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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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河未晓 作者:荧夜/lunarrabbits

    ☆、天河未晓 十三~十四

    十三、

    庆阳长公主成婚隔日,便偕同夫婿武定侯入g拜见太后皇帝诸人,然则太后称病不出,并未亲见长公主夫妇,只让人赏了些许物事,最终还是皇帝留了他们用膳,过後两人方才出g回府。然则李承懿对此倒不在意,横竖庆阳既已成婚,木已成舟,也便罢了。

    如今天气渐趋炎热,春暖花开,朝中议论之事,无非是立储而已。先前有朝中勋贵联名上奏,皇帝始终未允,但在朝臣消停下来後,忽而重提此事,有意立瑞王为太子,此言一出,朝中百官俱都忙碌起来。

    李承懿心知肚明,皇帝是在那日见过他後方决定立储,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然则朝中勋贵有耳目灵便者,如何能不知道皇帝那日微服出巡,曾至信国公府?便有那道听涂说,以为皇帝之所以决意立储,乃信国公进言之故,李承懿心知这话全是造谣,只是不便出面解释,索x充耳不闻。

    那日他自庆阳婚宴离去後,乘坐於车辇上,一时心中有些懊悔,但又隐隐有几分满足,柴鉴昭这样的人之於他,却是可遇而不可求,能得一夕之欢,已是极为难得,只是他後来想起柴鉴昭离去时神情不大好看,疑心先前一时忘情而伤了他,犹豫片刻,回府後还是叫人送了一小匣药膏过去,想来柴鉴昭当知此物作何用途,是以并未捎去只言片语。

    然而此举彷佛竟是惹怒了柴鉴昭,隔日便有仆役将那药膏送还,又带来柴鉴昭口信,云:「这样好的物事在下实是消受不起,国公爷尽可留著自用。」

    李承懿一听,便知他到底还是动怒了,後来听人说柴鉴昭又病了,心中一时有些迟疑,想了几日,听人说柴鉴昭还未大好,隔日令柳含和去库房处支取些人蔘燕窝等滋补之物,又将那匣子药膏揣入怀中,便往宣德侯府而去。

    到了柴府,李承懿令仆役将拜帖并礼单送上。

    这般高门大户之中,当属门房最为机灵,因主家常与贵人来往,故一见此拜帖与车辇诸般排场,便不敢怠慢,匆匆去请示主家,过了片刻,方有府中管事过来迎客,口中只道侯爷恰携大少爷与二少爷至城郊打猎,如今府中只有三少爷留守,然则三公子又在病中,不便起身待客,才使管事匆匆来迎云云。

    李承懿并非驽钝之人,自知柴鉴昭是说不出这样言语的,恐怕是这管事自作主张,但这管事既有如此行事的底气,想来平日必受宣德侯信重,当下言语间十分客气,道:「这位管事不必如此客气,我今日来访,本为柴三公子之病而来……」

    管事一听,倒也明白过来,口中却仍谨慎道:「既是如此,请国公爷在厅中稍坐一坐,小人这便去将此事报与三少爷。」

    李承懿微微颔首,目送管事离去,便在厅中坐下,又有奴婢上了茶盏并几样点心,他一时还不饿,便只略饮了几口热茶,又过片刻,方见管事重回厅中,满面为难之色,「请国公爷见谅,少爷正在病中,唯恐过了病气与旁人,故而不愿见客……」

    管事如此言语,李承懿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心中却是一阵好笑。

    想来柴鉴昭言语间恐怕不会这般客套,多半是说了「不见客」或「让他滚」,这管事自然不愿得罪贵客,是以才如此说话。他回过神来,稍稍想了一想,便温声道:「既是如此,便请管事请三公子身侧奴婢过来一趟,我此番携药而来,正是为了柴公子之病,自须好生叮嘱一番,以免奴婢们不知如何用药。」

    管事神情一松,忙笑著道:「小人明白了,劳烦国公爷再稍候片刻。」语毕,行了个礼,便匆匆去了。

    李承懿又喝了一口茶,不过半晌,那管事便如他所想,匆匆回到厅中,神色如常,目光中却隐有一丝诧异,说道:「国公爷请随小人来。」语毕,恭恭敬敬地在前头引路,李承懿望著四周,不由得微微走神。

    如今宣德侯府尚未分家,除侯爷所居正院外,前院尚有几处侧院供几位公子居住,大公子虽得封济宁侯,但也尚未搬出府中,故而与柴鉴昭住在相邻之处。这宣德侯毕竟是武人出身,前院设有校场,只是地方不大,想必是几位公子习武比试之地。

    待他到了侧院之前,便听管事谨慎道:「便是此处,三少爷先前吩咐过了,只肯让国公爷一人进去。」李承懿也不为难他,便将几名长随小厮留在外头,自己踏入侧院之中,又有几名奴婢引路,方才入内。

    柴鉴昭见他进来,便将周遭几名奴婢遣出室内,坐在榻上,冷冷道:「国公爷当真是好兴致,便是我身在病中,也还这般强横,莫非是不见我一面便不肯罢休?」话语间毫不留情,也不曾请人坐下。

    若是旁人在此,只怕会觉得受了冒犯,然则李承懿是个宽和x子,自知柴鉴昭说的是先前以教导奴婢用药相胁之事,一时不禁笑道:「柴公子这可是冤枉我了,前几日让人送药过来,只是柴公子拒不肯收,後来又听闻公子病了,实是心焦如焚,这才上门探访。」顿了一顿,又道:「若是柴公子不弃,还是收下这药膏罢。」

    柴鉴昭神情y郁,沉默片刻,方道:「那次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何必还费心记著?」

    李承懿温声道:「并非我费心记著,而是当时并无万全准备,又兼匆促行事,不免伤了柴公子,实是我之罪过。如今前来,不过是将功赎罪罢了,还请柴公子成全。」

    柴鉴昭瞪他一眼,忽然冷笑,问道:「莫非你待那柳管事也是这般chu暴?」语毕,彷佛想起什麽事,竟怒意加剧,满面不悦地叱道:「当日不过是一夕之欢,也便罢了,我并非那等斤斤计较之人,只是谁准你将那腌臢物弄在里头了,畜生!」

    李承懿叫他一说,才想起那次著实是疏忽了此事,因向来习惯之故,便将那浊y丢在里头,倒是忘了当时身在旁人府中,柴鉴昭又是随同父兄赴宴,想来也不能说走便走,男子不同於女子,过得片刻,那腌臢物自是流了出来,柴鉴昭当日如何难堪,自不必提。

    他想到此事,一时极为歉疚,垂首道:「这都是我的过错,只盼柴公子见谅。」

    「你以为这样随口道歉,我便会原宥你麽?」柴鉴昭淡淡道。

    李承懿一愣,又想了一想,只好道:「既是如此,只当我欠柴公子一个人情,往後柴公子若有所求,必不推辞。」

    柴鉴昭看他一眼,随即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李承懿连连点头。

    两人一时无话,俱是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听柴鉴昭道:「该说的也都说了,若无他事,国公爷自可离去。」

    李承懿闻言,便将那一匣药膏取出,问道:「那此物……」

    「我收下便是。」柴鉴昭不耐烦地道。

    李承懿有些迟疑,「柴公子可明白如何用药?」

    柴鉴昭闻言,倒是一愣,随即道:「这还用你说,无非是敷到伤处罢了,又有什麽稀奇的。更多的,不过是外敷内服罢了。」

    「此物不可内服,敷在伤处即可。」李承懿连忙道,顿了一顿,压低嗓音,轻声叮嘱,「柴公子敷药时切记,莫要急躁,勿要施力太过,否则恐怕伤处不见好转……」

    柴鉴昭面无表情,只是脸上已泛起红潮,骂道:「这般下作言语,亏你也说得出口!」

    李承懿素知他面皮薄,见了此状,更是忧心不已,倘使柴鉴昭收了药膏,却始终不曾上药,那又该如何是好?这等y伤从来只有藏著掖著,断无大肆张扬之理,况且柴鉴昭又不是那等能让奴婢替他上药的x子,纵是收下药膏,恐怕也不情愿敷药。

    他想到这里,终是叹了口气,「倘使柴公子不弃,便让我替你上药罢。」

    柴鉴昭一愣,神情愈发不自在,又咬紧了牙,倔强道:「不必劳烦国公爷,这等小事……我自己来便是。」

    「柴公子当真能将手指伸到那处之内?」李承懿问道。

    「这是自然。」柴鉴昭逞强道。

    李承懿沉思半晌,「既然如此,这便请柴公子动手罢,倘若不愿人看,将床帐放下也就是了。」

    「我为什麽要听你命令?」柴鉴昭恼怒道。

    「柴公子莫非是不敢?」李承懿不答反问。

    柴鉴昭一脸羞恼之色,又唤丫鬟过来送客,只是李承懿始终不曾挪动脚步,几名丫鬟心知他身分贵重,一时也不敢拉人,几人僵持於室内,谁也不曾稍动。须臾,柴鉴昭忽而喝斥道:「都出去!」几名丫鬟不敢犹豫,匆匆退到外间去。

    李承懿瞧他那副窘怒模样,心中生怜,便柔声道:「好了,莫要同我赌气,不过是上药罢了,又不是什麽大事。」

    「你无非是要藉著此事轻薄於我罢了!」柴鉴昭脱口而出,话一出口,意识到自己说了什麽过後,却是神情懊悔。

    李承懿愕然,半晌过後方才意会过来,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只是他愈是笑,柴鉴昭的脸色便愈发难看,不知过了多久,那股笑意终於消散,李承懿方才清了清嗓子,道:「这可当真是误会了……」说著忍了笑,义正词严道:「纵是柴公子心中忌惮,也不必和盘托出,我实则并无那等趁人之危的念头。」

    柴鉴昭叫他笑得窘迫不堪,听得此言,随即恨恨道:「你没有趁人之危的念头?那上回之事又是如何发生的?」

    他这话却是将那回之事都怪到旁人头上了,李承懿不禁失笑,想了一想,遂道:「当时是察觉柴公子有意,我方才配合一番,後来那样……却是柴公子技不如人了。」

    柴鉴昭气得狠了,又哑口无言,只能狠狠瞪著他。

    李承懿瞧著他那副模样,却是隐隐有几分欢喜,只是面上不显;柴鉴昭相貌极好,但却x情chu疏,急怒之时往往口不择言,不仅每每引他发笑,那般情状也甚是动人……

    这种感觉却与过往经历之人俱是不同;对著柳含和时,总是怜爱居多,不自觉便要温柔以待;对著褚奉元时,则是满心宠溺纵容,生怕他哪里受了委屈;而对著柴鉴昭时,却非如此。他瞧著他,每每总是想笑,时不时有些怜惜於他,偶然又会为他那副昳丽相貌生出一丝悸动,虽然柴鉴昭大抵从未想令自己被人取笑,然则李承懿愈是瞧他,愈是与他交谈,便总也忍不住一丝笑意。

    想到这里,他心底一热,不由得软声道:「柴公子莫要推辞,只当……只当是让我替你尽一份心力罢。」

    他们之间若有言谈,从来都是斗嘴谐谑,少有这样温情之时,李承懿陡然如此作态,却叫柴鉴昭愣住了。他素来不是个心肠冷硬之人,倘若李承懿话说得重些,他还能出言斥责,然则李承懿这样低声下气,却叫他不知所措。

    半晌後,柴鉴昭方别开目光,开口道:「若……若你敢行轻薄之事,就别怪我让人将你打出府去。」言语虽硬,声气却软,又隐隐有几分尴尬之态。

    李承懿如何能不明白,微微一哂,复而取了药膏,往榻上而去。

    柴鉴昭初始羞极,又忍不住抗拒,幸而李承懿动作温柔,不过是细细抹上药膏,并未刻意撩拨,随後便匆匆结束,倒叫他松了一口气,只是此情此景实在叫人困窘,故而他始终不愿抬头看人。

    李承懿只知柴鉴昭因那日之事而卧病在床,如今查探一番,方知那处伤得不算严重,只是当日仓促,未曾及时清洗,又兼不惯此事,事後不免微恙,终是放下心来;他为人体贴,瞧著柴鉴昭不愿与他目光相对,自然不会稍有违背,在出言叮嘱柴鉴昭莫要忘了每日上药後,便起身告辞。

    近来因立储之故,朝中百官却是忙碌。

    皇帝决意将瑞王立为太子,吩咐朝中诸人办理此事,待择定吉日後,便要往城郊天坛祭天,以全礼仪,其後再册立太子,因皇帝出g与祭天仪式俱是大事,不可不慎,故朝中百官忙碌亦源於此。

    李承懿乃国公,自也该往城外参与祭天,只是皇帝祭天前须在行g斋戒沐浴三日,是以朝中勋贵百官俱是随著皇帝出城。因路途稍远,又兼车马缓慢,时间却是拖得久了,李承懿多少有些无奈。

    他出门前,褚奉元本想执意跟来,然则这是祭祀之事,又是册立太子,带了他来,恐怕并不合宜,还是铁了心拒绝,而柳含和虽未言语,但神情却有些忧虑,他耳目灵便,自知外头那些人说的胡话,心思又极为谨慎,不免多想。故而李承懿出发前一日,便将一应事宜都交由仆役打理,自己倒是将这两人好好地安抚了一番。

    这时他乘坐於车辇中,倒是有些想念褚柳二人,倘使褚奉元在此,必能与他玩些双陆一类的物事逗乐,若是柳含和在此,亦能与他说些话,倒也能消弭途中无聊之处,如今这两人谁也不在,只有李承懿一人独自在此,这车马行进又极是缓慢,著实令人无所事事。

    甫一作如是想,便听外头坐在车辕上的仆役禀报道:「国公爷,有人来了。」

    车辇停下,想是正在稍事休息之故,如今已然出城,但离行g还有好一段距离,也不知是谁会在此时过来,杨道玄虽也在车队之中,但因恪守礼仪,不愿叫人挑了不是,倒也不会作出这样的事,李承懿微微一愣,便问道:「是谁?」

    「是我。」那人笑道。

    那嗓音听著极为熟悉,李承懿想了一想,便回想起来,竟是魏执义。此番出城祭天,除了太后抱恙,正於g中养病以外,各个叫得出名号的高官勋戚并宗室诸人都来了,魏执义身为宗室女婿,自无不来之理。

    他还来不及说话,那车帘便叫人掀了起来,魏执义不顾仆役阻拦,竟生生闯到车辇中。李承懿心下微微不悦,道:「魏兄这是做什麽?」

    「我想你了,故而来见一见你。」魏执义坦然道。

    李承懿一阵尴尬,先前有股气於心中隐而不发,俱在此时叫他这两句话打消了;李承懿不禁叹息,「魏兄来便来了,何必这般说话?况且魏兄如今身分非同寻常,还请慎言。」这却是自庆阳成婚後,他们二人初次相见,李承懿心中颇觉别扭,只是面上仍作若无其事之态。

    魏执义笑了一笑,「请李兄见谅。此次实是生怕李兄避而不见,方才闯了进来,此番言语亦是真心,分毫皆无造假之处。」

    便在这话过後,车辇又重新前进,想来是随著车队出发。

    李承懿听他这话,大感头疼,只得苦笑著道:「魏兄倘使有分毫为我著想的念头,就不当说这样的话。万一让人传了出去,还道我与你有私,这样的事情很光彩麽?你这样行止,又叫公主娘娘如何自处?」

    「你倒是当真想著长公主的,只是这番担心全无必要。」魏执义笑道。

    李承懿心中疑惑,问了几句,然则魏执义始终不曾多言,便也只得作罢;眼看魏执义便坐在他对面,全无离去之意,他一时有些无奈。如今看来,在抵达行g之前,这车辇是不会再停下的,魏执义这番作为,究竟有什麽意思,也让人想不明白,索x不再多想。

    幸而询问之後,方知魏执义也会下棋,李承懿便取了围棋出来,与他下了几盘,倒是输得一败涂地,一时生出几分佩服。他於此道上不过平平,过去每每与皇帝对弈,也是输多胜少,如今与魏执义下棋亦是如此,倒是叫他不得不服。

    两人这样消磨时间,不多久便到了夕阳西下之时,车辇也停了下来。

    李承懿往车外看去,方知是抵达行g了,皇帝将要入内斋戒沐浴三日,方可行祭天祀神之事,其馀诸人自然也只有跟著照办的,车辇停下片刻,便有一中官过来,说是请他往行g而去。

    按理而言,朝中高官勋贵在城郊处自有庄子或园子可供居住,自然不需担心住宿之事,然则也有皇帝青睐宠信,而令臣下入住行g的惯例,李承懿倒也不感怪异,与魏执义告别之後,便让人将车辇赶入行g中。

    待得稍事安顿,便有内侍抬来热水供他沐浴,李承懿心知皇帝稍後恐怕要召见,也不敢耽搁拖延,赶紧沐浴,换了一身新衣,皇帝果然使人过来宣召。李承懿跟著内侍去了,方知是皇帝赐宴。皇帝坐在上首,两位皇子并几位宗室女婿陪在左右,魏执义也在列中,除了他之外尚有几位朝中勋贵耆老,故而李承懿敬陪末座,满桌佳肴亦是毫无荤腥,一时倒是有些无奈。

    他并非无r不欢之人,但也对斋戒无甚好感,只是因祭天之故,还得连著斋戒沐浴三日,他既不想叫人挑了不是,就只能忍著,好在皇帝此番出行也带了几个g中的老厨子,这些菜肴虽是素食,但也还算可口,便稍稍进了一些。

    过不多时,晚膳已毕,皇帝叫人撤了膳食,又让诸人退下。

    李承懿正欲回到居处休息,便叫一个小内侍喊住了,一时也不敢擅离,便在侧殿之中等候,只是彷佛车马劳顿,倒令他有些疲倦,一时除了竭力忍著呵欠之外,便连手足也有些酸软。

    又过片刻,皇帝终於来了。

    李承懿不敢怠慢,连忙跪下行了大礼,待皇帝叫起,才起身站直。

    「可是累了?」皇帝问道。

    李承懿忙道不敢,又有些惭愧地道:「臣非习武之人,又长久耽於玩乐之中,倒是令陛下见笑了。」

    「这也没什麽,你这样的身分,原不需自己亲身上阵,况且这也不是什麽大事。」皇帝语气平和,又悠悠道:「听闻今日武定侯途中上了你的车辇,你们二人……可是说了什麽?」

    李承懿背上起了一层冷汗,却迟疑道:「也没什麽,只是路途无聊,别无消遣,武定侯也是无聊,方才上了臣的车辇,与臣下了几盘围棋罢了。只是臣棋力不j,一连输了好几回,甚是惭愧。」

    皇帝却不言语,一双眼瞧著他,彷佛若有所思。

    一旁侍候的内侍早已退下,殿中唯有他们二人,李承懿心中紧张,却听皇帝道:「听到这里,也该够了。还不出来?」

    这话却不是向他说的,李承懿心中生疑,还来不及出言相询,便听一人笑道:「方才至此,不过听了几句话罢了……还请陛下见谅。」李承懿瞪大眼,就见魏执义未得宣召便迳自走了进来,在他身侧停下脚步,向皇帝行礼。

    「你……」他心中惊疑不定,在皇帝面前却不敢多言。

    然则皇帝却似乎对这般情状并不诧异,面色如常地道:「朕就知道你会来……只是没想到这样急,本以为你会拖到明日才动手。」

    李承懿听闻此言,心念一转,往昔间不曾留意的蛛丝马迹俱都串了起来,武定侯尚主,便为宗室女婿,可时常与皇帝相见,与庄家交好,又或者曾悄悄在朝中推波助澜,所图谋者无非是立储一事……因立储乃是大事,皇帝这样守礼的人,定会出城祭天,再行册立之礼。李承懿想到此处,方知皇帝出g是受人算计,调虎离山,霎时脸色一白,颤声道:「你……你怎麽敢……」

    「我可没什麽不敢的,这点陛下定然是明白的。」魏执义笑道。

    李承懿心下大急,正要出声唤人,却见原本候在门外的宦官侍卫俱都消失得一乾二净,一时却是愣住了。魏执义彷佛明白他所思所想,悠悠道:「不必急著叫人了,便在方才,我已使人将那些宦官侍卫药倒,如今殿外俱是效忠我之人,断然不会走漏消息。」

    皇帝却不紧张,便是听得此言,也仅是微微一哂,道:「朕打你幼时便知道了,你并非滴水不漏之人,只是行事胆大妄为,总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看来,当真是好得很。」

    李承懿听到此处,心中却是生疑。

    皇帝这样言语,显是早早便见过武定侯,然则武定侯在袭爵之前,一直养在外地,不曾进京,皇帝又是什麽时候见过他的?只是如今情势险恶,武定侯显有谋逆之意,却不是想这些微枝末节之事的时候。李承懿定了定神,便往皇帝身前走去,挡在皇帝与魏执义之间,作护卫状。

    魏执义笑道:「这是做什麽?」

    李承懿却不答话,半步也不肯挪开。

    他深受皇恩,虽不曾认祖归宗,但到底也是臣下,如今这样情势,只怕魏执义不会善罢甘休,他既为人子,又为人臣,如何能独善其身?魏执义为了今日,可说是图谋已久,想来必是有万全把握,方才在此刻发难,为今之计,却是只能暂且想方设法拖住魏执义,延迟动手的时机。

    「承懿,你这是做什麽。」皇帝说道。

    李承懿不敢回首,只凝神盯著魏执义,心下大急,不禁叫道:「陛下!此人乃是乱臣贼子,又已把持g殿内外,不能不防……」

    「行了。」皇帝倒是镇定自若,不一会,便起身来到他身後,还宽慰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这里没你的事了,退到一旁罢。」

    李承懿思绪乱成一片,不待出言,便愣愣地瞧著皇帝越过他,来到魏执义身前。

    「自那回在殿中见了你,朕便知晓你定有图谋,如今朕便在此处,你有什麽话,尽可直说,若要动手,也请自便。」皇帝从容自若地道。

    「陛下说笑了,我又非那等乱臣贼子,为何要向陛下动手?」魏执义笑得意味深长,「将外头那些宦官侍卫药倒,也不过是想与陛下好好说话罢了,陛下勿要生疑。假使我有谋逆之意,又怎麽能空手入殿?未携兵刃,又如何动手?」

    李承懿一怔,却是明白过来。

    因入住行g之故,除侍卫之外,其馀人等一律不能携带兵刃,倘使魏执义当真有谋逆心思,便会想方设法将兵刃带进来,只是瞧著他身上却是什麽都没有,只有一身简素衣衫罢了,然而以他官爵而言,这身衣料未免素得太过。

    「陛下可还记得今日是什麽日子?」魏执义问道,不待皇帝说话,便又自问自答道:「我还记得清楚,廿年前……那一晚与今晚不同,是个雨夜……我与母妃坐在车辇中,因急於往封地去,故而连夜赶路,外头忽然传来兵刃交击之声,车辇也停了下来。侍卫来报,说是遇上了匪徒,虽然母妃拦阻,我仍旧执意下车一观,那些人穿著褐衣,一个个都是满面胡须,神情凶恶,果真是一群悍匪。」

    李承懿一愣,一时却说不出话。

    皇帝仍未出言,只是静静瞧著魏执义。

    魏执义笑了一笑,续道:「那般作态拿来哄旁人或可见效,终究是瞒不过我的,那些人衣著外貌瞧著像是匪徒,然则却不曾有些许谩骂,一群匪徒始终一言不发,攻击时进退有度,又懂合作杀敌,动作迅捷,每一出刀必定见血,绝非乌合之众……这哪里是山上的匪徒?分明是军中派来的j兵!」

    李承懿张了张口,心底仍在消化这番言语,面上却已惊愕得瞠目结舌,不由得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十四、

    「当时我只道是陛下著人刺杀我,心中著实不敢置信,然则若非陛下,又有何人能调动军队?当时处境危急,我虽携了十馀名侍卫,到底寡不敌众,母妃让我与小厮换了衣衫,又叫人送我走……然则母妃为全名节,当时便自尽了。」魏执义说到此节,却是笑了一笑,眼中全无分毫笑意,「这廿年来,我未曾有过一日忘记此仇此恨。」

    皇帝并不言语,只是静静望著他。

    魏执义也不介怀,自顾自道:「後来我侥幸逃出生天,不敢前往封地,也不敢回京,便改名换姓,在外地流浪。此仇定然要报,然则要向谁报仇,又如何雪恨,著实必须长期计议。能调动军队扮作匪徒刺杀於我的人,天下间仅有五人,能有这个胆子下手的,更不会超过三人。」

    李承懿不禁想道,能调动军队千里追杀,有这份权力的,除了皇帝尚有寥寥几人,然则若非皇帝下手,魏执义此刻将皇帝引到此处,又想要做什麽?他犹豫半晌,不禁问道:「你……筹划多时,便是为了刺杀陛下?」

    魏执义摇了摇头,「我也说过了,我并非那等乱臣贼子,自然不会向陛下动手。当年那场刺杀过後,外头都说是代王与端妃遭遇匪徒,不幸丧命,其馀诸事皆不曾流传出来,这却是陛下有意所为。我当时便想,陛下如此行事,究竟是心中有愧,又或者……是在为什麽人遮掩转圜?」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外头天色已暗,忽而道:「想来眼下也差不多是时候了,这个时辰,太后娘娘应当已然上路了。」

    李承懿闻言一愣,背上起了一片冷汗,全然说不出话来。

    便听魏执义续道:「我後来查明,当年刺杀一事,乃是太后嫉恨母妃受宠,积怨多年,故而趁著先皇大行,一意孤行,遣人行刺;我与庆阳成婚,不过是给太后见我一面的机缘罢了。我相貌极是肖母,她见了我,心中定会生疑,毕竟当时不曾寻到代王的尸首,代王此人是生是死,无人能下定论……」

    「那……你,你与长公主……」李承懿思绪纷乱不堪,几乎失声问道。

    「太后既知我与长公主成婚,自会将公主r母召入g中询问我的事,我的人便跟著r母进g;倘若太后并未相召,r母受了我的收买,又能自由出入g禁,自能寻出藉口面见太后,比如说驸马彷佛有不妥之处云云,总能使我的人入g得手。」他说到这里,却是歉然一笑,对皇帝道:「此次本不该惊动陛下,不过我也想与阿兄说几句话,是以才出此下策。」语毕,又转头对李承懿道:「庆阳的事是我骗了你,她至今仍是完璧,我也不曾碰过她一g手指头,你且放心罢。」

    李承懿脸色阵青阵红,煞是好看,一时只能呆呆望著魏执义,心中却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倘使魏执义当真是当年早夭的代王,那便是与皇帝血脉相连的手足,细细算来,便是他的叔父……偏偏两人又有了那等关系,当著皇帝的面前,又不能立时问出口,毕竟那事著实不堪,如何能让皇帝得知,唯能死死瞒下而已。

    皇帝骤然听闻太后遇刺,却连神情都不曾稍动。他本也是如李承懿一般的俊俏相貌,只是长年为帝,威严日盛,倒不似李承懿那样温和。

    魏执义又道:「当年陛下方才登基,纵使察觉了什麽,碍於新君地位不稳,也不得不帮著太后遮掩此事,这点我是明白的。昔年太后深受恩宠,为人跋扈,为了正位中g,不惜y夺g人之子,又寻了藉口赐死陛下生母,陛下想来应当是知晓的,只是陛下毕竟是养在太后名下,虽然母子不亲,也无甚情意,但礼法名份在前,也不能拿那老毒妇如何。然而此次刺杀俱是我一人筹谋,杀母之仇,不能不报,请陛下见谅。」

    「你以为……朕不会拿你问罪?」皇帝神色莫测地问道,神情亦是一沉。

    魏执义却笑了笑,「你我兄弟多年不曾得见,难道阿兄当真这般狠心?」

    皇帝并不言语,只是往前走了几步,细细端详著他的头脸,沉吟半晌後,方道:「当时朕瞧著还不大敢信,只疑心是看错了,如今看来,你与端妃娘娘生得倒是极为相似。你要报仇,自是你的事,朕如今受你掌控,便是立即派人回g营救,也已是无力回天。想来你是恨极了太后,才不惜这样大动干戈,想方设法让朕出g;朕一出g,便带走大半兵力,如今g中防备薄弱,自是便於你著人行刺。」

    李承懿听著心中悚然,却见皇帝顿了一顿,低声道:「朕先有失察之过,又决意将此事遮掩过去,你……倘若恨朕,也在情理之中。当初先皇大行,朕尚未登基,太后便已让人假传旨意,提前派出兵马,只待我登基,遣你前往封地,那些人便在路上候著你与端妃……当朕得知此事时,已经太迟了,你与娘娘在途中遇害的消息隔日便传回京中,天下间无人不知。」

    「我为什麽要恨你?」魏执义奇道,「这些年来,阿兄一直深悔此事,我岂能不知?若是不然,为何要将皇长子封为瑞王?旁人或许不知,但阿兄却不可能不记得,那瑞字乃是我的r名,倘若当初真是阿兄著人刺杀我,後来如何能取这个字作为皇长子封号?我起先不知内情,还曾连著阿兄与那老毒妇一起恨了,却是我的不是,幸而当初未曾铸成大错,否则当真是九泉之下,亦无颜面与阿兄相见。」

    「庆阳是你亲妹,你要报仇,又何必将她卷入此事?」皇帝沉声问道。

    「长公主在g中处境如何,阿兄自然不会不知,太后不喜,又能得什麽好?她急欲出g开府,又不愿受夫家束缚,我便让人往她那里递了消息,说是武定侯顽疾缠身,命不久长,兼而无须侍奉翁姑,她既知如此,又如何会不想尽法门,令我尚主?」魏执义说著,竟笑了起来,「个中缘由,陛下当也知晓,咱们这个好妹妹,跟信国公竟是一个x子,平生只爱娇滴滴的姑娘家,对我这样的男子全无好感,既能早早出g,又不必与我做那长久夫妻,待我死後,便道自己决意守寡,只要阿兄不开口,必不会有人逼她再醮,岂不是好得很?」

    李承懿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过来,不仅是自己,就连庆阳长公主也是一样受了此人利用,一时却是愕然。然则又听魏执义此言,一时走神,不禁直言问道:「你……你当真是命不久长?」

    「当然不是。」魏执义看了李承懿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阿兄究竟是如何养出他这个x子的,当真是……」他失笑之馀,又摇了摇头,温声道:「我做出这样祸事,哪里还能留在京中?说不得只能假死遁走,也好叫庆阳过得自在些。」

    李承懿一怔,却不再言语。

    魏执义所作之事,哪样是不能问罪的?不说刺杀太后一事,便是冒充武定侯,与长公主成亲,混乱纲常,违逆人伦,更别提在朝中刻意结交,怂恿朝臣请立太子一事,这些事每一桩论起来皆非小事,俱是下狱伏诛的大罪,魏执义不走,又能如何?然则一旦想到便连j明如皇帝也受了此人算计,一时之间,李承懿心中却又隐隐有几分释然。

    皇帝沉默良久,问道:「你……这便要走了?」

    魏执义不答话,须臾,却见皇帝神情微变,李承懿亦是一怔,只觉手足发软,连站立的力气都失去了,若非魏执义动作极快,他们二人便要倒到地上。魏执义上前搀住皇帝,将人扶到椅上安坐,又将李承懿也安置好,方道:「方才菜肴中下了些令人手足酸软的药,不伤身子,不必担忧。」

    李承懿一时却不能开口,只觉昏昏欲睡,不由得心下大急。

    魏执义道:「我不能在此处久留,请阿兄见谅。还记得阿兄当年已有了承懿,只是养在外头,始终不得相见,恰逢我与他同年降世,阿兄便将我视如己出,每每把著我的手教我写字,待我极好,这些事我都记得的……」他说到这里,嗓音益发低柔,诚挚地道:「当真是对不住,此次那老毒妇一死,却要阿兄为我收拾残局。」

    皇帝却不责怪,只道:「你刻意刺杀太后,除了为母报仇以外,也有为朕打算之意罢?」皇帝说著,忽而苦笑起来,「朕自晓事後便长年受她掣肘,至今已有数十年之久,你这样行事,却是刻意为朕除去心腹大患,朕岂能不知?」

    魏执义摇了摇头,「阿兄多虑了。你既是从无诛杀太后的心思,便不能将此事算到你头上。」话音方落,却见皇帝挣扎著闭上眼,竟如睡去一般,魏执义寻了一件氅衣替皇帝盖上,复而来到李承懿面前。

    「陛下可是睡去了?」李承懿忍不住问道。

    魏执义点了点头,似乎提前得知他所思所想,复而笑道:「是,不管你对我说什麽,他都是听不见的。」

    李承懿闻言,脸上却是一阵滚烫,但仍忍著心中满溢的窘迫,开口道:「你为了自己的目的,故而与我来往,这也无可厚非,但是你对著庆阳都能毫无越礼之处,为何当晚却偏偏……偏偏与我……」说到此处,他再也说不下去,神情却是隐隐有几分难堪与黯然,「若是有心算计於我,也便罢了……既是明知你我血脉相连,为何当初还要诱我做下那等丑事?」

    「这便是你的过错了。」魏执义受他直言质问,也不动怒,微微一哂,又伸手捏了下他的耳朵,难得有几分温存地笑道:「你我早有前缘,多年以後再见,谁知你却没认出我,这是你不好……况且你生得跟阿兄一样好,又这样温柔,当时做出那等荒唐事,实是一时失察,非是本意如此。我本来只想与你结交一二罢了,若是当真只存利用之心,何至於此。」

    李承懿闻言一愣,心下生疑,更多的却是茫然,「你我早有前缘?那是……那是什麽时候的事?」

    「你这便好好想一想罢。若是想不起来,往後也不必再来见我。」魏执义笑了笑,随即便转身出了g殿,也不知往何处而去。李承懿望著那高瘦背影,尽管想出声叫住那人,却是手足乏力,眼帘沉重,一股睡意自内而外袭来,李承懿苦苦挣扎,终究支撑不住,不禁沉沉睡去。

    往後诸事,自不必多言,隔日便有g中宦官来报,说是太后遇刺。祭天之事自然暂且作罢,皇帝带著文武百官并朝中勋贵回城赶回g中,方知不仅太后遇刺,救治不及,又有数位官员也一并遇刺,连头颅都被割了下来,李承懿稍稍一想,便知那大抵是多年前曾牵涉代王遇刺一案的官员,更叫人震惊的是,武定侯当晚回城也受了刺杀,竟也横死。

    李承懿心知那尸体必是假造,也不知是从何处寻来这般相像的死人,因一连失了嫡母与妹婿之故,皇帝大怒,先是派了仵作并太医查验尸身,又命朝中诸位官员速速找出真凶。

    皇帝下旨,由大理寺、刑部并都察院会同审理此案,因此案重大,遇刺之人将近十人,大理寺主掌审谳刑狱之事,故为主审,其馀二司为副,只是查了几日,都查不出些许蛛丝马迹,一时之间,朝中却是人人自危,唯恐这差事办得不好,惹了皇帝怨怒。

    这著实是一件苦差,那批刺客动手俐落,事成便悄悄趁著g门下钥前乔装成宦官出g,竟不曾留下分毫线索。

    刺客并非g中之人,定是有人引入,方才得以下手,自该从此处查起,然而当日除了专司采办的宦官、几位入g觐见太后的外命妇并庆阳长公主的r母之外,再无旁人出入g禁,这样一查,势必要查到这几位命妇头上,若是查问长公主r母,原本并无不宜之处,然则长公主如今守寡,诸位官员不敢冒犯公主,又料想驸马既死,此事与公主当无瓜葛,故而竟仅将那r母提来,稍稍问了几句话,也便罢了。

    李承懿後来著人打听一番,方知那r母毕竟抚养公主多年,倒是个镇定x子,极是沉得住气,过了数月,眼看刺杀之事逐日消停,渐渐无人再提,便寻了个藉口告老还乡,带著家人往南方去了。

    太后娘娘虽是横死,但毕竟是年岁已高,皇帝下了旨意,著人厚葬,一应哀荣俱全,又往太后娘家加恩,著实将孝子之态做得极为周全,凡此种种自不必多提。武定侯那头亦是如此,皇帝亲自定了谥号,又时常著人慰问庆阳长公主,命她好生为驸马守孝,以全夫妻情份,公主自是应了,往後数年果然深居简出,服色素淡,终其一生不曾再醮。

    因居丧之故,待得深秋将至,朝中方才重提册立太子之事,皇帝此回倒是应允得乾脆俐落,隔日便令瑞王迁往东g,只待择日再行册立之礼,至此,立储之事终是尘埃落定。

    庄家诸人素来低调,但因储君新立之故,在朝中地位倒是水涨船高,据闻日日皆有客上门拜会,门前车马络绎不绝,再加上太后已薨,如今庄后乃是名副其实的三g六院之首,在後g内说一不二,往後只要不出岔子,待得储君继位,庄家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杨道玄也曾将此事当作茶馀笑谈说与李承懿听,末了,方叹息道:「旁人都道太后娘娘身体康健,这些年来亦是不遗馀力地提拔娘家兄弟,谁知竟会於g中遇刺,得了个横死的下场。早年太后娘家也出过几桩欺压良民、逼奸妇人的丑事,只是靠著太后娘娘庇荫,始终不曾问罪下狱,如今却是再瞒不住了,都察院那头已将奏摺递了上去……皇上虽是暂且压著,却不曾驳回,大抵是要再等一等,往後一两年内当要办太后娘家了。」

    李承懿也不禁跟著叹了口气。

    却听杨道玄道:「说也奇怪,那庄家如今声势正盛,却仍旧无人出仕,那庄怀真也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前些时日竟拒了一门极好的亲事,悄悄出京,如今也不知道在何处云游。」

    李承懿心知庄怀真忽而离京,多半是伤心於武定侯遇刺身死一事,故而不惜离乡远走……这却是魏执义惹下的一桩情债了,他一时想起那人,心底却是情绪复杂,唯能静默不语。

    当日魏执义说了那样的话,自是令他心中惊疑不定,後来也曾回想过无数次,只是著实不曾见过魏执义,想来想去,仍然什麽都想不起来,於是愈发烦躁,终究唯能作罢,只当那日魏执义没说过这几句话。

    时至今日,他想起魏执义时,经常想起的却是两人见面时相互敬酒,相谈甚欢的情景,偶尔也会想起那仅有数次的床笫之欢,只是这却是他不能去想的;他愈是这样告诫自己,却愈发放不下那事,这些话也不能说与旁人知晓,况且魏执义乃是他血脉相系的叔父,如今既已远走他乡,这便已是大善,他也不该庸人自扰才是。

    只是李承懿究竟并非那等果断狠辣的x情,虽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但每每不想则已,一想便动辄生出几分愁怨,既恨那人令自己淌了混水,又怨他走得这样潇洒,偏生这些新愁旧恨又无处得以排解,故而便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

    他对魏执义并非爱重,更多的还是欣赏,此人这样手段,这样行事,但凡知晓内情之人,都不能不说一声佩服,何况是李承懿?只是此人身分非同寻常,又与他有了一段隐密情事,这却叫他忧怨之馀,又隐隐有几分无所适从,幸而随著时日过去,那些情意亦是渐渐埋没,这才叫他松了口气。

    倒是褚奉元大抵是从柳含和处辗转听闻他与柴鉴昭有了那一段纠葛,虽然仍有些不悦,却道:「倘若国公爷喜欢,便是请人过来也无妨。横竖皇上也是准了的,又没什麽不妥之处。」

    李承懿心知自己与柴鉴昭并非褚奉元说的这麽一回事,只是看他这副勉强模样,不禁起了一丝逗他的心思,笑道:「奉元这般大度,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只是我记得你对柴公子可没什麽好感,何必说出这样的违心之言?」

    褚奉元支支吾吾,又等他问了几回,才不甘愿道:「国公爷这些日子总是郁郁寡欢,料想是那人的缘故,我又不能为国公爷分忧解劳,便只得让做得到的人来罢。反正……他那副样子,也还过得去,就是x子不讨人喜欢。」顿了一顿,又小声道:「柳管事也说了,那柴公子看著高傲,可惜却是纸剪的老虎,是个好拿捏的x子,国公爷与他若是成了,万万不会吃亏。」

    李承懿一怔,不禁失笑。

    他这段时日情绪低落,并非柴鉴昭之故,而是魏执义之事,然则此事因是违逆人伦,不可为旁人知,否则恐有祸事,故而他便瞒了下来。却没料到,他反常之处,柳褚二人俱都看在眼里,只是口上不说罢了,心中多半还是为他担忧的,一时之间,心底隐隐生出一丝动容,故作忧虑道:「唉,这可说不好……前些时日我可是大大地得罪了那柴公子,如今柴公子想来是不愿见我的……」

    褚奉元不以为然,「那又如何?倘使国公爷有意,我这便去将他带过来。」

    李承懿忙道:「不可如此鲁莽。」他并非不了解褚奉元,自知他说是带过来,实则是要用些强硬手段,连忙出言打消了这念头。

    只是他终日闭门不出,过了一段时日,中秋将至,他却收到了帖子,竟是宣德侯著人送来,邀他过府一聚;李承懿心中困惑,但仍应允,隔了几日便依约往柴府所而去。他从前仅远远见过宣德侯几面,从来不曾交谈,如今登门拜访,见了宣德侯,倒是不禁一哂。

    这宣德侯相貌端正,又极是威严,与柴家大公子二公子却是极像的,相形之下,倒是只有柴鉴昭一人肖母,方才生了那样得天独厚的容貌。只是宣德侯眉目间与柴鉴昭倒还是略有几分模糊相似之处,李承懿瞧著他,一时走神,不禁想像柴鉴昭往後年迈模样,倒也有趣。

    「不知侯爷今日邀我过来,可有什麽事吩咐?」李承懿试探著问道。

    「倒也没什麽事,只是先前鉴昭病了,曾蒙国公爷过府探视,又送来膏药,自当拜谢。此番秋节将至,恰逢下人采办了一批极好的秋蟹,正好请国公爷品鉴一番。」宣德侯悠悠说道。

    李承懿听得此言,却是一愣,忽而心头一紧。

    他来柴府探病,此事人尽皆知,也没什麽好提的,只是送来膏药一事,以柴鉴昭x情,多半会将此事死死瞒下,不叫旁人得知,免得丢了面子,然则方才宣德侯言语之时,彷佛颇有深意,竟像是知道他送来的药膏是什麽样的物事,自然叫他心中惊疑不定。

    他微微定神,便往柴鉴昭看去,那人却不看他,只是神情尴尬得很。李承懿这下却是明白了,无非是柴鉴昭那药膏叫人看见,认出了是什麽用途,此事又辗转传到侯爷那处,再将他亲自探视一事琢磨一番,自然能想明白是怎麽一回事,李承懿只觉此事甚是荒唐,有些想笑,然则面前便是宣德侯,又不得不肃容以对,省得失了礼数,唯能苦苦隐忍,正襟危坐。

    此时恰好是正午,几人分宾主落座,宣德侯便令人上了蒸好的湖蟹并烫过的黄酒,只是柴家大公子二公子却坐在李承懿对面,宣德侯又命柴鉴昭坐在他身侧,权尽陪客之责。按理而言,不该如此,故而李承懿愈发肯定宣德侯已知晓其中内情,心中倒是隐隐生出一丝异样之感。

    那湖蟹极是鲜美,却只清蒸,又呈了几道佳肴过来,除了火腿鲜笋汤、翡翠芙蓉羹之外,尚有胭脂鹅脯并烤鹿r;李承懿稍稍定了定神,心知宣德侯并非那等迂腐书生,亦不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便取了仆役呈上的蟹八件,一边剥蟹一边与宣德侯说话,只是终究不大相熟,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些应酬言语。

    李承懿动作灵便,不一会便剥了一小盘蟹r,又见柴鉴昭不去碰螃蟹,只闷头吃些鹿r,不禁问道:「柴公子可是不喜食蟹?」

    柴鉴昭瞥他一眼,犹豫片刻,方道:「并非如此……」

    他尽管这样说,却没有要动那螃蟹的意思,李承懿想了一想,便明白过来,他只怕是不大会剥蟹,又不愿在客人面前出丑,方才索x不吃了。李承懿忍著笑,便将自己面前那盘刚剥好的雪白蟹r推了过去,轻声道:「倘使柴公子不嫌弃,便吃一些罢。」

    柴鉴昭这回又看了他一眼,彷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提箸夹了蟹r,蘸了些姜醋汁後方才放入口中,闷头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由始至终都不曾道谢,李承懿已是渐渐熟悉他的x情,也明白他并非不领情,自然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又剥了几只螃蟹,方才作罢。

    待几人俱是半饱後,柴家大公子与二公子藉故告辞,宣德侯也与他说了几句閒话,末了,却道:「国公爷往後若是閒来无事,也可往寒舍来,鉴昭年幼,倘有得罪之处,还请见谅。」语毕,便起身自去了。

    李承懿一头雾水,瞧向身侧柴鉴昭。

    却听他闷声道:「想来你也懂了,那事我爹已经知晓了。」他顿了一顿,有些恨恨地道:「我爹说你这样身分,又懂明哲保身,不常惹祸,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要我往後与你多多往来,成亲之事便不再逼迫於我了。」

    李承懿一愣,「这……这是什麽意思?」

    柴鉴昭气急败坏地道:「都是你不好!谁叫你著人送药,还亲自过府,我爹……我爹竟以为我与你有私,任凭我如何辩解,都只当我矢口狡赖,昨日便叫了我过去,说是不管你我的事了,若是几年後尚未断了关系,再亲自请皇上作主。」

    李承懿愣了一愣,很快便回过神来,温声道:「是,都是我不好,柴公子莫要动怒,此事我必会想一个周全法子解决,定然不叫你为难。先前那事,便当作从未发生过,这样可好?」

    岂料柴鉴昭却益发不悦,「哪里好了!那时是你占了我便宜,我怎麽样也得还你一次才成!」

    李承懿一怔,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柴鉴昭一边叫著:「你笑什麽!有什麽可笑的!」一边气得要动手,李承懿只得握住他手腕,一时还是忍俊不住,笑道:「柴公子既有这样的心思,那我便等著就是……」柴鉴昭这才明白过来,顿时窘怒难当,慌忙挣脱他的手,狠狠瞪他一眼,遂拂袖而去;李承懿瞧著他的背影,一时失笑,只得起身告辞,由管事恭恭敬敬地送到门口,方乘上车辇回府。

    回到府中,却见柳含和迎了过来,服侍他喝茶洗漱,又问了柴府种种情状,李承懿也不隐瞒,便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方笑道:「他这样x子……可真是比奉元还要心无城府,哪里像是个勋贵嫡嗣的模样。」

    柳含和也跟著笑,眼中彷佛有几分柔情,只是面上丝毫不显,只与李承懿说笑。过了片刻,柳含和忽而想起一事,便叫仆役取了一个荷包过来,说是他外出时有人送来的,这绸缎荷包模样陈旧,上头绣了寻常可见的喜鹊登梅花样,然而柳含和毕竟是国公府管事,目光利得很,一眼便看出来那荷包瞧著平常,花样也不出色,然则那绸缎绣线无一不是极好的,俱是江南进贡之物,虽瞧著不甚出奇,他仍谨慎地叫人好生收著,只待李承懿回府,便呈了过来。

    李承懿一时有些纳闷,掂了掂那荷包,心知内里有物,便打开一看,那荷包中却装著两块金锞子,一个是g中所制的如意样式,另一个却是一片金叶子,无甚出奇之处,背面鑴了慎独斋制几个小字。李承懿瞧著那金如意,一时猜出了是谁送来之物,再看那金叶子时,又是一愣。

    这慎独斋乃是他幼时於国公府别院所居之处,这金叶子的来历也不难猜,乃是他有一年突发奇想,自己画了样子,叫仆役照著图样去打了一批金叶子,後来便於年节之时赏给别院下人,也算是奖励慰劳之意,只是这金叶子只有当年在别院中服侍他的人才有,魏执义又是如何拿到手的?

    李承懿沉吟片刻,久久不曾言语,一旁柳含和也不曾打扰,只是静静立在一旁。

    他想了又想,又想那魏执义既能拿到这金叶子,若不是从别人手中所得,便是亲自得到的;这金叶子是他搬出国公府别院前不久所制,细细算来,却是距今约廿年前,当时他方才八岁,魏执义想来也差不多是这个年纪。当时别院仆役诸人中,年纪能够对得上的,也就只有一个曾在他书房服侍的小厮了。

    现在想来,自他离开别院过後,那小厮去了何处,他却是一无所知。

    李承懿想起当时情景,又想起那小厮早已模糊的笑脸,一时却不禁细细琢磨;以魏执义当时年纪,当是代王路遇匪徒过後,他既不敢回京,便索x在京郊寻了一处府邸,自卖为小厮,方才与李承懿相识,因李承懿身分非同寻常之故,以太后耳目之灵便,纵是著人搜查,也绝不敢到这处别院放肆,否则定会惊动皇帝。

    他从来不知道,他们之间,原来在那麽久远之前便有了缘份……李承懿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心潮却不禁一阵起伏,既是怀念,又是隐隐感慨,魏执义那英俊容貌,隐隐与幼时记忆中那张逐渐模糊的面容重合在一处;他手上把玩著那金叶子,却不禁笑了起来,彷佛早先那些愁苦俱在此刻烟消云散,那些怨怼顾虑亦是被他抛到了身後。

    此情也不知是缘是劫,既然这作叔父的不愿修德修心,他这个作侄儿的何妨从善如流,顺水推舟?终究是前因已种,待到日後,终会有一个结果,不管那是何等滋味,只要不辜负自己如今尚存的一丝念想,也就是了;其馀种种,又何须多提?

    作家的话:

    因为盗文之故就不标注完结了……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虽然已经迟到了,不过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xddd

    ☆、天河未晓 十四(补全)

    两人见了面,也不说话,分了宾主坐下,魏执义提著酒壶,亲自斟酒,杯中渐渐溢满酒水,依稀可闻一股水果特有的香甜气息。

    「这是我亲自酿的葡萄酒。」魏执义笑道,「你且饮一些,若是还成,便带一些回去罢,顺便替我捎一些给阿兄。」

    李承懿心中五味杂陈,却面色如常地与他说笑,「想来你平日忙得很,还有閒暇酿酒?」

    「总能找出时间的,反正阿兄定会遣人来找,凉国也没什麽好东西,就是这葡萄宜於酿酒。」魏执义似乎想到什麽,又笑了一笑,「如今凉国新君登基,正是一番新气象,又有我什麽事?横竖我不过是个閒人,只是新君尚且年幼,偶尔教导他罢了,如今凉国宗室空虚,这也是不得已之举。」他说到这里,又明知故问道:「你如何会知晓我在凉国?」

    李承懿顿了一下,「原本是不知的,只是如此猜测,後来皇上特意遣我出使西凉,才算是肯定了。」

    「既然知道,还愿意来见我?」魏执义似笑非笑地问道。

    「你当时对我做出那些事,可曾想过你我还有再见之日?」李承懿反问道。

    「我……不知道。」魏执义沉默半晌,终究还是坦然答道:「我也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记得也罢,不记得也好,我只做我想做的事……那晚虽是铸下大错,但我至今仍是不悔的。」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对了,听闻你跟那柴家公子喜事已成,当真是好得很。」魏执义说到此节,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只得故作无奈道:「阿兄也真是的,这样的事都要弄得天下尽知……」

    李承懿瞧著他,目光幽深,彷佛若有所思。

    魏执义终究抬起了头,直直地望著他,虽然还有一分尴尬,但先前的犹豫迟疑却已尽数消失。李承懿望著这人,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涩意,先前与此人久不相见,他原以为自己是不想的,然则当真见到了,才知道不是不想,是不能想,也不愿想。他早知自己心思,到了如今,也不必再与这人虚耗光y,将话说清也就是了。

    「魏兄,你可有话要说?」

    「你来见我,柴家公子是否知道?」魏执义斟酌著问道。

    李承懿登时露出古怪神情,半晌後,方道:「自是知晓。此番我出使西凉,他们也跟著来了,虽然不知你是当年早夭的代王,但也明白我是为你而来的。」他清了清嗓子,「若有空閒,不妨见上一见。」

    魏执义一怔,当真是忘了言语。

    却听李承懿道:「在下远道而来,已是累了。」他目光灼灼地望著那人,罕见地摆出了强硬的姿态。魏执义彷佛愣了一愣,然则那张脸上很快又扬起了略带一丝戏谑的微笑,彷佛洞悉了什麽事情一般,目光中满含了然与欣然,意味深长地道:「既是如此,便由我领李兄至客居之所罢。」

    两人相继起身,携手往内室而去。

    正是:陌路得遇岂偶然,萍水相逢亦前缘,但惜逝川与流光,莫负平生相思愿。

    作家的话:

    这一段因为番外放不下所以放到这里……总之就是这样

    含和的番外要等明天或後天…………

    ☆、天河未晓 番外:伶仃

    ※因为发现盗文连这两个番外也盗了於是还是不隐藏这两篇了,没道理盗文看得到这里却没有……orz

    ※魏执义的番外

    番外:伶仃

    马蹄声响由远而近,始终不曾停下,隐隐约约听见了几人交谈的声响,但那声响却逐渐远去,终不可闻。景瑞并未急著离开那处遮蔽己身的林子,不过片刻,果然又有匪徒掉头回来,在附近绕了几圈,确认不曾有人,方才离去。毕竟是军中训出来的j兵,这样的谨慎x子倒是可堪大用。

    景瑞不禁露出了冷笑。

    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小厮的布衣,又是雨夜,早已冷得手足麻木,只是他实在不敢在这时离开此处,万一叫人瞧见,不说身分败露,这些匪徒为了杀人灭口,便是寻常人家的小儿大约也不会放过。

    景瑞坐了下来,稍稍伸展手脚,心中思索著先前发生的那件事。

    母妃x情刚强,知晓途中遇刺後,立时著人与他换了衣服,又叫r娘的儿子将他送走;只是追兵来得太快,他的r兄勉强拉开一段距离,便披上他的缎袍与氅衣,将他身上带著皇室印记的东西都摘了下来,配戴到身上,只给他留了一方私印,算是证明身分的凭证,又将身上所有的银两都给了他,低声道:「殿下,快走,这里有小人挡著……」

    景瑞又非愚钝之人,哪里不知道,r兄这是存了死志。先前遇刺之时,r母便已舍身为母妃挡下一阵乱箭,临终前只留下遗言给独子,无论如何要保代王x命。这r兄素来是个忠心得用之人,对母亲亦是孝顺,当下便立即应允,依循端妃命令,带著景瑞逃命。

    他年纪虽幼,又素来沉稳,这时也不免有些慌了,「不,我不走,你我一起……」

    「殿下,听话。」r兄神情刚毅,不为所动,「凉国如今年年纳贡,坐在王位上的乃是先王从弟,此人并非王室正统,乃是贱籍所出,只是先王走得太快,还来不及留下遗命,公主自幼聪慧,乃先王嫡女,虽因战败之故,公主不得不入g为妃,凉国逐渐式微,但早先便已说定,倘若先王无嗣,这凉国国君之位,定要让你承继……殿下必得保存x命,往後匡扶凉国!」r兄说到这里,彷佛听闻远处声响,神情一凛,匆匆推了他一把,低声喝道:「快走!」

    景瑞不敢不走,咬了咬牙,果真便如r兄所愿,匆匆离去。临走前,他朝那人瞥去一眼,只见r兄朝他淡淡一笑,稍一颔首。他心中一慌,心知自己不能再回头,跑得跌跌撞撞,手上腿上都叫树枝划伤了,但却连一刻都不敢停下,直到找到一个瞧著还算隐蔽的地方,才敢停下来稍事歇息。

    此时离匪徒刺杀已过了将近一个时辰,自那些匪徒追上来时,他心中便隐隐有了几分不祥的预感:母妃……怕是已然薨了。

    他的母妃最是个骄傲x子,虽然被迫入了g中,但却分毫不改本x,据说凉国女子俱是如此,x烈如火,任凭什麽都不能叫她们屈膝折节,遇到这样的事情,纵是母妃侥幸未死,往後名节亦是受损,以母妃之心高气傲,多半会直接自尽,先前只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好叫他逃走,故而才隐忍不发罢了。

    便在此时,远处亮起。

    并非天明,而是一阵火光冲天。

    景瑞一时却是愣住了,彷佛万箭穿心一般,心头疼得叫他忘了言语。

    那里却是遇刺时车马倾覆之地,母妃原本便在那里等著他……想来是怕那些匪徒辱及尸身,清白受损,母妃索x让人放火烧山,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景瑞抹了抹脸,不知何时,暴雨早就停了,他面上却仍旧是一片潮湿,就连双眼也是湿得很……他又看了最後一眼,最後还是转身离去。

    沿著山路小径走著,他发现了一处猎户住的小屋,还有几件chu布衣衫,当即便将身上湿衣换下,换下的小厮衣物则挖了坑埋起来,又将身上金银印信等物仔细藏好,待得雨停之後,便沿著小路离去,一路上,却是暗暗琢磨著刺杀之事。

    那究竟是谁指使的兵卒?此处距离京郊不远,朝中能调动军队出城之人,不超过五人,能对代王下手者,不超过三人。他想起出城时,阿兄难得显得有些温和的模样,又依依不舍地嘱咐他往後要记得好好习字的情景,一时却是怒意如潮,汹涌已极。

    他本以为阿兄虽是皇后所出,但定然不会将他视为眼中钉,毕竟自他出生,君父时常卧病在床,连见一面都是难如登天,後来却是这个早已入主东g的皇兄手把手地教他写字、教他s箭,两人向来亲厚,景瑞从来不知道,那些温情居然都是假的,一时竟有几分齿冷。

    他早先经常出入东g,偶然偷听过兄长与旁人谈话,知晓兄长有一个私生子养在g外,只是因种种缘故而不得相见,当时他躲在窗下,便听阿兄对著那东g属官叹息道:「想来承懿如今也当同景瑞一般大了……只是可惜了……」

    景瑞想到此处,渐渐觉得心冷。

    兄长无嗣,只有一个私生子养在g外,想来这应当便是他的命g子。母妃受了那些匪徒戕害,为全名节,唯能自尽,r母r兄俱是忠诚之人,也都为了他母子二人送命,景瑞想到此处,压下心中怒气,心中却有一念极缓地浮了上来:既是兄长叫他失了母妃与其馀亲厚之人,便叫阿兄也以贵重之物偿还此恨,如此想来,岂非是极痛快的一桩好事?

    此念一起,他便顿住步伐,辨明方向,回头往城郊而去。

    他先前暗中查探过此事,知晓兄长身为储君,不常出g,就他所知的一次,还是受了信国公邀约,往城外别院住了几天,据说是去泡了温泉,那物事对身子也好。景瑞心思活络,明白这泡温泉恐怕只是个幌子,只是也不拆穿兄长,後来著人一查,才知道信国公有一名族侄便养在别院之中,如今与他正是同年。

    此事未经验证,尚且不知是真是假,景瑞想方设法,顶替了一个被人伢子卖入国公府别院中的小厮,又远远见过那承懿一面,但见他眉目俊俏,与兄长竟有七八成相似,心中却是隐隐生出一丝兴奋。

    他要报仇雪恨,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然而如今他身上仅有当初留下的些许银两,手头又无可用之人,如何筹谋,如何动手,还得细细琢磨。他打定主意後,便在这国公别院中安安份份地作起了小厮,他手脚灵便,又兼勤快,还识得几个字,他便说自己是秀才家的儿子,因亲长早逝,家无恒产,只得卖身做了小厮,很快地,管事也知道了他这个人,知道他能认字後,便不要他帮著打杂,改而令他去书斋服侍。

    景瑞心知今非昔比,不能再以代王之名存活於世,又还指望报仇雪恨,故而能屈能伸,倘使有人见了他,断然认不出来这机灵小厮便是当初的代王。他这般韬光养晦,在书斋服侍了一个月,才终於见到了这国公府别院的主人。

    那名叫承懿的小公子穿著一身缎袍,也不知是身体孱弱还是另有缘故,竟比景瑞还矮了一个头,下人言谈之间,都说这小主子待人温和,少有动怒之时,便是奴婢犯了错事,也不大生气,管事叫人去领板子时,还会跟著出言求情,当真是天下间最好的主家。景瑞心中不以为然,只道此人无非是优柔寡断罢了,虽是不易结仇的x子,但也多半成不了大事。

    这一日,景瑞陡然见著小公子,因早有预想之故,心中也不吃惊,笑道:「少爷来此,可是要找什麽书?」

    承懿摇了摇头,抿著薄薄的嘴唇,小声道:「没什麽,你自去忙罢,不用理会我。」语毕,忽而在屋内一角寻了椅子坐下,也不说话。景瑞有些困惑,但也没有多问,自顾自地整理著架子上的古书,过了一会,便有人敲了敲门,问道:「少爷是否来了此处?」却是公子养娘的嗓音。

    景瑞回过神来,又看承懿一脸紧张,一时也不知是何缘故,鬼使神差,竟道:「少爷不曾来过此处。夫人莫要进来,小人正晾著书,都是贵重古籍,若是叫风吹了,那可就不好了。」

    那养娘听得此言,却是心下焦急,也顾不得与他多话,匆匆去了。

    待得那脚步声渐渐远去,才听承懿道:「多谢。」

    他微微一怔,心中却陡然生出一丝淡淡愠怒,一时深感无趣,便不咸不淡地道:「少爷不必道谢,这都是小人分内之事。」

    又过片刻,便听承懿笑道:「我从前没在这里看过你……你是新来的?叫什麽名字?」他嗓音清脆,言语柔和,神态天真纯善,笑起来的模样却叫人挪不开目光。纵是景瑞心中有气,也不禁微微走神,愣了半晌後方才答道:「小人名叫平安。」

    承懿「咦」了一声,奇道:「你为何会叫平安?这名字可是管事取的?」

    「小人入府为奴,从前的名字自是不能用了。」景瑞难得耐心地解释道。

    「你原先又叫什麽名字?」承懿疑惑地问道。

    瞧著那双直直望著他的眼睛,景瑞犹豫片刻,终於道:「小人从前的名字……便叫景瑞。」

    「景瑞。」承懿笑著叫道。

    不知何故,景瑞微微一怔,却是应了下来。他明白自己本来不该如此,纵是遇上了别院主人,也该随意找个名字敷衍过去,将本来姓名如实相告,实是不妥之举;他又想,横竖皇室中人姓名多半不曾外传,便是承懿知晓了,也不妨事。

    这日以後,承懿便经常到这书斋来,美其名曰读书,但是景瑞心知肚明,他不过是为了躲避养娘罢了,这养娘瞧著面目可亲,但行止间却自有规矩,断然非一般小门小户所出的妇人,若无意外,当是皇帝那头特意派来教养的人,只是承懿虽是个柔和x子,也不喜每日叫人拘著,经常到书斋之中,将门一关,藉口读书,生生将养娘隔在外头,这养娘拿他没有办法,只得如他所愿。

    景瑞心知以承懿那chu疏x子,不可能看出自己有什麽不对头之处,故而也不慌张,然而承懿究竟还是个孩子脾气,起初还有心思装模作样地坐在案前翻书,後来渐渐没了耐心,又见景瑞日日在此,便悄悄带了一副双陆过来,要景瑞陪他顽。景瑞哪里有这等心思,每每婉言相拒,然则承懿也不是个勉强人的x子,纵是被拒绝,也不过是失望地瞧景瑞一眼,彷佛有几分沮丧失落地转过身去。不知何故,景瑞便是见不得他这副丧气模样,犹豫几次,还是答允了他。

    承懿顿时便笑了起来,瞧著有几分腼腆,兴致高昂地拉著他到案边坐下,又说另拿自己身上物事作彩头,不必拘束;景瑞不置可否地应了,两人对坐,轮流掷起骰子。景瑞在g中时也经常玩双陆,如今瞧著承懿这样绵软x子,也少了几分相让的心思,很快就赢了一回,承懿不服,又叫他玩了几盘,终究还是输多胜少,将身上荷包银簪都输给了他。

    「景瑞当真厉害。」承懿笑了起来,「我跟旁人玩这个,还没有输过一次。」

    景瑞心道:那是他们都让著你,我偏偏不让。况且承懿输则输矣,却全无不快怨愤之情,输得大方坦然,对著下人仆役也不会仗势欺人,这点倒是叫人刮目相看。思及此处,他开口道:「是少爷承让,小人不敢受此赞誉。」

    承懿忽而伸出手来,景瑞微微一怔,也不知道要躲,便让那只柔软白净的手到自己脸上,拂了几下,隐隐有些麻痒,他屏住气息,便看承懿笑道:「你脸上沾了东西,现下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那句话便这样脱口而出,「少爷莫非对谁都是这样?」

    承懿有些茫然,但仍摇了摇头。

    景瑞沉默半晌,方才道:「小人是个男子,倒也没什麽打紧。倘使是个姑娘家,少爷这样行事,可就莽撞了。」

    承懿笑了起来,靠到他身边坐下,「我才不对丫头这样。府中没几个小厮,都是丫鬟,叫她们陪著我顽,一个个都怕得很,养娘也不高兴。还是你这样的好……」

    景瑞听闻此言,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们两人坐在一起,虽是同年,瞧著竟像是差著两三岁一般,承懿彷佛也是这样以为的,偶尔言谈之间,也有一丝依赖之意,景瑞却有几分哭笑不得,心中又生出一丝犹疑。他到别院之中,本是打算花些时日筹谋,届时拿承懿作人质,为母妃复仇,然则此人又对他这样亲近,著实令他生出几分不自在。

    此人定是要杀的,如今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作不得真。他如是想道。

    日复一日,景瑞在这别院中待了数个月,景瑞也对他逐日亲近,知道他一心想在书斋服侍,也不曾将他调到身侧,反倒日日往书斋来;景瑞对著承懿,仍是那一套说词,自己乃是秀才家的儿子,因故才沦落为奴仆,承懿却将此事记住了,偶尔读书不懂之处,也不去问先生,反而拿来问他……景瑞不愿在他面前丢了面子,自是有问必答,承懿不曾生出分毫疑心,只当他真是家学渊源,愈发亲近。

    往後年关将近,却有一人寻到了国公别院,说是景瑞舅父,因音信不通之故,前些时日才知晓外甥自卖为奴,这便赶紧过来赎人。

    景瑞听闻此事,惊疑不定,然则不敢拖延,便在身上悄悄带了小刀,以防不测,随後便依著管事的话去见那人,谁知那却是从前母妃出嫁时携来的亲信侍卫,只是穿著打扮俱如乡野村夫,景瑞心下大定,与那侍卫做出抱头痛哭的模样,彷佛当真是亲人重聚。

    那侍卫乃是当初端妃自尽前遣来寻找小主子的,原本并不打算这样快就将景瑞接走,但他私下查过遇刺之事,心知此事复杂,究竟是何人主使尚须细细思量,国公府别院主人身分又非同寻常,唯恐景瑞打草惊蛇,因而一查到景瑞所在後,便急急寻了过来。管事知他受少爷信重,不敢作主让舅父替他赎身,便叫景瑞自去请少爷示下。

    景瑞便依著管事的话,去问了少爷。

    承懿听完他诸般言语,少见地沉默了半晌,终於道:「你……你这是要走了?」

    景瑞无话可说,一时也是安静下来。

    片刻後,他方才道:「从前的事,小人不曾与少爷说过,当时亲长过世,实是有人陷害,小人既为人子,自当查明事情首尾,以告慰亲长在天之灵。」他顿了一顿,又轻声道:「少爷可是怨我了?」

    承懿摇了摇头,眼眶却是潮红,轻声道:「你尚有亲人在世,我自然只有为你高兴的。本来你不说,我也打算年後便替你除了奴籍,往後便留在府中当我的伴读,既有栖身之处,也能去参加科举。只是……」他摇了摇头,勉强一笑,神情中却有一丝极为明显的寂寞与失落,「你这便要走了,我……我有些舍不得……」他眼眶鼻尖俱是一片潮红,瞧著却是可怜又可爱。

    景瑞只觉心中一软,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不假思索道:「往後……若是我查明家中之事,或许还会再来见少爷一面。」他心想,若是此事不是兄长所为,他也不必以承懿为质,自有再见之时,只是这话却不能在此时说出口。

    「当真?」承懿目光一亮。

    他心底酸涩,终究点了点头,一时亦是动情,不禁揽住承懿,抱在怀中。那人却是顺从极了,便依偎在他怀中,哭了一会,又将一个荷包给了他,怯怯道:「我也没什麽可以给你的,这是先前使人打的,本来打算过年时赏人,这……这便给你罢。」

    景瑞打开荷包,但见几枚金叶子在内,背面鑴了慎独斋制几个小字,心知这便算是往後再见的信物,便将这荷包郑重收好,正要与承懿说话时,方察觉到承懿在他怀中依偎著,竟是哭得倦了,故而沉沉睡去,一时却有几分好笑。他瞧著那人睡脸,忍不住捏了捏那粉白脸颊,一时也不知是出於何故,竟低头在承懿脸上亲了一亲,将人扶到榻上,当日便让侍卫给了赎身银两,匆匆出府。

    只要往後不成寇雠,终会有再见之日。

    景瑞如是想道,按捺著心中残馀的一丝留恋,头也不回地带著侍卫走了。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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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预计四人都会有番外,魏执义的番外已经贴了,

    另外再贴一个,其馀不贴,大家想看谁的番外?(柳含和、柴鉴昭、褚奉元?)

    ☆、天河未晓 番外:踟蹰

    番外:踟蹰

    柳含和睁眼,只觉浑身酸疼,四肢无力,近乎动弹不得。

    身侧那人见他醒来,露出了愧疚神情,柳含和瞧见这张脸,才想起昨夜发生之事,一时之间,却是哑口无言。昨夜信国公醉了,便将他拉到了榻上,起初柳含和也曾想要抗拒,然则後来一想,自己乃是奴籍,又是皇帝赐给信国公的,如何能推托侍奉之事?如此自嘲一番,柳含和亦有几分自暴自弃,便坦然侍奉。

    信国公虽是醉了,但还残存一丝理智,情事间也曾笑道「含和生得当真好看」,而後将他压在身下,将那难以启齿之处逗弄一番,才慢慢进入……纵是疼痛不堪,柳含和也忍了下来,横竖既是奴婢,又是阉人,倘若旁人知晓此事,恐怕还会说此事是他的福份造化,然则信国公昨夜却还以手玩弄前方那失了阳g的所在,柳含和从前未曾经过此事,叫他这样一弄,不禁挣扎起来,著实难堪已极,然则信国公却一边哄著他,又不愿停手,两人一番纠缠,将近天明方止。

    现下信国公醒来,又以这样神情瞧著他,想来却是深悔此事,柳含和瞧著他那俊俏面容,思及昨晚便是这张脸轻轻磨蹭著自己大腿内侧,又在那处留下不少痕迹,一时却是耳g滚烫,来不及多想,便连忙披衣下床,端了水盆过来,服侍信国公洗漱。只是昨晚一番纵情,双腿一阵发软,他强忍著不适,半跪下来,如往常一般服侍信国公擦拭脸手,又轻声道:「国公爷可要用膳?奴婢这便使人预备。」

    然则信国公却拉住了他的手腕,欲言又止,柳含和只觉那只扣著自己手腕的手热得烫人,又想起那只手昨夜曾紧紧扣住自己脚踝的事情,一时却是隐隐有几分仓皇失措,只是不愿失态,面上仍强作若无其事,便听信国公道:「昨夜的事,是我不好……」

    信国公本是个最宽和不过的x子,说出这样的话也在预料之中,然则做出这样的事情,又能如何补偿?纵是信国公肯出面相求,皇帝也必不会无缘无故地让他这样的官奴消了奴籍,除此以外,他也没有旁的念想,信国公也不是那等随意赏些金银细软便将此事揭过的x子,他想到此处,便道:「侍奉国公爷本是奴婢本分,国公爷不必自责。」

    听闻此言,信国公彷佛也有几分局促,半晌後,才犹豫道:「罢了……你今日也别当差,暂且歇两天罢……此事,我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这话说得何其天真,柳含和险些就要笑了出来,这国公爷虽是处於高位,但究竟还是个优柔寡断的x子,不过是睡了一个奴婢,又有何妨?若是信国公有意,不说一个奴婢,便是百个千个都睡得,况且做都做了,何必摆出这副歉疚形容?只是他如此发话,柳含和也不便相拒,遂淡淡道:「是,既是如此,国公爷这几日起居便让小厮服侍,奴婢这便告退。」语毕,便起身告退。

    勉强支撑著回到自己房中,柳含和才觉出异状,手足酸软也便罢了,偏偏那难以启齿之处一阵异样,彷佛竟有什麽物事淌了出来……他脸上一热,忽而想起那是怎麽一回事,连忙使人送了热水过来,匆匆解衣沐浴,果然如他所想,两腿间那白浊却是……柳含和心底生出一丝难堪,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勉强将自个浑身上下洗净之後,才回到榻上躺下。

    这信国公平日瞧著言行文雅,却不想到了榻上竟是如此chu暴,或者不过是醉意使然,举止方才异於往常?柳含和漫无边际地想著,又想起昨夜情事已毕,信国公不许他离去,硬是将他搂在怀中,彷佛满怀怜惜,甚至如抚慰夜啼小儿一般拍抚他的背脊,一时却有几分复杂情绪涌了上来。

    自幼时亲长获罪以来,他沦为奴籍,便不曾有人如母亲一般这样碰他了;他生得好看,又受亲长故交暗中看顾,一般管事纵是起了异心,也不敢当真对他如何,旁人皆知他往後必有造化,兴许还能消了奴籍,谁也没想到他後来竟会净身入g,又因读过几年书的缘故,被赐给了信国公。

    即便不是信国公,终究也会有旁人的。柳含和如是想道,忽觉一阵倦意上涌,索x闭目睡去。

    信国公到底年轻,似乎也不曾经过这样的事,待他养好了身子,再回去服侍时,信国公却总是一副尴尬夹杂著歉疚的神情,倒是叫他隐隐感到好笑。这信国公并非雏儿,他是知道的,不过是睡了一个奴婢,纵是寻常人家的公子,也断无他这般无措的,偏偏这信国公却与旁人不同,简直可笑极了。

    想归想,然则作为奴婢,柳含和还是挑了个没有旁人在的时候,委婉地道:「国公爷不必如此,奴婢侍奉国公爷,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便是於床笫侍奉,也是理所当然之事,国公爷何必耿耿於怀?」

    信国公叫他这样一说,却是臊得别开目光,一时却有几分窘迫,「不是,那夜……那夜是我不好。含和本来不愿的,是我……强逼……」他说到此节,却是再说不下去,神情内疚,又隐有几分难堪。

    柳含和心中一动,竟起了一丝为难人的心思,不禁道:「既是如此,国公爷又待如何?」

    信国公被他问得哑口无言,一时却是说不出话。

    柳含和瞧著他这副模样,心中却有几分好笑,情知此人能有这般作态,已是极好的主子,自己又何必强人所难?正这麽想著,又听信国公道:「此事是我之过,倘若……倘若你不愿在我身侧服侍,也在情理之中,管事一职还是由你兼任,往後便让旁人近身服侍……」

    他闻言一怔,却见信国公起身,迳自去了。

    柳含和本以为此事不过是一时之言,作不得真,不想信国公却是当真的,此言一出,往後再要人服侍起居,也不唤他,纵是有事吩咐,也是打发小厮过来传话,两人竟连一面都不曾见过,柳含和本想此事如此解决正好,横竖信国公心中有愧,府中大权也交在他手中,正是两全其美,然则日复一日,眼见信国公竟如躲著他一般,柳含和心中也不禁生出一丝不悦,但细想之下,又不明白这不悦是从何而来。

    自从不唤他服侍以来,信国公身侧便换了一个叫梧桐的小厮服侍,这梧桐也是个灵巧的,既生得秀气,又知晓国公爷好男色,便著意奉承,两人日渐亲近,柳含和在一旁瞧著,却是起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又将这小厮彻查一番,算是找了一个藉口,隔日便将人打了几十板子,赶出府去。

    信国公知晓此事,终是叫了他过去,问明此事。

    柳含和不卑不亢,将那小厮与外人勾结之事说了一通,末了,又道:「此事是奴婢自作主张,请国公爷责罚。」他只如此言语,却不愿细想国公府中这样的人多了去,为何单单挑了梧桐。

    须知国公府中下人奴婢分为三种,一是国公府旧人,二是皇帝所赐,三则是自人伢子处买来的奴婢,这第三等人最好收买,也不必做出什麽事,横竖不过是传递消息罢了,况且信国公身分非同寻常,又怎麽会无人往他府中安c耳目?柳含和本想留著此人,待查出背後是何人指使再下手也不迟,只是不知出於何故,此次却早早下手,便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个的心思。

    眼瞧信国公沉默不语,他心中涌出一股淡淡涩意,恭恭敬敬地道:「倘使国公爷当真是对那梧桐爱重已极,奴婢这便去将那人寻回来,也好……服侍国公爷……」

    信国公一怔,忙道:「含和误会了,我如何会为了他与你生出龃龉?只是我想不明白,他来府中这段时日,又不曾传出消息去,含和如何知晓他是受了旁人收买?」

    柳含和但笑不语,心道:自我入府来,这样的人不知收拾了几个,一眼就能瞧出不对劲之处,也就是你这样的富贵閒人才不明白此中关窍。口中却请罪道:「国公爷身侧服侍的人按理都要一一查过的,此次却是奴婢疏漏,到了现下才查出此事……实是奴婢过错,请国公爷责罚。」说著,便跪下叩首。

    信国公却不动怒,急忙将他扶起来,只是碰到他时,彷佛遭炭火烫了一般匆匆松手,一时又是窘迫,又是尴尬,柳含和瞧著他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心中生出一丝不快,终究笑著道:「那梧桐既已出府,国公爷身侧便还是由奴婢暂且服侍罢?」

    信国公一怔,不置可否,显然还在犹豫。

    柳含和见了他那副模样,一时也不知是想了什麽,鬼使神差,竟道:「倘使……倘使国公爷要奴婢服侍枕席,也并无不可……」

    信国公被他这话唬了一跳,忙道:「此事不妥!先前迫你做下那事,著实不堪,我如何能……」

    柳含和并不多言,当晚便跪在信国公榻前,只道自个情愿侍奉,言语间情真意切,信国公迟疑良久,终究还是将他搀扶起来;柳含和自然不会不明白,信国公那些犹豫出於何等缘由,然则他却不愿多想。柳含和心知自己为人奴仆,往日不得不做出那柔顺恭敬的模样,然则终究还是这独行独断的x子;他要的,自要握到手中,他不要的,也不许旁人碰,不过是这样罢了。更多小说:.hebao.

    至於这国公爷……假以时日,总能看明白的……若他竟是一片真心,当真不将自己作为玩物看待,纵是舍下颜面,著意奉承服侍,似乎也并非全然不值当。他如是想道,瞧著信国公目光中无意间流露出的一丝迷恋,不知何故,竟隐隐生出一丝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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