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第三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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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奸角 作者:尘夜

    第三部:

    一个人无论往哪里走,无论从事什麽事业,他终将回到本x指给的路上。

    ──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

    第一章

    安静的日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空旷的工作场中,十来名青年男女正在工作台後认真仔细地工作。周远志穿著工作服,手中拿著把刻刀,坐在讲台後面。他也在忙碌手上的工作,但时不时地还是会扫视场内,审视学徒们的进展情况。

    他的目光在扫过场中一周後,聚焦到空著的那张工作台上,脸上流露出若有所思还夹带著一点刻意隐藏的失望的神情。微风吹拂在窗外挂著晾晒的衣服上,白色的衣物上下飞动著,使得投s在他脸上的光影有种微妙的变化。

    好像有铃声响起来,周远志猛地收回目光,随後抬起头来:“休息一下。”他说。

    学徒们全都松懈下来,纷纷放下工具,伸腰捶腿。突然有人拉开了後门,场中的人们有的看向後方,有的则尚未发现。周远志下意识地将正要摘下的眼镜又架回去,微微前倾身体,看向那个方向。

    一名青年正嬉皮笑脸地走进来,他穿著一身松松垮垮的牛仔服,背後背著把吉他,跟同学一一打著招呼,注意到周远志的目光,歪了歪头,给出了一个无所谓的轻浮笑容。

    周远志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那个人面前去,然而他才能走出几步路而已。

    “混蛋!”一声咆哮猛然打断了在场所有人的动作,跟著周远志听到脑後传来的急剧风声,他反sx地将脖子往旁边一偏,厚厚的剧本扑动锋利的纸页以零点几公分的差距擦过他的耳朵,发出“啪”的一声,重重砸在面前那人遮挡脸孔的手臂上。

    “混蛋!”

    人群分成两半,各自战战兢兢地立到一旁,周远志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著转过身去。年过六十却嗓门洪亮,穿著一身绸缎褂子的老爷子跳过来,伸手就要把指头戳到被砸中的那个青年的鼻梁上去。周远志在那g手指穿过自己指向後面的时候,忍不住松了口气。

    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演员,各种各样的剧作家,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导演。有些导演勤勉踏实,行事稳健,导戏的风格一板一眼,中正规矩;有些导演剑走偏锋,追求极端,导戏的风格古怪异常,演员要花费时间去跟上他的步伐;还有一种导演就是很……暴躁!

    “混蛋!”庞大海又骂了一声,瘦弱的老头跳起来用手指去戳被骂人的肩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用用脑子用用脑子,张业走进来的时候是什麽状态什麽目的什麽心情,你摆出那张猴子一样的脸孔是要给谁看!”他穿著布鞋,跳得木头地板“咚咚”响,满脸涨红,唾沫横飞,“你要是不想演就别拖大家的後腿,你给我滚,现在!马上!”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因为被导演庞大海庞老爷子要求滚蛋的正是天承娱乐此次首部独立制作的影片《星云》的第一男主角殷莫离。

    之前说过,所有人都在猜测天承将要投拍的是怎样一部片子,找了什麽班底,又是如何c入档期,挤开了其他影片,保证了明年上映的。在一部已有剧本的影片也至少需要大半年拍摄、剪辑,之後还需要等待审核、排挡的漫长流程中,当年拍摄当年上映并不是完全不可能,但必须得有强势的人脉、j确的流程控制、丰沛的投入资金和极其默契、优秀的团队。这对於一个新组建的公司来说,恰恰都是最缺少的,尤其在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联手摆了天承一道的情况下。

    被命名为《1/7人世》的系列电影计划中,鸿翔影业和风行娱乐巧妙地玩了一手釜底抽薪,以七个部分七名导演,各自完成专题的方式,几乎抽空了目前娱乐圈所有叫得上名字,排得上档次的优秀staff和cast,以给天承娱乐这个“小弟弟”一个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天承娱乐的董事长杜万生却并未作出任何明朗化的表态,只在记者一再追问的情况下,温文尔雅地表示“期待彼此都能拿出好的作品来回报观众”。

    这样含糊不清的表态引起了业界更深、更猛烈的猜测,有人认为杜万生是骑虎难下,死撑要面子,也有人认为杜万生能够在创立伊始就放话明年上映奠基影片必是有备而来,加上关於新片子的一切都是云遮雾绕,丝毫不漏一点讯息,因而随著时间的推进,关於两者的比拼和对比简直成了业界和媒体人人关注,日日关心的题材。

    一边是风行和鸿翔进入新年伊始便高调开机,频频发出消息,主动约媒体探班,而另一边却是天承按兵不动,不要说是随时放消息,至今还没有任何一个媒体知道天承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麽药。

    在业界的人多半有个共识,要赚钱做商业片,要拿奖拍人文片,要获得一致关注,必须是拍摄挂靠真实历史的“史诗片”,尤其中国近代史这一部分,是相当敏感、相当难拿下但一旦做好了就容易出彩,容易引起话题,也会获得政府部门背後支持的好题材。所以目前业界对於天承奠基影片的猜测有五成左右放在抗日、建国题材,剩下三成认为是警匪动作片,还有两成则认为可能是展现人道关怀的人文片。这恰恰代表了现下三种主流思想,第一种是创势,第二种是生财,第三种则是直奔国际奖项而去。无论哪一种,都是能够帮助天承娱乐获得实质或是名声方面利益的方法,但很奇怪的,天承娱乐最终选择的却是拍摄一部文艺片,一部讲述三个年轻人人生的文艺片。

    周远志在经过新人培训後,拿到了剧本也终於见到了传说中的导演和主演。导演叫庞大海,今年已经六十五岁,至今只拍过三部影片,每一部都可算是一座丰碑。这位导演将近二十年前便已经退隐不问世事,谁也不知道杜万生是用什麽方法请动这位老人家出山,而影片的第一男主角就是殷莫离。

    殷莫离,也是业界的一个异类。他出道三年,演技时好时坏。好的时候,可以拿到影帝,坏的时候,简直是票房毒药,他生x轻浮,头角峥嵘,私生活简直一塌糊涂,正因为如此,虽然觊觎他外形和天赋的娱乐公司不少,但大多持一种谨慎观望的态度,他目前算是个独立演员,经纪人是他的孪生哥哥殷莫追。

    殷莫离放下手,看向面前气得跳脚的老头,脸上挂著一抹暧昧的笑容。他摊摊手:“ok,那我滚就是了。”说著,将道具吉他解下来放到一边,脱下戏服,像是舞台剧主角谢幕一般,单手一摆,鞠了一躬,笑盈盈地离开。庞大海气得在後面直跳:“回来,你给我马上回来!”

    马上就有剧务冲过来:“周大哥,麻烦你!”

    不知道为什麽,跟谁都气场不合的殷莫离对周远志却有点另眼相看,开拍至今,这种“你给我滚,不,你给我马上回来”的剧码不知道演了多少次,最後全都是周远志把人追回来的,结果现在弄得殷莫离一和庞大海抬杠,所有人都来找周远志解决。

    周远志没办法,只得急匆匆地赶出去。

    在这个用於拍摄的手工作坊里,有一个院子,周远志不知道第几次地在那里找到殷莫离。脱掉了戏服以後的殷莫离看起来比刚才还像一个少年,听到周远志的脚步声,他回身做了个“嘘”的手势。周远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发现他正在看草丛里的一只野猫。野猫躺在一个隐蔽的草堆里,舒展著四肢,几只刚出生不久的小n猫正挨挤在一起吃n。

    周远志看到殷莫离的侧面,他发现,在平常只有轻浮神色的这个人的脸上此刻却有一种淡淡的羡慕和忧伤的神情。

    过了一阵,母猫安置好小猫离开,殷莫离立起身来,对周远志笑笑:“他们又让你来找我。”

    “呃,庞导他……没恶意的。”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庞大海g本不讨厌殷莫离,相反,他对殷莫离的才华相当肯定,并也因此对他格外的严苛。

    “我知道。”殷莫离说,“但关於张业这个人,我跟老头有点分歧。”他想了想,“我会想办法说服他的。”

    “那现在……”

    “现在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殷莫离没什麽所谓地说著,手c在裤兜里。

    “但是庞导还在等你回去。”

    “让他先拍後面两场吧,这一条在我们俩的分歧解决前是不可能过的,而且今天,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他说著看看手表,“我的车来了,回头有时间再找你聊。” 说完,便真地离开片场,登上一辆车子,扬长而去,留下周远志一个人茫然地立在原地。

    周远志进门看到柳恒澈正在厨房忙碌。青年穿著普通的家居服,整个人都有种洗尽铅华的平和味道,虽然容貌依旧出色,但在周远志眼中看来,这个人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不仅是跟还在娱乐圈中的时候不同,也跟还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不同,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如果非要打比方的话,以前的柳恒澈或许是一柄锋芒锐利的好剑,而现在的柳恒澈则像是一柄朴实无华的名剑。一眼看去大概不会令凡夫俗子赞叹,但遇上赏剑识剑的名家,便会知道这柄剑绝非凡品。

    柳恒澈放下电话,回头看到周远志,马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弯腰好像是将灶火调小了,然後一面解著围裙一面走出来,并顺手挂回了电话。

    “什麽时候来的?”

    “刚刚……唔……”周远志的话语被青年极尽缠绵的吻马上堵了回去。

    周远志觉得自己快有点承受不了青年这样的热情了。自从封闭式培训结束以後,他和柳恒澈见面的机会相对多了那麽一点点,而每次见面,青年给人的感觉都像是要把他吃了一样。

    这大概就是叫做热恋的感情吧?

    周远志不好意思地确认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从未想过自己担心的事情居然一件都没有发生。回到了a市这个繁华的大都市,柳恒澈也并没有疏远他,而是依然将他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只除了一件事──周远志并不知道柳恒澈现在在做什麽。

    柳恒澈告诉过他,穆显现在是他的经纪人,周远志也打听过穆显的陈年新闻,并对此表示担忧,但柳恒澈明确地表示,跟穆显的合作已成定局,他也不信自己会输给穆显,至於其他的就再也没说过。而青年目前的演艺规划情况或是每天的工作似乎都是一片空白,因为周远志只要空下来约柳恒澈见面,他就必然是在家中。

    周远志有时候都会怀疑,穆显这个人该不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这麽分神的时候,周远志忽而觉得腰际一凉,才发现柳恒澈的手不知什麽时候已经抽出他的衣服探了进来,而两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滚到了沙发上。

    “阿……阿澈……”周远志著急地按住柳恒澈的手,“我马上就要回去的。”

    青年却只是放慢了动作,不急不缓地用修长的双腿蹭著周远志,用低沈的嗓音说道:“好久没做过了,想你了……”

    这个“好久”,大概是十天。

    周远志脸红得快要烧起来,完全不明白柳恒澈怎麽能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让人羞耻的话来。兴许是乡下出来的缘故,周远志在保守的环境中长大,对於x这种事有种天然的羞耻感,就算是已经和柳恒澈发生过几次关系,却依然无法平静地接受柳恒澈把“上床”当做一种可以随时说出口的要求来索要。

    “我……我真的马上就要回去的!”周远志在柳恒澈舔著他的锁骨的时候,结结巴巴地拒绝著。

    “什麽时候?”

    “半、半小时,晚上还有条戏要赶。”

    青年斟酌著想了一下,终於叹口气,松开手坐起身来。

    “进展还顺利吗?”他将周远志也拉起来,让他靠著自己。

    “嗯,还好。”周远志想到了殷莫离,一瞬间脑子里浮现出他半是羡慕半是忧伤的神情。

    对殷莫离这个人,周远志不讨厌也不喜欢,虽然殷莫离不知怎麽对他另眼相看,他却只对殷莫离的演技感到佩服而已,并且认为柳恒澈迟早会超过这个人。但是今天下午的那张脸,却让他有些说不上来的在意。

    “远志?”

    “嗯?”周远志回过头来看到柳恒澈不满的脸孔。

    “在想什麽?”青年的脸上有明显的狐疑神色。

    以前并不知道,可周远志现在知道了柳恒澈的独占欲非常强。或许是因为从小属於他的东西太少的缘故,凡是能抓在手里的一切,他都会看得特别牢,但其实应该紧张的明明是他才对!

    “就……片场的事,有条戏我有些想不到怎麽做。”

    “能说出来吗?”

    周远志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阿澈,关於戏的部分……”

    柳恒澈立起身来:“知道了,保密协议。我刚炖了一锅山药排骨汤,要不要喝?”

    周远志点点头:“好。”

    吃过晚饭送走周远志後,柳恒澈给穆显打了个电话,电话照样是响了三声便被接起来。

    “柳先生,怎麽想到给我打电话?”

    “穆显,差不多该动了吧。”柳恒澈的脸色有点y霾。周远志大概没发现,虽然平时见面一提到片子,他都会绝口不提,但关於合作者,偶尔也会露出一点相处的零星片段来。柳恒澈在慢慢地拼凑中,发现周远志可能认识了一个人,一个对他有兴趣的人,虽然他自己完全没发觉。

    当然不能说那是一种爱情,但柳恒澈还是感到了一种危机,尤其是在穆显这边迟迟没有下一步行动的情况下,从感情到事业,他都渐渐开始感到烦躁,而上个月柳恒沛正式出道。

    这是今年一月的事情,以arvelo为艺名,配合《1/7人世》开机仪式,柳恒沛明明白白地走到了公众眼前。柳恒澈看著那张熟悉也陌生的脸孔,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柳恒沛似乎去做过微整形,加上化妆和包装,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不同了。

    “柳先生,你有些太心急了。”

    “我已经听你的话耐心等了几个月了,也做了你让我做的一切事。”

    穆显在电话那头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笑道:“我明白了,那麽就从明天开始吧。”

    柳恒澈放下电话,打开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1/7人世》的拍摄新讯息,他看著那张已经与记忆中不同的脸孔,眼底一片寒冷。

    第二章

    郑雅涵为自己穿上一袭黑色立体剪裁的真丝长裙,对著等身穿衣镜照了照。镜中的女子身段玲珑有致,配上淡雅j致的妆容,虽然眼尾略有时间留下的浅淡痕迹,却反而显得气质更为雍容华贵。

    她满意地点点头,在耳後、锁骨、手腕抹了香水,然後在一排衣服中挑拣起外套来,手指在各种名牌的当季新款上滑过,最後停留在一款貂皮短大衣上。她将大衣取出套在身上,名贵皮草将她的气质衬托得更为出众,但她很快想起来,今天去拍戏的片场附近有一家动物保护组织开办的公益x质的流浪动物收容中心,於是她将貂皮大衣重新挂了回去,换了一件米白色的长款修身外套,想了想,又在腰间巧妙地系了一g腰封,提升腰线位置。

    在做完这一切後,她打开首饰盒挑拣首饰。名贵的珍珠、黄铂金和钻石、水晶材质在她手下一一滑过,她决定搭配一g设计简洁的手链,用柔软的线条和材质来构造低调但是气质的风格。她一直找了很久,却始终没找到最合适的,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吓了她一跳,使得她打翻了一个首饰盒,那些价值不菲的名贵首饰因此全都掉到了地上,在灯光下满地都是璀璨的光芒。她不悦地拿起电话正要骂人,眼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某g手链上。

    铃声还在响著,郑雅涵却慢慢地放下电话,弯下腰去将那g手链捡起来。

    那是一g用棕色的绳子手工编结起来的chu糙手链,上面系著一些像是果实雕刻成的装饰物,涂著原始人图画般的稚嫩色彩,一看就知道g本不值钱,但是郑雅涵看著它,慢慢地叹了口气。

    时间太久,连她自己竟然都已经忘了,这g手链,还有手链背後的过去。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手链系到手上,再度对著镜子照了照,这次镜子里的女人面上却隐有忧愁。她看了一阵,然後提起坤包,转身下楼。

    助理和车子早就在门口等著了,看到她施施然走来,赶紧挂断电话,匆匆迎上去:“郑小姐。”

    “下次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随便拨我的电话。”她冷冰冰道,戴上墨镜,如同女王一般的强势高贵。

    助理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赶紧替她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黑色加长劳斯莱斯稳稳当当驶出郑宅,正如女主人的风格一般,大牌,高贵,沈稳。

    今年四十八岁的郑雅涵是当今影坛的顶梁柱,她当过戛纳影後,得过两次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横扫了国内几乎全部的影後奖项,戏好人靓,是名实相符的1女主角。虽然八年前,也曾爆出过掌掴豔星詹妍媚的丑闻,却丝毫没有动摇到她的地位和声望,如今事过境迁,郑雅涵早与当年的老公离婚,她坐拥家财万贯,一年只拍一部戏,平常人g本请她不动,圈内人上上下下皆尊称她一声“女皇”。

    车子开向这次拍片的现场,郑雅涵坐在後座上,单手支颐,吩咐前排助理:“日程。”

    助理心领神会,赶紧将记事簿上的日程一一念给郑雅涵听。她听到下午的某世界品牌旗舰店落户发布会要请她讲几句话时不由大光其火,她向来最不喜欢这种附加x质的临时要求,如果要增加工作内容就该在开始接洽时提出,於是,她将助理狠狠臭骂一顿,看著那个跟了她几年的年轻人沮丧地垂下头去。

    “念新闻。”

    助理听了吩咐,赶紧又换了整理的娱乐、金融方面新闻一一念给郑雅涵听。这次从头至尾都没有什麽新鲜内容。最近娱乐方面的话题除了鸿翔加风行的《1/7人世》对抗天承的无名作品,几乎没人去关注其他,就连她郑雅涵难得自降身价接演一部新人导演的处女作,鼓励新人投身电影业这样的举动都只是在报纸一角小小刊载。

    郑雅涵冷哼一声,当然,她早过了自炒新闻的时期了,只是被冷遇的感觉还是不太好。

    不知道助理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此後来就没再读下去,他收起了报纸,乖乖地坐在副驾驶席上。

    因为是工作日,道路上相当拥堵,加长劳斯莱斯更像个年迈的绅士,行动极其缓慢。

    在他们被堵在某个转角的时候,郑雅涵无意中瞄到街转角的位置有一家饭店,饭店似乎是新开的,装修简单却窗明几净,店门口放著一口硕大的等人高陶罐,招牌上写著“周氏靓汤”四个字。

    身为一个广东人,郑雅涵从小就很喜欢喝煲汤,这种习惯到了她出道以後,因为时间的缘故加上她本人并不会煲汤,曾经被搁下很久,现在忽然看到这麽一家店,倒是有些怀念。她看向那间店里,有个高个子的男人正背对著她擦拭玻璃门,男人的个子非常高,至少有一米八十多,这麽冷的天气里,他只穿著一件棉衬衫和一条单裤便在寒风中努力地工作。

    店里突然有人出来跟男人说什麽,郑雅涵看到那个男人半侧过脸来,唇角扬起弧度,在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震了一震。她失态地贴到玻璃窗上想要看得更仔细些,但是车子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开始前进,郑雅涵的眼前的景象很快就被车流所取代。

    上午的戏完成得很顺利。

    郑雅涵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其实她觉得自己表现得不够好,但是那个新人导演或许是因为畏惧於她的地位的缘故,不仅没有让她吃ng,反而还郑小姐前郑小姐後的连连恭维她演技出色。

    人就是这麽没意思,当你在底层的时候,你做得再好,一个片场助理也能挑你刺给你白眼看,而当你爬到了顶层,无论你做得再不好,都不会有人敢说你什麽。郑雅涵本以为这个导演有点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劲,现在已经觉得这个人没意思。

    助理端著一份午餐过来,放到桌上。为了表示大牌的亲民,郑雅涵从来都很注意和剧组的其他人一样吃盒饭,绝对不搞特权。这次端上来的饭菜看起来相当赏心悦目,不仅菜相干净,食料没有偷工减料,而且还有附赠汤品。

    郑雅涵打开一次x汤碗的盖子,仅仅喝了一口,忽然就站了起来。因为这个动作太过突然,她打翻了饭盒,助理赶忙冲上来替她擦拭,又生怕她烫著了,急得满头大汗。

    所有人都看著郑雅涵,以为她要发脾气。

    郑雅涵的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但因为她的地位和笼络媒体的手段,杂志报章都一致赞她是真x情。

    “这汤是哪里来的?”郑雅涵绷紧著声线问,“哪里来的!”

    剧务吓坏了,哆哆嗦嗦地缩在一旁:“是,是黄助理让买的。”

    忙著帮郑雅涵擦拭戏服的助理也跟著吓到了:“是……是之前路上看到的那家周氏汤馆买的,我……我以为郑小姐喜欢那家店……”

    “人呢!”

    “啊?”

    “送外卖的人呢!”

    “刚、刚刚还在,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的,好像往那里走了。”

    “他说他开小面包来的,应该去停车场了。”

    郑雅涵重重放下汤碗,二话不说,踩著高跟就追了出去。

    没可能!她想,手腕上系著手链的位置似乎隐隐发烫,怎麽会这样!那种味道除了那个人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做得出来,这麽多年来,她明明尝过许多高档酒楼的汤品,却从来没有一家能够做出他的味道!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不知是因为跑得太快、太久的缘故,或是别的原因。片场因为在郊区,路并不好走,她踩著十厘米的高跟鞋高高低低地踩著碎石路走,好不容易看到停车场也看到那辆车身刷著“周氏靓汤”的面包车。她模糊地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人坐在驾驶席上,她刚想喊,车子却已经发动,向著远方开去。

    “等一下!”她著急地大喊,脚下一个趔趄,猛然摔倒在地,高g鞋的鞋跟扭断,掌心和膝盖也磨破了皮,郑雅涵生平几乎没那麽狼狈过。她喘著气慢慢撑起身来,随後却发现自己戴在手腕上的手链不见了。

    她慌乱地爬起来,什麽也顾不上地弯著腰开始在那些杂草堆、石子堆里寻找。那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郑雅涵正极不雅致地跪在草丛里,埋头搜寻。她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丢失的手链,然後,看到了一件棉衬衫,衬衫口袋上方绣著“周氏靓汤”四个字,而在衬衫上面是一张微笑著的温和、帅气的男人脸孔。

    “请问您是在找这个吗?”对方又问了一遍。

    郑雅涵愣愣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那种熟悉的神情仿佛将她一下子拉回到了二十七年前,眉、眼、鼻、唇……那种她无比深刻记得的温和的、包容的、真诚的神情……

    “冬野……”她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口。

    “嗯?”男人愣了一下,随後无奈地笑了一下,冲著她伸出手来,“我先扶您起来吧。”郑雅涵傻愣愣地被他小心而礼貌地搀扶起来并被交还了手链。

    “您摔伤了,”男人看著她的膝盖和双手皱起眉,那种神情居然也是惊人的熟悉!

    “郑小姐,需要我送您回片场吗?”

    “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郑雅涵勉强从震惊中回复了点理智。仔细看的话,这个男人跟冬野其实并不像,甚至可说差别很大,但那种温和的气质、说话的口吻还有神情为什麽都会那麽相似!

    “当然了,因为我是您的影迷。”男人笑起来,“我吗?我姓柳,柳恒澈,是周氏靓汤的夥计。”

    第三章

    黑色豪华车体隐匿在街对面的拐角中,车厢内青烟缭绕。郑涵雅抽著细长的女士香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对街的小饭店。因为夜色已深,小小的厅堂内此时只剩下一桌客人,明亮洁净的店堂中,柳恒澈穿著制服正立在收银台後算账。

    郑雅涵吐著烟圈,用那只夹著香烟的手的手指像是随意翻动著腿上放置的几页纸张。她这样的一言不发,使得车厢里的气氛压抑到冰点,坐在驾驶席的司机和副驾驶席的助理都不著头脑,只能提心吊胆地等著“女皇”下达指令。

    过了一阵子,郑雅涵忽然轻笑了一声,将香烟掐灭在烟缸里。她随手将那不多的几张纸扔进坤包里,出人意料地套上皮外套,打开车门下去。

    助理吓了一跳,赶紧也要跟下去,郑雅涵却突然弯腰探进头来:“你们俩都给我回去。”她高高在上地吩咐,“老余两个小时後来这里接我。”说完便戴上墨镜,向对街走去。

    柳恒澈送走最後一名客人,打开收银机,清点著一天的营业额,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口挂著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般眨了眨眼睛,随後微笑起来,“郑小姐,您……您怎麽来了?”

    郑雅涵摘下眼镜,也回给柳恒澈一个笑:“刚刚收工,想著来吃点东西,你们下班了吗?”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柳恒澈从柜台後绕出来,“您这边请。”他从工作台上取了干净的桌布替郑雅涵特地又擦了一遍桌子和椅子请她坐下来,并为她递上塑封的菜单,“本店特色是煲汤,其他也有饭菜,您看看想吃什麽,或者我给您介绍。”

    郑雅涵打量著看起来有些受宠若惊的高个子青年,眼神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要中午你送来的那种汤就好了,再给我一份……嗯,麻油饭。”

    “好的,马上。”柳恒澈高声重复了一遍菜单,匆匆地跑到厨後去,过了一阵子,便端了饭菜过来,汤是用特别的瓷盅装著的,掀开盖子香味扑鼻。

    是那种味道!郑雅涵一瞬间依然有些失神。

    “郑小姐,需要我将卷帘门放下来点吗?”柳恒澈像是有些担心地看向外面。看到郑雅涵抬起头来的眼神,方才醒悟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其实很招人误解,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怕狗仔队偷拍您。”

    “那就放下来好了。”郑雅涵微微眯著眼睛说话,看起来妩媚无比,完全不似个快要半百的女人。

    柳恒澈却只是应了声:“好的,那我就下一半好了,这样狗仔队看不到,您也不用担心不方便。”他说著赶紧跑去用抓钩下了一半的铁门,走回来又道,“那郑小姐慢慢用餐,我要清点一下今天的账目,有什麽需要的话,随时可以喊我。”说完,便重新站到柜台後去算账。

    郑雅涵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喝汤,柳恒澈则忙於自己的工作,小小的店面里一下子又没了声音。

    “你是这家店的夥计?”过了一会,郑雅涵放下筷子问。

    “嗯?”柳恒澈愣了一下,“是啊,我在这里打工。”

    “来多久了?”

    “刚刚来两个星期。”

    “哦。”郑雅涵若有所悟地应著,伸手到坤包里出烟盒,磕出一支烟来点上,深深吸了一口,“为什麽来这里打工?”

    柳恒澈愣了一下,随即回答道:“因为我需要工作。”

    郑雅涵不置可否,目光飘向桌上的瓷盅,饭菜她用的量很少,只有汤,她是确实喝完了的,这个味道,连她的理智也抗拒不了,喝著汤,以为遗忘了的那些甜蜜或是辛酸的回忆都会如同雪崩一样地涌过来……

    “这种山药煲排骨汤是你们店的特色?”

    柳恒澈的脸好像红了一下:“不是的,我们家的特色是花旗参竹丝汤还有北杏猪肺汤,这个汤是……”

    “你做的?”郑雅涵看到柳恒澈吃惊的表情,笑了一下,“果然是你做的,我问过剧组同事,她说你们这家店在装修前也卖这个汤,但味道不太一样。”

    “因为老板说我做的味道还不错,所以答应让我试试看。”柳恒澈回答道,“郑小姐不喜欢?”

    “不喜欢就不会坐在这里了。”郑雅涵用优美的姿势吸著烟,“老实说,这种味道我已经二十七年没有尝过了,以前我认识个故人很擅长做这种汤。”她看向柳恒澈,忽而单刀直入地问,“柳恒澈,你认识廖冬野?”

    柳恒澈大吃一惊:“郑小姐认识小廖先生?”

    郑雅涵失声笑起来,似是无比愉悦。她的声音是优美的女中音,悠扬动听,因为几十年台词功底,发声方式也会不自觉带到生活中,那种声音像是有穿透力一般,直击人心,但是她在突然间又停了下来。

    “柳恒澈,”她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要算计我呢,就不要用真名。”

    柳恒澈整个人都像是僵住了,他疑惑地问:“郑小姐,您是什麽意思?”

    “柳恒澈,身高187,体重70kg,原属新丽影娱乐有限公司,八年前,二十二岁以广告海选出道,同年签约新丽影,前年因涉毒事件被公司解约,後至h影视基地担任群众演员。签约六年中总共拍过五部电影,二十一部电视剧,二十四支,得过最具潜力新人奖,成名作是《我的王子》,退圈前最後一部作品是《烽火乱世情》……”郑雅涵懒洋洋地说著,眼神却无比犀利,“怎样?”

    柳恒澈看著郑雅涵,过了一会才叹了口气,苦笑道:“郑小姐,我大概知道您误会我什麽了。”他说著埋下头去又在计算机上继续算著账目,“其实我跟廖冬野小廖先生并不认识,我认识的是廖先生的父亲廖承忠,这种汤的做法也是从他老人家那里学的。我会送饭菜到您拍片现场也完全是巧合,您可以想一想,如果不是您那里喊餐,我怎麽可能会送餐过去?”

    “这一点很简单,买通我的助理就好了。”郑雅涵答得云淡风轻,心里却早打定了主意要换掉那个跟了她五年却背叛她的懦弱助理。

    “我哪里来机缘认识郑小姐您的助理,又哪里来这麽多钱贿赂他?”柳恒澈叹口气,清点好账目,将账簿放到抽屉里锁上,“如果您调查过我,您应该很清楚,我在离开新丽影的时候负债累累,这笔钱直到现在都还没还清。”柳恒澈耸了耸肩。

    郑雅涵的心“砰”地跳了一下,明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当年的旧情人廖冬野,而且这个人明摆著是要来算计她的,她却还是忍不住为了这个男人身上展现出来的许许多多廖冬野的影子所扰乱。像是他说话时习惯x的耸肩动作,挑眉的弧度,叹气的模样,许许多多的零星细节,都几乎是廖冬野的翻版。

    “不可能!”

    “以您的人脉和财力,相信可以轻易查到我的经济状况。”

    柳恒澈摊了摊手,就连这个动作都与郑雅涵记忆中的廖冬野不知不觉地重合,郑雅涵觉得自己的理智开始有後退的迹象。

    “而且您想没想过,就算我来到片场,我跟您的相遇也是巧合不是吗?我怎麽可能预测到会遇见您?”

    的确,如果郑雅涵没有追出去的话,她g本不可能与柳恒澈遇见,那麽,就算刻意地模仿廖冬野也不会起到任何效果,这是一种纯粹的偶然。

    “你料到我喝到汤一定会出来找做这种汤的人,所以这也是可以设计的。”

    柳恒澈再度叹了口气:“郑小姐,恕我无礼地说一句,您是不是有点入戏太深了?”他挑起眉毛来,面上有些无奈,也有小小的恼怒,“您的一切推论都是建筑在一个前提上,我设了局接近您,请问我接近您干什麽呢?”

    “当然是想借我的地位和人脉重返演艺圈!”这一点郑雅涵很有自信,凭她今时今日的地位,放话为一个人打开通路决计不是难事。

    “郑小姐,我已经退圈了。”柳恒澈的语调有些低沈,但却听不出太多的遗憾,“您应该知道,我不仅被人陷害涉毒退圈,而且之後还在h影视基地为了《武圣》剧组失误导致群众演员被烧伤一事和晨光吵了一架,您觉得我这样的人,年纪大,过气,涉毒,跟演艺公司过不去,还能回来吗?还需要回来吗?”

    “你真的不想演戏了?”郑雅涵不太相信地问。

    柳恒澈摇摇头:“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您大概没有调查清楚,我在那里只做了一阵子群众演员,因为我要赚钱还债,养活自己,但我当时名声太臭,又没工作经验,没有其他地方肯要我,後来我有幸进了演员工会做文职後就辞掉群众演员的工作了。”他说,“我已经不演戏已经很久、很久了,况且,我并不知道您和小廖先生是认识的。”

    郑雅涵一下子失态了,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他居然没跟你提起过我?”她的脾气跟著嗓音一起飙高,“这麽多年了,他该不是还在恨我吧,啊?这个男人也未免太小气了点,当年甩掉他真是正确的选择!”

    郑雅涵肆无忌惮地发泄著这些年来憋在心里的内疚和失落,二十七年前离开那个男人进入娱乐圈闯天下,她下了多大的决心,因为当时的男朋友廖冬野不支持她,她甚至连肚子里的孩子都打掉了!这麽多年来,她沈浮在演艺圈中,从被骗到学会骗人,从被人踩在脚底到爬到最顶峰,一刻也不曾懈怠地奋斗到今天,也是想要给那个男人看,看他当年是多麽愚蠢,竟然为了这麽点小事和她分手,但他居然都不曾跟人提过她!

    “郑小姐,”柳恒澈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真的不认识小廖先生,因为很遗憾,小廖先生他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郑雅涵仿佛一下子被人扼住了喉咙,愣在了当场。

    “在做什麽?”

    话筒中传出的年长恋人的声音有些疲惫,但听起来依然是温和而令人安心,柳恒澈忍不住想象著对方说话的样子,他的神情,他的姿势,他的……身体。

    “阿澈?”

    “咳咳,”柳恒澈咳嗽了两声,“在煲汤。”他看向灶上用文火慢炖著的山药排骨汤,想著接下来几天还要每晚熬上一锅才行。

    “这麽晚了还熬汤?”

    “因为想喝嘛!”跟恋人说话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用有点孩子气的腔调,他知道恋人拿这样的他最没办法,果然话筒那边传来了周远志轻微的笑声。

    “还是山药排骨汤啊?”

    “是啊。”

    那可是很重要的道具。

    “你最近怎麽样?”他问,掀开锅盖,舀了一小勺来喝。嗯,还得熬上几分锺。

    “我这部分的戏份快要拍完了,到时候可能会有几天假期。”

    “真的?”柳恒澈喜上眉梢,“什麽时候?几天?”

    “差不多还有五、六天吧,假期到底能放几天就不太清楚。不过说是假期,也必须在市里待机,因为媒体最近盯人越来越紧了,我是配角总算还好,莫离自从不知被谁发现进出片场後,被盯得很紧。”

    “莫离?”柳恒澈的声调沈了下去。

    那边的周远志像是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了,发出了懊恼的叹声:“抱歉,阿澈,你可千万要保密啊。”

    不,那不是问题所在。柳恒澈想,他才不管那个主角是谁,他在意的是周远志居然叫那个人“莫离”,而他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意识到。

    “你的工作最近有进展吗?”周远志在那边小心翼翼地问著,生怕打击了年轻的恋人。片场的角落只有一盏灯亮著,孤零零地照出他的影子。

    “还好。”柳恒澈含糊地回答著,“穆显说马上就会有机会给我了。”

    “阿澈,我还是不放心那个人,他会不会……”

    “放心吧远志,我都已经三十岁了,而且我不是那麽好骗的。”

    周远志听出了柳恒澈不愿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想了想,决定还是将话题岔开来:“那麽,你最近闲暇都干些什麽呢?”

    柳恒澈忍不住笑出声来:“远志,你这算是查岗吗?”他这句话说得暧昧无比,隔著话筒传过来都像是有只手在搔人心。

    周远志忍不住地心跳加速,总觉得,他这个年轻的恋人越来越会控制他的情绪了。

    “我……我只是……”

    “如果真的有那种需要,我也只会找你而已。”话筒那头的声音简直可以算得上邪恶了,周远志听得起了一身的皮疙瘩。

    “想著你,念著你的名字,看著你的照片自慰,这也算是健康的闲暇活动吧。”

    “阿澈!”

    柳恒澈简直笑得快合不拢嘴了。他这个恋人脸皮实在有些太薄了,他想。想到那个人又羞又窘的样子,一面恶作剧地想要更多地欺负对方,一面却也觉得心里暖洋洋的。这个时候,那个什麽“莫离”的影响就已经消失了,他其实知道,周远志这种人是最容易死心塌地的,一旦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所以他才会在那一晚和他发生关系。

    对周远志而言,自己也许是一个单纯、上进的青年,但浸y娱乐圈多年,谁没有那麽点心眼呢,否则,如何能在演艺圈这种环境中混下去?

    柳恒澈将火关闭,然後任由汤在锅中靠余热焖煮,随手解了围裙,走进客厅。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我还是那样,读读书,看看碟,不过穆显最近给了我一个游戏玩。”

    “游戏?”

    “嗯,是电脑单机游戏。”柳恒澈说著,将电脑主机打开,系统很快启动起来,在露出桌面後,他双击了其中一个图标。

    “游戏的题材跟我们的职业也有关系,名字叫娱乐大亨,是卡片对战加上养成类型的游戏,通过制造条件,触发事件,赢取或者摧毁对方手中的牌,赚取分数。玩家可以自由选择发展路线,分数最高的就是赢家,最後还会依据路线不同,被冠名娱乐大亨或是其他衔头,比如影帝、王牌经纪人之类。”

    “听起来挺好玩的。”

    “是啊,不过我也刚开始玩。”柳恒澈说著,在自己的卡片库中寻找著目前手里的牌,“可惜目前我手里只有两张牌而已。”他看著屏幕,“不过放心,再过一阵子,我就会赢到一张好牌了。”

    一张,後牌。

    柳恒澈想著,微微翘起了唇角。

    第四章

    周远志望著挂断的手机屏幕,难掩忧心。他能感觉到柳恒澈瞒著他在做一些事情,如果他一定要追问,那个人或许也会说,问题是,他应不应该追问下去?

    活到这麽大年纪,周远志几乎可以算是没有恋爱经验,所以也实在无从判断这样的干涉是不是超过了普通恋人间该有的度,他知道柳恒澈是一个自控、自制、自尊心很强的人,但也正因此,在陪著他、看著他一路经受了这麽多打击地走到今天後,周远志会很担心。他担心一旦穆显抛出了什麽具备充分诱惑力的条件,柳恒澈会急於答应,而这些条件很可能会带来不好的副作用,如同多年前自杀的詹妍媚那样。

    周远志皱起了眉头,想著,也许他应该找机会跟柳恒澈好好谈谈这件事,哪怕这样会使他反感。

    “偷打电话?”

    突然从背後搭上肩膀的手吓了周远志一大跳,他迅速回过头去,看到殷莫离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这个人应该是刚刚结束了拍摄下来,脸上的妆还没来得及卸,因为是一场有打斗的戏,所以脸上还有伤口的特效化妆在,加上暗淡的灯光投下的y影,看起来竟然会有些威胁x。

    “怎麽,被情人查岗了?”他眯起眼睛道,“我好像有听到他的名字,叫……阿澈?嗯,听起来像是男人的名字。”

    周远志眼皮跳了跳,努力平稳下声音:“偷听别人讲电话不太礼貌吧,殷先生。”

    殷莫离马上垂头丧气地举起手来:“开个玩笑而已,不要这麽生气嘛!”他展露开爽朗的笑颜,一对眼尾微微吊起的丹凤眼弯得毫无威胁x,“一下子就叫人家殷先生什麽的,真伤人心!”

    周远志并不知道这一关是不是过去了,刻意转移了话题问:“收工了?“

    “是啊。”殷莫离熟络地勾著周远志,“难得今天晚上有点时间,大家想一起去外面放松放松,让我来找你呢!”

    周远志歉意地摇摇头:“不了,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回去休息。”

    “不要这样嘛,大家都在等著。”

    “你们年轻人喜欢去的那些场所我都不习惯,我怕吵,而且明天的戏我还想再看几遍。”

    “明天的戏……”殷莫离嘴角浮起有些轻浮的笑容,“明天那场戏是我们俩最重要的一场对手戏吧。”

    那是戏中作为殷莫离老师的周远志与殷莫离因为志向问题的一场激烈争吵。年轻时曾经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娱乐圈出人头地机会却受尽欺凌,铩羽而归,半辈子庸庸碌碌只能在乡下的年画印场里做版雕师父的周远志对一心想要离开家乡,闯荡那个光怪陆离圈子的年轻人进行了最大程度的阻挠,现实和理想,年老和年轻,消磨了斗志的人与壮志满怀的人,还有品尝了辛酸苦辣与天真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的人,矛盾、冲突、碰撞!

    周远志的角色郝云墨对殷莫离的角色张业来说亦师亦父,而就是这个张业一直很信赖的人,教会了他怎麽做吉他,怎麽唱歌的人砸碎了他心爱的吉他,撕毁了他创作的旋律,与他发生了剧烈的冲突。这是一场乌云和暴雨的对峙,不存在谁对谁错的问题,但却扭转了两个人未来的命运,造成了长达十年的隔阂,直到张业颠沛流离,身染重病,即将离开人世,才终於化解。

    周远志拿到本子以後就一直觉得这个剧本太残酷,三名年轻人的人生各自延伸向不同的方向,有人功成名就,有人中道陨落,还有人放弃理想,庸庸碌碌地度过一生。每个人都很努力,但世事造成的结果却是那麽不同。

    周远志不知道杜万生为什麽会挑这麽一个本子来作为自己新公司的奠基影片,整个故事缺乏争取民心的童话温情,也没有抓住影评人心理的阳春白雪,有的只是现实。没有刻意加重渲染的黑暗,也没有特别修饰装扮的光明,只是现实的素颜,就像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周远志第一次想,难道这会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郝老师,如果你不够分量的话,明天可要小心被我吃掉哦!”殷莫离忽而贴近周远志的耳边暧昧地说道,喷吐出的气息令周远志向後缩了缩。

    “小离!”

    殷莫离本来嬉笑的表情在听到这个声音後猛然就沈了下来,周远志抬头看到面前不远处站著一个身形瘦长,架著一副黑框眼镜的男子。这个人显得干练而严肃,并且不好接近,但周远志觉得他有些眼熟。

    “谑,殷先生啊。”殷莫离用纯粹公关的口吻应了一声,周远志被提醒了,想到殷莫离有一个孪生兄弟,是他的经纪人,叫殷莫追,但是他为什麽叫自己的兄长殷先生?

    “收工了吗?”

    “刚刚。”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殷莫离挥了挥手,整个人都显出一种吊儿郎当的松垮样子来,“我还要跟阿志一起去high一下呢!”

    “抱歉,我还是回家好了,我实在是有点困了。”周远志说,觉得这两兄弟之间的气氛有点古怪,自己不想也不适合介入其中。

    殷莫离嘴里发出不满地嘟囔:“阿志你也太扫兴了,好在还有阿豪他们等著我!”

    殷莫追看了眼自己的孪生兄弟,转而对周远志一本正经说:“抱歉,小离他太没礼貌了。”

    “没有,莫离只是比较随和。”周远志拉开殷莫离强行搂著他的手,“那麽我先走了,晚安。”

    殷莫追也礼貌地点了点头:“晚安。”

    周远志走出很远,突然听到身後剧烈的一声“嗙”响,似乎有什麽东西被砸到了地上。他回头惊诧地看了一眼,发现殷莫离似乎在发脾气,而殷莫追只是一声不响地立著。他转过头,决定将这件事忘掉。

    之後的七天时间,每天晚上到了打烊时间,郑雅涵都会到周氏靓汤去点上一盅山药排骨汤,有时会喝,有时只是放著,看著它慢慢变凉。柳恒澈除了必要的招呼,没有和郑雅涵搭过一句话。到了第八天晚上的时候,柳恒澈正在店里盘点今天的账目,郑雅涵进了门。

    “欢迎光临,今天也还是点山药排骨汤吗?”

    郑雅涵却摘下墨镜,看了眼手表:“你关店需要多少时间?”

    “嗯?”柳恒澈愣了一下,“盘点账目,清点食材,做好明天的准备应该就没事了,大概半个小时。”

    “我给你十五分锺。”

    “二十分锺。”

    “好,二十分锺。”郑雅涵说,“二十分锺後你跟我走。”

    於是二十分锺後,柳恒澈锁了店门坐上了郑雅涵的私家车,黑色加长劳斯莱斯向著机场方向飞快地驶去。

    娱乐圈总是千变万化,一夜一日一分一秒可能都是副新模样。这一晚上可能气温有点低,所以狗仔队们也许没有出门活动,漏过了许多独家的信息。没有人拍到在夜店high了通宵的殷莫离,也没有人拍到和郑雅涵相邻而坐的柳恒澈。

    消息的流失在那一晚以後成为过去,之後的消息就没有人错过。郑雅涵在大约五天後重新回到剧组,那个时候周氏靓汤那个英俊帅气的夥计已经辞职离开,有食客惋惜少了养眼的夥计,而那种独特滋味的山药排骨汤也在周氏靓汤绝迹了,但是从那天开始,“女皇”郑雅涵身边换了一个新的助理,叫柳恒澈,也是在那之後,郑雅涵正式答应接演《1/7人世》某个单元的女主角,为日後柳氏兄弟相逢埋下了种子。

    穆显玩弄著手里的牌,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有些举棋不定。

    虽然所谓的花招不脱三十六计,但对於不同x格、不同地位的人往往会产生不同的效果。郑雅涵是一个多疑、敏感,却也刚愎自用,不肯服输的女人,她绝对不会轻易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包括当年的詹妍媚事件。旁人以为这次事件中,詹妍媚是绝对赢家,穆显却知道那次掌掴的视频出来,郑雅涵不是不知道的。这个女人充分掌控好了掌掴的力度和表情,詹妍媚被大众同情,她又何尝不是?那张伤心至极的脸登载在头版头条,给大众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也为郑雅涵之後提出离婚请求,尽可能少地分割财产创造了有利条件。

    她的“真x情”如果真的毫无花饰,毫无布局,也绝不会这麽多年来,媒体几乎没说过她半句不是!要知道,拿捏得当才是真x情,否则,叫臭石头!

    但也是对於这样一个人,你流露出的目的x越强,却也越能引起她的兴趣。柳恒澈在这件事中做得比穆显预想中还要好,在离开h影视基地後,他打发柳恒澈去廖冬野的老家,让他与廖承忠建立良好关系,并且学习模仿廖冬野这个人,却没想到柳恒澈连廖冬野生前的拿手好菜都学会了。接下来就是买通司机,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地点停一下车这样毫无威胁x的简单事情了,如果这条路不成功,他也有其他方法让郑雅涵与柳恒澈碰上面。

    当然,郑雅涵是不会不去调查柳恒澈这个人的,尤其是他自报家门的情况下。但是当她出现在周氏靓汤的时候,不管是去示威或是别的什麽,就说明柳恒澈已经入了她的眼了,而在得知廖冬野已经过世後,柳恒澈便会在某种程度上成为廖冬野的一个替代品,哪怕郑雅涵明明知道那份相似中有著刻意的算计,但她对自己太自信,也绝不服输。“女皇”从来只相信自己能够掌控别人,而非别人掌控自己。

    穆显的计划正是想让柳恒澈接近并与郑雅涵发展出暧昧关系,但柳恒澈拒绝了这件事,他说他已经有恋人了,只有这一点绝对不容商榷,他甚至对郑雅涵坦白了自己已有恋人的事情,所以他最开始预设大概的就不是成为伴侣,借影後力量一步踏入影坛,而是从助理,慢慢回归的道路。

    穆显拿起一旁的杯子抿了一口白兰地咖啡,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这种奇怪的执著让柳恒澈显得很好玩,而且他大概不知道他越是这样坚持,郑雅涵便越会对他有兴趣吧。

    穆显看著眼前的牌,柳恒澈想慢,但他就偏偏要快一点。他不习惯在一个游戏中掣手掣脚,他要的是剧烈的碰撞和翻转,也好给那个擅自主张,以为自己能够赢过他的人一点苦头尝尝。

    穆显决定了接下去要走的牌。

    第五章

    欧子琳看著镜中的自己,在清晨的日光中,没有化妆品修饰的脸孔有一种苍老的白。因为夜生活过多,她的眼角已经有几丝微不可见的细纹,她今年二十六岁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呢喃,翻了个身,继续打著呼噜睡觉。那是她现任的男友,也是风行娱乐现任艺人资源总监邝秋生。这个男人在她最落魄的时候拉过她一把,现在也是她的闺中常客,但谁都知道,这份恩宠并不会持续太久。

    永远都会有更年轻、更新鲜的r体和面孔向著这些有地位、有权力的男人招手,而他们也永远都会迅速地抛弃上一个玩腻了的躯体,投向新的怀抱。

    一年多前,她还g本不懂这些事情,她被光合影动像r猪一样圈养在一个所谓“纯净”的环境中,什麽也不懂,什麽也不会,只知道扑扇著大眼睛演灰姑娘、千金大小姐或是别的什麽少女角色,因为人们喜欢她的纯和甜,所以她便被隔绝在那些事物之外,但其实,那些东西一直都包围著她。然後有一天,那个圈的栏杆坏掉了,她跑了出去,才发现外面的世界那麽恐怖,那麽可怕,她弄脏了自己,以为光合影动会心疼她,保护她,结果,他们把她冷藏了起来,跟著那个男人便出现了,从此她变成了另一个人。

    镜中的欧子琳狠狠地咬住自己的下唇,豔红的血色使得苍白和略浮肿的脸孔显得有些狰狞。她恨光合影动,恨那些将她推入目前这种境地的人们,其中最恨的人是柳恒澈,是他打破了她的所有幻梦,就像是摔碎了灰姑娘的水晶鞋。

    幸好,那个男人现在已经不在了,他摔得比她更惨。

    欧子琳放开自己,微微一笑,开始打扮。

    下楼的时候,助理已经在停车场等著了,看到她出来,小跑步上来:“欧小姐,车子已经备好了。”

    “arvelo呢?”

    “arvelo先生今天的戏份在另一个片场,所以就不过去了。”

    欧子琳微微皱了皱眉头,坐上车,简单吩咐:“开车。”

    车子向著片场驶去,欧子琳在车上翻看著剧本。

    同样签约风行娱乐,如今艺名arvelo的柳恒沛还是托了她的关系才得以试水出道,甚至还必须自掏腰包负担宣传制作费,想不到在短短几个月间,居然已经比她更红,就连邝秋生都对他另眼相看,签下三年合约。又比如这次的《1/7人世》,她欧子琳只是捞到了其中一个单元的小小配角戏份,他就有份穿起主线,出现在每个单元之中……

    欧子琳想到这里,狠狠捏紧了手中的剧本。如果不是因为有把柄在他手上,她g本不会帮柳恒沛的忙,但随即她又想到今天的戏是与影後郑雅涵搭档,渐渐地便又调整过心情来。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郑雅涵戏好,但是脾气和架子都是一等一的大。她拍戏的时候往往很认真,会比任何人都早到片场,如果配戏的演员晚到了,她是绝不会给一点好脸色看的,轻的最多是在片场说你一顿,重的,便会在镜头前压垮你,过去就曾有演员因为被郑雅涵打击得失去自信,再也不能站在镜头前演戏,所以欧子琳今天特别提早了三个小时起床。

    保姆车到片场的时候,郑雅涵的劳斯莱斯果然还没有到,欧子琳松了一口气,吩咐助理将之前已经备好的早点豆浆拿下车去。

    “大家早。”欧子琳跟所有人打著招呼,吩咐助理将早点一一分给在片场做准备的人,连杂工都不要遗漏,“路上刚好经过王生记,那家的蟹粉包子油条豆浆都不错,就随便买了点,大家别客气。”

    工作人员纷纷接过了,谢谢欧小姐的声音此起彼伏。欧子琳眼中满是得意,笼络片场人员也是做演员必须的基本功。别看这些片场杂工都是没什麽权利的小角色,偏偏许多小道消息就是从这些人嘴里漏出去的,哪个明星摆谱,哪个明星亲民,都在这些人嘴里,所以除了狗仔队,就属这些人最得罪不起。当然,如果到了郑雅涵这个地位,片场人员反而对她敬畏有加,无论她是什麽态度都不敢多说一句,上赶著拍影後马屁。

    欧子琳在剧务的引领下到化妆间去。

    “欧小姐,这次的拍摄点比较陈旧,化妆间也是临时搭建的,只好请您将就著用。”剧务低头哈腰地说著,态度还算恭敬。

    欧子琳打量了一番化妆间,屋子是用三夹板勉强隔出来的,高度仅比她一米六十三的身高略高,里面还放著化妆台和储物柜,占去了大部分空间。

    “只有这样的化妆间?”

    “是,是的,不好意思欧小姐,片场实在是没地方了。”剧务担心大小姐发脾气,低声下气地说著。

    “还只有一间?”

    “对不起欧小姐,实在是……”

    欧子琳正要发难,远远听得有人在喊:“早,郑小姐。”声音汇聚成了一片,跟刚才欢迎她完全是两种气势,欧子琳眼珠转了转,将正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算好了时间大声说道:“这麽大片场居然只有这麽一间化妆间,为难我也就算了,郑姐可是前辈,难道你们要让她用这样的化妆间吗?”她说著,佯装无意转过头去,穿著一袭皮草大衣的郑雅涵正气势满满地走过来,“呀,郑姐您……”欧子琳的声音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她瞪大了眼睛看著跟在郑雅涵身後那个高个子的男人。

    “早,小张。”郑雅涵取下墨镜,往旁边递了一下,柳恒澈伸出手赶紧接过了,收在眼镜盒里放入包中。

    “柳……”

    “这是今天的化妆间?”郑雅涵看都不看欧子琳,上下打量著那间矮小简陋的斗室。

    姓张的剧务冒出了一头的汗水,更低地弯下腰去:“抱歉,郑小姐,因为片场比较小,所以只能临时隔出这麽一块地,实在对不起。”

    “干嘛道歉。”郑雅涵伸手在剧务肩头轻轻一拍,“这屋子看著还挺亲切的,让我想到十二年前我跟詹导初次合作那部戏来著。”她说著,忽而哈哈一笑,对著远处招招手,“说人人到,詹导你快过来看这间化妆间是不是很熟悉?”

    詹导走过来看了两眼,也笑出声来说:“还别说,十二年前我们拍《怒海情涛》那阵也是这条件吧,怠慢了怠慢了。”

    “哪儿的话,在剧组当然得配合团队工作。”郑雅涵说笑著,“我是老骨头了,在哪儿将就著都行,只不过现在的年轻人可能条件好了,用不习惯,我说老詹,你要不给欧小姐另外弄一间大点、好点的化妆间吧。”

    欧子琳情知是被郑雅涵将了一军,额头都有汗渗出来,赶紧低声下气地回道:“劳、劳烦郑姐关心了,我没关系的,在外面化妆也行。”

    郑雅涵上下打量她一番,扯开嘴角笑了笑:“既然这样,那就多谢欧小姐照顾了。”说著,便走进那间化妆间去,柳恒澈跟进去後,便把门一关,将欧子琳挡在门外。

    詹导想必也是知道郑雅涵的用意,看了欧子琳一眼,对一旁的剧务说:“让小黄和小刘一起过来化妆,给欧小姐搬张椅子。”说完,便离开前去查看布景情况。剧务看了欧子琳一眼,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摆了一张破烂脏兮兮的凳子到边上说:“欧小姐坐,条件简陋,让欧小姐委屈了,我这就去找化妆师过来。”说完,将欧子琳往片场一晾,也走了,气得欧子琳差点没哭出来,冲著助理骂:“还看著干什麽,还不把椅子给我擦干净了!”小助理只能唯唯诺诺地掏出手帕一圈圈地抹那张椅子。

    柳恒澈弯著腰立在那间化妆间中,以他的个子g本无法在屋子里直起身来,但既然他要跟著郑雅涵当助理,这点事情自然不放在心上。郑雅涵坐在化妆台前,面容愉悦地听著外面的声音:“就是那个女的?”她突然问道。

    “嗯?”

    “之前跟你一起被媒体拍到的那个玉女明星?”

    柳恒澈愣了一下,毕恭毕敬地回答:“是的,她叫欧子琳,原先是光合影动的,现在……”

    郑雅涵挥了挥手,打了个哈欠:“我没兴趣听她的简介。”

    “对不起,郑小姐。”

    郑雅涵笑起来:“你这个人怎麽这麽有意思,我不过随口说句,你道什麽歉。”

    “我做错了,当然要向郑小姐道歉。”

    郑雅涵乐得从镜子里看柳恒澈:“你这脾气还真是跟廖冬野一个德行,难怪廖老要认你做干孙子。”

    “是廖老先生错爱了。”

    “错不错还真不好说。”郑雅涵回想著在五天中见到的廖承忠的样子。她从来不知道廖冬野在跟她分手後竟然一辈子都没有结婚,临到老了,还死在廖老先生前头,单给他留下了一屋子的寂寞。

    不孝有三,无後为大,廖冬野对她或许算是仁至义尽了,但对自己的父亲却著实不孝。不过,柳恒澈的出现似乎为老人送去了温暖和慰藉,旁人都说,廖承忠的身体和j神状况都在柳恒澈出现後比以前好了很多。

    冲著这点,帮柳恒澈一把,并不是那麽难的事,包括,帮他整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明星。

    有人在门口轻轻地敲门:“郑小姐,我是化妆师小黄,我能进来吗?”

    “进来吧。”郑雅涵吩咐道,对柳恒澈说,“我这儿暂时没什麽事,你出去转转。”

    柳恒澈心领神会地退出去,将门轻轻带上,一转身就看到欧子琳坐在张破椅子上眼睛红红地瞪著他。那种眼神y狠又充满怨毒,柳恒澈微微有些吃惊,但随即另一个化妆师赶到,欧子琳便收回了目光,重新做出温和亲切的样子来了。

    似乎在短短的一年多时间里,欧子琳也变了很多。柳恒澈轻轻摇了摇头,朝片场里走去。

    第六章

    柳恒澈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抱著电话跟周远志聊天。

    本来周远志结束了自己在本市那部分的拍摄後,有几天假期可以与柳恒澈一起度过,偏偏这段时间柳恒澈被郑雅涵带去遥远的北方,和廖冬野的父亲廖承忠相会,等到他在五天後匆匆返回a市的时候,周远志已经随剧组去了外景地,两个人就这麽错过了。

    “真的是第一次知道什麽叫演戏!”柳恒澈抱著电话,手指都还在颤抖。回想著刚才近距离接触到的郑雅涵的演技,他只觉得自己心里像有什麽东西被撑满了,马上就要爆开来!

    世间好的演员有各种类型,有人擅长润物细无声,郑雅涵则属於爆发x的那种。在镜头後的强势与惹眼程度已经很可观的情况下,在镜头前面简直可以用“耀斑”这样的词语来形容。

    “太厉害了!真的太厉害了!”柳恒澈忍不住一再重复。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特意为了打击欧子琳而格外开足马力,或是在镜头前一直都是这样,作为一个过去半红不黑的小荧幕偶像剧演员,柳恒澈从来没有机会见识过真正一线的演员在镜头前的表现,更不要说合作,而回想起刚刚郑雅涵的表演方法,一举手一投足的动态,眼神、身段、气场,真的是有种浑身毛发倒竖,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一个旁观者尚且如此感受,何况是直面郑雅涵的欧子琳?!

    柳恒澈觉得她很可怜,真的很可怜!与郑雅涵直接对上,刚才那一场又是爆发冲突的具有强大戏剧张力的对戏,欧子琳是真正意义上的溃不成军!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到後来的g本跟不上郑雅涵的步调,理解不了她的戏,到连台词都没法说出口,走位频频出错,一上午的ng,让导演和剧组其他成员都陷入了暴躁的情绪之中。

    到最後一次ng的时候,郑雅涵走到柳恒澈面前,不轻不重,不声不响地说了一句话:“阿澈,我刚刚演戏的方法你都看到了?”

    柳恒澈还沈浸在震惊中,几乎没法回答郑雅涵的提问,“女皇”却像是加恩於他一般,轻拍他的肩膀,笑著道:“年轻人,记住这句话,虽然这个圈子里永远有各种手段可以让人迅速而短暂地爬上来,但是,真正要爬到我这个位置,要坐稳这个位置,还是要看,祖师爷赏不赏你这口饭吃!”

    这是说,天赋这种东西,是强求不来的!

    柳恒澈看到欧子琳脸上瞬时灰败的神情,她像是清晨卸了妆的夜店女郎一般,浑身上下的锐气都被挫光,只剩下一种行将就木的腐朽。

    而柳恒澈也几乎是出了一身冷汗,郑雅涵这句话明著是扔给欧子琳听的,谁又知道,那是不是也是扔给他听的呢?他想,郑雅涵或许并不如穆显描述得那麽刚愎自用,她有她的算计,也有她的城府,甚至,也许她有一种刻意隐藏的周到与细密,而她用一种毫无头脑的强硬,掩盖了她真正的本质。

    柳恒澈庆幸,除了为了引起郑雅涵的注意力,他刻意模仿了廖冬野,但却并没有进一步的欺骗,否则,他的下场也许会比欧子琳更凄惨。

    自古伴君如伴虎。

    周远志在那边似乎也深有感触:“是啊,祖师爷赏不赏这口饭吃,真的区分很大。”

    “嗯?”

    “莫离也是这样一个人。”周远志想著那个平时看起来吊儿郎当,懒散无比的青年,他和庞大海之间的摩擦每每都闹腾得很大,但当他们达成共识的时候,出来的效果却也是惊人的。作为一个所有戏份几乎都与殷莫离相伴的配角,周远志在片场承受的压力也几乎让他要弯曲膝盖。

    这就是职业!这就是天赋!大概只能这麽说。

    “远志!”

    周远志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怎麽了,阿澈?”话筒那边青年的声音里带著明显的不满,相当明显。

    “你跟那个人别走那麽近!”柳恒澈有点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尽量放轻了声音说,“我听说过他,私生活很乱,而且男女不拘。”

    周远志愣了一下,随即轻笑起来:“阿澈,你该不会是以为他对我有什麽……”他觉得这种猜测实在荒诞不羁,所以g本连说都很难说出口。

    “我都什麽岁数了,是个小配角,长相也不出色,他那种年轻人怎麽会看上我?”

    “但是我喜欢你。”柳恒澈有种挫败的感觉,周远志对自己的优点实在毫无自觉!

    “……啊?”周远志在那边发出了难为情的回应,“你怎麽突然……”

    “我跟殷莫离年纪相差不远,既然我会喜欢你,为什麽他不会?”

    周远志有些为难地捏著话筒,对这个话题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回应好。年轻恋人这样明确的表白和爱意让他难为情又感动,但是对柳恒澈怀疑殷莫离的事,他又实在是不认同。

    “你是你,他是他。”过了很久,他才能憋出这麽一句话来。

    柳恒澈在话筒那头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再怎麽说,周远志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猜测,他当然是相信周远志的,但是他不相信殷莫离。这个圈子里什麽样的人都有,周远志这麽多年虽然跟了不少剧组,却毕竟在核心以外,不是说他单纯得完全不通世事,他有一个经历过沧桑的成年男人该有的成熟,但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他这种“正常人”想象之外的。

    “总之你放心,我会尽量保持距离的,不是必要,我也不会去参加他们年轻人的聚会,我怕吵。”周远志对柳恒澈的沈默有些担心,试图缓和下他的紧张,“再说,我的戏份又不多,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柳恒澈轻轻叹了口气:“我懂了,总之,你要小心身体,还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周远志有那麽点想笑。明明在h影视基地的时候,他是大人,柳恒澈是小孩一样的脾x,可回到了a市,却反而倒了个个。想到这里,他却又忽然想起来,似乎,也许,本来就该是这样的。在娱乐圈的柳恒澈,在a市的柳恒澈原本就是这样的戒备和思虑缜密,那是他在娱乐圈爬滚打的六年里,在公众场合一直展露的形象,也许是他的本质,也许是本质和後天环境影响共同的熔铸,反而是在h影视基地里的那个柳恒澈,直白的、坦率的、孩子气的,那一个柳恒澈,或许才是稀有的、罕见的。

    周远志想到这一点,莫名有些怅惘。

    “我知道,你也一样,注意身体,跟在郑小姐身边也多多用心。”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和这种一线演员相处的,他确信这个机会对与柳恒澈来说,是重要的,超出重返影坛的机遇本身。

    “你现在有事情?”

    “嗯?”

    “那为什麽这麽快就说这种像要挂断电话的话。”

    柳恒澈不满的抱怨一下子又将周远志刚刚的怅惘打破了:“我……我以为你有事……”

    “现在是郑小姐休息时间,剧组也在休息,我一点事也没有。”柳恒澈的语气是完全的抱怨和撒娇,明明白白指责周远志想“挂他电话。”

    周远志很头疼,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大人的样子,结果他又一下子变成了那种需要“哄”的孩子脾气。

    “是我误会了,对不起。”周远志无奈地说著,脸上却不自觉地绽开了笑容,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要不以後都让你先挂电话吧。”他说,“你说了再见,挂了电话,我再挂。”

    他只是针对目前的情况提出了一种解决办法,却毫不知道这句话听在柳恒澈耳朵里是另一种x质的情话。柳恒澈觉得自己的耳朵有些发红,做贼心虚地看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後才对著话筒说:“那可是你说的……”他忽然听到身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转过身去,发现欧子琳正朝著他的方向走过来,似乎是想来找他。

    柳恒澈在心里骂了一声,对著电话那边说:“对不起远志,我暂时有些事情,要先挂电话,你晚上有空吗?”

    “半个小时後我要去片场,晚上九点以後应该回宾馆了。”

    “那我晚上再联系你,嗯,小心,拜。”

    柳恒澈挂断电话,回过头,欧子琳已经站在他跟前。那是一个很无礼的接近范围,柳恒澈往後退了两步:“欧小姐,有事吗?”

    “你在跟谁打电话?”欧子琳此刻的声音像一g绷紧的弦,刺耳难听。

    柳恒澈皱起眉头:“欧小姐,这是我的私人事务,如果你有公事,请直说好吗?”

    “你讨厌我了是吗,”她顿一顿,“柳哥?”

    欧子琳抬起头,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刚哭过一场。经过涉毒那件事,柳恒澈很不愿意单独面对欧子琳,也对她再无半点即使只是普通朋友间的情谊,但看到一个女人这样子在自己面前脆弱得像要倒下来,而那句“柳哥”又恢复了当年的柔软调子,他还是不由得想起过去那个单纯的女孩子,一下子没法把话说得太绝。

    他斟酌著:“欧小姐,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想我当不起你这声称呼。”

    “你果然还是恨我。”欧子琳轻轻地说著,像要死过去一样,“那件事情我一点也不想的,都是当时经纪人……”

    柳恒澈打断她:“欧小姐,都过去了,我已经退圈,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看著欧子琳,“我现在只是个助理,在这个片场会遇见你只是偶然,我本不是为了你来的,你也不必担心我有什麽後招用来对付你。”

    “你刚才还不是用郑雅涵来压我!”

    柳恒澈吃惊地看著欧子琳。她的表情在刹那间又变作了凶狠,就像柳恒澈刚刚从化妆间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样。柳恒澈在心里叹息,过去那个单纯的欧子琳真的已经死了,而这,又该算谁的错呢?

    “柳恒澈,你行!”她声色俱厉道,“涉毒、退圈、欠债、跟业界的娱乐公司对著干,谁都以为你已经不可能翻身了,你却居然能够傍上郑雅涵,你真是有手段!不过容我提醒你,你以为郑雅涵真的会喜欢你这种人吗?你刚才跟情人打电话的事情如果我告诉她,你猜你会怎样?”

    柳恒澈已经知道自己不必再付出任何一点对欧子琳的怜悯,他瞬时笑出声来:“欧小姐,我跟郑小姐只是普通的佣工和老板的关系,再往近了说一点,也就是我是她的影迷而已,至於我有恋人的事情,欧小姐也是知道的,g本不需要你来告诉她。”

    风送来一股清香,柳恒澈突然顿了顿,接著道:“倒是你,既然能够有这样好的机会在风行重新出道,为何要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不体面也不光彩的事情上呢?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幸运跟郑小姐同台的!”

    “我一点都不想跟那种老女人演戏!”

    “哦?”

    欧子琳猛然刹住口,不敢置信地看向柳恒澈身後,郑雅涵正踩著优雅的步调不紧不慢地走过来。

    “真是抱歉啊欧小姐,委屈你和我这种老女人同台。”郑雅涵站在柳恒澈身边,侧头看向欧子琳。她高挑的一米七十五的身高就完全压制了一米六十三的欧子琳,一瞥之下的气场更是让欧子琳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可惜《怨憎会》这个主题的女主角是我不是你,如果欧小姐不愿意与我同台,我恐怕只能向制作方如实转达这一点,看他们如何选择了。”

    欧子琳的脸色变得死白,紧紧咬著下唇,试图说些什麽:“郑小姐,不是的,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滚。”郑雅涵轻描淡写地说,“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给我滚。”她手指著远处。

    欧子琳脸色青青白白,憋了半天,最後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郑小姐。”鞠了一躬离开了。

    郑雅涵望著她狼狈的背影,抿著嘴冷笑:“真是个没用的小东西。”

    柳恒澈转过身来,低下头,毕恭毕敬道:“郑小姐,您找我?”

    “什麽时候发现我来的?”

    “嗯?”

    “别当我没发现。”郑雅涵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看著柳恒澈,“你的马屁拍得真是恰到好处。”

    柳恒澈犹豫了一下:“我只是实话实说。”

    “撒谎。”

    气氛一下子凝滞起来,柳恒澈低著头,觉得背上似乎有无数g针在扎他,又痛又痒。他不知道郑雅涵是真的发现了自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才故意引导欧子琳说出那种话,又或只是试探而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柳恒澈失去了对正确的时间流逝的判断,他觉得背上像压了沈重的石磨,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的时候,郑雅涵笑了。

    “跟你开个玩笑。”郑雅涵突然伸手亲昵地了柳恒澈的脸,“这麽仔细一看,阿澈你长得真是不错。”

    柳恒澈下意识地倒退了半步,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後,身体又僵在了原地:“郑……郑小姐,您是有什麽吩咐需要我去做吗?”

    郑雅涵也不以为忤,缩回手,双手抱x道:“欧子琳那种三流小明星,我要捏死她易如反掌,你不用为她费太多心。”

    “我不太理解……”

    郑雅涵摆摆手:“我这个人呐,这麽多年来就是一个脾气,真心对我的人,哪怕是个司机我也不会亏待,相反,背叛我的人,我就绝不会放过!”

    柳恒澈额头滋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郑小姐,我记住了。”

    郑雅涵拍拍他:“今天下午欧子琳应该没法演戏了,你等会陪我去美容院,再去买点衣服,晚上陪我参加个晚宴。”

    柳恒澈惊讶地抬起头来:“我?”

    “对。”郑雅涵点点头,“你不愿意?”

    “不、不是的,我只是……”

    “那就这样吧。”郑雅涵说著,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阿澈。”

    “是,郑小姐。”

    “你听说过穆显这个人吗?”

    柳恒澈浑身一颤,艰难地回应:“是……我听说过,是八年前詹妍媚事件的那个经纪人。”

    郑雅涵妩媚地笑了一下,这是个充满了深意的笑容:“虽然我讨厌背叛我的人,但我却喜欢聪明人,能够成功利用我又不让我反感的的人,这麽多年来,他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

    柳恒澈很难判断郑雅涵说这番话的意思,只能做出茫然的表情看著郑雅涵。

    “郑小姐的意思是……”

    郑雅涵却再度笑了笑:“只是随便聊两句而已。”然後,她便踏著高跟鞋,以跟来时同样的优雅从容离开了,剩下柳恒澈,几乎像是在水里快要溺死的人终於得以浮上水面呼吸氧气那样,浑身脱力地靠到一旁的墙上。

    第七章

    与此同时,周远志则陷入了另一种麻烦之中。

    望著倒在自己床上,浑身酒气,神情亢奋的殷莫离,周远志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好。他现在唯一只庆幸,殷莫离拼命按他房间门铃是在柳恒澈挂断电话之後,但是情势还是很糟糕。

    殷莫离似乎是错将周远志的房间当成自己的了,在他的床上扭动著磨蹭被褥。周远志走近几步,清楚看到殷莫离的眼神涣散,脸上有种不自然的红晕,嘴角尚且挂著诡异的笑容。

    周远志没有见过,但听说过这样的症状,他怀疑殷莫离不仅喝多了,而且嗑了药。

    周远志不知道,这麽年轻有才华,也有地位的一个好演员,怎麽会有这种癖好。

    殷莫离的嘴里间断地发出神经质的笑声和含糊不清的呢喃,周远志看了眼表,距离启程前往拍摄场地只有十五分锺了,下午的戏也是他和殷莫离的,但是殷莫离这个样子……

    “莫离?殷莫离?”周远志试探著拍拍殷莫离,轻轻喊了两声。

    殷莫离g本充耳不闻,只是咧开嘴笑著:“呵呵,狠,算你狠!”不知道在骂谁。

    周远志直起身来,越发为难。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应该联系对方的经纪人或是助理,偏偏殷莫离身边一个人都不在。

    似乎是因为殷莫离古怪的脾气,明明算是个腕儿,但他并没有长期雇用助理的习惯。听闻殷莫离的哥哥殷莫追曾经在他刚刚出道时一人身兼了经纪人和助理两职,但兄弟两人後来似乎有了些嫌隙,关系时好时坏,到了现在,殷莫追依旧是殷莫离的经纪人,但却不再对殷莫离跟进跟出,而殷莫离助理这个职位至今无人顶替。

    下午的戏殷莫离肯定是去不了,必须得想办法才行。

    周远志犹豫著,他当然可以直接告诉剧组工作人员发生了什麽,但这对於殷莫离来说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如果消息走漏,甚至会对他的演艺生涯造成极大的打击。

    周远志想了半天,终於还是拨通了庞大海的电话。老爷子已经在片场“哼哼哈兮”了,周远志听到他在电话那头大声呵斥布景和灯光,中气十足,话筒里传来现场一片忙乱的声音。

    “对不起,庞导,”周远志不善撒谎,开了个头脸就红了,“我……我中午吃坏了肚子,现在上吐下泻,下午恐怕来不了了。”

    庞大海在那边“啊?”地叫了一声,声音巨大,震得片场都静下来了:“你来不了了!”

    “对对……对不起,”周远志一头汗水,声音都发著抖,“我知道我拖累了大家,实在对不起,庞导!”

    庞大海在话筒那边沈吟了半晌,随後却清清楚楚道:“我知道了,那麽明天能开工吗?”

    “没、没问题,明天什麽时候都可以的。”周远志还想多解释两句,庞大海却打断了他。

    “行了,好好休息吧。”说完又叮嘱了两句要吃药,如果撑不住就打个电话来,让人陪去看医生之类的话,挂断了电话。

    周远志听著话筒里的“嘟嘟”声,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麽心虚过。因为怕剧组人员会担心他过来查勤,周远志简直坐立不安他锁了门挂了“请勿打扰”的牌子,又给场记、剧务都发了消息说正好遇见殷莫离,通知了他这件事,现在自己准备吃药睡了,然後关了手机才稍微定下心来,而在整个过程中,殷莫离依然只是在他的床上慢慢地扭著蹭著,一副神志不清的样子。

    周远志从来没接触过兴奋类药物,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这种情况,想了半天,决定喂殷莫离喝点水,也许能冲淡点药x。他烧了水,放温了端去给殷莫离。

    “莫离,起来喝点水。”他试著将殷莫离扶起来,本来瘫软成一团泥的殷莫离却似乎很喜欢人体的温度,“呵呵”笑著一把伸手就搂住了周远志的腰。

    “哥,”他像小孩子一样地叫著,“哥!哥!哥!哥!”他不停地叫著,在周远志身上蹭来蹭去,像只小动物。

    周远志有点慌,试著想要拉开殷莫离,可醉酒了的殷莫离力气很大,反而将周远志抱得更紧,整个人都窝到周远志的怀里去,头枕著他的x口:“哥,你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他紧紧搂著周远志絮絮叨叨,“为什麽要这麽对我,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莫离,我是周远志。”周远志徒劳地解释著,被对方困著很难动弹,他又不能出手揍他。

    “哥……你怎麽能这麽狠呢!”殷莫离忽然抬起脸来看向周远志,两眼通红,“你为什麽可以这麽狠,你知道的啊,你明明就知道的啊,我那麽喜欢你……”周远志心中一惊,殷莫离这句话的意思该不是……

    下一秒锺,乖巧撒娇的殷莫离却又突然狂笑起来,脸上的神情一下子从无助和脆弱变作了狠戾:“你是吃定了我不会对你怎麽样是不是,殷莫追?”他突然凶狠地伸手推了周远志一把,周远志猝不及防,就这麽摔倒在床上,手里的杯子也滚到了地上。殷莫离跟著就扑上来。

    “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是你逼我的!”他狂乱地说著,伸手便去撕扯周远志的衣服。这种情况下,周远志什麽也没法顾忌了,本能地一拳挥出去,重重砸到殷莫离脸上。或许是因为药效使得殷莫离格外虚弱,周远志这一拳下去,殷莫离便翻倒到一边,他捂著脸,蜷缩起身子忽然哭了起来。

    周远志一惊,以为自己将殷莫离打伤了,但又一时不敢靠近,只好站得远远地观察他。

    “哥,你好狠……”殷莫离捂著脸,渐渐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他也不再有别的动作,只是抽噎著,哭泣著,含糊地喊著殷莫追的名字和称谓,嚎啕持续了有二十来分锺,才逐渐安静下来。周远志远远地站在门边,直到这个时候才敢过去探视,然後发现殷莫离已经睡著了。

    他有些迷惘地站了一阵,随後才反应过来,去浴室绞了块热毛巾,替殷莫离擦拭脸孔。闭著眼沈睡的青年此时看来像个小小少年,脸色苍白,睫毛很长,梦里都不安稳地垮著脸──周远志以前不知道,殷莫离的心里藏著这麽大的秘密。

    一个不能对人说的秘密。

    周远志给他脱了鞋子,枕头在殷莫离的怀抱里抽不出来,只好用靠枕给他垫了,又给他盖了被子,然後坐到一边,等著他醒过来。

    直到傍晚,殷莫离才终於慢慢地苏醒过来,周远志当时自己也有些犯困了,听到动静猛然惊醒的时候,发现殷莫离正坐在他的床上定定地望著他。

    周远志没有拉窗帘,傍晚的夕阳从窗外透过白纱照进来,打在地上、床上形成一个一个弧圈坠连的花纹,好像明和暗织成的锦绣。殷莫离就在那种夕照里静静坐著,没有过去的飞扬跋扈,放浪不羁,也没有适才药x发作时的脆弱和凶狠,只是安静地坐著,像一尊漂亮的人偶。

    看著这样的殷莫离,周远志的心微微地发疼。

    “你醒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嗯。”殷莫离抱著被子,“我吵到你了吗?”

    “还好。”周远志有些心虚。

    “庞导那边……”

    “我说我身体不舒服请了假了。”

    殷莫离看著他:“谢谢你,周大哥。”

    这是殷莫离第一次叫他大哥,过去总是没心没肺地喊著阿志,周远志有点吃惊。

    殷莫离撩开被子站起来,因为酒醉和药效,他晃了一下才站稳,随後大概又因为痛觉,了一下自己破掉的嘴角。

    “我……”

    周远志“做贼心虚”地解释:“你刚刚……喝醉酒,不小心磕到了。”

    殷莫离点点头:“哦。”他说著,翻找著自己身上的口袋。

    “你的房卡在这里。”

    殷莫离接过来:“谢谢。”

    “不客气。”

    “现在几点了?”

    周远志看了下表:“五点三刻。”

    “我去隔壁洗个澡换身衣服,”殷莫离说,“晚饭我请你。”

    “不用了,我……”

    “我请你。”殷莫离再次重复了这句话,然後离开了周远志的房间。

    他不多会就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头发和身体都洗过,换了身休闲装扮,看起来j神很多,嘴角也再次挂上了过去那种轻浮的笑容,但看到那处破掉的嘴角,周远志已经知道,这个轻浮的殷莫离只是个面具而已。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一张甚至几张面具,为了骗人,或者骗自己。

    “莫离,真的不必特地请我,我并没做什麽。”

    “我想出去散散心,你可以陪我吗?”

    周远志望著殷莫离哀求的眼神,终於还是点点头:“好吧,我陪你去。”

    他们来取外景的这个城镇非常小,小到镇内居民关系简单,对於外界消息则闭塞得惊人。没有人认出殷莫离和周远志。

    暮色里,他们能够安稳地、不受打扰地走在小镇的道路上。

    镇上的饭店只有两家,一家还是饺子馆。居民楼里亮著灯火,饭菜香弥漫在小镇的空气中,周远志忽然觉得出来散散心是对的,这种安稳世俗的烟火气,比起大都市的纸醉金迷更令他怀念。走在这样的路上,他就会想起h影视基地、k镇和月林村,想起和柳恒澈一起度过的那些落魄但却平和的日子。吃过饭散个步,或是一起看看书,交换一些对於电影、电视剧、话剧的意见,这些东西离开自己有四个月了,很漫长、很漫长的四个月。

    “周大哥有喜欢的人吧?”

    周远志讶异地抬头看向殷莫离,冬季季末的微风吹拂著他的短发,看起来像是有只宽厚也严厉的手在宠溺地揉著。

    “……是的,有。”

    “她也喜欢你吗?”

    “嗯。”周远志这次回答得很坚定,比起在h影视基地里的时候,他惊觉自己对这份感情有了更多的自信──这大概是柳恒澈坚持的态度带给他的转变。

    “挺好的。”殷莫离笑笑,掉过头走进那家炒菜馆,“就这家吧。”

    他们在吃饭的时候就没有说什麽话,炒菜馆的菜有点咸,大概是主人家的口味比较重的缘故,这让他们想起了拍摄时中午吃的便当,随後才想起来,既然镇上只有这一家饭馆,大概便当也就是这里订的。

    周远志一直留神著不要表现出得知了殷莫离那个重大秘密的样子,但殷莫离偶尔的眼神让他觉得他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

    吃过饭後,周远志又陪殷莫离去所谓的夜市逛了逛,小小的街道两侧只有零星几个小摊,卖一些手工艺品,鞋垫、指甲钳什麽的,殷莫离在一个烧玻璃的摊子前停了下来。手工艺人开著盏小灯,用喷枪现场烧制一些小挂件,海豚、海星、玻璃圆球……殷莫离停下来不肯走了。

    “多少钱一个?”

    “这边两块五,这边贵一点,五块钱,买多可以算便宜点。”

    殷莫离弯下腰来看那些chu糙的挂坠:“能照我说的样子烧制吗?”

    “那要看什麽样子的。”

    殷莫离问摊主:“有没有纸笔?”然後,在递过来的纸张上快速涂了个形状过去,周远志看到纸张上画著的是两颗星星,一颗大,一颗小,彼此紧紧挨著,交错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玻璃摊老板拿过去看了一阵,遗憾地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个形状太复杂,我烧不出来,玻璃的质地也不太适合,也许你可以试著找家金属加工厂做了框架再嵌!石或者别的宝石进去。”

    殷莫离直起腰来:“是吗,谢谢你。”眼神里透著失望和一点自嘲的笑。“我们回去吧。”然後,他就转身往宾馆的方向走去。

    走到半路的时候,殷莫离像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我之前有没有说什麽很失礼的话?”

    周远志一惊:“没、没有。”随後他意识到自己的谎撒得实在太别扭,只能勉强解释,“没有说很多。”

    殷莫离沈默了一会,说:“双子星是殷莫追以前送给我的十八岁生日礼物,後来我们关系不好了,我就把它扔了。”

    周远志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小路已经快要走到头了,宾馆的十层楼建筑就在前方,但这几步路显得举步维艰。

    “殷莫追说,普通兄弟间的感情不是这样的,他说我……”殷莫离顿了顿,“不太正常。”

    周远志越发手足无措,他同情殷莫离,但又觉得殷莫追在并没有这份心的情况下,对殷莫离说出这番话,并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不仅是同x,还是血浓於水的至亲。

    “我想我现在懂了,有些东西注定你会失去,再强求也没有用,就像这个双子星项链一样。”他看著自己亲手绘制的那幅画。

    “莫离……”

    “我没事,已经习惯了。”殷莫离用轻快的语调说著,听的人却觉得他的话滞涩沈重。

    “中午殷莫追打电话给我说他要订婚了,”他笑起来,“我很快就要有个嫂子了。”笑得比哭还难看。他再次制止周远志要说的话,继续道:“这对我来说也许是种解脱,我们两人中总要有一个是理智的,这样,以後我们的相处或许就能自然些。”

    周远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莫离,能不能以後别服用那些不好的药物?”

    殷莫离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谢谢你周大哥,你真的是个好人,我希望你和那个人幸福。”

    周远志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灯,望著一室空寂,莫名有些心感荒凉。他站了一会,然後又像是惊觉自己的痴傻一样,快速地洗澡、烧水、泡茶,做完这些,那种荒凉的孤寂的感觉却又莫名其妙的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麽,好像是殷莫离的那种无望与哀伤传染了他,使得他此刻格外想念那个人和他的温暖、他的声音、他的气息。

    他就这样坐在宾馆的沙发凳上,著自己本来挂著祖传玉坠如今却空荡荡的x口,一面忐忑著,一面等待著柳恒澈说好要打来的那个电话……

    第八章

    郑雅涵带柳恒澈前去参加的晚宴,是风行娱乐兼并新丽影娱乐有限公司後重组再启动的挂牌晚宴。

    去之前郑雅涵没有告诉柳恒澈,所以他直到人坐到大厅里,看到了酒店宴会厅内硕大的舞台和背景板时才知道──新丽影没了!

    短短一年半不到的时间而已。

    一年半前,新丽影内部张、林两派相斗,以柳恒澈涉毒事件为开始,张派被揪住辫子清算剿灭,张宝颐病退,旗下艺人、经济统统被发配或是驱逐,林派一家独大,而一年多後,这家原本已经发展到中等规模,走势稳健向上的文化娱乐公司却突然被差不多规模的风行娱乐给兼并,成了这间公司旗下的一间子公司,人事大换血不说,就连名字也从新丽影换成了锐艺文化娱乐有限公司。

    柳恒澈坐在陪桌上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五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中灯影璀璨,霓裳曼妙,被邀请来捧场的各路一、二线明星华服登场,言笑晏晏,哪里哪里的制作人,哪里哪里的投资方,哪里哪里的电视台台长,文广局的官员等等,应酬声此起彼伏。就连鸿翔影业这支业内航母也给足风行面子,中层干部一个不缺到席祝贺,上层另送上花篮外加一份价值不菲的宝石富贵竹工艺品,寓意节节向上,财源滚滚。

    与之相反,原属新丽影的旧臣却个个灰头土脸,带著一种与旁人显然不同的惨败貌。柳恒澈看到了林悦文,看到了唐晓骏,还有其他几个过去不太熟悉的艺人,他们现在只有一副统一的样子,点头哈腰陪笑,试图融入新的环境,找到自己的立足点。

    有多难?

    这行饭本就是僧多粥少,出头极难。风行娱乐自然有自己的艺人制作圈子和团体,也有自己的小帮小派,内部的水深火热外人不知,但在面对共同的生面孔时,所有人都会有一份自觉,那些人才是敌人,是来抢资源,抢位子,抢钱抢地盘的!

    柳恒澈很难用怜悯的眼光去看那些费力讨好,却被所有人忽视,甚至被白眼相待的过去的同事,因为他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寒凉。

    郑雅涵坐到他身边,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吐出来:“什麽感想?”

    柳恒澈想了半天,只好说:“没想到……”

    “你应该想得到。”郑雅涵说,“新丽影近几年发展很快,锋芒过露,对鸿翔是个很大威胁。”

    柳恒澈觉得脑子有点“嗡嗡”响,慢慢转过头去看自己的老板。郑雅涵今晚是旧上海风情的复古妆容,眼线黑细压著眼皮,到了眼尾往上妩媚地一挑,配上如今已经很少见的正红唇膏色,看起来有种邪乎的美。

    “我再多告诉你一句。”郑雅涵附耳到柳恒澈耳边轻声道,“风行的背後老板是鸿翔二老板的儿子。”

    柳恒澈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他努力压抑著自己的感情问:“郑小姐是说,一年多前的事情或许……或许……”他定了定神,说出那个大胆的假设,“或许还和鸿翔和风行有关?”

    郑雅涵却只暧昧地笑笑:“我没那麽说,”她伸出手拍了拍柳恒澈的手背,“我了解得也不多,但我知道一点,世上的事其实并没有那麽巧的。”

    有个老外在桌那头喊:“aanda!oh,aanda!”

    郑雅涵马上换了一副亲切的笑脸,掐灭烟蒂立起身来,优雅地迎上去,张开双臂:“gee,老朋友!”跟那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来了个贴面礼。

    柳恒澈坐在原位上,现在不仅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更觉得自己是被魇住了。

    一年半年,他被陷害涉毒这件事,原本以为是一个小小的巧合却被张派趁机借题发挥,导致了不可收场,可按现在郑雅涵的话来猜测,难道其中还有别的门道?柳恒澈不知道该怎麽形容自己的感受,他过去不过是个半红不黑的小明星,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柳……先生……?”

    柳恒澈转过头去,看到穿著一身西装的小杨,他过去的助理。这麽久没见,他还是那副老样子,只是比过去显得落魄许多。

    “小杨。”柳恒澈对著他勉强展露一个笑,“好久不见。”

    “真的是你柳先生!”小杨有些怯生生地望著他,“你不是在h影视基地?你现在……签了风行?”

    “我现在只是个助理,郑小姐的助理。”柳恒澈一字一字道,“和你一样。”好像要用这样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镇定下来。

    “助理?”小杨似乎不太理解,“你不演戏了?”

    柳恒澈没有回答。“变化看来很大。”他转移了话题,马上看到小杨脸上露出的苦笑。

    “嗯。”他用眼神示意,得到柳恒澈的许可後,坐到一旁的位子上,“张先生离职那会就已经有些端倪了,只是没想到会这麽快,他以为自己棋高一著,结果呢?”

    小杨轻蔑地看向在另一张桌子前一面用手绢偷偷擦汗,一面拼命想要给人敬酒的林悦文。在他旁边是打扮得都不像个男人了的唐晓骏,他坐在一个中年富商身边,花枝乱颤地笑著,时不时用那种勾人的眼神去看对方。

    柳恒澈觉得有些反胃,他想到了过去那个淳朴憨厚的唐晓骏,也想到了在k镇街上颐指气使等候林悦文的唐晓骏,原来人是可以变得这麽快的。

    “苏先生也不管吗?”

    “哪能呢,可管不了!当年苏先生、张先生还有他一起出来打天下,谁知道最亲的就在背後捅得最狠,他也素知张先生和那个人不和,但总以为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没想到那个人年纪大了就变得又贪又蠢,到最後为了个位置把自己一手打下来的江山也拱手送了。”

    柳恒澈简直想笑了,只是笑不出来。

    “那你现在?”

    “动是动上层,我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不过老样子,我还是助理,风行派了个总监过来,目前还在整合资源中,我跟的人也还没定。”小杨说到这里,忍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柳恒澈,“柳先生,你真的不考虑回来吗?我跟了你那麽多年……”

    “小杨,萍姐现在怎样?”

    小杨愣了一下,也知道柳恒澈是不愿意继续那个话题了,便也识相转了话题道:“萍姐去年底就辞职不做了,她是张先生手下骨干,能力又强,林悦文容不下她,加上她父亲过世,她说没心情,索x不干了。”

    柳恒澈想到了去年曾经在h影视基地见过的章曼萍,那时候她还强打j神跟著叫什麽多俊的艺人,原来回去没多久就不做了。

    “柳先生……”小杨还想说什麽,会场音响里开始播放音乐,示意晚宴即将开始。小杨最後只能闭上嘴,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柳恒澈看到,给新丽影留的位置在最後一排,紧靠著门和厕所,是真正的光明正大的奚落。

    晚宴结束的时候,柳恒澈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他替郑雅涵挡了不少酒,而且这一晚似乎特别容易醉。他在洗手间吐了好几回,勉强才能跌跌撞撞走出去。郑雅涵看到他的样子,叹了口气,嘱咐司机送他回去,自己反而搭了出租回家。

    柳恒澈迷迷糊糊地想起自己好像应该做件什麽事,但是脑子已经一塌糊涂,几乎连住址都报不清楚。开到一半,喊了司机紧急停车,又去路边蹲著吐,吐到胃里的苦水都倒出来,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泡在酸臭的苦水里,难受得想踢打吼叫。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柳恒澈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

    “晚上好,柳先生。”

    柳恒澈打了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又听到属於穆显独特的声音和语气,有点怪异,有点冷。

    “穆显?”

    “你还好吧,柳先生,听你的声音似乎处境不妙。”

    柳恒澈已经顾不上风度,用那身名牌西装的袖口擦了擦嘴:“还好,只是喝多了点。”

    “风行的晚宴吗?”

    “你跟踪我?”

    话筒里传来穆显的笑声:“开玩笑,柳先生,我是个经纪人,不是私家侦探,我只是听说风行今晚有宴会,郑雅涵也在嘉宾之列。”

    “但你不可能凭此确定我也会去。”

    “明摆著的。”穆显说,“第一,郑雅涵很喜欢你;第二,她已经发现了我的存在,但还不能完全确认我和你的关系,所以她此刻对你的兴趣应该很大。”

    “你找我什麽事?”

    “方便的话,到我给你的地址来。”

    “现在?”

    “现在。”

    柳恒澈看向将车泊在路边,站著等他的司机。

    “我现在搭郑雅涵的车。”

    “司机是我们的人,你忘了?”

    柳恒澈想到了郑雅涵与他的初次见面。穆显打电话来让他到店门口清洗玻璃门,郑雅涵的车刚好就从那里经过。

    买通的一直都是司机而不是助理,而那个助理却因为被郑雅涵怀疑而被辞退,由柳恒澈顶上了那个位子。柳恒澈现在怀疑,自己想从助理做起慢慢回归娱乐圈这件事,或许也在穆显的计算之中。

    “你找我干什麽?”

    “我想让你看几个本子。”

    柳恒澈因为吃惊不自觉地拔高了声音:“本子?”

    “对,我手头现在有五个机会,想听听你的意思。”

    “你是指……”

    “我们来看看,柳恒澈复出第一部戏该定哪部。”

    作家的话:

    可能还会修改,暂时先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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