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第31部分阅读
醉玲珑 作者:肉书屋
终目蕴浅笑,淡静自如的看着他,刘光余突然长叹,后退一步拜倒:“四爷、王妃,我刘光余败的心服口服,愿意效命身前!”
夜天凌并不十分意外他的决定,淡淡道:“你去吧,先去接管昨晚投降的士兵,安置妥当,其他事宜我们稍候再议。”
刘光余再拜了一拜,转身退下,直觉现在烽火四起的北疆早晚会在夜天凌的神出鬼没的用兵之道和深威难测的驭人之术前尽数落入其掌控,他甚至生出了一个更加惊人的念头,或者整个天朝都将不外如是。山阴夜雪满孤峰
夜天凌在刘光余退下后轻轻握了卿尘的手,带她往横岭那边看去,说道:“知不知道横岭之中有一处绿谷?”
卿尘摇头道:“从未听说。”
夜天凌薄露笑意:“离此处不算太远,明天我带你去。”
“去那里干什么?”
夜天凌轩眉轻扬:“你不想看看我真正学剑的地方吗?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咦?”卿尘惊讶:“是什么人,值得这时候特地去见?”
“此人与我虽我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在我心中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夜天凌未及说完,见十一大步登上城头,剑眉紧蹙,步履匆匆,“四哥!”他到了近前说道:“中军出事了。”
卿尘心下猛的一沉,方才和夜天凌谈笑的兴致瞬间全无。
“右都运使卫骞押送的大军粮草在固原山被劫,随行护送一万八千人全军覆没,无一生还,入北疆的粮道已经被从中切断。虞呈劫了粮草就地全部焚毁,出尽兵力将中军围困在燕州以北绝地。燕州境内近日大降暴雪,中军雪中十分吃亏,数次突袭都不能成功,反而被分作了两处。”
夜天凌神色慢慢凝重,他当初之所以不十分赞成在这时候兴兵北疆,便是因冬季北疆的恶劣气候。虞呈叛军常年在此驻兵操练,对于风雪严寒早已习惯,而天朝平叛的士兵却来自各处,除了玄甲军以外,他们对这样的天气很难适应。虞呈趁此时起兵,便是要占这个天时地利,一旦遇上气候骤变,形势就可能发生极大的变化。
之前的胜与败,都将加诸在这一时,虞呈深知此点,才要抢在对方两路大军会合之前将威胁多日的中军尽快解决,以便能全力对付夜天凌的西路军。而看来老天爷此时亦有相助的意思,终以暴雪将北疆化作绝地,使得中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夜天凌听着十一的话,感到卿尘的手在他掌心中微微颤抖,他手指收拢紧紧握住了她满是冷汗的手,卿尘轻声说道:“四哥……”
“命诸将入定州府议事。”夜天凌对十一说了句,回头深深看了卿尘一眼,唇角拉出一道好整以暇的月弧,道:“你先去休息,议完此事我便过去。”
离定州府一箭之地的行馆中,卿尘安静的站在廊前。
晴日无风,冬天难得的好天气,阳光毫无遮拦的穿过落叶殆尽的枝桠,将覆盖在枝头檐上的残雪慢慢融化,一时间淅淅沥沥滴滴嗒嗒敲击在庭前光滑的长石之上,入耳清净。
此时很难让人想像燕州境内狂风暴是怎样一番情况,夜天湛所率中军被困的大荒谷千山绝壁,鸟兽无踪,一旦断了粮草军需,大军人数越多越就容易被拖垮,统驭失策的话甚至可能出现兵败如山倒的惨重后果。
卿尘无声的叹了口气,定心听着檐前时有时无的水滴声,漏刻静流,转眼过了两个多时辰,夜天凌仍没有回来,她几次想转身过府去,却又生生忍住。
她知道她和夜天湛之间的是非瓜葛,夜天凌自始至终心里都透亮的清楚,但他宽容着她所有的情绪,她亦不愿再在这微妙上多加诸半分。
冥执穿过中庭快步往这边走来,到了卿尘身后单膝行了个礼道:“凤主。”
“怎样?”卿尘没有回头,问道。
“大军分三路,一路随唐将军取临沧,一路随十一爷夺横梁,剩下的四爷亲自领军,直袭燕州。”冥执声音平平无波,犹如卿尘现在面上的表情,她微微侧首,问道:“中军所在呢?”
冥执道:“四爷未有安排。”
“什么时候出发?”
“后天。”
卿尘眉心不由自主的一拢,淡淡转身:“我知道了,你去吧。”却见殷采倩不知何时站在门前,瞪大眼睛看着她。
“四爷他居然见死不救!”殷采倩隐含惊怒:“我去找他问清楚!”
“回来!”卿尘徐徐说了一声,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殷采倩脚下一滞,停下步子。
“你能左右的了四爷吗?”卿尘扭头掠了她一眼,缓步往室中走去。
殷采倩眼中颇带着几分焦急,她往定州府看着,回身说道:“我不能!可是你能左右的了四爷的决定,现在只有你能帮湛哥哥!”
卿尘微微而笑:“你错了,四爷的决定不会受任何人左右,我也改变不了。”
殷采倩神情一变:“你……你这么狠得下心!”
卿尘迈步入室,白裘轻曳,似将浮雪一痕带过,她走过殷采倩身边,殷采倩数步赶上:“你真和四爷一样铁石心肠,丝毫都不曾想想湛哥哥?当初皇后娘娘不同意湛哥哥请旨赐婚,他私下里不惜忤逆母亲也坚持要娶你。你大婚的时候,他违抗圣旨也要回天都,那天晚上你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他吧,可是我和十二爷跟着他离开凌王府,他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他娶王妃的时候,新婚夜里喊的是你的名字,我在湛王府亲耳听见的!我也是自小第一次看到湛哥哥故意把自己灌醉,都是因为你!你即便对他无情无义,难道连这份援手的心都没有?看着四爷借刀杀人吗?”
卿尘双眸幽深,静静听着殷采倩的质问,她无法将记忆中夜天湛在大婚典礼上的俊逸身影同酒后的样子连成一线,温冷如玉,那日他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应付宾客之间潇洒言笑,从容自如,此时想来,他或许真的喝了不少酒。
那时候她看到他挽着自己的王妃,时光支离破碎迎面斑驳,李唐拥着徐霏霏。
她透过深红焕彩,以一种繁复的心情细细揣摩他的模样,在他的春风笑意中无声叹息。
那叹息中,是难言的酸楚,一点点浸透在心房最脆薄的地方,化作一片苦涩的滋味,溢满了每一个角落。
终此一生,不能挣脱的牵绊,他们俩人都清楚,却以不同的方式装作糊涂。
有些事,本就是难得糊涂。
她不想让心中的情绪在任何人之前泄露半分,不发一言,看着殷采倩,直到殷采倩觉得浑身生寒,似乎被她的目光笼在其中,倍受压制,再有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
卿尘目视着她因怒意而越发明亮的眼睛,淡淡说道:“你若是真的为七爷着想,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最好都忘个干净,否则便是真正害了他。”
“你到底管不管?”殷采倩看着她幽静到冷淡的眸子,恨恨问。
“七爷不会有事。”
“呵!”殷采倩冷笑讥讽道:“中军遇险,四爷调兵遣将丝毫不见救援的意思,谁都知道这北疆战役非同小可,湛哥哥若是有个意外,军中朝中你们就都称心如意了吧?十一爷也袖手旁观,这法子真是高明!”
卿尘唇角一勾,不愧是阀门之女,殷采倩虽刁蛮任性,有些事情却天生便看得明白,但也有些事亦并不明白,“我还是那句话,你该多了解一下四爷。”她往案上一指:“你打开看看。”
殷采倩不解的将卿尘所指的一幅卷轴打开,正是四境军机图,卿尘却不看,立于窗前随手侍弄白玉瓶里插着的几枝寒梅:“临沧乃是虞呈叛军囤粮重地,燕州亦是北疆举足轻重的城池,四爷兵分两路取这两处,是围魏救赵之计,叛军定不会坐视不理。但这两处用兵是虚招,四爷真正的用意是取横梁,你看到横梁了吗?横梁地处横岭南支和固原山交界处,是中军脱困必取之路,也只有控制了此处关隘,被断的粮道才能得以恢复。三路安排环环相扣,一旦十一爷与中军会合横梁,两路虚兵变为实攻,到时候燕州叛军将处于腹背受敌的死地,这才是四爷的目的。借刀杀人虽好,但他未必屑于一用,更不会用在此时。”她不急不徐,娓娓道来。
殷采倩并不像卿尘一般熟悉军机图,凝神看了半晌,方将信将疑:“即便如你所说,为何要后天才发兵?拖一天中军便险一分。”
一瓣梅花轻轻落于掌心,卿尘无声的叹了口气:“七爷定会平安,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儿就可以了。”
“你怎敢如此肯定?”殷采倩问。
“因为我相信四爷。”卿尘静静说了句,扭头看着殷采倩:“采倩,你此时可有一点儿能体会到,夹在家族亲人和凌王府之间将是种什么样的滋味了吗?我能理解你对他的感觉,他一样让我心甘情愿的爱着。但你若不能了解他、相信他,这种感情迟早会毁了你,也并不能给他带来丝毫的欢喜,抱歉,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凌王府中只能有一个王妃。至于七爷,我的心给了一个人,便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今天我把话都说明白,或者你以后也能轻松一些。”
殷采倩眉心越收越紧,突然眼中闪过惊诧,卿尘回头,竟见夜天凌站在门前。
殷采倩的吃惊却并不是因为夜天凌的出现,而是意外的看到他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在她的印象中从没见过夜天凌这样的神情,不是清冷不是孤傲亦不是凌厉和威严,而是削薄唇角一抹淡淡的微笑,在看着卿尘的时候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只有刹那。
卿尘瞥到夜天凌腰间的佩剑,是归离剑,夜天凌对她微微示意,他们一同出了行馆,风驰和越影早已等候在外。俩人出定州城一路北行,夜天凌说道:“以风驰和越影的脚程,我们明日日落前便能回来。”
卿尘问道:“去绿谷吗?”
夜天凌点头,卿尘略微迟疑后道:“一定要现在去?”
夜天凌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并没有错过她眸底稍许的隐忧,却挑眉一笑:“和我在一起,就别操心别人了。”
卿尘轻轻“嗯”了一声,眸光一抬同他相触,他微笑之后的深眸似古井,探不出风云兵锋的痕迹,如水如墨,清清洌冽,唯一所见便是一抹白衣素颜,荡漾在幽深底处清晰无比。
卿尘话说出口,没有刻意去掩饰,其实也并不求什么,有些事夜天凌答应了她,却也只能在那个底线处,这点儿她清楚。
中军必定有惊无险,但这笔败绩亦就此难免,这场平叛之战只有一个人能胜,这也是她和凤家的赌注。
夜天凌见卿尘沉默不语,说道:“你别小看了七弟,当年他率军平定滇地百越人之乱,在泥泽毒沼遍布之处都能和对手从容周旋,区区大雪封地比起深山密林中的毒虫瘴气也算不了什么。他自己一身武功不输于我,手下幕僚之中亦多有能人,困不死的。”
卿尘这才记起曾有过几次得见夜天湛的身手,他不用剑,一柄玉笛挥洒,克敌时云淡风轻的笑,连凌厉也鲜见,那种温文尔雅总会叫人忽略些什么,她或者还不如夜天凌了解夜天湛多些。发丝被风带的飘扬,她微笑道:“祁门关内三州都刚刚收复,总要有一天半日的安排才行,也不能即刻便调军离开,倒是你忙中偷闲似乎不合常理。”
夜天凌淡淡道:“李步和刘光余都很得用,亦有十一弟在,何需我诸事亲躬?”
北疆草原漠漠无际,晴冷蔚蓝的长天之下阳光当空,穿透白云片片映出深银的颜色,阵阵风吹云动迅速的掠过,好似阳光随风飘动在草原之上,形成奇异的景观。风驰和越影亦如云之飘逸,一路翻过平原低丘,很快便入了横岭山脉。
雪战偶尔的在卿尘身马上待腻了,跳下去独自乱跑,卿尘也不在意,不多会儿它便会自己跟上来。横岭山脉悠长,渐往北走更是一片冰天雪地,处处覆着白雪皑皑,阳光下反射出晶莹的光泽。夜天凌索性和卿尘共乘一骑,以风氅将她环在身前,卿尘暖暖的靠着他的身子,及目处四野寂静,飞鸟绝,人踪无,峰岭连绵在雪下显得格外开旷,她抬眸对夜天凌道:“四哥,这里好安静,你说如果我们这样一直走,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夜天凌遥望远山冰封,笑了笑:“想知道?那我们走走看如何?”
卿尘抿唇不语,过了会儿方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夜天凌点头:“好啊,天大地大,你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要走累了呢?”卿尘问。
夜天凌思索一下,道:“那就随便找个地方,城池坊间或是乡野村落,临水或是依山,你选好了咱们便住下。”
卿尘淡淡一笑,温柔中映着冰雪的颜色,美不胜收:“为君洗手做羹汤,到时我可以天天做菜给你吃。”
夜天凌侧头看着她低声笑说:“别再烫了手。”
卿尘细眉一扬:“那你做。”
她纤柔的手指被夜天凌拢在掌心,覆盖着淡淡真实的温暖,夜天凌漫不在乎的道:“只要你敢吃。”
他身上有种干净的男子的气息,似雪的冰冷,又似风的清冽,然而温热的呼吸却呵的卿尘耳边轻痒,她一躲,清脆的笑声响起在茫茫雪中。这一刻没有朝堂上的波云诡谲,没有战场上的厮杀谋略,素净的天地间似乎真的只剩了他们俩人,相依相靠,双手相携,是风雪飒然,是百花齐妍,是骄阳如火,是黄叶翩飞都笑对,春秋过境,漫漫长生,无论选了哪条路,无论走到何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过不多会儿,夜天凌手中马鞭前指:“前面便到了。”
卿尘沿途打量,发现越往前走,周围的山石由青灰色渐渐转成一种晶莹的深绿,雪地里远看竟如铺玉叠翠,一脉碧色迤逦沿着山谷深邃进去。近处在白雪的掩映里,山石的色泽浓浅不一,有的如嫩柳初绽,有的似孔雀翠羽,衬在莹白的雪色上十分漂亮,她不由说道:“怪不得这里叫绿谷,竟然有这般奇景。”
夜天凌道:“越往谷中走翠色越多,一直南去延伸到我们第一次遇到的屏叠山渐渐才淡了。”
卿尘随口说道:“屏叠山离这儿近吗?我倒很想回去看看呢,总觉得那儿很特别,等空闲了我们回去一次好不好?到时候我带着水晶串珠,看看会不会再有神奇的事情发生。”
“不去。”夜天凌道。
“嗯?”卿尘奇怪道:“为什么?”
“都烧光了有什么好看的?”夜天凌淡淡道。
卿尘在马上转身抬头,不解的看他,夜天凌眼眸一低瞥过她的探询,伸手揉上她的头顶让她转回头去。卿尘突然感到他手臂紧了紧,似乎是下意识的,却牢牢环住了她。接着夜天凌马缰在手腕上随意一缠,双手将她完全的圈在怀里,那是一种宣告占有和保护的姿势,却依稀又有点儿不甚确定的迟疑。
卿尘俏抬凤眸,长长的睫毛下灵丽的光影闪过:“四哥,你该不是怕我回去吧?”她笑问道。
“哼!”夜天凌冷哼不语。
“是不是啊?”卿尘笑的有点儿不怀好意的调皮。
夜天凌像是铁了心不回答,却架不住卿尘耍赖般的追问,终于无奈说道:“你偶尔可以装装糊涂,也不会是什么坏事。”
卿尘闻言大笑,却听夜天凌诧异的“嗯?”了一声:“人好像不在。”
俩人下了马,卿尘已见到前面是间借山石岩洞而成的石屋,石屋前白雪无声,平整的覆盖着大地,丝毫没有人出入的痕迹,四周不知为何显得异常寂静,在冬日早没的夕阳下显出一种幽宁的苍凉。
“在这儿等我,我先去看看。”夜天凌对卿尘道,快步往石屋走去,伸手推门处白雪杂灰悉悉窣窣落满身前。
石屋前夜天凌描述过的模样在重雪的掩盖下难寻踪迹,唯有一方试剑的碧石隐约可见,卿尘稍微缓步前行,忽尔见夜天凌身形一震,她察觉异样,上前几步问道:“四哥?”
夜天凌似乎并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僵立在前面,卿尘越过他的肩头,看到残壁空荡,唯有一副石棺置于当中。
卿尘轻轻握住了夜天凌的手,浮灰之下棺盖上似乎刻着字,夜天凌清开灰尘,露出一些奇怪的文字。卿尘并不认识,却见夜天凌不间停的看下去,握着她的手微微有些收紧,良久之后他方说道:“怪不得他说不必称他做师父,我真没有想到,他竟是柔然族的长老,亦是母妃的叔叔。”
卿尘对夜天凌能看懂柔然族的文字并不诧异,常年与之征战,夜天凌对漠北诸族多有研究,何况是自己母亲的部族。她轻声道:“怎么会这样?”
夜天凌闭目间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转而依旧是往常清冷的平淡:“万物有生必有死,八十四岁一生亦不算短了。”他目光再落至石棺之上:“万俟朔风,不知这人又是谁。”
“是他做了这个石棺?”卿尘问。
夜天凌点头,手指在棺盖复杂的文字上寸寸抚过:“柔然一族对尊崇的长者有停棺后葬的习俗,看棺上的日期,过了今天便整整一年,已到了入葬的日子,我至少还能为他老人家做这一件事。”
卿尘自怀中取出丝帕,将蒙尘已久的石棺细心清理,同夜天凌一并动手葬棺入土。
夜天凌神情间有些漠然,旧棺新坟,依然令人心生晦涩,待一切完成之后夜幕已笼罩大地。月冷星稀,深谷无风,俩人以枯落的松枝燃起篝火,卿尘坐在大石之旁,飞焰点点,凌乱的窜动在无边的夜下,她静静看着夜天凌将一方碧石亲手凿刻,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明暗中只见深沉。
夜天凌已有大半日不曾说过一句话,当最后一个字雕凿好了,他轻轻举起手中之剑,火光明亮,压不住剑上寒气,映在他无底的眸心,清冷一片。
得归离剑者得天下,柔然族得归离剑,却换至灭族的结局。当年天朝仁宗皇帝攻伐柔然,虽是得美而归,但其真正的目的怕便是这把号令至尊的剑,即便已经身处权力的巅峰,却依然要挥军千里,索取一个统驭万方的象征。
柔然族还是保全了这柄剑,它致使莲妃归嫁天朝,亦让夜天凌诞生在俯瞰中原的大明宫中,不管他的父亲是谁,他身上有一半留着柔然族的血,柔然族将这归离剑,最终交到了他的手上。
夜天凌缓缓起身,将手中石碑立于新起的坟前,剑峰侧处,一抹炫冷的月光骤胜,风凌起,雪飞溅。
眼前空旷的雪地之上,月华之中,卿尘看着夜天凌清俊的身影四周剑气纵横,寒光凛冽,白练如飞。夜风残雪随着夜天凌手中剑啸龙吟越转越急,一套“归离十八式”将睥睨天下的归离剑发挥到了极至,剑气狂傲,横空出世,大开大阖处的凌厉迫得人几乎不能目视。
随着夜天凌一声清啸,胸中波澜激荡山野,归离剑光芒轻逝,寒意收敛,四周风雪纷纷扬扬飘落,瞬间和银白的大地融为一体。
雪尽处,月影孤冷,夜天凌握剑独立,在无尽的黑暗中抬头望向深不可测的夜空,轻声说道:“师父,我带着妻子来看你了,既得归离剑,我便绝不会让你失望。”
liza朱朱2007030113:45
横岭云长共北征
横岭的雪绵延千里,整个看去北疆的大地在这样的林海雪原中气势苍茫,深冷的冰雪下流淌着自然的血脉,不动声色的延伸于六合八荒。
驰上一道高丘,夜天凌勒马转身往横岭之外漠北辽阔的土地看去:“数十年前,横岭以北曾都是柔然族的领地。”
卿尘缓缓束缰:“据《四域志》记载,自天朝立国始至仁宗皇帝兵败柔然之前,南以横岭北麓为界,北至叶伽伦湖,东至大檀山脉,西北至撒玛塔尔大沙漠,西南至达粟河,西北这片土地都一直是柔然汗国所属。”
“你再说一遍。”
卿尘望向夜天凌,他深邃的轮廓下隐藏着一种沉稳的倨傲,仿佛面前辽远的天空,空无一物,却将万物包容。她重复了刚才的话:“南接横岭北麓,北至叶伽伦湖,东至大檀山脉,西北至撒玛西尔大沙漠,西南至达粟河,都曾是柔然的土地。”
夜天凌遥遥伸手将马鞭前指,似越过横岭划出一道无形而无穷的圆弧:“总有一日,这片疆域都将划入天朝的领土,漠南、漠北、西域、吐蕃,甚至再远。”
卿尘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淡淡说道:“再远的地方还有更远,四哥,我曾听有人问过这样一个问题,人死之后,不过需要长鞭所划这么大的地方埋葬,却要为何要攻占那么多的土地?”
夜天凌薄唇微挑,依然看着天高地广的远方:“发问之人问的是死,开疆扩土之人所经历的是生。正是因为人人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几根白骨,方显出生之不同。若因为相同的死而放弃一切作为,那么活着便真正失去了意义。既得此生,何必辜负?”
卿尘眼中带着悠远的光泽,浅笑依稀:“所以说发问的人,永远也体会不到对方所经历的生。所谓开疆扩土,不过是生存中的追求和抱负,当一个不能及的高度被征服的时候,生命也会因此变得精彩辉煌,这不仅仅是征服土地,更是征服自己,不同的生的足迹,会使看似相同的死亡各自相异。”
夜天凌带着风驰缓缓和她并羁前行,阳光照于雪岭,万千丛峰化作瑶石玉刃,不时反射出剔透的冰光,“我不管死后如何,现在我心里既装了这万里江山,这便是我要做的,若哪一天我的眼里只愿看一叶扁舟,一间竹屋,这浩瀚疆土又算得了什么?人生在世如过客,这整个的世间在人生当中又何尝不是过客?生和死,死和生,谁又琢磨的透?”夜天凌漫不经心的说道。
卿尘道:“生死本就是对立又相存的,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人的生命始终在延续,死亡便并不是一个终点,既从死中看生,何不从生中看死呢?”
夜天凌微微一笑,侧头道:“师父的生命亦继承在我这里,你是这个意思吗?”
卿尘柔声道:“或者这世上并没有完全的死亡,他老人家将心血和希望寄予在你身上,你的生命中亦有他的一部分。”
夜天凌长舒了口气:“我知道,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
卿尘唇边逸出一丝轻淡的叹息:“其实这些话说起来容易,真到了自己身上就未必能坦然面对生死了,我也只能是说说而已。”
夜天凌却别有意味的笑说:“怎么开解别人,最后自己倒变得唉声叹气?”
卿尘抬眸,微微挑眉:“咱们该回去了。”
“走吧。”夜天凌说着,率先纵马自丘陵上冲下。
待快出了横岭山脉,卿尘下意识的侧身寻找,一直跟在身后的雪战不知跑去了哪里,许久不见踪影。她回头轻哨呼唤,忽见不远处的雪地中,雪战几乎与大地浑然一色的身影急遽前奔,它身后一只金雕神形凶猛,正做飞扑之势直冲而下,欲将其逮杀爪间。半空中尚另有一只飞雕盘旋,紧随之后。
雪战也不是易与之兽,返身一个侧躲令那金雕俯冲之势皆尽落空,一爪撕上雕尾。不待卿尘喝呼,夜天凌手中一支狼牙长箭去如星逝,已直取金雕身躯。
那金雕倒也了得,在掠起之时斜翼拍过,竟惊险的躲开了夜天凌致命一箭,陡然冲上天空。夜天凌连珠双箭尾随而至,破空追去,啸声凌厉。
那金雕似是知道弓箭厉害,奋力振翅闪躲,夜天凌箭上劲道非比寻常,岂容它再次侥幸,只见冷光闪处,金雕惨叫着坠往雪地。
另外一只金雕见状悲鸣,竟不逃命,振翅俯冲便往敌人头顶扑来。夜天凌面容冷冷,金弓再响,眼见这只金雕亦要丧命箭下,突然前方响起一阵尖利的啸声,一只长箭闪电射来,正撞上夜天凌的箭,受此阻挡,夜天凌的箭便扫着金雕的翅膀穿上半空。
那金雕死里逃生,受此惊吓高高盘旋在空中,再不敢轻举妄动。前方雪地之中有人长箭在弦,杀气袭人的对准夜天凌。夜天凌引弓搭箭,亦冷冷的与之对峙。
卿尘见那人身形魁梧高挺,着一身墨黑裘袍,腰佩宽刀,如此寒冷的天气中,他上身一半赤膊在外,露出强健的胸肌,衣袍之上隐有血迹,似乎刚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搏杀,周身戾气未散,散发披肩,冷风中飘扬身后,目深鼻高,相格独特,显然不是中原之人,那双灼灼如鹰隼一般的眼睛,此时正带着令人望而生畏的锐利与夜天凌对视。
剑拔弩张中,这人浑身散发着一种刚硬而狂野的气质,举手投足的霸气似乎不将任何事情放在眼中,比起夜天凌的峻冷似不遑多让。
再往后看去,他身后马上竟骇然挂着数个狼头,残颈之上鲜血尚未凝固,面目狰狞。从那人身上衣物的撕痕和肌肤上几道血迹来看,这些恶狼应该是在攻击他时反变成了刀下猎物。
雪战此时早已跃至卿尘马上,一阵风刮过,吹得几人衣袍猎猎,那人一声呼哨,金雕从空中冲下落在他的肩头,“你们为何要伤我的金雕?”
他竟说的一口字正腔圆的汉语,夜天凌和卿尘之前未想到这金雕是有人豢养,都有些意外,卿尘说道:“我们并不知道这雕是有主人的,一时失手,还请见谅。”
先前那只金雕落在地上,长箭透胸而入,已经奄奄一息,夜天凌缓缓收箭:“抱歉。”
那人却冷哼一声:“一句抱歉就算了吗?”
以夜天凌之心气高傲,肯对人道歉已属不易,眼中冷芒微现,扫向那人:“你想要怎样?”
那人夷然不惧他的目光,反手抽刀入手,却往一侧悬崖陡壁处指去:“我这金雕得之不易,唯有捕捉幼雕驯养方可听命与人,你若能在我刀前将那雕巢中的幼雕取来,此事便作罢!”
他所指之处只见冰峰一刃高绝陡峭,其上绝壁处隐约可见有雕巢,夜天凌抬眼一瞥,冷冷一笑:“在下奉陪。”
卿尘见那悬崖本就险峻,兼之凝冰覆雪,滑溜异常,想必极难攀登,而这人既如此准确的知道雕巢位置,想必本就为此而来,他的武功似乎不在夜天凌之下,攀崖之时如此争斗定当十分凶险,她却对夜天凌淡淡而笑:“我在这儿等你。”
那人将宽刀就那么搭在肩头,踩着深雪大步上前:“两位若有话说便快些,过会儿未必还有机会。”
卿尘凤眸微挑,浅笑说道:“不必了,倒是你不妨留下姓名,若有万一,剩下这只金雕我也会想办法帮你照顾。”
那人原本口气极为自负,倒被卿尘柔中带韧的回答弄得一愣,不禁上下打量她。夜天凌唇角微抿,目光泠泠自那人身前掠过,俩人眼中忽尔皆见精光一闪,身形已动,同时便往悬崖掠去。
卿尘怀抱雪战缓缓往前走了两步,仰头看着两道人影在冰峰之侧如履平地般越攀越高,中途刀剑交锋处冰雪簌簌坠落,没等落到山脚便已粉碎。她目不转睛的随着夜天凌,熟悉的身影一丝不漏的映在眼底,剑光紧密处却是一片淡然,她安静的站在雪中,生死输赢都在度外,只觉得一直这样喜欢看夜天凌用剑,那游刃有余的潇洒总也看不厌。
山崖的半腰处,寒芒光影挟风雪纵横似练,俩人身形如鹤冲天拔起,不分先后落在离雕巢不过半步之遥的一方岩石上。
夜天凌甫一站稳,归离剑已斜掠而去迎上对方刀势,俩人都被彼此兵器上传来的一股柔劲逼的后退半步,心中同时称奇。岩石底下沙土天长日久松动,在他们的劲力压迫下七零八落纷纷坠下,夜天凌抢至山壁里侧,剑势陡然一变,至柔而刚,四周如冰凌暴盛,天罗地网迎面罩向对手。
那人后背凌空,不敢与他硬拼,顿时落了下风,但厚背宽刀在凌厉的攻势下周旋,却也丝毫不见窘态。
不过数步见方的岩石之上,交击之声不绝如缕,原本坚硬的冰雪似不能承受这样的劲气,斜飞横溅,激人眼目。厚背刀虎虎生风势如蛟龙,归离剑行云流水光影横空,那人数次想抢占山崖一侧,却都被夜天凌从容逼回,眼见此非取胜之道,他忽然刀势横扫,挑向旁边那个雕巢。
夜天凌岂会容他先行得手,归离剑去如长虹,化作白刃一道后发先至袭向目标。在两股力道的震荡之下,雕巢猛然脱离依附的山崖,直线向下落去。
俩人刀剑双交,掠至雕巢之下齐齐接住,空着的手却毫无取巧的硬拼了一招。
乍合即分,夜天凌化去对方掌中内劲,手臂竟隐隐发麻,那人身形微震,错步后移,夜天凌这一掌的劲道亦令他气血翻涌。他脚下岩石因是边缘之处,年深月久,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雨林已然风化,此时难以承受突如其来的强劲力道,咔嚓一声轰然塌陷。
那人身子一空,却临危不乱,足尖在碎石之上一点,斗然借势拔起,竟一个鹞子翻身凌空往夜天凌击下。
夜天凌大喝一声:“好!”右肩一沉,左手一掌击出。
那人虽打中他的肩头,却被他这一掌之力震出岩石,再无落脚之处,直往峰下坠去。
夜天凌微微一惊,他逢此对手,不想看他丧命,伸手相救。
谁知这一坠之势着实不轻,兼之岩石之上积雪成冰不易平衡,夜天凌虽拉住那人的手臂,却在猛的一带之下连自己也跌落崖边。
但这一拉毕竟将下坠之势略阻,俩人于半空中不约而同齐身回转,归离剑和厚背刀生生钉入悬崖之上,人便悬在山峰之侧。此时那雕巢自空中掉落,电光火石之间俩人竟以单手过招,同时往雕巢抢去。然而那人取的是雕巢,夜天凌却抬手将一只不幸翻出巢中的幼雕抄在掌心,那人先是一愣,继而大笑:“好身手!”
夜天凌将那只幼雕丢给他,淡淡道:“恕不奉陪了。”归离剑拔出时人轻飘飘往下落去,在早已看准的岩石上一落,那人亦如他一般,慢慢往崖下滑去。
山岩之上处处冰滑,俩人如此踩冰踏雪过了近半个时辰才脚落实地。卿尘走上前来,夜天凌随手一掸衣衫,归离剑反手回鞘,对她淡淡一笑,便自然而然的握住了她的手。
卿尘亦微笑着看他,眸中虽烟岚淡渺,极深处却流动着一抹牵肠挂肚的滋味。刚才的淡定竟在此时有些后怕,那么高的悬崖,一个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了。
那人对他俩抱了抱拳:“阁下身手不凡,我十分佩服,之前多有得罪,亦叫尊夫人受惊了!”
夜天凌对他点点头,目光落在他的厚背刀上,略带点儿若有所思的意味,卿尘将一瓶伤药取出:“这药有些灵效,不知能不能救活你的金雕,难得能见到如此刀法,我今天是大开眼界才对。”
那人倒没有推辞,接过伤药:“夫人的胆识也是我平生未见的。”
此时夜天凌突然道:“请问你的刀法师从何人?”
那人正看了一眼他的归离剑,闻言哈哈笑道:“我这套刀法是祖上家传,今日得遇贤伉俪如此人物,当真不虚此行,兄弟还有事在身,不能久留,改日有机会再见,定邀两位共饮一场。”
金雕在半空高鸣一声,紧随那人马后离去。夜天凌上马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卿尘问道:“四哥,怎么了?”
夜天凌道:“此人的刀法和归离剑相生相克,十分奇怪,若不是前方尚有军情,我定要和他再行切磋。”
卿尘道:“今天萍水相逢,说不定哪天便又见着了。”
夜天凌点头,俩人便不再耽搁,远远往定州方向奔去。
liza朱朱2007030113:46
轻笛折柳知为何
山口灌进来的冷风夹杂着冰雪的碎屑打着旋儿呼啸,夜天湛进帐前手腕一抖,被他随意掠了一把的帐帘高扬起来,“啪”的甩上去,抽的那道冷风也一散。
军帐中热气扑面而来,他脸上有些阴郁的意味,身后一人却并没有因他的脸色而噤声:“七爷,这是唯一的法子,宜早决断,再迟便麻烦了。”
夜天湛瞥了一眼伺候在帐中的侍从,不轻不重说了句:“出去。”
两个侍从知道这是他和巩思呈有要事商谈,不敢耽搁,屏气静声退了下去。夜天湛将马鞭放下,对着面前的虎头长案站着,一时未语。过了一会儿,他才自己动手将披风解开,往旁边一丢,露出里面穿着的一身帅服。玄甲铁衣衬在他颀长的身段上却优雅,一丝一毫都透着种与生俱来闲适的贵气,只是墨色映的那双温朗的眼眸深了几分。他手按在长案上沉吟片刻,再回头时俊面淡淡如玉,刚才的一丝阴霾已不见了踪影。
“巩先生,”他语调中是那好听的温雅:“你要我即刻撤军,前方南宫竞那十万兵马弹尽粮绝再失援军,必定是全部覆没的下场,这个后果,你应该比我早想到的。”
巩思呈并不着甲胄,披风下一身干净的长袍表明他幕僚的身份,而袍子上拢边的一圈绒滑的貂毛以及不宜多得的细棉精纺面料却又叫他看起来与别的幕僚不同,他点了下头:“确实如此,只是不断此臂,中军危矣,如今只能弃卒保車。此时中军进退尚是自如,但一旦柯南绪将那五行阴阳阵‘阳遁三局’布置完成,我们便真成了深陷其中。西路目前应该还在祁门关外,李步用兵很有一套,四爷再厉害也不可能三五日便破了祁门关。”
听到李步的名字,夜天湛一双湛湛清眸微眯了眯,说了一句:“弃明投暗,其罪难恕。柯南绪那阳遁三局难道巩先生也毫无办法?”
巩思呈叹了口气:“这柯南绪人虽不值可取,但一身才学确是真材实料,放眼天下怕只有南陵左原孙能与之一较高下,我并没有十分的把握。而且最要紧的是粮草,这次粮草被劫倒真是没有想到的事。”
夜天湛眉心不动声色的掠过一蹙:“兵部派谁不好,偏派卫骞来,我已吩咐过此人不能用,是谁着他任的三军右都运使?”
巩思呈道:“兵部不像户部,咱们不好安排,现在是清王爷领着督运的职责,人员都是他统调。”
夜天湛随手握了盏茶,道:“这是给卫家示好呢。”
巩思呈笑了笑:“不如说是做给七爷你看的,那位子轮不上清王,这任谁都清楚。这次出征之前清王爷在朝上站在咱们这边,他手中的京畿卫很有份量啊。”
夜天湛缓缓啜着那香茗,薄薄的云盏在他指间转动,他似是品完了这茶香,方说道:“五哥自己心里应该也清楚,他一向行事稳重小心,这次在朝上我倒有些意外。”
巩思呈道:“清王身份所限,容不得他有什么想法,七爷,依我看,咱们真正要防的是凌王啊!尤其皇上那里,似乎透着些叫人担忧的兆头。皇上当初好端端的让身兼兵部重任的凌王插手户部,这就很耐人寻味,且凌王这么多年除军务外对其他政务向来毫无兴趣,却一接手便明察入微,要不是我们防的严,皇上也知道仕族不能轻动,户部恐怕早已大乱了,这没有数年的功夫绝做不到,只能说明他一直盯着户部。若这是皇上默许的,便是个麻烦。而九王爷的事,咱们是顺水推舟正中下怀,可事后琢磨,或许和凌王府更脱不了干系。最耐人寻味的是清平郡主以暂代修仪的身份嫁入凌王府,皇上分明是将凤家放到了凌王那边,接着又封了莲贵妃……”
夜天湛起先凝神听着,忽尔眼中微波一漾,握着茶盏的手指不着痕迹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