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 当家第13部分阅读
耽美 当家 作者:肉书屋
摊开了擦他胸口的汗水。
有些粗糙的毛巾擦拭着方耀白皙的胸膛,掠过||乳|尖时,听到他发出一声甜腻的呻吟。
段青楠正觉得有些尴尬,却不料下一刻便听得方耀开口说道:“段诚。”
两人都朝方耀脸上看去,见到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张合,显然是无意识中叫出来的。紧接着,便听得方耀又轻声道:“好难受……段诚,摸摸我……”
段青楠手上动作一僵,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却见到段诚埋下身去在方耀耳边道:“忍耐一下,大夫快来了。”
方耀似乎难受得厉害,摇着头说道:“我想你抱我。”
段青楠额头冒出冷汗来,他只觉得自己怕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心里擂鼓般敲打不停,直想放了手快些躲出去的好。可是段诚一直没说话,也不叫他避让,段青楠觉得很是尴尬,僵直了身体维持着之前的动作不敢动弹。
段诚擦干了方耀胸口的汗,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将毛巾递还给段青楠。
段青楠站在床边,一边用水清洗毛巾一边忍不住微微侧了头看向段诚,只见段诚握住方耀的手,另一只手则轻抚他的脸,压低了声音道:“大夫马上到了,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
段青楠只觉头脑里一时纷乱一时又清明,总算是明白了段诚为什么会不远千里追到俞阳来接段锦凡回去,又明白了段诚这偏心到底是由何而其;可他同时也想不明白,段诚身为段家当家,一向为人稳重,从不是那不守礼法之人,怎么就与自己的亲侄子成了那般关系?
段青楠端起水盆,正打算避了出去,便听到一阵急促敲门声,紫纱喊道:“大夫来了!”
段青楠连忙开门把人请了进来,那中年大夫显然也是被催促得急了,匆匆忙忙放下药箱,走到床边便开始替方耀把脉。
段诚在一边耐着性子等待着,段青楠有些按耐不住,催问道:“大夫,如何?”
大夫捋捋须,沉吟道:“气血急行于下身堵滞不出,这是中了极为烈性的蝽药啊。”
段诚问道:“大夫,你可以办法帮他解了药性?”
大夫道:“我解不了,但是此事也并不难办,寻个女子与这位公子交合,多泄几次阳精便好了。虽有些伤身,却伤不了性命。”
段青楠闻言看向段诚。
段诚道:“这不行。大夫可还有别的办法?”
那大夫听得一愣,也不知如何不行,只想这大户人家也不知有何难言隐情,脑袋里转了几转,道:“如果这样不行,那我只能帮公子开些宁神静气的药物,让他静下心来,再给他施针催行下身气血畅通,让他自己出精。只是如此一来,就怕他多受些痛苦。”
段诚略一沉吟,摸了摸方耀的额头,道:“那就这样吧,有劳大夫了。”
段诚扶了方耀起身靠在他身上,大夫去取银针来给他施针。段青楠见不需自己帮手,端起水盆出了房间。
紫纱一直在门口候着,接过水盆问道:“楠少爷,大夫说凡少爷他怎么样?”
段青楠心道这些事情怎好讲与这少女听,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紫纱安下心来,端了水盆去倒水。
段青楠往前走到石桌边坐下,忍不住又回头去望那紧闭房门,轻轻叹一口气。
段锦禾的命根子保不住了,即使大夫妙手回春能给他缝了回去,那也只是死肉一团,没了半点用处。总算是人还没事,止了血上了药,人昏昏沉沉陷入了昏迷之中。
那时人命危急,大家都顾着救人为先,这时候段锦禾性命无恙了,段忠的大夫人秦氏开始哭天喊地,定要方耀偿还自己儿子这半条命来。
秦氏哭着问段忠:“那是你我的亲生儿子,你眼见着他被人害成这般模样,你怎能忍心?”
段忠怎能忍心?他非但不忍心,简直不甘心!他本是段家嫡长子,自幼父亲便宠爱两个幼子,他自觉满腔抱负却不受重视,苦苦忍耐多年,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了段锦禾这个大儿子身上。同样是嫡长子,段锦禾即使一再叫他失望,他还是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儿子,可如今被人这么手起刀落一夜之间就成了废人,叫他二十多年的心血白白耗了个精光!
一个阉人,怎么还能做得了段家的当家?那时候,整个段家怕是都会沦为笑柄!
可是段忠又能如何?段锦禾是他亲子,段锦凡也是。段锦禾若不是对他弟弟心存不轨,又怎会招惹了这般祸事?此事真要往大了闹,他段忠的颜面都会丢得精光!以后在段家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秦氏要闹,他安抚不住,他只能沉默着强咽下满心悲愤,还想着如何为此事善后。
段忠去寻段诚,段诚还在段锦凡那小偏院里陪着方耀。
方耀身上的药性已经除尽,但正如那大夫所说,这蝽药烈性,即使解了也要伤身。这两天,段诚让厨房炖了许多补品送来,大多是些滋阴补阳的大补之物,喝得方耀看着就泛恶心。
段忠来时,方耀正喝了一碗汤,躺在床上想要午睡。他听闻段忠来了,动也懒得动一下,闭上眼睛自顾睡觉。
段诚帮他盖好被子,自己出了房间帮他扣好门。
段忠在院子里站着,段诚走上前去,道:“我上午去看了锦禾,气色已经好了很多,大哥无需太过担心。”
段忠点了点头,“谢当家关心。”
段诚抬手请段忠坐下说话,问道:“大哥过来找我可是有事?”
段忠沉默片刻,叹口气道:“锦禾与锦凡这事说来也算可笑。”
段诚知道段忠心里不好受,劝慰道:“大哥别这么说,两个都是年轻人,行事冲动了些……”
段忠苦笑一声打断段诚的话,“如今这后果已经酿成,便是再怎么也无法回旋。”
段诚听他只字不提锦凡,知他心里定然还是怨恨的,只是没有说出口来,便也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段忠道:“当家,我来找你,是想让你把这事压下去,段家上下都不许再提。”
段诚想了想,道:“我明白你的意思,段家上下不许再提我也吩咐下去了。只是大哥,段家人那么多,口舌嘈杂,纸包不住火终究会传到外面去的。弟弟只能劝你想开些,也劝锦禾和大嫂想开些。”
段忠神情有些怔愣,许久后问道:“当家,我问你,锦凡该不该罚?”
段诚不着痕迹皱了皱眉,道:“大哥,事情是锦禾挑起,那时锦凡中了药神志不清,你觉得他可该罚?”
段忠颤抖着手抚上胸口,“我咽不下这口气。”
段诚缓缓道:“大哥,锦凡不是你亲子吗?”
段忠“哈哈”苦涩笑出声来,“是啊,他若不是我儿子,就是杀了他也抵不了锦禾受的伤!”
段诚脸色微微有些冰冷,嘴里还是劝道:“大哥,莫伤心了。”
段忠站起身来,伸手拂了拂身上灰尘,对段诚道:“当家,此事有劳你费心了。”
段诚起身道:“这是我分内事。”
段忠这才点点头,步伐疲惫地离开这个院子。
段诚一直等到他走远,才又回了方耀房间,见他还是维持着方才躺下时的动作没有变过,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问道:“你都听到了?”
方耀没有动,许久后才道:“没听到。”
段诚笑了,扶着他肩膀让他翻个身面对自己,“你爹也是气急了,你不要为他的话生气。”
方耀撑着起来,将头枕在了段诚腿上,“我从不为他的话生气,他也不是我爹。”
段诚伸手撩起他的长发。
方耀道:“你终日里在我这小院子流连,不怕惹人闲话?”
“还有什么闲话?”段诚笑道,“这段家谁不知道大老爷独宠禾少爷,三老爷偏偏就独宠凡少爷,宠得比人亲爹还要厉害。”
方耀浅浅笑了笑。
段诚知道他开心了,扶他在床上躺好,“睡一会儿吧,好好养好身体。”
段锦禾昏昏沉沉几天,总算是清醒过来。躺在床上先是有些茫然,动了动身体就觉得下身一阵阵刺痛,便陡然间忆起了那时的事情,段锦禾“啊——”一声惨叫憋在嗓子眼里出不来,只能哗哗往外流眼泪。
段锦禾的生母秦氏从外屋匆匆进来,抱着儿子也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念道:“该死的段锦凡,把我儿子害成这个样子啊……”
段锦禾又惊又怕,将头缩在母亲怀里哭了许久。
秦氏又哭丧着拍打他的肩膀,“你也是!招惹那贱种做什么?他是个畜生啊,没有良心的!”
段锦禾抽泣不断,有气无力说道:“我没有招惹他!是他、是他勾引我的!娘,你叫爹帮我做主啊……”
因为失血过多本就体弱,段锦禾这么哭嚎一阵,又晕了过去。
秦氏心里却惦念上他那句话,急忙便要去找段忠,正遇上段忠听闻段锦禾醒了,从门外进来。
秦氏扯了段忠衣袖道:“是锦凡那小畜生勾引锦禾在先,锦禾才会中了他算计被他给害了!”
段忠心里憋着一股怒火,那日房中情景一目了然,方耀都神志不清了,哪里还有心去算计段锦禾;更何况是段锦禾爬上了方耀的床,不是方耀上的段锦禾的床。
秦氏不依不饶,道:“那小贱种骗了锦禾去,伤了锦禾再自己吃了药想装清白。这全家人都中了他的计啊!”
段忠听得心烦意乱,一拂手道:“你给我闭嘴!”说完,转身往屋外走去。
段忠刚刚出了段锦禾的院子,便见着玲夫人瑟瑟缩缩朝着他走过来,顿时指了玲夫人鼻子道:“给我滚回你院子里,不许出来!”
玲夫人吓得一哆嗦,眼泪都快流了出来,连忙作了个揖,避到一侧让段忠离开。
第 54 章
秦氏既是段忠正妻,她娘家在这许城也是有些家底的。她自进门来称得上贤良淑德,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不说段忠,便是段诚也向来敬她三分的。
秦氏见段忠不肯出面,心想他段忠尚且有三个儿子,自然不心疼,而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这公道定然要自己去讨回来的。于是也不再缠闹段忠,而直接去寻了段诚。
段诚只能好言好语劝她,“大嫂,此事锦禾有错在先,你让我如何去罚锦凡?”
秦氏道:“明明是锦凡勾引我家锦禾,如何就成了锦禾有错在先?锦禾人已经清醒了,当家不妨亲自去问过。”
段诚叹口气,“大嫂,事情经过不是但凭锦禾一句话就能颠倒黑白的,错误已经酿成,你帮我劝锦禾修身养性,你也静下心来照顾锦禾可好?”
秦氏被段诚一番话请了回去,她有些歇斯底里,说段家人不肯给她一个公道,她要去报官,要让官差来还她母子公道!
段忠让人拦住她,怒道:“你还闹个什么劲儿!”
秦氏泪流满面,“我心疼我的儿子啊。你们段家上上下下串通一气,欺负我母子两个,我怎能甘心?此事我定然不会罢休,你若不肯管,我就带了锦禾回我秦家,叫我兄长帮我报官!”
段忠喝道:“你定要闹得满城风雨才甘心是不是?你要全城人都知晓你儿子被废了才开心是不是?”
秦氏哭道:“公道都讨不回来,还要什么颜面?我母子为了你段家的颜面,就该委委屈屈所有苦都自己吞了是不是?”
段忠满腔怒火,拿了桌上茶盅用力摔在地上。
丫鬟仆人都被吓得退后两步。
秦氏却是不惧,高声道:“那让锦凡出来当面对质啊!是非黑白总得有个定论,我锦禾的伤害也不是白受的!”说完,又道,“不行,你段家从上到下,哪个不包庇锦凡?连当家的那个眼里也只有锦凡?对质也不行……”
段忠打断她,“够了!”
秦氏哭着唤了一声:“老爷——”竟然就着满地碎片要跪下来。
段忠连忙把她扶住,长叹一声道:“此事交由我去办,你不要再提报官的事,定会给你分个是非黑白出来。”
此事隔了不到一月,那日里段义匆匆叫人去许城淬雪堂请段诚,说是出了大事,段忠去请了段氏族令出来。
段诚顿时变了脸色,急匆匆往段家祠堂赶去。
那老祠堂矗立已有百余年,木墙暗沉,光线阴晦,横梁掉得极高,一踏进去便幽幽一股凉意。祠堂正前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段家历代先祖排位,中间最前面那个,就是段诚兄弟的父亲。
段诚一脚踏进去,便见到牌位前整整齐齐放了四个玉质的令牌,上面清楚镌刻着一个“段”字。
段诚一掀衣摆就地跪下,伏下身体恭恭敬敬磕了一个头。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当家请起。”
段诚这才缓缓站了起来,看向牌位之前站立的四个人。那是四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了,段诚还记得上次见到他们之时,就是父亲去世,自己继承段家当家之位那时。
段家每一任当家人都是由上一任当家在世之时指任,一旦成为段家当家,就肩负着段家家族兴衰重任。因为当家权利之大,责任之重,轻易没人能动摇得了其地位,便有了这四枚族令,收藏于段家外家德高望重的几位长辈手里,若是四枚族令聚齐,便可以撤掉当前一任当家的位置,重择有能者居之。
段诚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段忠,默默叹一口气,躬下身道:“不知是出了何事?竟然惊动了四位族老?”
正中那位老人拄着拐杖走近段诚,道:“说来也是你们本家的家事,是你大哥请了我们来想要断个公道。”
段诚问道:“族老说的可是锦禾与锦凡那事?”
老人将拐杖在地上杵了杵,“两个都是我段家子孙,锦禾被锦凡伤成这般模样,也算是天大的事情了。”
段诚沉声道:“此事真要说来,锦凡是为了自保,锦禾也算是自食其果。我以为为此追究锦凡不妥当,至于锦禾,已经伤成这样,也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老人道:“可是是非曲直尚无定论,怎么就能说锦禾有错在先,锦凡只是自保呢?你大哥说,锦禾自醒来之后,便一直说是锦凡蓄意谋害于他,其中内情,你可曾真查清楚了?”
段诚道:“那一晚的事情,段家上下亲眼目睹的并不是少数。”
此时,突然闻得秦氏声音从祠堂门外传进来,“亲眼目睹的并不是全部的经过,当家为何如此武断,轻易定了我锦禾的罪?”
段忠见妻子一脚踏入祠堂门内,顿时斥道:“段家祠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秦氏并不理会段忠,而是走到祠堂正中跪了下来,“求各位族老还我锦禾一个公道。”
老人看向段诚:“当家,还是把锦禾与锦凡都请过来吧。”
段诚缓缓应道:“是的。”
段诚让人将段家所有子孙叫来祠堂,段义只比段诚晚了一步,而段锦禾则是被人抬了过来,躺在躺椅之上,身上盖着棉被。
方耀到时,见着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人说是段诚请他去,便不急不忙过来了。
方耀跨过门槛,见到段锦禾正盯着他,双眼通红,似乎恨不得亲手撕裂了他。方耀转开眼去,朝着段诚方向走去,轻声问道:“怎么?”
段诚轻轻摇了摇头,转身朝四位族老行礼道:“锦凡也到了。”
方耀这才看向站在排位前的那些人,最后又看了一眼段忠,明白了这些人怕是来找自己麻烦的。
“锦凡,”为首那老人道,“我问你,那一夜的事情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
方耀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他并不愿意再提起那晚的事情,尤其是在这些人的面前,于是他说道:“我忘记了。”
“锦凡!”段诚大声斥道,“别乱说话!”
方耀看向段诚。
段诚道:“族老问你什么,你就告诉他,听到了吗?”
方耀应道:“听到了。”
他抬起头看向那几个老人,声音冰冷将那晚自己如何察觉身体不妥,段锦禾如何摸上了自己的床,自己又是如何一刀阉掉了段锦禾的经过详细讲了出来,“后来,我不太清醒,便不记得了。”
段锦禾咬牙道:“他撒谎!我根本没有给他下过药,那晚前院摆宴,我连一句话都不曾和他说过。后来席散时,他便勾引我,让我去他房里找他,根本是他算计我!”
方耀冷冷哼笑一声。
老人问道:“他何时给你下的药?你可知道?”
方耀想起了玲夫人送来的那碗醒酒汤,稍一犹豫,道:“不知道。”
秦氏尖声道:“他不是不知道,而是根本就没有!”
“不是那样!”忽然,柔弱的女子声音从门外传来。众人回过头去,才见到是玲夫人战战兢兢守在门口,不敢进来。
段诚连忙道:“玲嫂子请进来说话吧。”
玲夫人对着段诚作个揖,“多谢当家。”然后又看了一眼自己丈夫脸色,才小心翼翼跨了进来。她走到方耀身边,轻声道:“那晚,是锦禾少爷让我给锦凡送了一碗醒酒汤过去,我并不知那汤里下了药。”
段锦禾变了脸色道:“你撒谎!我什么时候让你给他送过汤?”
玲夫人连忙跪了下来,“各位族老,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我送汤过去,紫纱紫萝几个丫鬟都看到的。千万不要冤枉锦凡啊,他从小就乖巧,从来不会惹事的。”
段锦禾却是一口咬定,“族老,他母子二人串通起来冤枉我的,那些丫鬟都是被他们买通的!”
段诚突然轻轻叹了口气,道:“锦禾,如此狡辩有何意义?”
秦氏伸手指着段诚,“你身为当家,却根本就是偏宠锦凡,一开始便判了我母子死刑,还有何话好说?”
段诚突然握了方耀的手高高举起,“各位族老,锦凡手上的伤口便是那时亲自用刀划破的,至今未愈。如此深的伤口,只是他为了迷惑众人的做戏?”
老人挪动了拐杖,缓缓点了点头,看向段忠道:“段忠,是你把我们都请来的,你究竟是如何看待此事?”
段忠面色淡漠,躬了身道:“我妻秦氏想要个公道,我便请诸位族老来给她一个公道,是非定论,只要族长一句话,段忠绝无异议。”
老人又问段诚:“当家呢?”
段诚深出一口气,躬身道:“族令在此,段诚无异议。”
四位老人又传问了几个丫鬟与仆役,低声商量一番,仍是那为首老人说道:“事实真相一目了然,段秦氏与段锦禾,你母子二人无需再狡辩了。j滛亲生兄弟,这等禽兽行径都能做得出来,段锦禾,你这阉刑受得不冤。”
段锦禾面如死灰,无力躺倒在那躺椅之上。
又听得那老人道:“段锦凡,我问你,你对自己亲生兄长如何下得了那么狠的手?”
方耀垂下目光,道:“你不是说了,他应得的。”
老人摇摇头,“手段未免太过残忍,终归说来,你毫发无损,却狠心将你兄长伤为废人,段家家法言明伤害血亲者,棍责六十。念在你情有可原,这六十杖改为三十杖,即刻领了吧!”
段诚道:“锦凡为求自保,如何算得上伤害血亲?”
老人缓缓说道:“他是为求自保,可是手段太过阴狠,那时情势,并不是没有别的阻止之法。打他三十杖,无非是打压一下他的戾气。这孩子年纪尚小,早日规正,还来得及。”
段诚还要再说,段义突然在背后拉了他衣袖,轻声道:“三哥,别说了。”
老人又转向段忠,“两个都是你的孩子,你可赞同?”
段忠道:“段忠说过无异议。”
老人点头道:“那好,即刻杖责吧。”
段诚突然跪了下来,“各位族老,锦凡体虚未愈,怕是受不住那三十杖,我虽是他叔叔,但是向来对他视如己出,这养不教之过,就让我来领了吧。”
老人微微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替他受这三十杖?”
段诚还未来得及说是,却听身边方耀道:“不用。他只是叔叔,没什么养不教之过,三十杖,要打就打吧。”
“锦凡!”段诚高声唤道。
方耀却干脆在他身边趴了下来,低声道:“死不了,没事。”
老人对段诚道:“当家,请家法吧。”
段诚闭了闭眼,又用力睁开,喝道:“段锦凡伤害血肉至亲,杖责三十!即刻便行家法!”
片刻后,四个手持木杖的仆从进来这祠堂,将伤心痛苦的秦氏与受了惊吓牢牢抱住方耀的玲夫人请开。然后两人用木杖架在方耀手臂下将他上身架起,另外两人则持杖站于他身体两侧,开始一杖一杖鞭打在他臀上。
方耀从头至尾,一声不吭,除了面色苍白,布满冷汗以外,竟是连表情都没见过。
段诚依然跪在他身边没有起来,听着执刑人一声一声高声数着杖打数目,用力捏紧自己双手,手心几乎掐出血来。
忽然,方耀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段诚紧握的拳头。
段诚转头看向他,只见方耀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道:“别掐,会痛。”
段诚安抚地笑笑,“不痛。”
方耀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我心痛。”
第 55 章
方耀生生受下了那三十杖,到了后来,裤子都被鲜血完全浸湿了贴在身上。
玲夫人吓得晕了过去。
方耀脸上一片惨白,有气无力地微微侧着头看着段诚,等到最后一杖结束,前面架着他的两人收回了手上木杖,方耀一下软倒下去,段诚连忙扶住他,一手托他肩下一手托着膝弯将他抱起来,对段义道:“快请大夫!”
段义急急忙忙吩咐下去。
段诚对四位老人恭敬道:“我先送锦凡回去。”
老人点了点头,“去吧。”
段诚急忙抱着方耀往外走去。
方耀神智尚且清醒,将头倚在段诚怀中,用微弱的声音道:“没事,不会死。”
段诚道:“别说话,难受就休息一会儿。”
方耀却是继续说道:“我曾经中过子弹的,就在心脏旁边,卡进肋骨里面去了。当时把队长都吓到了,还以为我活不过来了,结果后来还是没死成……”
段诚听他声音虚弱,心里强忍了难受问道:“什么是子弹?”
方耀道:“要命的东西。段诚,你真是比子弹还要命……”
段诚嗓音沙哑,“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段诚脚步匆忙,将方耀送回他的院子里,紫纱和紫萝都哭着跟在他身后奔跑。
段诚将方耀趴伏着放在床上,动作轻柔地将他裤子褪下了,露出里面一片血肉模糊。
大夫很快被请了过来,段诚退开些,坐在方耀枕头边上,握着他的一只手。
方耀一直很清醒,大夫给他清洗伤口之时,他也只是一头冷汗淋漓,没发出半点声音来。
伤口上了药,却不敢包扎起来,被子也不能盖上,方耀趴在床上,闷声道:“都出去,不许让人进来。”
段诚轻轻笑了笑,“我不让他们进来,你好好休息。只是等会儿紫纱要送药过来,我让青楠给你端进来。”
方耀问道:“你要走?”
段诚听他语气竟似撒娇般不舍,埋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舍不得?”
方耀转开头不说话。
段诚道:“你若是常向我撒撒娇,我定然再舍不得走了。只是现在不行,几位族老还在,我不能不回去善后。”
方耀道:“我明白,你去吧。”
段诚起身,走到门外对段青楠细细嘱咐一番,这才离开了方耀的小院子。
紫纱熬好了药送过来,交给段青楠给他端进去。段青楠推门进去,唤了一声“锦凡”,却没听到回应。走到床边,撩开蚊帐见到方耀双眼紧闭,面色惨淡,竟似晕了过去的样子。
段青楠顿时心惊不已,放下手中药碗,伸手探了探方耀额头,只觉一片火热,竟然烧了起来。
段青楠立时高声唤道:“紫纱,快去请大夫和当家过来,凡少爷在发热!”
段青楠去接了水来,沾湿了毛巾想给方耀盖在额头上,无奈他是趴伏在床上的,只能给他反复擦脸上和额头的汗水。
段诚匆忙赶来时,伸手去探方耀额头,然后轻声唤他:“方耀?”
方耀似乎听到段诚叫他,闭着眼睛无力道:“段诚。”
段诚看他这般姿态,心里难过,又不敢将他翻动过来,怕碰到臀上的伤,问道:“是不是很难受?”
方耀迷糊之中,只伸手紧紧抓住了段诚的衣袖。
段诚坐在床边,干脆扶着他上半身,让他侧躺在自己怀里,小心避过了身后的伤处。
段诚拿起药碗,轻轻送到方耀嘴边,用手掌托着他的头,道:“先喝药。”
方耀微微张开眼睛,凑过去将药一点点喝了下去。
段诚喂他喝完了药,大夫也赶了回来,重新把脉开方子,让丫鬟倒水来给方耀擦身子降温。
紫纱送水进来,段诚道:“你们不方便,我来吧,青楠留下来帮我就好。”
紫纱和紫萝只得出去在门外候着。段诚扶着方耀,让段青楠帮他擦身体。
段青楠看着也是不好受,道:“还是第一次见他伤成这样。”
段诚低头看方耀的脸,说道:“他不会有事的。”他总是比谁都坚韧,什么样的艰难环境里他都能轻易生存下去,如果不是自己束缚了他,又怎会让他毫无反抗趴在地上任人将那几十杖打在身上?
段诚一时有些动情,顾不得段青楠在身边,轻轻吻在方耀额头。
段青楠只能视作不见,却突然听段诚说道:“青楠,等此间事了,我就会卸下当家之任,带锦凡离开。”
段青楠登时愕然看向段诚,惊忙唤了一声:“当家?”他还是第一次听段诚说这种话,印象中在他年幼第一次见到段诚时,这个男人就从未停歇过为段家奔波的脚步。
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段诚为了一个人放下整个段家?段青楠想象不出,他突然想起远在边关的余新皓,那个男人怕是从来没有想过为了自己放下他的军队。
段青楠又看向段诚怀里的方耀,隐隐添了些羡慕。
段诚怕方耀趴着不舒服,就一直让他侧躺在自己怀里,没有放开手过。他是不是会探方耀额头温度,一直有些发热,却还烧得不算厉害。
大夫开了退烧的药,段诚喂他喝下,然后看着他又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这才将他轻轻放在床上,让他侧伏着身体,确保不会碰到臀上的伤。
因为段诚不在,段忠与段孝、段义兄弟三个一起送了四位族老离开。段义站在段府大门外看着四辆马车缓缓行远,回过身来看一眼段忠,道:“我去看看锦凡。”
段忠沉默片刻,才道:“我也去看看。”再恼再怨,也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他已被段锦禾母子俩闹得心烦意乱,最初对段锦凡那无端的怒火,反倒是平息了不少。
段义和段忠到时,段诚正放下了方耀床边蚊帐,回头对两人道:“他睡着了。”
即使心知段诚一直在这里守着方耀,可亲眼看着却又感觉不一样。段忠心想,便是亲生儿子也少见如此关心的,更何况只是个侄子?段诚表面看来把生意上的事情都交给了段锦鸣,可这段家上下哪个看不出来他最放在心里的是段锦凡。既然这么偏爱,为什么不把生意交给锦凡,而要交给锦鸣?
莫非是障眼法,就不知他到底看中的哪一边,而哪一边又是做给人看的?
段忠走近了些,隔着蚊帐看方耀的睡脸。他睡得并不安稳,总是不由微微皱着眉头,那张轮廓细致的脸看起来更像他的母亲,而不太像段忠。不过他的鼻梁很挺,段家男人鼻梁都很挺,看起来显得五官轮廓分明,但不只是像自己,若要说像段诚也不为过。
段忠突然被这个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心里想着玲夫人入门时正是十五、六岁的美好年纪,而段诚那时也是十五、六岁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也许有什么事情,是他也不知道的。所以段诚迟迟不娶妻生子,放着满园子的侄子侄女,却独宠不起眼的段锦凡。
“大哥、大哥?”段义连唤了几声,才惊得段忠回过神来。
“怎么了?”段诚见他面色铁青,也不由问道。
段忠摇摇头,“没事,既然锦凡睡着了,那我还是先走了。”
段诚道:“好。等锦凡醒来,大哥还是再来看看他吧,毕竟你们是亲父子。”
段忠看向段诚,竟觉得此话听来仿佛嘲讽一般,强忍下心里翻江倒海的思绪,应了声“好”,便往外走去。
段忠从方耀的院子里出来,缓缓朝着返回的路走去,心里一时想着段诚与段锦凡之事,一时又想起成为阉人的段锦禾,心绪越发复杂。忽然远远见着玲夫人迎面而来,见了他竟然就想躲开,段忠顿时一腔怒火尽数点燃。
玲夫人其实只是见了段忠便心慌,害怕无缘无故又挨了骂,才想要躲开。
此举看在段忠眼里,却是偷摸鬼祟,做贼心虚的表现,不由大声斥道:“你做什么?”
玲夫人慌忙作个揖道:“老爷,我想去看看锦凡。”
段忠听说她要去看锦凡,想到了那院子里如今段诚还在,玲夫人这一去倒像是一家三口齐聚了,顿时间火冒三丈,怒道:“不许去!”
玲夫人本来担心方耀伤势,就心神不宁,被段忠一吼更是吓得微微打起颤来,不知所措唤了声:“老爷……”
段忠道:“以后没我同意,你不许去见段锦凡!给我滚回你院子里去,修身养性,没我命令不许出来!”
玲夫人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听段忠这一通斥骂,险些吓得跪倒在地,又不敢出言反驳,只得咬着嘴唇掉眼泪。
段忠唤她身后丫鬟:“扶夫人回去!看好了她被让她到处乱跑!”
丫鬟也只能应道:“是的,大老爷。”
段忠拂袖而去。
玲夫人默默掉了许久眼泪,才被丫鬟扶着又沿来时路回去了。
玲夫人回到房里,又坐在床边哭了许久,丫鬟送午饭进来时,见她还在哭,心软道:“夫人,别哭了。”
玲夫人颤声道:“我只是想去见见我儿子。”
丫鬟听得心酸,知道这位夫人善良老实,惯常受人欺负,于是走到床边抚了抚她后背,劝道:“不如这样,等天黑了,我偷偷陪你过去,你进房去看看凡少爷就走,我在外面给你把风。”
玲夫人仍是愁眉不展,“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丫鬟道:“怎会让老爷知道呢?咱们偷偷去,谁也不惊动,凡少爷院子里的人咱们也不惊动,老爷又怎么会知道呢?我的好夫人,你还是先吃饭吧,再哭就哭得没力气了!”
玲夫人这才用手绢抹了眼泪,点一点头。
方耀吃晚饭时醒来过片刻,段诚把他抱在怀里,喂他喝了一点热粥。
“好些了么?”段诚问他。
方耀点点头,轻声道:“没事。”
段诚摸他额头已经不太烫手了,问道:“还想睡么?要不要我陪你说说话?”
方耀道:“不用,你有事就去忙吧。”
算时间,段锦鸣应该从铺子里回来了,段诚每天都会过问生意,翻看账本,这个时候,多是在书房里与段义、段锦鸣待在一处。
段诚道:“那我让青楠进来陪你?”
方耀摇摇头,“头晕,不想说话,我睡会儿。”
段诚摸摸他的头,“那你休息,有事就喊人。”
方耀蜷起腿,“嗯”一声应了,又闭上眼睛。
玲夫人来时,房间里只有方耀一个人,段青楠来看他几次,见他睡得平稳,便没有留下来。
玲夫人走到床边,握住方耀一只手,轻声唤道:“凡儿。”
方耀被她唤醒了,睁开眼睛看到玲夫人眼里裹着泪水坐在床边上,一只柔软的手不停摸着他的手背。方耀尚在病中,一时心软叫道:“娘……”
玲夫人连忙道:“娘在、娘在。你好好休养身体,娘不敢常来看你,你自己要保重。”说到这里,玲夫人有些哽咽,“娘每天为你吃斋念佛,让佛祖保佑你。”
方耀听她说不敢常来看他,知道定然是段忠不许,一时间只觉得这个女人可怜,道:“如果能离开段家,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玲夫人道:“段家是你家啊,说什么离开不离开的,当然不能离开。可怜的孩子,娘知道你受委屈了,都是娘没用,不能好好护着你。”
方耀沉默片刻,道:“不关你事。我很快就会好的,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玲夫人摸摸他的额头,“娘得走了,若是被你爹知道了,又会惹他生气,你休息吧。”
方耀点了点头。
玲夫人起身,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时又不舍回头看了一眼。她出去之后,找到在院门外等候的丫鬟,正要离开时,那丫鬟忽然道:“夫人,你耳环怎么少了一只?”
玲夫人一摸耳朵,果然少了一只耳环,她对丫鬟道:“你去前面等我,我回去找找。”说完,她又返身回到方耀院子里去,却不料刚进去,便见着段青楠从房间里推门出来。
玲夫人一时心慌,趁着黑暗躲在了角落的大树后面,几乎就在同时,段诚也从院子外面进来,见了段青楠,问道:“锦凡好些了吗?”
段青楠道:“睡得挺安稳的。”
段诚点点头,“我去看看他。”
段诚正要推门时,听到段青楠在身后问道:“当家,你是不是想要和锦凡一起离开段家?”
段诚动作一顿,回头道:“你听谁说的?”
段青楠道:“今天下午四叔过来时,我听说的。”
段诚对他招手,“你过来,这些话不方便在外面说,你跟我进来。”
段青楠点点头,跟在段诚身后进了方耀的房间,从里面闭上房门。
玲夫人在树后听得惊愕无比,想起之前方耀问她肯不肯跟他离开段家,顿时又急又怕,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玲夫人原地迟疑许久,才脚步极轻地靠了过去,她从未做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此时害怕得不得了,只觉得全身冰冷,牙齿也轻轻打着颤。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却听到段诚说了一句话:“青楠,这些话我连四弟也没说过,你一定不能再让别人知道。”
段青楠道:“当家,对我你还信不过吗?”
段诚点点头,道:“嗯,我告诉你,其实床上躺着的这个,并不是真正的锦凡,他的名字叫方耀。”
段青楠显然震惊不已,许久后才道:“他不是锦凡?怎么可能?那么锦凡去了哪里?”
段诚道:“真正的锦凡,也许早就死了。”
玲夫人愕然睁大双眼,抬起手来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她全身颤抖着往后退去,一直退到
花园中间,无声地说道:“锦凡……锦凡……”然后落下眼泪来,转身朝外面跑去。
段青楠也一时无法理解,他说道:“可是,他明明就是锦凡的样子……”
段诚道:“这是锦凡的身体,但是并不是锦凡的灵魂。”
“灵魂?”段青楠不可置信道,“当家,你也相信所谓灵魂?”
段诚叹一口气,“本来是不信的。”他说着看向床上的方耀,此时方耀已经睡了过去,神情安详。段诚道:“你见过过去的锦凡,你觉得他与现在可有一丝一毫相似之处?”
段青楠也看向方耀,摇摇头说道:“你说得对,确实一点不像,只除了那张脸。”
段诚道:“因为那本来就是锦凡的脸。”
如果人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