厚厚的皮袄也能感觉到卫玄的胳膊强壮无比。依言紧紧的抱住,心底格外安稳踏实。
“刚才摔疼了没有?”
“还好。穿得多,没事。”
“笨。”
终于学乖了的静言团坐在爬犁车上,再不敢乱动。卫玄一声吆喝,狗儿又开始奋力拉车。
先前一直在松林中穿梭,等到爬上了这个小山包后,眼前豁然开朗。
好大的一片山谷啊!
除了零零星星几户农人小院,真的如卫玄先前告诉过她的,整个山坳中大半都被王府巨大的院落盘踞。院子依山而建,并不太规矩,但可以看到其中有亭台楼阁,甚至还在院外有一道高耸的顶端削尖的木栅栏。
狗爬犁一直被赶进了院子。
静言下来后站在当院对着迎面的两层正楼很是疑惑。这楼不似王府里后罩楼那般精美,没有雕梁画柱,上下两层的窗都很小,看着特别笨重。而院子东西两个把角上还有木头搭建的角楼,高出院墙一大半。整个前院中没有一株花木,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地上还有好多个拳头大小的坑。
光看前院哪里像是住宅,这完全就是个山寨!
大郡主招呼着两个丫鬟轻车熟路的往后院去了。
卫玄把缰绳交给三虎后走到静言身边,“看着很稀奇是么?”随即压低声音笑着说:“偷偷告诉你,北疆军的前身就是巴雅山内最大的土匪寨子,王爷祖上就是仁武寨的大当家。现在没人敢提这个,你知道一下就行了。”
仁武寨!
静言瞪大了眼。只要是北疆人都听过这个山寨的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乱世之中,北疆虽有官家兵将镇守,但真正的北疆霸主就是仁武寨。
“哦哦!怪不得秋猎时你和大世子捉到那些山匪会交给兵营,原来是因为这个。”北疆军的前身竟然都是土匪!
卫玄仰头一笑,“笨,我还以为你能想到当年仁武寨被太祖招安平定江山呢,却只想到先前那几个山匪小杂碎,果然短见识。”
静言一听便瞪了卫玄一眼,转身就走。
卫玄追了两步,“生气了?”
静言也不理他,反而加快脚步。
卫玄板起面孔拉住她,“怎么还较上劲了?”
静言侧过头,“就跟你较劲!”
等到章姑娘走远了,三虎见他家大哥还站在原地不动,凑过去拍了拍卫玄的肩膀:“大哥,人都走了。大哥?大哥?你傻笑什么呢?”
卫玄回过神,浓眉一敛,“放肆!”
这一处王府别院,或是应该叫老寨子,虽然王爷不经常过来,但留守的下人们仍旧很精心的照拂着每一处房屋院落。
静言被一个大嫂领到分给自己的那间小院后婉言谢绝了对方要帮她收拾东西。
“我自己来就是了,你们人少,我们一下来了这么多人,恐怕有的忙呢。”
那大嫂也乐得这一位能体谅他们的难处,行过礼便退了出去。
听卫玄的意思是要在俪马山别院住上三五天,因为这片山谷周围绵延的丘陵很适合冬猎,且一山之隔就是北疆境内最大的腾谷河,大世子曾跟她提过可以打夹冰鱼的地方便是这里了。
仔细将带来的物什从包袱里拿出来,脱下一连穿了好几日的皮靴皮裤,换上惯常穿的绫子袄和棉裙。坐在镜台前捋顺发鬓,犹豫再三,静言取出她最喜欢的那支玛瑙簪。
收拾停当,静言想去找大郡主商量商量。她觉得应该去给孔夫人请个安,毕竟是长辈,又在一个院子,礼数还是周全些的好。
刚打算起身便听有人敲门,一个小丫头问:“可是章姑娘到了?我们夫人来瞧您了。”
静言才到,身边又没带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