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赞~ 非我倾城 王爷要休妃第67部分阅读
超赞~ 非我倾城 王爷要休妃 作者:肉书屋
府。
夏总管听得上官惊骢房内一声重咳,吃了一惊,连着几个小厮忙推门进去,烛火一升,他又是一惊,难怪今晚总是心绪不宁。
上官惊骢之前用毒深重,虽得上官惊鸿施救,病体仍沉,也没与银屏同床,他就在房外守着,怕夜里发生什么事。
上官惊骢一身单衣,衣上血迹斑斑,他忙搀起上官惊骢,焦急吩咐道:“快去熬药,按八爷开的方子。”
上官惊骢一揩嘴角血沫,眼中却透出一抹苍莽,“不必,夏叔,你即刻帮我备马,我要进宫!”
“进宫?”
夏总管和几名小厮都是一惊,不明白这位少主子是怎么了,明明病体如槁,却还要如此折腾。
“恕奴才冒犯了,日后爷怎么责罚都好!”
夏总管苦笑,一使眼色,和几名小厮一起按住上官惊骢。
“放开!我要进宫,我做了个梦,梦见小狐狸在叫我,我要去找它,放开,你们放开我!”
看着上官惊骢披头散发的模样,夏总管一阵心酸,“爷,翘妃养的那只狐狸元宝不正在我们王府吗,它之前从睿王府溜过来,教你养下了,你不记得了吗,你发病之前还喂过它——”
夏总管说着只觉一股大力逼迫而来,他和几名小厮登时跌出去,上官惊骢又一口血沫溢出嘴角,显是因为用了内力,他跌撞着从旁边的榻上一扯长袍,向外奔去。
仓促里,夏总管只晃过上官惊骢泪湿的眉眼。
宁王府。
“可是被魇着了?”
佩兰怔坐起来,身旁宁王亦已醒转,柔声问着,将她轻揽进怀里。
佩兰摇摇头,低声道:“是梦到今天宫殿的事情了,翘楚那样,我看着难受。夫君,你和八爷是好兄弟,你会不会怪我和小幺?不知道小幺现在怎么样。”
“自是不会。小幺那里,老八已派人去探了,你且先宽心。”
“嗯。以前我从来不知道有那么玄妙的事情,我其实并不怎么信有前世今生的,更莫说魄转魂移,翘楚那边不知道是怎么一个大陆呢?”
“我也好奇,只是这不来往日方长吗,往后问翘楚便是,问清儿也是可以的。”
“我不会问清儿。”
“嗯。”
“你说来日方长,但八爷真的还会和翘楚再好?你是男子,又是八爷的兄长,最是懂他,你告诉我,那件事对他来说当真那么重要吗?”
“八弟爱翘楚已极,翘楚便是他的命,天下以外,他的所有,反容不下一点点她不爱他。”
“若翘楚真的爱他呢?”
“那种情况,我们局外人很难去评说,我其实亦希望无论翘楚爱不爱他,他都能好好爱护翘楚,那样他会真正快乐。他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你说的对,来日方长。我们也帮衬着,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总是来日方长。傻兰儿,睡吧。”
一个时辰前,睿王府。
将被子给沈清苓盖上,上官惊鸿深深闭了闭眼,却终是忍不住从床沿站起来。
他想进宫。
心里除了这个想法,竟都是空的。
“惊鸿,别走……”
背后,沈清苓脸色苍白,肩、手都裹着厚厚纱布,翘楚第二枪,打中了她的肩膀。
翘楚按下扳机的时候,改变了方向。
他看的清楚,她手中那东西本对着沈清苓的心脏,她盯着他突然摇头一笑,改了方向。
他替沈清苓疗伤施术的过程中,脑里竟全是她那妖魅的一笑。甚至,沈清苓忍着痛苦说不用麻药,他也没有制止,随了其意。
他竟想去找她。自己说过的全不作数了吗!甚至在她伤了沈清苓的情况——他眸光微微沉着,将沈清苓抱起放回床上,任心上什么如虫一下下噬咬着,他留了下来。
沈清苓笑了,她许久没笑了,这时方开怀一笑。她宁肯强忍痛苦弃麻药不用而保持清醒,便是不想他去找她。
“爷,负伤的暗卫伤口虽重,并无生命之危,冬凝小姐的事怎么处理?”
她靠在上官惊鸿怀里正想说话,门外景平的声音突然传来。
“冬凝现在在哪里?”
“探子说没见回秦府,应该仍和樊如素在一起。”
“吩咐下去,我要一份樊如素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让探子尽快查明。冬凝的事,我稍后亲自办。”
“是。爷……”
“还有事吗?”
“爷今晚可要进宫,奴才这就去备马去可好?”
上官惊鸿冷冷一笑,盯向扇门方向,“景平,你好大的胆子,本王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滚!”
“我早说过景平他和翘楚——”
沈清苓说着却见上官惊鸿眸光冷极,竟突然不敢再说,她咬了咬唇,拉下他的头,轻轻吻上他的唇,上官惊鸿没有拒绝,甚至有些粗暴的回吻住她……
天微光的时候,沈清苓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天微光,小厮来报,说宫里有消息过来。上官惊鸿出去,她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一股寒栗油然而生,跟了出去。
大厅里,奴仆已起来,守立两侧,方明景平景清几个人都在,只是每个人的脸色都灰败得什么似的。
过来的是莫存丰。
上官惊鸿眉头一沉,冷冷看向景平,“人是你放的?”
他说话之际,两个身影从门口急急奔进,却是四大和美人。
“是。”
景平笑答着,他仍是恭敬谦礼,笑意里却都是凄凉,“爷,有些事情她们是该知道的。还有,不要每次都将她们关住,翘主子不会愿意看到的。”
翘楚。上官惊鸿心里突地一拧,却只淡淡问莫存丰,“什么事。”
莫存丰是他的人,且手上没有圣旨,他也不客套。沈清苓笑,她爱上官惊鸿这个模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皓皓气势。
莫存丰这大太监这时的神色竟大是为难,看了方明等人一眼,后者却都偏过头。
上官惊鸿缓缓环过众人,目光落到莫存丰身上,“莫总管,本王不喜哑谜!”
莫存丰咬了咬牙,末了,终于低声道:“八爷节哀,翘……翘妃她昨夜在宫里没了。尸首现停放在常妃娘娘殿里,老铁疯了一般拿着剑见人便砍,不肯让人靠近。八爷快过去看看吧。”
398
上官惊鸿领着睿王府的人赶到宫里的时候,常妃殿很是热闹。
这是常妃死后最热闹的一回。
便连禁军也来了许多,用以拦下闻讯而来的人们。当然,能到得这里来的都是皇亲了,朝官们早被挡在了宫外——皇帝已传旨罢朝,还有一部份人却在殿内来。
“翘妹妹怎么突然就死了,我昨天带她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人群里,上官惊鸿模糊的视线看到一个怔怔流泪的女子,她身边又另有两名女子,都是一脸悲恸,拿着纱巾在揾泪,还有几名男子站在她们身旁,静立着,神色亦是黯然。
上官惊鸿突然忘记了这名说话的女子是谁,只记得他们几人出现过在刑部,脑里又突然映过一幅笑靥,有个人拿着一串果枝轻轻摇曳着,俏皮看着他。
他不由自主点头,说道,好,不罚,不罚的,翘楚,我都答应你,什么都行。
许是他的声音惊了凌乱的人群,宫妃皇子王妃宫人并着禁军百十人都纷纷让出一条路来,让他通过。
…茛…
常妃的房间本甚宽敞,但皇帝、皇后、莊宁二妃、上官惊灏夫妇、宁王夫妇、夏海冰等人都在,又另有多名禁军,一下变得狭隘。
还有老铁。
老铁前面横着四五名禁军的尸首。
这名老仆脸白如纸,却两眼血红,目光凶狠,本已丑陋的脸更显狰狞,他嘶嘶叫着,左手拿剑挥砍着,他本使右手剑,但右臂却断了,那是被利器所伤,齐肘削掉,血水骨肉,让人心惊,不敢亦是不忍上前。
他背后安静躺着一名女子。
脑子里一直有个声音对上官惊鸿说,翘楚她在骗你,她要你去见他,于是开了这么一场天大的玩笑,她也不怕皇帝责备,因为她知道你会护着她。
他想,见到她的时候,即便她骗了他,他也不会怪她,他会带她回府,不再让她在他母妃那里等了。
房里气息窒息一般逼人,这时,所有人听到动静,都齐看向他。
上官惊鸿却只暴睁双眸,用力盯着地上的人。
不,不是她。
铁叔将她半遮住了,他看不清楚,所以看着那件他送她的青鸟裙子,便以为是她。
他笑了笑,走上前去,“铁叔,你走开,让我看看。那不是翘楚,若真的是她,她必是服食了假死药,我一看便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就死了呢,她昨晚还唱歌给我听,她怀了我的孩子,她很喜欢这孩子的。”
老铁本还挥舞着剑花,听得声音,缓缓垂下手,喃喃道:“爷,我昨晚在房外看到常妃娘娘了,于是追了出去。不,那个不是娘娘,她一剑向我斩来,若是娘娘,她要我死,我立时死了便是,何需她动手。我该按你吩咐,一步不离守着翘主子的,是我害死了她和小主子……我守不住娘娘,也守不住翘主子。”
“爷,我该死,你来了就好。将翘主子带回去,她一直想你带她回去。”
他说着一声狂啸,剑身一转,便向自己心口刺去,不知谁吓得大叫一声,翘眉、沈清苓还是郎霖铃……
上官惊鸿却仿佛不怕痛似的伸手握住他的剑,随即狠狠一脚往他心口踹去,老铁跌摔到地上,夏海冰见状,立即抢上前,将他的|岤道制住。
没了眼前阻碍,上官惊鸿这时方能好好看清楚地上女子的模样。
她一只手垂跌在身侧,指甲尽断,那是在地上死磨而断的,她死前似乎经过剧烈的挣扎,另一只手却那么矛盾安静的按在腹部上。
她的眼睛没有闭上,却并没有怨毒,眼中却仿佛流淌着一弯水光。像眼泪。
她嘴角甚至浮着一丝笑意。
在笑什么,笑自己?笑他?
不知道。
那笑悲凉又苍莽。
眼睑下有血溢出,脸色青紫。
是被人活活捂住嘴脸,窒息而死的。
她当时必定很痛苦,很想求生,所以一只手在地上抠挖,但终于抵不过对方强劲的力量,一只脚上的绣鞋也挣掉了,露出了罗袜。这对女子来说,是不雅的。女子的脚,只能让夫君看。
眼中湿润簌簌而下,跌到女人脸上,上官惊鸿也顾不上去抹,双手颤抖着胡乱的在她脸上摸索……
没有人皮?
没有。
是她?
是她。
他摇着头,将她抱起,一下一下去吻她,“翘楚,醒醒,我来带你回去了。我哪里也不去,没有如期,咱们回去,醒来,怎么都行好不好……”
——惊鸿哥哥,你爱她,为什么一定要她回报。
——我会一直等你,直到我等不到为止。
——你等不到了。
等不到了。
永远也等不到了。
是谁的声音在耳里钻出钻入,像水蛇一样冰冷。
她死了不久,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
若他昨晚过来,谁能杀得了她。
他那时在哪里?
他和沈清苓在一起。
他为什么不过来?
若他过来,若他过来——
锐痛从心底刺出,仿佛有什么同时戳到五脏六腑上,一大口鲜血从嘴里呕溢出来,血水脏了怀里人的脸,上官惊鸿一惊,赶紧伸袖替她擦拭。她这么美丽的模样,醒了看他弄脏了,会怪他的。
“戏演够了没有,放开她,上官惊鸿,你不配拥有她!你不配!我是瞎了才将她交给你。”
一股劲风从背后袭来,上官惊鸿眸光一沉,凶狠之光立时盈满眼眶,有人要跟他抢翘楚!谁都不可以跟他抢!
399
进来的男人是上官惊骢。
之前因心情激荡的而致昏厥的上官惊骢,醒转进来看上官惊鸿抱着翘楚的尸首,如何不怒?立时便和他拼打起来。
混乱中,上官惊灏眼梢一掠皇帝,突然抽出一名禁军的佩剑,瞬间将在场的几名禁军杀死。
在场的女子虽惊,却都明白皇家事不好外扬。
上官惊灏又横剑向四大和美人刺去,两人毕竟只是翘楚的奴仆,便等同禁军一样。他去势极急,睿、夏厮打,美人刚接过翘楚的尸首,四大在旁护着,都不妨击杀,景平等人稍远,相救不及,上官惊鸿没接上官惊骢一掌,任他打到自己身上,一声闷哼,身影已到美人之前,手指挟住上官惊灏的剑浪。
上官惊灏退了回去。
上官惊鸿要去抱翘楚,美人不肯,四大哭喊道:“你喜欢的时候对她好,不喜欢便又打又锁,好,好,她一生爱自由却屡受束缚,如今终究是自由了,我们要带她回去。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惊鸿,放手。她已经死了,何况,她本便不值得你……”沈清苓满心慌乱,却终是上前拉上官惊鸿讥。
上官惊鸿如何肯,脊梁一动,竟将她甩到地上,又一掌将上官惊骢打翻。上官惊骢本负伤便重,顿时昏迷过去。沈清苓怔在地上,却见他五指成爪便向美人抓去。他这时其实已半陷癫狂,救二人更多是因着翘楚而起的本能。
皇帝本便心情复杂,这时更是大怒,他劈手拿过上官惊灏的剑,又颤抖着指向上官惊鸿,“孽子!一个女人值得你们这般手足相残吗?”
盯着那明晃晃的剑尖,十多年来所有的仇和恨在这刻悉数涌上心头,过去他能忍,而今翘楚已死了——
上官惊鸿一声长笑,他的手已尽是破损鲜血,却仍出手抓向长剑,皇帝一惊,上官惊鸿出手快、狠,那剑竟已教他夺下。
“老八,你这是做什么,你竟敢弑君!”
上官惊灏眸光一动,已怒喝出声,宁王大惊——这是一声提醒啊。
被利剑指着面门,皇帝已是震然,此时闻言顿时气急攻心,心血仿佛一瞬被人统统抽走,这便是自西征以来一直给其机会甚至想将他扶持成储君的儿子?
“是你杀死她的,对不对?”
众人一阵惊慌,随着那一声暗哑又杀意的声音,皇帝浑身一片冰冷,他凌厉地看了眼上前阻止的灏、冰、宁几人,一拂衣袖,“谁都不许上来!”
他说着死死盯着上官惊鸿,“若朕答你,是朕杀了她,言则,你要杀了朕给这女人偿命?”
上官惊鸿耳畔轰鸣,眼中都是泪狂,手中的剑,竟挑上了皇帝的脖颈,“你已将我的母妃和妹妹害死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她和我的孩子?”
“原来在你心里,你一直怨恨朕……朕自问看人识人,却看错了你!”皇帝头额青筋紧迸,指向上官惊鸿,“来啊,将这个畜牲给朕……给朕捉起来。”
“谁杀她我就杀了谁……”
上官惊鸿握剑的手却毫不迟疑,皇帝话落之际,已往皇帝喉咙刺去,皇帝虽度他有生杀之心,却断无想到他真的对己下杀手,众人亦是大惊,却谁能阻得下他!
千钧之际,突有人道:“翘主子,你醒了?爷来接你了。”
上官惊鸿一震,话声未毕已别过头去,却见翘楚仍在美人手里,身子糯软,一动不动。
出声的是景平。
他满嘴苦涩,朝着上官惊鸿缓缓跪下去。
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让他的主子住手,否则后果——与此同时,上官惊灏和夏海冰同时出手,疾点上官惊鸿身上数处大|岤……
宗人府大牢。
数名差役将受过大刑的男子架回大牢,用力将他掷回草垛里。
男人一动不动,只是眠在草上。
他身上受刑极重,一条腿已经打折。
他是高明的医者,若此时动手接骨,还能将伤害减小。
他没有。
她死了,小怪物也死了。他还治来做什么。
脑海里,仍在拼命回忆那人的一颦一笑,生怕一个不留神便教它们溜走了。
——惊鸿,因为你的努力,我们可以有一辈子,但一辈子不长的……
到头来夺走她命的反而不是她的病,并不容易拿得的药最后并没有用。那么讽刺。
是不是他曾想,一辈子确实很长,哪一天,他实在无法熬住的时候,他还能去囚室见她。
其实一辈子远没有想像的那么长,谁都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些什么。即便真的发生了龌龊,为何不多给彼此时间空间?
他不知道,在翘楚那个大陆曾经有个女诗人写过这么些话。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于是你暂时放下……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诀了。
“翘楚,我很痛……你在哪里……”
他喃喃说着,却又有些急躁,无法行走,他只能趴在草垛上,用力爬着,想去看看她有没有躲在哪里,他耳力还极为灵敏,但有时一掌抓去,却只揪出些鼠虫。他呆呆将之抱进怀里。
他以为他示弱,她便会出来看看他。可是没有。
……
牢门处,狱卒都识趣的退去。灯火映着两个人的脸,其中一人头上戴着笠帽。
400
“殿下请。”笠帽男子淡淡一笑,道。
他与之说话的人正是上官惊灏,上官惊灏心中一凛,却笑问道:“左大人过来有事?”
“殿下也过来有事吗?来”
上官惊灏口里的左大人却是左兵。
一句甚有技巧的反问,上官惊灏怎会不明这弦外之音,我是奉皇帝之命过的来,太子殿下呢?仍笑道:“来看看兄弟罢。”
“殿下倒是个有心人。”左兵笑应了,他自不会多说什么,他隶属于皇帝,保障皇帝的利益——太子来看兄弟,还是让宗人府主事在鞭子盐水中放些什么慢性之毒,和他有什么干系。
他只是来确定一件事,稍后报告皇帝。
脚步声从门外而来,他立刻隐进牢房暗处,上官惊灏眸光一动,这左兵身份神秘,面目从不可辩,手上握有一纸皇帝的手谕,无论到哪皆通行无阻。倒不知今儿来这里做什么,他本准备离开,不意遇上这人。这时他略略一想,也随之隐了进去。
“宗大人,请。茛”
几个差役将一名男子恭敬引进,来者却是大理寺卿家,宗璞。
宗璞淡淡道:“宗某奉皇上之命,来问睿王几句话,需要安静。今日之事,皇上不希望再有他人知道,各位可明白?”
差人一凛,立时道:“是。”
人立时退尽,宗璞一掀衣摆,快步走到牢门前,“八爷……”
他焦急地唤了几声,却见上官惊鸿衣衫血湿,只是趴在地上,目光凝滞,盯着禾草。
“惊鸿,”
宗璞一阵心惊,忍不住唤了他名字,“皇上这次动了大怒,我们绞尽脑汁,却想不到救你的办法,你一定要想办法让皇上放你出去,我知道这几乎不可能,但若不尽快出去,一旦皇上下了杀令……还有太子也不会放过你,你会死在这里……”
“这次是生死大劫啊!”
他说了甚久,上官惊鸿只是一动不动——宗璞不敢久留,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离去。
……
左兵从暗处走出,眯眸一笑,朝上官惊灏恭敬一礼,亦很快离开。
上官惊灏何等聪明,自明白其中巧妙,从左兵避开宗璞开始,他已有几分猜出宗璞到来并非皇帝之意,一听宗璞之言,果是如此。
而左兵此行,只怕十有八九便是要亲眼证实宗璞是上官惊鸿的人一事。
倒不知这左兵哪里得来的风声。
又原来,宗璞竟是上官惊鸿的人!
上官惊鸿的野心——这下更好,左兵一报,皇帝更不会放过上官惊鸿。而有一件事,他应该去查一查,他之前曾找出打压上官惊骢外家的证据,没了夏家的财力支持,即便有朝一日,上官惊骢要招兵买马起事,亦是徒劳。
然而证据呈交大理寺,却恰逢大理寺走水,烧毁了所有,而不得不撤了案。夏家案件急案,他的探子曾报,看到上官惊鸿曾紧急出入过大理寺。
宗璞铁面有名,当时以为只是巧合,如今看来,这事和上官惊鸿关系匪浅。
少时教养数月之恩,不足以让他报夏家。顺藤摸下,不知会摸到什么呢?
他低低一笑,快步走进牢里,将地上的上官惊鸿抓起来,将他狠狠往墙壁上一甩,上官惊鸿一声闷哼,脑勺从墙上滑下,染了一墙血水……
翌日,夜,睿王府。
第一次,厅门紧闭。
厅正中,摆放着一枚棺木——那是方明和景清亲自从老宅运回的。棺里,摆放着翘楚的尸首。
郎霖铃缓缓掠过眼前的男女,自嘲一笑,她从来不知,宁王宗璞都是上官惊鸿的人,只是如今,又还有什么用。
上官惊鸿危,谁都危。
这时,景平看了眼一左一右守在棺木旁边整天不出一语的双婢——皇帝下了令,谁也不能离开睿王府,翘楚的尸首不可能运回北地!他低声道:“翘主子的尸首不能放在这里,棺木里虽置寒冰,天气热,冰力不足,会腐坏的,景清,我和你将棺木抬到冰窖里去。”
景清黯然,点点头。
“我们也去。”
沈清苓冷笑,“人都死了,尸体烧了得了。现在什么时候,若不是她,你们主子会落到如斯田地?”
仅为了对翘楚的愧疚,而今——
她心里惦着上官惊鸿,说着悲愤之意顿起,
“姓沈的,你说够了没有!”
众人本都起了怒意,没想到率先喝斥的是郎霖铃。她劈手指向沈清苓,冷冷道:“人都死了,你还想怎么样,她到底是爷名媒正娶的妻子,你还没过门,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些浑话!”
郎霖铃说着,突然笑了。下棋那天,她虽大怒于翘楚,但翘楚事后送来给她一盅黑白子,里面的纸函,却让她无法真正去恨这个女子,甚至想,她们若并非一同参加当天的选妃大赛,也许,能做朋友。
——郎姐姐,我们就像这些棋子,命运注定,不由自主。没有办法改变的只能随它,将来的你我各自努力。翘楚虽无法答应你劝他与你同房,但你我当天的约定,翘楚生有一日,一定谨记。若他他日当真为尊,郎家和你必在。除非你选择离开,否则,你永远是他的后。对不起,我能做的只有这点微末。
沈清苓微微一震,抬头间,见各人神色冷冽,竟一时说不出半句话。
她往宗璞看去,宗璞却凝着角落一直沉默的秦冬凝。
一时,整个厅室陷入死一般的窒息之中。今晨,皇帝下了命令,翌日黄昏,卸上官惊鸿双臂,执行于皇城门口。
401
然而现在谁也没有办法施救。
皇帝似乎对宗璞的身份有了“更多”的了解,今日早朝,在对上官惊鸿宣刑后说了一番话,
“卿执全国刑量最高司,切记一切当循法而行,以法而依,朕么……平生最恨结党营私,尤是与那种不忠不孝之人为伍。”
若说皇帝就某些事延展训话,诫臣自律的,并不为奇,但这话来的突然,结语更奇,那便耐人寻味了来。
朝官惊疑之际,遂思疑宗璞与睿王府关系。
宗璞身份忽而古怪外泄,皇帝虽暂没再说什么,但彼时不少朝臣将皇帝眼中阴沉看个清楚,宁王亦是在场的。
宗璞往后仕怕只大险,但这便罢,最起码是后事,而今却是皇帝下令,皇八子行刑前,宗人府不准任何人内进茛。
这一晚,谁亦不再忌讳,齐集睿王府,共商营救,可如今情势,山穷水恶。
终于,郎霖铃霍地站起,道:“我再回郎家一趟!”
“再?噢,是了,说来郎妃已过娘家一回,郎相不肯相帮。你再回倒是有用么?”
沈清苓腹中气愤,一声低嗤下,全数而出,她知郎相是断不会帮了!
“你!”
郎霖铃气怒,她话口刚落,却听得空气中一声清脆抽动,那厢沈清苓连连后退多步,微微一颤,却犹自傲冷盯着美人。
美人长鞭卷握在手,容颜冰寒到极点,一字一字道:“你再说一句,看我杀不杀了你。”
佩兰上前,拍了拍美人的肩,将她稍稍拉下,宁王一瞥清苓,冷冷道:“清儿,郎妃亦是一番好意!”
他说着拂袖一挥,又沉声道:“现下我等还内里反,怎么救老八!”
众人各不再言语。沈清苓这时反为轻笑,“要救惊鸿,还有一法。”
众人一怔,宗璞立下道:“清儿快说。”
沈清苓知那方法极险,她也是方才想到,心里也复杂,但她想救上官惊鸿亦是心切,更要让众人明白至于翘楚,谁才能助上官惊鸿,遂道:“设法行刑时将惊鸿劫走。但即便惊鸿被救,亦绝不可能远走,皇上必定锁城,早晚会将他搜出来。所以,同时,今晚找一人与我同赴江南去找我母亲,只有她才知道芳菲如今何在。”
“在只有芳菲亲自开口,皇上才可能赦免惊鸿。”
各人闻言,都吃了一惊。
佩兰失声道:“芳菲还在?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只是对外宣称而已。上官惊灏怕亦未必知道他母亲还在生。芳菲与我母亲交好,我母亲曾告于我,。”
“你们道皇上一生为何苦恋芳菲,却是他从不曾真正得到过她,此为一,你们又想想皇上杀了多少兄弟才登上这个皇位,在他心里,爱与求的反是良善女子,芳菲在不谢死后,对皇上说,不谢虽不仁,她却不能不义,不谢虽恶有恶报,却终是因她而死,死的亦是凄惨,是以她与皇上约定,十五载不相见,到天下佛堂为不谢祈福化孽。这都是我母亲告诉我的。”
“芳菲心里似乎仍顾念不谢,若我们能请芳菲出面,惊鸿就有救,只要保住身子,他日再谋大事!我与这表姨娘感情甚好,我若求于她……或能有些希望。”
当日虽是她有意向皇帝请旨到江南拜谒母亲便成婚,她这样做是以避翘楚,但皇帝却暗里让她向她母亲告诉芳菲,他很快便派人接芳菲入宫。
他不想再等了,且十五年之约也已快到!
众人听罢,越发震惊不已,
谁也说不准芳菲到底会不会救上官惊鸿,甚至更甚者反咬一口,祈愿之事谁敢说看得清内里乾坤。
但这却似乎当真是唯今之计。
宁王和宗璞都并非迟疑之人,很快便拿定主意,颔首道:“如此便劳烦清儿了。”
景平和景清也随之躬身,当是答谢。
“好,我明天纵使是死了亦要将爷救出来。”
突然,一道低哑声音竭力而出,众人看去,却见老铁从内堂里蹒跚走出,方明忙过去相扶。
沈清苓淡淡看向郎霖铃,“怎么,郎妃可赞成?”
郎霖铃咬了咬唇,微微弯腰,“劳驾了。”
“爷儿要留在这里主持大局,宗璞,你随我立刻动身到江南去吧。”
沈清苓见宗璞语音一毕,又即看向冬凝,轻轻说道。
宗璞一怔,随即点了点头。
这时气氛亦变得紧急起来,众人开始商榷明日营救事宜,佩兰有些担忧看了看一直不发一言的冬凝,突有奴仆隔门而报,说府外有人送来一封密函。
众人又是一惊,这个时候到来的密函?!
各人隐进内堂,方明出去接了信。
……
待得阅信,众人更异,信里写着:睿王此番若无法自救,则必败无疑。刺其心智者,翘妃。翘妃之死,焉能不究?翘妃七日,焉能不在!
是谁送来这么一封信?方明问及奴仆,奴仆只说是一名小厮交给门房。
然而虽不知是谁,宁王、宗璞和景平却立刻明白了个中奥妙。
写信者和宗璞的初衷是一致的!他们已无法可施,但若是上官惊鸿,未必就全然想不到令自己脱困的方法。只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了求生。
宗璞当初进牢劝他,将重点全部放到上官惊鸿生死上面,那虽是眼前最急,却错了。
若宗璞说的是,翘楚的仇,你不报了吗,翘楚七日,灵堂你不送了吗?
上官惊鸿未必不会全力求生!
可如今再也没有办法进宗人府里。
这封信又还有什么作用?
这个出言提醒的人,到底又是谁?
如今,能行的只能是清苓之法——
皇帝派数千禁军守卫,宗人府大牢已不可动,只能在路上打主意。众人也顾不得彻查信函来源,只继续再议明日劫囚大事——
“我赞成这封信的提议,我们要设法进宗人府而非去找芳菲!从小到大,我听到过惊鸿哥哥说不信芳菲!”
各人靠首议论声中,一直沉默的冬凝突然出声。
众人一默,宁王叹了口气,道:“小幺,关键是我们无法进去。”
“冬凝,都什么时候了,为何还要在意我和宗璞一起下江南的事,你大可以一起来。”沈清苓摇头一笑,冬凝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道:“你喜欢和谁去,和我有什么关系。”
宗璞心里却顿时一沉,秦冬凝的模样似乎真的是不在乎。
“你们做你们的准备,若我没有办法在明天晌午之前想出进牢的方法,那么就按你们的计划。”
沈清苓立时反驳,“根本不可能有办法进去,你何苦做这意气之争?”
冬凝却并不答她,朝众人笑笑,告辞离去。佩兰也止不住。
宗璞飞快跟出去,他无法抽身,吩咐马夫吊着冬凝,沈清苓心里微沉,却随即心想,好,冬凝,咱们便等明天见真章。
一顿饭工夫,马夫却急急来报,说秦冬凝去了樊如素府邸。
众人都是大怔,这当口秦冬凝到樊如素那里去做什么,营救计划已大致拟出,虽十万分胸腺险,也还不完善,宗璞急怒之下,往樊府赶去。
樊府。
冬凝凝着樊如素,低声道:“左兵,我找你,你出来。”
樊如素一开始手足无措,一脸疑惑,后来突然笑了,“怎么,秦冬凝?”
冬凝曾听说说过,世上有些人身体里还住了一个人或者几个人,他们有时会变成住在身体里的人,那是一种病,偶尔的时候,更是一种……力量。当樊如素是左兵的时候,武功很高,那天负了甚重的伤居然将所有的暗卫伤了。
“那天,你帮我救翘姐姐,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是你将宗璞和我哥哥的事捅出去的是不是?”
左兵微微挑眉,盯着她苦涩的眉眼看了甚久,笑道:“是,他不该拿樊如素的身世来说事。”
还有,他得保障皇帝的利益。是他告诉的皇帝。
然后皇帝也到了宗人府去,当然,皇帝在外甚远的地方,但皇帝看到宗璞进去就够了。他进去进一步听清楚宗璞和上官惊鸿的谈话。
“你要找我晦气么?”“不,我又打不过你。〃
左兵一怔,他原想,她会答是,她说的好笑语气却是认真,顿时有些失笑,“那你找我做什么?”
“能直接报告给皇帝知道,你……是为皇帝办事的对不对?”
左兵不置可否,只淡淡道:“你走吧。”
冬凝摇头,笑道:“我还记得那天翘姐姐对我说,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左兵,如今我也没有了退路了。我求你,帮我进去看一眼上官惊鸿。”
“秦冬凝,我不是樊如素,懂吗?”
“求求你,我只是想进去看一看他。”冬凝说着,缓缓跪下,“我会尽力报答你的,只要我能做的,我都能替你做。”
左兵眉头一皱,嘴角逸出抹淡笑。他天生爱笑,所以她以为他与樊如素一样无害的人?他双眸一眯,淡淡道:“我今晚需要一个女人过夜。可以吗?”
冬凝浑身一震,一双清水大眸顿时失神。左兵一声轻笑,便待转身进屋。
“如果我……请你遵守承诺。”
背后的声音让他蓦然一怔,他转身,冷冷道:“秦冬凝,看到院子里的花了吗,多少叶子之中才有一株花,你就是这棵树上中的最不起眼的叶。你并非他的亲妹,这场皇室斗争,和你一个武人庶女又有什么关系。这样做值得吗?”
“我知道我自己只是叶子,一群人里有些人注定永远只是陪衬,那又怎么样,我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我亦是开心,怕只怕这一生想为之付出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悲哀。”
冬凝笑着说道,是啊,她就是那片叶,就像她至于宗璞。
左兵眉宇慢慢皱紧,盯着眼前害怕得泪水满眼却神色坚定的女子。后来,有一天他突然想起她今天说过的话,那时,她已从宗璞的生命里的叶子变成他生命里的叶子。
陪过他征战大小战役,为他操持过家务。在另一个国家里,他终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得如花眷。大婚那晚,他却下令全国去搜捕一片叶。
……
宗璞领着马夫到樊府,管家说樊如素已经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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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璞只是不管,带着马夫硬闯,樊府不比王府,并无护卫,更无暗卫,普通家丁根本不是对手,二三进并不算大的府邸,宗璞很快便闯到樊如素的卧室门口。
管家仓惶随着过来,宗璞正要往卧室闯,门倏地开了。
樊如素一身单衣走出,淡淡瞥看向他。
宗璞微微一凛,忽而觉得眼前男子有什么不同,他抑住想法,冷冷道:“将秦冬凝交出来。”
樊如素一笑,随之道:“她睡着了,还是莫吵醒她为好。来”
宗璞大震,她果在这里,且……
不,樊如素有意骗他罢。现在什么时候了,冬凝怎么可能大事不顾,更甚至宿在这里。但若是她心情不好,来找樊如素喝酒,醉在此间……这可能性极高!
“将她交出来!”
“行,你直接去找她便好,她就在我房里。”
宗璞一听怒意顿时迸发,“她是未出阁的姑娘,你竟敢趁她酒醉坏她名声!”
樊如素眸中笑意更盛,“酒醉?她很是清醒。茛”
清醒?宗璞一声冷笑,怎么肯信。
马夫收到他眼色,向樊如素攻去,樊如素仍剪手站在原地,嘴角犹自噙笑,竟似并不畏马夫,宗璞心里莫名一紧,嘎吱声响,却见房门又开,冬凝急急而出,衣服散乱,身上披着樊如素的外袍。她神色清醒,却确是没醉。
“宗璞,你回去吧。我的事不必你管。”
心里仿佛被什么钝器狠狠一砸,宗璞怔怔站在那里。
樊如素碰过她了吗?
这是她对他的报复,因为她认为是他间接害了翘楚?
自睿王府花园一别,连日多事,他甚至没能找她,和她说上一句话,她当众打他一刹,他竟没有半丝怒恨,而是痛苦。帮清苓,是出于一种很复杂的心思,但翘楚的死,上官惊鸿的伤,她的疼还有对他的恨,快将他逼迫得无法透过气来。
这时,她身上一切——那股闷痛让他几乎站不稳,他伸手便向冬凝抓去——他要她给他说清楚,她是他的女人,她是他的!
他的手未到她衣衫,一抹白影已抱过冬凝,转瞬消失在屋檐上……
翌日午。
整个朝歌很多地方似乎突地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却突地让人心悸的热闹起来。离黄昏还早,通往皇城的各大要道却已布满前往皇城口的百姓。
而这时,睿王府,上官惊鸿的书房里,所有人亦已齐集。对暗卫的部署,劫走上官惊鸿后的安排都仓促却也已算拟好——便在出宗人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