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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人头 作者:冷笑对刀锋
☆、第一章
贺望的後背一阵剧痛。
他转过头,几乎不可置信地看著岳朗的剑就这麽刺入了自己的身体。
“很痛啊……”
贺望咧嘴笑了一声,反手一掌拍向了岳朗。
岳朗翻身一跃之时,贺望已趁机带著伤掠到了丈外。
岳朗提著剑,静静地看著贺望使出腾云十八式逃离,一点也不慌。
“岳大侠,难道就这麽放那魔头走吗?”
“放心,他跑不远的。剑刃上我抹了药,他现在这般运功逃走,只怕药x已然催动了。”
岳朗反手收了剑,也不管旁边的人露出的喜悦神色,径直往回走了去。
这是他认识贺望的第四年,这一年,无双教後院的桃花夹杂著人血散落了一地。
无双教就这样被乾坤盟内外夹攻而灭亡。
居首功者,乃是潜伏在贺望身边的乾坤盟左护法岳朗。
随後不久,无双教的教主贺望也落入了乾坤盟手中,经武林公审之後,被判断首之刑。
贺望坐在牢房里,悠然地看著天窗外那轮明月,戏谑的笑容逐渐浮现在了嘴角。
忽然,他转过头,看著牢门外投s过来的一处y影,笑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和我聊聊吧。”
一袭黑衣的岳朗从y影中走了出来,他的神情淡漠冷静,让人看不出有什麽特别的情绪。
”有何遗言要留?”岳朗背负双手,站在双腿已断的贺望面前,平静地问道。
贺望抬头看了眼岳朗,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岳兄,你总是这麽副严肃的样子,真是无趣。”
”没有遗言要留,那我便走了。”岳朗眉间轻轻一拧,转身便要离去。
贺望见状,只得急忙叫住这行事刻板的男人,”等等!自然有遗言要留!”
”说吧。”
”呃,明日是砍我的头吧?”
”断首之刑。”岳朗点了点头。
贺望有些苦恼地挠了挠脑门,一想到明天自己这大好头颅便要与自己的身体分家,难免有几分沮丧。
”这尸身分家倒真是不雅。我也没什麽家人,只在兖州青留郡有个弟弟,要是方便,你能不能把我的首级带给他,让他把这颗脑袋埋在爹娘坟边,也算是让我魂归故里吧!”
岳朗看著一脸诚挚的贺望,心中微微一痛,思绪也变得有些纷繁。
早在几年前主动请命接触贺望之初,他便清楚自己的任务,如今任务达成,他也很清楚自己应有的身分和职责。一切皆是天意,怎可违背?
”要不要把你的身子一并运回去?”
”不,不用了!兖州离这里已经够远,等你把我整个身子都弄回去,只怕早就坏掉了,还不如好好用石灰腌了这颗脑袋,一路带著也方便些。”
贺望抬起眼来笑容满面地看著岳朗,他了自己的脖子,似乎在想头掉下来之後会是什麽感觉。
”也是。”岳朗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了贺望这个意愿。
贺望见那人到此时依旧是副面色严肃的样子,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岳朗啊,咱们可认识四年啦……”
岳朗头微微一偏,显然是不想谈到与贺望这四年来在无双教中的种种,那时候,他作为乾坤盟的奸细埋伏在贺望身边,违心做了不少自己至今想来都觉得恶心的事情,但是那些年留给他的也并非都是不快的回忆。
”无须多言。正邪自古不两立。”岳朗哼了一声,随即打断了贺望的追溯。
贺望也自知眼前这人心硬如铁,心中反倒一片释然。
”好,我不说废话了。我还有第二个遗愿。”
”说来听听。”
”明天我想让你来砍我的头。”
贺望的眼里s出两道j光,他死死地盯著岳朗,窥看著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让贺望失望的是,岳朗依旧是副冰冷的模样,只不过那双眼里多了一丝嘲讽之意。
”如果你想藉此让我内疚一生什麽的,那你可就错了。”岳朗的唇角少有地浮现了一抹傲然的笑意。
他向来知道这位无双教主对自己的心思,可自己又岂是轻易抛却本心之人?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而罔顾世间正道。
当他踏入无双教的那一刻起,他便告诉自己不再是岳朗,而如今他离开了无双教,那麽以後他也应该做回真正的岳朗了。
贺望连连摇头,向来戏谑的面容也变得正经起来。
”不是。你的刀法利落干脆,由你砍我的头,肯定没那麽痛。岳朗,不怕你笑话,其实我可是很怕痛的。”
岳朗盯著贺望看了半晌,紧抿的唇间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待他走到牢门之时,这才背对著贺望说道:”好。明日便由我送你上路。”
”那我可感激不尽了。”
贺望吁了一口气般笑出了声,他满眼温柔地目送著岳朗离开了监牢,目光渐渐变得y郁。
台下都是来看热闹的正道人士,贺望跪在刑台上连一眼都没看他们。
他仰头看著头顶的白云,想起了当初和岳朗一起躺在无双教後院桃树上看天的日子,自由自在,那天的风温柔得就和今天一样。
忽然人声鼎沸了起来,有人高喊起了岳朗的名字。
贺望懒懒地回头看了眼一袭黑衣的岳朗,对方手提钢刀,正一步步稳稳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明亮的阳光下,连那柄豹头钢刀也闪耀非常。
”时辰到!”
一个苍老的声音高声喊道。
贺望眯了眯眼,扭头对走向自己的岳朗露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
”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岳朗站在贺望身後,他沈默地点了点头,缓缓举起了钢刀。
贺望将头又转了回去,他跪直了身体,头却不曾低下。
那张曾经让许多武林人士恐惧的面容如今显得十分淡然,似乎这一刀下去,并非冰冷的死亡,而是温暖的归乡之旅。
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天。
每一天贺望都和岳朗在一起,每一个晚上他们都相拥而眠。
岳朗低头看了看贺望的脖子,没错,对方脖子後那颗红色的朱砂痣,正是他亲吻过的熟悉地方。
一切都结束了。
”一路走好。”
岳朗目光微微一沈,猛然催动内力,挥起钢刀朝贺望的脖子砍去。
在听到後面刀锋破空的声音之时,贺望淡然的神色到底还是有了一丝变化。
他苦笑著闭上了眼,口中的一声轻叹,被下面震耳欲聋的叫好声所掩盖。
”贺望已死,无双魔教除名!”
岳朗攥住贺望的发髻,将他那颗刚被砍了下来、断口处还冒著热气的首级拎了起来示众。
贺望脖子处的切口断得整整齐齐,连颈骨的切面也是那麽光滑,岳朗想,对方死的时候应该是毫无痛苦的,如此一来,自己也算完成了贺望两个遗愿中的一个。
台下众人的欢呼声不知道为什麽变得有些刺耳,岳朗看著从贺望脖子处不断滴下的血水,最终拎起对方的头转身而去。
刑台上一片血泊,唯留贺望没有了脑袋的尸体歪歪斜斜地倒在那片血泊里,扭曲出一个可笑的姿势。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後,岳朗这才有时间看一看贺望的遗容。
对方安详地闭著双眼,双唇微张,就像很多次熟睡在自己身旁的容颜一般,似乎下一刻对方就会发出小猪哼哼样的鼾声。
岳朗就这麽凝视著贺望的遗容,闷闷不乐。
忽然,他觉得自己很不了解这个男人,对方明明是个行事残忍嗜血狡诈的魔魁,可为什麽偏偏死得像一个了无牵挂、来去从容的侠者。
岳朗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贺望已经冰冷的双唇。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会做到。”
岳朗冲著这颗头颅喃喃自语,随後起身,拿出了之前向乾坤盟药师要来的防腐药粉。
这特制的防腐药粉可比生石灰要有效多了,不仅可以在三十日内防止尸首腐败,更可让尸首保持栩栩如生的模样,不会变得干瘪难看。
而这也是岳朗最後能为贺望做的一点事情。
涂抹好足量的防腐药粉之後,岳朗又举起贺望的首级端详了片刻,似乎仍有些不信对方真的死了。
但是贺望那双眼一直安详地闭著,宛如在梦中一般。
便在此时,有人闯了进来。
有胆量随意进出乾坤盟左护法房间的人,除了盟主之外,自然只剩下右护法韩笑了。
”哇!你干麽放个死人头在桌子上!”
生x乐观开朗的韩笑一进门,就看到岳朗的桌子上摆了个首级,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的脑袋,就立即嚷嚷了起来。
岳朗眉间微微一皱,扭头看了眼这个不速之客,冷冷地说道:”韩护法,你莫非连敲门也不会吗?”
韩笑尴尬地笑了一声,连连拱手道歉,目光却是又飘向了岳朗桌上那颗人头。
待他看清那人头便是今天白天被岳朗亲手砍断的贺望之头後,面色顿时变得沈重了起来。
”左护法……你怎麽会私藏贺望这厮的脑袋?”
”不是私藏。我已和盟主说过了此事。”
岳朗不满韩笑质问的态度,他站起了身,挡在贺望的首级前面,不想让韩笑再多看一眼。
可韩笑仍不屈不挠地扭著脖子,盯著贺望的脑袋不放。
他怎麽看这颗头怎麽觉得有一些恐怖,虽然大家都知道岳朗的脾x十分y冷古怪,但是对方也不至於喜欢收集人头吧。
”左护法,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贺望这家夥了吧?”
当初无双教声势浩大,正道诸辈无人能敌,乾坤盟也是在迫於无奈之下,才想出派奸细潜伏到贺望身边,等待时机一举瓦解这个魔教。
而当时许多人得知贺望喜好男风之後,都不愿担当人选,最後还是岳朗主动站了出来。
那时候,大家都想派岳朗去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因为对方总是一副冷冰冰的x子,心中除了护卫正道外几乎没有别的杂念。就算贺望真对岳朗出手了,岳朗的心也必然不会有丝毫改变。
”胡说八道。”
岳朗用四个字就打发了韩笑。
他将这位胡说八道的右护法推出了门外,这才冷冷地说道:”君子重然诺。我已答应了贺望将他的首级送回老家安葬,那麽便一定会做到。右护法还请你不要再多做猜疑。”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了。”
韩笑抱歉地挠了挠头,正要离开,忽然他想起什麽事,一下便将脸撞在了岳朗刚刚关上的门板上。
岳朗这头,正在小心翼翼地将贺望的人头放进自己准备好的金丝楠木的匣子里,那头门就再次被韩笑撞开了。
”我想了下,这贺望分明是要害你啊!”
韩笑快步冲到岳朗面前,贺望的人头正老老实实地摆放在匣子里,刚好和他面对面。
岳朗白了一眼韩笑,将匣子的盖子盖了起来,这才转身问道:”你是什麽意思?”
”虽说无双教被灭,连他们教主也给我们砍了,但是!但是你知道外面还有多少无双教的余孽吗?
”你要是拿著贺望的脑袋去兖州,说不定一路会有不少想杀你给贺望报仇的人。左护法你的武功的确了得,不过你在明敌在暗,魔教的人做事向来不择手段,你这麽老老实实替贺望送回脑袋,可你却很有可能把命都送了!”
韩笑说的话并非没有道理,而这些情况岳朗业已考虑过。
他与贺望四年之间若说一点情谊都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但是人总是不能骗自己的。
既然贺望连命都送在自己手上了,他的遗愿只要不超过自己的底线,那麽就替他达成了又有何妨?
”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天色已晚,右护法你可以回家睡觉了。”
岳朗淡淡地笑了一声,伸手轻轻地拍在了那个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的匣子上,目光之中没有丝毫波澜。
韩笑看见岳朗这副样子,越发觉得心头不安,他和岳朗也认识了数年之久,深知这个生x死板的左护法向来说到做到。对方这样子,恐怕是真要不顾自己安危就送贺望首级上路。
然而贺望此人素以狡诈y险出名,对方乃是被岳朗所败,心中自然对岳朗愤恨无比,他这千里送人头的遗愿,只怕并非表面上想魂归故里那麽简单。
”好吧,不说沿途的凶险。你有没有想过贺望叫你把头给他弟弟,要是他弟弟要杀你,你又该如何?”
岳朗眉间微微一蹙,眼里也多了几丝沈凝之色,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我和贺望在一起的四年里,我从没听到他提过自己的弟弟,想必他们兄弟之情并非那麽深厚。
”不过若他弟弟真想替他哥哥报仇的话,我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贺望罪大恶极,万死不足惜。我送他人头回乡,已是仁至义尽。”
韩笑被岳朗的回答狠狠地噎了一下。
他还真没想到对方做事一板一眼至此,这几年岳朗潜伏无双教中传回不少重要消息,而同时,他成为贺望男宠的事情也在乾坤盟内传播著。
听说贺望看上岳朗之後,便每晚都要留对方在身边享用,以至於无双教里的人,一度把岳朗当做了教主夫人一般看待。
”左护法,你还真是……也难怪你能亲自动手砍下贺望的头了。”
”如果右护法你是危害江湖的武林败类,你的头,我照样能亲手砍下。”
岳朗抱起手在x前,脸上已经显出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
他最恨谁影s他和贺望之间的关系,不错,他承认这四年为了任务需要,他的确上了贺望的床,和对方行了不少苟且之事。贺望是一个很多疑的人,只有获取他的完全信任,才能有机会找出他的弱点。
韩笑干涩地笑了两声,随即便挠著头退到了门口。
”总而言之,左护法你一路小心。”
”放心,要是我真遇到什麽麻烦,自会放信号通知你们的。”
岳朗无所谓地挥了挥手,转身又望向了面前的金丝楠木匣,他双目微敛,唇角兀自扬起一抹苦笑。
”贺望,我知道你死得不甘心。可是你该死!来世,莫再作恶了。或许那时,我还可以……唉……”
岳朗骑著一匹瘦马,背上的包袱里装著贺望的人头以及十多张烙饼,就这麽孤独地上了路。
他拒绝了盟主为他准备的豪华马车与丰厚的盘缠,更拒绝了乾坤盟派出的护卫。
作为乾坤盟的左护法,他的确是一个行事十分与众不同的男人。
他为了达成消灭无双教的任务可以不惜委身魔头贺望,然而他所要的东西除了正义与公道之外,似乎别无其他更多。
当韩笑看著岳朗瘦削而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夕阳深处,心头这才有了一丝││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感慨。
☆、第二章
出乎岳朗的意料,一路上行来倒算平静,并没有出现什麽所谓无双教的余孽,为了贺望的人头而找自己麻烦。
不过出麻烦的事情总是有的,例如他胯下那匹瘦马脚力著实不行,走不了多远便会累得气喘吁吁不肯再迈步,如此一来岳朗也不得不增加了住店的次数。
满面堆笑的店小二看见岳朗大步进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岳朗环视了这间并不太热闹的小客栈一眼,将背後的包袱放到了桌上,一手掀了长袍的一角昂然坐了下来。
”住店。”
”好!我们这里有的是上房,客官请随我来。”
”不急。先给我弄点吃的,还有好好喂一下我那匹马。”
岳朗说著话从怀中出了一些散碎银子,直接搁到了桌上。
店小二见了银子更是喜笑颜开,当即便屁颠屁颠地下去准备酒水饭食了。
岳朗端坐在桌边,心中一片澄净,目光缓缓落到了自己的包袱上,想起贺望那颗人头,他的心里才略微有了几分沈重。
贺望虽然提供了他弟弟的大致所在,不过到底自己是第一次去青留郡,若是对方的弟弟早已搬离那里,又要叫自己去什麽地方寻找呢?
虽然无双教已灭,不过乾坤盟仍有许多要事需要自己帮手,相较之下,送贺望的首级回乡到底不是一等一的大事,自己得快点办完这事才行。
想到这里,岳朗的手不禁在包袱上轻轻拍了拍,而这个举动,已是引起了客栈老板的注意。
简单地吃过东西之後,岳朗这才跟著小二去到了客房,进了客房他便觉得有些困倦,干脆和衣躺到了床上,没一会儿便已是安然地睡了过去。
然而就在岳朗沈睡之时,几个男人从门外闯了进来。
为首那人先上前探了探岳朗的鼻息,发现对方睡死过去之後,哈哈笑道:”这小子似乎是个有钱的主,样子长得也不错。一会儿兄弟们拿了钱财也可以好好玩上一玩!”
说完话,那几个男人也不去理中了蒙汗药正在熟睡的岳朗,径直走到了桌边,拿起了那个看上去放了什麽值钱货的包袱。
就在他们打开包袱,看到那个金丝楠木匣正要打开它之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背後响了起来。
”不要打开。”
岳朗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和他的声音一样冰冷的目光,已然投向了那几个觊觎著他包袱的人身上。
”我保证,你们打开後会後悔。”
大概是仗著人多势众,这帮匪徒们g本不觉得岳朗这个瘦削的男人能以一敌众,为首的老大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当即冷笑道:”哼,小子,你要是不醒过来还好,既然醒了,那麽这条命也一并留下吧。至於你的东西,你还以为你能拿得回去吗!”
说完话,老大一把打开了金丝楠木匣,微弱的油灯之下,一颗安详的人头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引得一阵惊叫。
”这……这是什麽?!”
老大见匣子中那人头不似假的,双手一抖竟把匣子丢到了地上,而贺望的人头也滚了出来。
在贺望的人头滚落在地的一刹那,岳朗随即长身跃起。
那些匪徒们g本来不及看清岳朗的动作,就纷纷被对方止住x位躺倒在了地上。
岳朗站在贺望的人头面前,脸色微微一沈,这才俯身将贺望的人头拾了起来,尔後抬起袖口擦拭掉了上面沾到的灰尘。
”这颗人头你们收不起的。”
岳朗冷冷地撂下话,将人头放回了金丝楠木匣中,跨过那些瘫倒在地上的人,径直走了出去。
岳朗又骑回了那匹瘦马之上,方才他止住那些匪徒x位的手法下得较重,相信他们能动弹之後,这一辈子也只能做个手无缚之力、无法再作恶的男人了。
小恶小惩,大恶不恕。
岳朗想起贺望的死,又忍不住轻轻地叹了一声。
这些年他待在贺望身边,看尽了对方的卑劣凶狠,岂料这样一个大恶人死前却似回归本真一般,或许,人x本善乃是不变的事实,只是江湖路险,行差踏错一步便是永无回头之日。
”你若没有犯下那麽多血债,我也并非定要你死。”
岳朗取来金丝楠木匣,打开了盒盖,又盯住了贺望那颗可谓安详的首级,对方微张的唇间似乎还留有一丝笑意,岳朗看去,竟觉得贺望是在嘲笑此刻心中生出一丝不忍的自己。
”你放心。你一死,百罪皆赎,我定会让你魂归故里,只望你来世能做个好人,或许我们还能做朋友也说不定。或许……我会真的爱上你也说不定……”
一路行来二十余日,一身风尘的岳朗终於接近了青留郡。
贺望死前曾将自己弟弟所住的地方说了个大概,岳朗捏著自己工整记下来的地址,以及写在地址旁的名字,轻轻念了一声。
贺开。不知道这人多大年纪,若是个十余岁的小孩子,只怕接受不了哥哥横死在外吧。唉……贺望,你这又是何苦造孽?
”请问有个叫贺开的人住在这里吗?”
岳朗站在青留郡的街道上,向一个年轻的汉子询问道,贺望的首级此时正静静地躺在他身後的包袱里。
那年轻人似乎是赶著去做事,听了岳朗的问话,想了一下便摇起了头。
”没听过,没听过。不好意思,让一让,我还要去买东西呢。”
看著年轻人小跑著远去的背影,岳朗的眉间皱了皱,按理说这里只是个小地方,邻里之间想必应该已非常熟稔,如果贺望说他与贺开自小在此长大,应该不可能没人知道才是。
或许是刚才那人太过年轻,所以不熟悉贺望兄弟吧,岳朗心念至此,干脆又上前向一位正在卖糖人的老者询问了起来。
”大爷,请问您知道这地方有个叫贺开的人吗?”
老人听见岳朗问话,微微眯起了眼,思虑了半天,这才缓缓开口。
”贺开……贺开是谁啊?”
这时旁边一个卖烧饼的汉子见老人这般反问,不由大声嗤笑起来,他看了眼面露忧虑的岳朗,笑道:”年轻人,你怎麽会向阿呆伯问人啊,阿呆伯除了会做糖人就不会别的了!嘿嘿嘿。”
”那这位大叔你可知贺开此人?”
岳朗转而又将目光投向了正在揉著面团的汉子。
那汉子瞥了眼岳朗,嘴角微微一撇,说道:”贺开啊,这名字很少有人叫了吧。也不知你找那小子干麽,他可是我们这儿出了名的穷鬼!你去东街找找吧,那个编篾条的就是他!”
岳朗道了谢便转过了身,而刚才那个向他指路的汉子仍在念叨著贺开。
”这小子去年借了我二两银子,现在都还没还……哼……”
嘈杂的东街到处都是做小生意的,岳朗走在人群之中听著耳边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怅然。
马上就要见到贺望的弟弟,不管如何,对方的哥哥总是因为自己而死,更甚至被自己亲手砍去了头颅。
贺望虽然作恶多端,但是看样子,他的弟弟却只是一个衣食难继的穷手艺人,这江湖的恩怨仇恨,到底不应该牵扯到对方身上才是。
岳朗轻叹了一声,又四顾看了周围一眼,一时倒没有发现编篾条的人。
他轻轻拍住身边一个挑著担子的男子,向他问道:”请问你可看见了编篾条的贺开?”
那男子好奇地看了眼仪表堂堂的岳朗,大概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贵人找贺开那穷鬼作啥。
”噢,您找编篾条的贺老二啊,那边不就是了。不过你今天算是幸运呢,那小子懒得很,经常躲在家里睡觉,只有没钱吃饭了才会出来卖点东西。”
岳朗顺著那男子指的地方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盘膝坐在地上的汉子,正在专心致志地编著篾条,而他身边则堆满了各种由篾条编成的筲箕、竹篓等竹制品。
”贺开。”
岳朗缓缓走到那男人面前,站定了脚步。
正在编篾条的男人微微一愣,这才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抬头看向了叫自己名字的人。
便在这一刹,一张和贺望一模一样的脸映入了岳朗眼中,饶是他经历过刀山火海,却也未曾料到眼前这一切。
”啊!”
岳朗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下意识往後退了一步,拎在手中的包袱也滚落到了地上。
贺开看见岳朗这副失态的样子,眉毛轻挑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起了手中的活,嘴里还絮絮叨叨地念了起来,”小的五文一个,大的八文一个,买上十个还能便宜,这位兄台,你要买点吗?”
岳朗俯身捡起了包袱,渐渐控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
”你这里的东西有多少,我全部要了。”
手中的包袱沈甸甸的,贺望的人头也必然不会飞走。眼前这个人,只不过是贺望的双生兄弟而已,但是不管对方长得再像贺望,却也不可能是那个曾一手遮天的无双教主。
这一下,换了贺开大为吃惊了。
他抬头仰望著这个突如其来的金主,那张本是英武俊朗的脸上,却堆出了满脸的谄媚笑容。
”您真的全要吗?好,好,我家还有不少,要不您跟我回家去一并拿了?”
岳朗正想找机会让贺开将自己带回去,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就拿出贺望的人头来,只怕会引来不少麻烦。
贺开的家就住在东街一条小巷子的里面。
岳朗看著这间破败邋遢、角落里堆满了篾条和竹制品的小屋,眉间又皱了皱。
没想到这贺开当真如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个不折不扣的穷鬼,不过贺望此人还真是不念兄弟之情,自己的弟弟生活如此艰难,他竟是不肯伸出援手,以至於自己与他相处的四年内,竟是一次也没听到对方提过有这麽个双生弟弟。
贺开进屋之後,径直将角落里的竹制品一个个地丢到了岳朗面前。
”一共六十七个,二十个大的,四十七个小的,您既然全部要了,那麽就一并给我……”
贺开话还没说完,只见岳朗从怀中出一锭银子放到了桌上。
”够了吗?”
”够了,够了!”
贺开大喜过望,这一锭银子别说是买他六十七个东西,就是买六百七十个只怕也够了。
就在贺开想要一把抓过那锭银子时,岳朗却轻轻拉住了对方的手。
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贺开与贺望那张几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紧皱的眉宇之间凝出了一抹沈重之色,而他的手也渐渐灌注出了一丝内力,想要趁机试探一下这个看似落拓无能的男人。
岂料贺开顿时面露痛苦之色,嘴里也发出了一声痛呼。
”啊……好痛!你干麽捏老子的手!”
平白无故手腕便被捏得红肿起来,贺开也顾不得眼前这人乃是自己的金主,嘴上也变得没了遮拦。
岳朗仔细看他痛苦的表情,对方应是不会武功之人,心中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
他赶紧松开了手,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就用了点力。”
贺开咬牙切齿地瞪著岳朗,似乎也看出了对方是故意为之,但奈何他看出了眼前这人来历不凡,必定不是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惹得起的角色。
”我看客人你不是只为买点小东西而来的吧?”贺开试探著问道。
岳朗嘴角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手到了身边的包袱,郑重地点了点头,对贺开说道:”不错。我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买什麽东西。我受故人之托,乃是要将一件东西送给你。”
”故人?”贺开好奇地站直了身体,满脸的疑惑不解。
岳朗也不多说,当即便解开了包袱,将装有贺望首级的金丝楠木匣子端正地摆到了贺开面前。
他抚著金丝楠木匣的盖子,心中也多了几分对贺望的愧疚。虽然自己乃是奉命潜伏在无双教中,但是这人到底与自己相伴相随长达四年之久,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即便可骗过他人,骗过贺望,却又怎能骗过自己。
但是有情又如何?黑白二字早已注定了他们之间这一场不可避免的生死相搏。
如今自己将他人头已送到,就此离去之後,生死相别,明日天涯。
想到这里,岳朗又难免想起了贺望临刑前与自己的最後一夜,对方想让自己愧疚,到底还是如了些许愿,但自己终是不悔!
”这盒子好生j美,不知里面放的是什麽?”
贺开盯著那金丝楠木匣的眼里闪出一丝惊喜来,似乎对他而言,这盒子之中所盛之物必是什麽值钱的东西。
岳朗抬头看了贺开一眼,低低地冷笑了一声,断然从唇间掷出两个字来。
”人头。”
”人头,我可不信?”
贺开仔细盯著岳朗那张俊美温润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最後嘿嘿笑了起来。
看样子,他是不相信这出手阔绰的男人找到自己,就是为了给自己一颗人头。
”不信的话,你打开看好了。”岳朗将金丝楠木匣往前推了推,然後干脆负手在身後,只是静静地看著贺开。
贺开又挑眉瞥了岳朗一眼,看对方神色严肃,竟似不是在开玩笑。
他一手到了匣子上,疑惑地问道:”若真是人头,那这会是谁的人头?”
岳朗叹了口气,自己预料的场面似乎马上就要发生了,这个本与江湖无关的小手艺人,终究免不了要承受江湖带给他的骨r分离之苦。
”你哥哥贺望的头。”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回答,双眉猛地一轩,立即便打开了匣子。
当他看到匣子里那张长得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之後,顿时大叫了一声,满眼的惊慌。
”怎麽……怎麽会是大哥!怎麽会是他?!”
岳朗冷眼看著贺开惊叫慌乱不已,并没有再接话,他正在观察贺开的反应,毕竟这人乃是贺望的兄弟,而两人又长得这般相似,难保这两兄弟之间没有什麽y谋。
然而贺开只是惊慌大叫,随後竟是痛哭了起来,他一下扑了上去,将贺望的人头揽入了怀中,嚎啕了起来。
”大哥,你我兄弟一别二十年,你竟这样回来!大哥啊……你知不知道弟弟多想你啊,你真是死得好惨啊……我苦命的哥哥啊……”
岳朗站在一边,皱眉听著贺开那惨若杀猪的嚎哭声,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兄弟虽然长得像,但是x子真是太不一样了,贺望身为一方枭雄,即便引颈就戮之时亦从容淡定,令人敬佩,却没想到他的弟弟会失态到如此地步。
然而岳朗却也想起了当年贺望最为失态的那一次。
那一次自己为获得贺望信任,不惜替他挡下一剑,岂料传闻中狠辣无情的贺望,居然会在照顾自己时落下泪来,而自那之後,对方也不忍再让自己居於身下受那抵死缠绵之痛。
或是念及往昔诸多,岳朗的神情也多了几分哀戚,他见贺开哭得这麽凄惨,心中也略略有了几分酸痛,只不过脸上却依旧克制。
”贺开,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贺开听了岳朗的劝,这才擦了擦涕泪横流的面颊,缓缓将贺望的人头放在了桌上。
”也是,大哥竟是死了,我光哭也没用!我定要为他报仇才是!你可知道是谁害死他,竟让他尸首分离的?!”
岳朗本想送到人头後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一应告诉贺开,可如今见对方这般反应,他倒是有些难以开口了。
”你说你与你大哥二十年不曾再见,那你可知你大哥这二十年都在做什麽?”
贺开一愣,仔细想了想,答道:”他……他当年嫌编篾条这手艺低贱,所以自己背了包袱说要出去闯荡,之後就一直不曾回来,前几年他还托人送些银两回来,可这几年便全然失了音讯。若非我没有盘缠,我早就出门找他去了。”
贺开边说边看了眼贺望的人头,声音忽又变得哽咽,”我还没出门,大哥他这却回来了。只可惜……只可惜……”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些事本是天意不可违背。既然你不知道你大哥这二十年在做什麽,那麽我便告诉你吧。”
岳朗冷笑了一声,心道贺望真是隐藏得好,居然连自己亲弟弟也瞒得这样深,这样的人怪不得能入主无双魔教,成为一代枭霸。
听完岳朗一席话,贺开已是惊愕得无以复加,他呆坐在椅子上,似乎完全被自己大哥那可怕的身分所震慑。虽然他只是个街边编篾条的小手艺人,但是无双魔教这名字,他也是听过的。
”不……你骗我!我大哥不可能是那种人!他从小忠厚老实,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死一只。我听说那无双教主生得三头六臂,嗜血成狂,滥杀无辜,奸y妇孺!我大哥他又怎麽会是那样的大魔头!”
岳朗见贺开不肯相信,当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令牌上正面写著乾坤盟三字,背面却镌刻著左护法三字,正是岳朗的铭牌。
”乾坤盟左护法的话,你可愿信?你兄长月前被乾坤盟所擒,後死於乾坤盟中。临死前他交代了遗言於我,所以我这才将他人头护送至此。”
岳朗略去了自己背叛出卖贺望乃至亲手砍下对方头颅的事实,并不想再与眼前这人生出更多是非冲突。
坊间小民知道无双教不足为奇,那麽知道乾坤盟也更是理所当然。
贺开知道乾坤盟是不亚於官府的地方,那里据说主持著江湖中的正义公道,向来受人敬重,对方的左护法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更带了自己大哥的人头一起,看来对方所言非虚了。
”我大哥竟是……竟是无双教主!唉,怎会如此啊!”
贺开痛苦地摇了摇头,一手掩住了自己的双眼,埋首长叹。
事已至此,岳朗亦是不便再多言,他上前轻轻拍了拍贺开的肩,又看了一眼贺望面色安详的首级,低声劝道:”节哀顺变。”
贺开擦了擦满面的涕泪,猛地抬起头,对岳朗说道:”那不知我哥死前可还有别的什麽遗言?”
”你哥让我将他的首级转交给你,希望你能将他埋在你们过世的父母坟边,也算尽他最後的孝道。”
岳朗见贺开情绪冷静了一些,这才将贺望真正的遗愿说了出来。
岂料他这一说完,贺开竟又大声哭了起来,惹得四邻纷纷斥骂。
自知晚上吵到周围的人不好,更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兄弟便是那人见人怕的无双教主,贺开闷闷压抑下哭泣声,哽咽地说道:”说起来,前两年一场大雨冲垮了家父家母的坟,当时请的道士说那处风水不好,不宜再立坟,我、我便借了一些银两,干脆将父母的坟茔迁至了离此百里的龙滩头,那里是我们一家小时候所居之地。
”如果大哥遗愿是要归葬父母身旁,那我岂不是要将他带去龙滩头。”
岳朗也是没想到贺望父母坟茔迁移之事,他原以为自己将贺望的人头送到便已是仁至义尽,自此不会再与对方有任何瓜葛,如此看来,事情似乎尚未结束。
万一就由著贺开带著贺望的人头单独上路,那麽若是让无双教余孽暗中知晓,似乎会引出无穷麻烦,毕竟,贺开又是一个与贺望长得一模一样之人。
贺望之所以这麽多年不提及自己有这麽个兄弟,只怕也是不希望对方卷入诡谲残酷的江湖纷争之中。
岳朗一手抚上金丝楠木匣,油灯之下的神情看上去竟有几分肃穆。
”无妨,既然如此,我便陪你将贺望的首级带到龙滩头吧。”
贺开听见岳朗这般说,悲恸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一把握住岳朗的手,作势就要跪下去,”大侠,我大哥作恶多端,到头却有你这般仁人义士相助,我这个做兄弟的真是大恩不言谢!”
此时天色已晚,贺开将贺望的首级放回金丝楠木匣中之後,随即对岳朗说道:”不知大侠高姓大名,你一路远道而来,若不嫌弃便在我这里歇息吧,过几日我把手中的事处理了,咱们便一同将我哥的首级送去龙滩头归葬。不知大侠您觉得呢?”
岳朗自是不愿在此事上耽搁更多,他点了点头,答道:”我叫岳朗,你呼我一声岳兄弟便可,大侠二字不必多提。只希望你能尽快启程,我也好了却一桩故人心愿。”
贺开连连点头,又抬袖擦了擦泪水之後,这便起身往灶房去了。
岳朗坐了下来,将桌上油灯的灯芯拨得更亮了一些,他看著静静放在一旁的金丝楠木匣,眼前又浮现出了贺望生前的音容笑貌。
往昔思绪万千,记忆如潮,百转千回,岳朗渐渐陷入了沈思之中。
无论如何,从他接受了任务潜入无双教,再至一鸣惊人引起贺望注意赏识,乃至其後不得不与对方虚以委蛇以获取有利情报消息,前後也有四年时光了。
四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了解一个人却是足够。
诚然,贺望身为魔教之主,行事狠毒冷酷,因一时之怒而灭他人满门亦是不在话下,而对方外表看似豁达飒爽,实则狡诈y险、疑心颇重,若不是自己当初使出苦r计,只怕也难以获取对方信任。
只是,对方到底待自己算是一片真心了,不然又怎会在关键时刻为自己暗算乃至一败涂地。
岳朗轻叹了一声,端起桌上的冷茶自顾斟了一杯喝下,此时四周一片寂静,小屋之中油灯微暗,朦胧灯光之下,岳朗心事亦幽幽。
正在岳朗心绪烦杂之时,一碗热气腾腾的香葱面忽然放到了他的面前。
贺开过来,对岳朗说道:”岳兄弟,你远道而来,我也没啥好招呼你的,家里还有些面条,你且将就著吃吧。”
”多谢。”
见贺望的弟弟待自己竟这般热情,岳朗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接过筷子拌了拌面,正要吃,却见贺开只是坐在一旁看著自己。
岳朗抬头看了眼那张无比熟悉的面容,心中微微一沈,搁下筷子问道:”你呢,不吃东西吗?”
贺开被岳朗这般一追问,面色顿时一红,他搓了搓手,神情显得局促不安。
”我……我……”
岳朗见他言语吞吐,心中疑惑更甚,当即便冷冷说道:”我其实不饿。你吃吧。”
”啊……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
岂料贺开目中一喜,当即拿过了岳朗面前的面碗,大口大口便吃了起来。
岳朗惊讶地看著贺开顷刻之间便将整碗面吃得干干净净,那样子活像饿了八辈子没吃过东西似的。
贺开放下碗来,心满意足地了肚子,这才坐了下来。
”总算吃饱了。话说岳兄弟你们练武的人是不是可以几天都不吃东西啊,要不你怎麽不饿呢?要是这功夫能教教我就好了,到时我也不必整天饿肚子了。”
岳朗算是看出来了,贺望这个弟弟还真是个心思短浅的老实人,他并不想与对方多做计较,当即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道:”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一大早我们就赶紧出发。你兄长的头……可等不得许多耽搁。”
”啊,这麽急,可我还有事没料理完……”贺开之前便提出要几天时间处理下这边的事情,如今岳朗只说明日便启程,却著实令他有些为难了。
幽暗的油灯之下,岳朗的眼中冷酷而严肃,他盯了贺开,又说道:”还有什麽事比让你兄长早日入土为安更重要吗?”
贺开似乎是惧怕岳朗这严厉的目光,当即低下了头,呐呐道:”也是。大侠说得对,那,那我们明日便走吧。”
岳朗这才察觉自己对贺开的态度似乎过於冷硬了一些,毕竟自己已经杀了对方哥哥,如今还这般凶,却是有些无礼了。
他轻轻咳了一声,声音又放得柔了下来。
”耽搁了你做生意,到时我自会补偿你一些银两,不必担心。”
”这倒没有!”
贺开抬起头,憨厚地一笑,目光却在瞥向装著贺望人头的金丝楠木匣时沈了沈。
贺开的小屋布局摆设颇为局促,只得一张木床。
他铺好被子,径自脱了外衣上了床去,然後费力地往里面挪了挪,抱歉地对岳朗说道:”家里窄小,大侠莫要嫌弃,今晚便与我挤一挤吧。”
岳朗眉间微微一蹙,当即便摇了摇头,”不必了,你睡吧,我坐著也能休息好。”
说完话,他便吹熄了桌上的油灯,果真坐了下来,守在贺望的人头旁边,凝神聚气,渐渐闭上了眼。
不知是否是这几日都带著贺望的人头奔波,岳朗的梦里也出现了贺望的身影。
对方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样子,远远站在一旁。
”我的好岳郎,你真是狠心啊,枉我那麽爱你。”
贺望幽远的嗓音慢慢飘了过来,带著一丝怨气。
岳朗心头微微一凛,自知於理他无悔,於情他有愧。
”贺望,你不知悔改,死有余辜,怪得何人?!”
贺望闻言大笑,却始终不肯上前,他远远地看了岳朗一眼,径自负手转身而去。
岳朗此时额角已有微汗渗出,虽然他隐约察觉一切皆是幻梦,可内心之中仍生出了一丝难以言明的不安情愫。
忽然,岳朗只觉肩上一重,似乎有只手搭了上来。
岳朗扭头一看,顿时猛然一惊。
眼前的面容,简直就和梦中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一模一样,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岳朗猝不及防,想也没想地便是一拳打了过去。
”啊!”贺开惨叫了一声,顿时被岳朗这一拳揍得在地上滚了三滚。
待岳朗回过神来,立即起身上前扶住了贺开,贺开紧紧捂著自己的鼻梁,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不知道是你。”
”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床毯子,你、你干麽打我?!哎哟……”
贺开毕竟不是那个令武林中人闻风丧胆的魔教之主,岳朗这一拳打得他够呛,黑暗之中竟是痛得他泪光闪闪。
岳朗愕然地看著这男人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这才想起贺望真的是死了,因为贺望从来不会露出这麽脆弱的表情,那个素x飞扬跳脱的男人就连死前也是那麽从容。
”对不起。”
一手捡起刚才随著贺开落在地上的毛毯,岳朗又向贺开表示了歉意。
吸了吸鼻血,贺开随手擦了擦,也不好多做计较,毕竟对方可是不远千里送还他兄长首级的恩人呢。
”你慢慢休息吧,晚上冷,可别凉著了。”贺开叮嘱了一句,然而语气里却是显见的不高兴。
作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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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二天一大早,岳朗便醒了。
屋里的贺开也不知去了何处,他嗅著一股香气飘来,便随了香气去到了灶间。
贺开此时正站在灶前忙忙碌碌地捏著什麽东西,岳朗上前一看,才发现对方原来是在捏馒头。
鼻梁有些红肿的贺开看见岳朗过来,下意识地便退後了一步,似乎生怕脸上又挨对方一拳。
”大侠,你醒啦?我在做馒头,回头咱们路上好吃。”但是他很快就露出了一抹微笑,继续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馒头。
”你不必c劳。盘缠什麽的,我还是有的。”
说著话,岳朗从怀中出了一锭银子,有这麽大一锭银子,自己和贺开一路吃喝到龙滩头必是没有问题了。
岂料贺开看了那银子一眼,立即伸手收了起来,又笑道:”节约一点算一点吧,何必浪费呢?”
果然,这股市井小民的气息,也是与贺望身为江湖中人的一腔豪气全然不同的。
自己不该再认错了人了。
岳朗没有多说什麽,只是默默地转过了身,他又走回了堂屋之中,看著桌上那个金丝楠木匣,眉宇微微地拧了起来。
贺望,你若像你弟弟这样,其实也未尝不好。
待贺开蒸好馒头,准备好两人一路的干粮之後,岳朗也收拾好了东西与贺开一同上路。
龙滩头距此有百里之遥,若是步行得花上不少时日,岳朗恐耽误时辰贺望的人头会在半路腐坏,而他那匹瘦马显然是驼不住两个人,於是他与贺开商议了一番,干脆租了一匹壮马,两人一骑上路。
”大侠,我不会骑马。”贺开抱著包袱,呐呐地看著眼前这匹高头大马,似乎不敢上去。
岳朗替马儿绑好了辔头,这才转到贺开身边来,他看了眼这个与贺望的x子截然不同、显得有些懦弱的男人,无奈地叹了一声,说道:”不要你骑,你坐在我身後抱紧我便好。”
说完话,他翻身便到了马上,然後伸过一只手,示意贺开拉住自己借力上来。
好不容易在岳朗的帮助下,贺开这才上了马,他有些胆怯地坐在岳朗身後,想了想,还是伸手抱住了对方瘦削的腰身,整个人都紧紧地贴了上去。
那一瞬,岳朗的心中不由微微一颤,身後紧紧的拥抱竟让他产生了错觉││他还以为是贺望在抱著自己。
低头看了眼挂在辔头上的金丝楠木匣,贺望的人头必然好好在其中,对方又怎麽会再拥抱住自己呢?
这个人已不存於世了。
双手一抖马缰,岳朗猛然催起马儿狂奔起来,而身後的贺开也自然将他抱得越来越紧。
与此同时,岳朗所没有看见的是,贺开的眼中有什麽东西渐渐变得深沈,微微抬起头,冷冷地盯著岳朗挺拔的身形,嘴角多了一丝诡秘的笑意。
有了马就是便捷,原本步行十数日才能到的龙滩头,仅仅三日的时间,岳朗与贺开便已到达。
两人一路风尘仆仆赶来,便连岳朗也是显得疲惫万分,他下了马,拿起水囊猛灌了一通,这才回头问道:”贺开,你父母的坟茔在何处?我们赶紧去将你兄长的人头埋了,也好早日了事。”
贺开指了指前面一片茂密的树林处,说道:”就在前面林子里。大侠与我来便是。”
说完话,贺开竟没有等岳朗,径自便往前走了去。
岳朗随後便跟了上来,这龙滩头也不知到底是个什麽地方,委实森冷得很,四周也不见人烟,或许真是个适合埋骨之处吧。
贺开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突然哎哟一声蹲了下来。
”你怎麽了?”岳朗急忙上前询问。
贺开皱了一张脸,似乎颇为痛苦,他捂著肚子不好意思地说道:”大侠,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吃坏了东西,我忽然闹肚子,你可能等我片刻?我去一旁拉了便过来。”
人有三急,遇到这事岳朗也不好多说什麽,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贺开说道:”快去快回。”
贺开立即起身便转入了一旁茂密的林中,看见贺开身上还背了重重的包袱,岳朗不禁说道:”包袱让我拿吧,你也方便些。”
哪知贺开只是捂著肚子连连摇头,一边答话一边往林里钻去,”无妨,我里面正好装了草纸,我自己拿便是。”
既然贺开不要自己帮忙,岳朗也懒得自作多情,他看了眼静谧的四周,倒觉得贺望能埋骨此处也算寻了个清静归处。
自己百年之後,或许也可以托人将骨殖埋於此地,与那人做个伴,到了地下,自己今生欠他的,便让他讨还吧。
想到这里,岳朗不由微微一笑,他想起贺望活著时总与自己唠叨的话语,心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沈重。
江湖之中的事情,多少恩怨爱恨浮沈,正邪始终不两立,自己又怎能违背正道,违背良心。
这一世,便让自己对不起贺望吧,愿来世,还能与对方共饮一杯。
也不知是怎的,贺开解手去後半晌都不见回来,岳朗这才回过神来,觉得似乎不太对劲。
他提聚真气,以内力将自己的声音送去了方圆一里之内,”贺开,你好了没有?”
忽然,周围一阵异响,岳朗双眉一轩,随即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很快,岳朗就察觉到这异响来自地底,他灵机一动,飞身跃起。
果不其然,他方才站过的四周地上一阵烟尘扬起,数名黑衣人纷纷从地下钻出,持刀引剑将他围在了中央。
”你们是何人?”岳朗平心静气地问道。与此同时,他也拔出了藏在腰间的软剑。
”岳朗,你且看我是何人?!”
一把熟悉的洪亮声音从密林中传了出来,岳朗心头一震,当即扭头去看。
出乎他意料的是,昔日那个称霸天下的无双教教主贺望居然款款走出,对方穿著一身极为大气奢华的双龙绣像墨色长袍,足踏同样绣了金龙的黑靴,举手投足之间俨然又是那个举世无双的贺望。
不,但是不可能!明明是自己亲手砍下了贺望的人头,对方已经不可能存在於世了!
岳朗强自镇静了下来,他微微眯了眯眼,淡淡地说道:”莫要故弄玄虚,你不是贺望。”
”贺望”看见岳朗这副淡定神色,心下也有几丝佩服,他咧嘴一笑,本是冷峻的面上竟多出了几分痞气。
”你说的对,我不是贺望,可我也是贺望。”
”你是贺开!”看见对方眼里闪过的一丝狡黠,岳朗顿时明白了什麽,他的眉宇一轩,当即断然喝出了心中的猜想。
听见岳朗这般说,”贺望”不禁仰首大笑,他负手缓步上前,站在那些黑衣人身後,兀自傲然地盯住了岳朗。
”好薄情的岳郎啊,现在才认出我是谁来,哈哈……想当初还是我亲自替你开苞的呢!不过也不怪你,谁叫我大哥那死家夥总叫我一举一动都得学得与他无二,害你将我误以为是他。
”啧啧,今日也是时候让你见见我的真面目了。你当初在我身下辗转呻吟的诱人模样,我实在肖想太久了。”
说著话,贺开径自用指腹擦了擦自己饱满的唇瓣,他眼角斜挑,一脸的暧昧,便连嘴角的笑也显得有几分y荡。
虽然还不甚清楚贺开与贺望以及自己之间到底有何等纠葛,不过从贺开的只言词组之中,岳朗也渐渐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确不是贺望,但是对方必然扮演过贺望这个角色。
岳朗四顾了周围这些宛如铜墙铁壁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衣人,眼珠微微一转,顿时将真气灌注到了手中软剑之上,低喝一声便凭空跃起,直取贺开。
贺开见岳朗不动声色向自己袭来,翻身一跃却是避开了对方的狙击。
他拍了拍手,哈哈大笑道:”好岳朗,你急什麽?杀了我大哥不够,还想杀我吗?先让我手下这黑衣十二鹰与你玩玩吧!”
黑衣十二鹰?!
听见这个名字时,岳朗又是一惊,他没想到号称无双教j锐的黑衣十二鹰,居然并未被正道剿灭,竟在贺开手中还留有一支!
无双教……无双……
不管是教主也好,还是教中j锐也罢,居然都是成双成对而存在的!
岳朗猛然醒悟,而此时那十二个黑衣人也一齐攻向了他。
贺开站在战圈之外,傲然地负著手,满是戏谑的眼里渐渐有什麽东西在慢慢加深。
岳朗的武功虽然高绝,但是面对黑衣十二鹰的同时围攻,他还是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而最让他感到烦乱的,却是贺开那双在一旁一直冷冷凝视著他的眼。那双眼与那个人是如此相似。
或许,也同是这双眼曾冷酷地审视过自己,曾戏谑地打量过自己,曾温柔地……凝视过自己。
眼见岳朗渐渐力不从心,就要伤在黑衣十二鹰的手下,站在一旁的贺开这才朗声吩咐道:”别把他弄死了,给我抓活的。”
抓活的?对方这是想要抓住自己之後一通折磨,好替贺望报仇吗?
岳朗一边挥舞著软剑,在刀光剑影之间躲开一轮又一轮猛攻,一边暗自思索事到如今,自己该当如何应对。
真是好一个无双之计啊……自己赚了贺望一条命,如今对方也用计要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与其落在敌人手上受尽折磨,不如痛快一死,也算不辱乾坤盟的威名!
心念及此,岳朗傲然一笑,目光淡淡扫视过一旁的贺开,握住软剑的手猛然一松,径自大开门户地将x膛迎著几柄刀刃送了过去。
”住手!”
便在贺开看到岳朗那投向自己的淡然一笑之时,他的心口已是忍不住猛然一紧,一阵不安,果不其然,对方下一招便是送死之式。
以为这样便可以摆脱一切吗?
贺开冷冷一笑,飞身跃起,往黑衣十二鹰的剑阵扑了过去。
好在之前得到了贺开的吩咐,发现岳朗居然要寻死之後,负责正面攻击岳朗的几人立即闪身撤剑,只不过高手过招岂有那麽简单。
即便黑衣十二鹰已开始撤剑,但其中仍有用力过猛之人无法控制剑势,眼看就要刺入岳朗x膛!
岳朗淡然地面对著刺向自己的利剑,他看著急於奔救自己的贺开,头微微一仰,向来严肃的神色也多了一分得意的笑容,随後更是干脆闭起了双眼。
然而,意想之中的利剑并没有刺入自己的身体。岳朗感到浑身大x一阵疼痛,腰後一双有力的手业已抱住了自己。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面带急怒之色的贺开。
”岳朗,你想死?没那麽容易!”
贺开紧紧搂著岳朗瘫软的身子,目光冷锐逼人。
前几日还憨厚老实的篾条手艺人此刻霸气外露、神色轩昂,岳朗淡漠地睁开了眼,平静地看著这个演技出色的男人,只道对方若是去唱大戏也必然惟妙惟肖吧。
”教主,您受伤了!”
身後不知道黑衣十二鹰中的哪个人忽然惊呼了起来,贺开回头瞪了他们一眼,顿时令众人噤声。
倒是岳朗听到这句话後,又仔细地看了看贺开。
对方虽然穿著一袭黑色的华服,可是掩盖不住的血腥味,还是从那片墨意之中透露了出来。
”你受伤了。”岳朗轻轻地笑了一下,为了留下自己一条活命好慢慢折磨,这位无双教教主还真是煞费苦心。
”你没受伤就好。”贺开的两道眉左高右低地挑了下,负在身後的手,突然伸出来掐住了岳朗的下巴。
染满鲜血的手指,将猩红的颜色涂抹到了岳朗的脸上,这让岳朗极为不快。
他厌恶血的气味,厌恶血的颜色,虽然他的人生离不开腥风血雨。
指腹轻轻掠过岳朗那双紧抿的薄唇,把一丝血色涂了上去,贺开神色迷离地看著对方那张充满了不悦的俊美面容,戏谑地说道:”岳朗,你真是好薄情啊。”
唇上的血腥味让岳朗一阵恶心,他的舌尖几乎可以舔到那股腥甜的味道,这让他想起了贺望被斩首的那一天,对方的血溅得那麽高,几乎溅到了自己嘴里。
”拿开你的手。”岳朗强忍著恶心的感觉扭开了头,可是却无法逃脱贺开那双掐住他下巴的手。
”是觉得血的滋味让你恶心吗?别怕,我来帮你舔干净。”
岳朗只觉得搂在自己腰上的手猛然一紧,贺开滚烫的唇也随即贴了过来,那g舌头熟练地撬开了自己的唇,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
是的,或许就像贺开说的那样,他们两人之间是有过肌肤之亲的,可笑的是,他却未曾分出过这两兄弟竟是不同的人。
到底他们俩是谁陪过自己下棋画画,又是谁陪自己爬过那棵桃树谈天;是谁温柔而不失激烈地把自己压在身下,又是谁愿意为了自己雌伏承欢?
岳朗没有机会问出自己的疑问,因为他很快便被贺开点中了睡x,在温柔的亲吻下昏倒在了对方的臂弯。
醒来的时候,岳朗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让他觉得可笑的是,似乎是为了防止他逃跑也是为了防止他咬舌自尽,不仅他的手足被捆绑在了床头床尾,便连他的嘴里也被勒上了绳子。
过了没多久,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的贺开,端著一盘食物走了进来。
他看到床上的岳朗醒了,放好食物之後,这就上前解开了对方嘴里勒的绳子。
”呵,左护法j神不错嘛。”
贺开痞痞地一笑,轻柔地抚起了岳朗的面颊。
面对对方这样赤裸裸的轻薄,岳朗并没有表示出过多的不快,他抬眼望住贺开,唇形优美的嘴角慢慢绽出了一抹冷笑。
”我亲自砍了你大哥的人头,你若要找我报仇,便尽管动手吧。”
”呵,谁告诉你我要替我那死鬼大哥报仇了?”
贺开好笑地跳到了床上,直接撑开双臂按在了岳朗的头侧。
岳朗有些不解贺开这样的反应,既然这两兄弟齐心协力掌管著无双教,那麽……自己当然是他应该报仇的对象。
而贺望当初之所以要骗自己将他的人头送给贺开,难道不也正为了让他这个亲爱的孪生兄弟杀了自己,替他报仇吗?
”哈哈哈,我大哥当然是想我为他报仇了。可是……我不觉得报仇好玩。岳郎,虽然你这麽无情,可你也是个顶好的情人。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杀了我大哥呢。他要是不死,我这个影子,哪有机会做教主,又哪有机会独占你。虽然我并不想做教主,可我真的很想独占你。”
充满了欲望的言语就如同一柄利刃,一点点地刺穿了岳朗的冷静。
他看著满目疯狂的贺开,这才觉得原来这个人其实与贺望也并非那麽像。
对方假扮成贺望接近自己,压抑著本是属於自己的x情,模仿贺望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让自己都无从分辨,想必他真的是憋得很难受。
”岳郎,我看得出来,你对我大哥的死或多或少还是有那麽一点愧疚的。不过,你完全没必要。因为……我大哥的死并非独独是你的功劳,我也从中推波助澜了的。要不然你真以为你那点伎俩能骗过我大哥?他可没你想得那麽蠢。”
”你到底什麽意思?”
不愿再这样无休止地与对方打哑谜,岳朗干脆反客为主,质问起了对方。
贺开此时却像要戏弄岳朗一般,他笑著摇了下头,本是撑在岳朗头侧的双手猛然一收,整个身体就直接趴到了对方身上。
”你是要先吃点东西,还是让我先吃点东西呢,岳郎?”
”如果我说……”岳朗目光一沈,声音忽然变小了。
”你说什麽?”贺开瞳仁微微一缩,好奇地盯著岳朗那张轻轻翕动的双唇,忍不住就贴了耳朵过去听。
说实话,他很喜欢岳朗在欢好时喷在自己耳边的热气,那会让自己觉得身心都很舒服。
但是那毕竟是贺开对过往的臆想,那时候岳朗还在无双教卧底,不得不在床上想点法子讨教主欢心。
可现在,情势已变,两人对立的身分牵动了一切发生改变。
若说以往岳朗会在贺开或是贺望凑过来时,轻轻在他耳边吹气来挑逗对方,那麽现在……岳朗想做的事便是││狠狠地咬这混蛋一口。
贺开的尖叫像杀猪一样,岳朗被这尖叫声吓了一跳,嘴里的鲜血也不小心吞了些许下去。
”你!”贺开捂住自己的耳朵,满目惊诧地看著居然会咬自己的岳朗。
在他的印象里,对方向来举止温文儒雅,虽不失率x洒脱,却也绝不会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你竟然咬我?!岳朗,你什麽时候变得这麽下作的?!”
岳朗一口啐掉了嘴里的血渍,他面无表情地看著勃然大怒的贺开,好笑地勾了勾嘴角,神色渐变冷漠。
”对付你们这种魔教中人,我向来不择手段,要不然,你大哥也不会人头落地了。”
”呵呵……好啊,岳郎,你今日倒是叫我看到了你的另外一面,也好!免得我会不忍心对你残忍一点呢。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当日在斩首台上的人是我,你也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砍下我的人头吧。”
贺开擦掉了耳朵上的血,桀骜而不逊的笑容,和意气风发时的贺望一模一样。
这麽多年反复地练习那人的一举一动,只为让人看不出丝毫破绽,贺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也在悄然改变。
岳朗仔细地观察著贺开那张同样chu犷英俊的面容,欣赏著他脸上这副熟悉的得意洋洋,冷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你想太多了。你和贺望一模一样,我可实在没本事分出你们谁是谁。杀你和杀他,都无所谓,最好是……你们两个都能死在我手上。”
”需要这麽薄情吗?”贺开对岳朗表现出的冷漠生出了一丝郁愤,他对岳朗的感情,和以魔教大业为重的贺望全然不同。
如果他真死在岳朗手上,肯定不希望贺望为自己报仇。
”我和你们兄弟之间有情吗?”岳朗好笑地瞥了眼贺开,厌倦地闭起了眼,”要杀就杀,少说废话。我累了。”
为了护送贺望的人头,岳朗一路奔来,几乎马不停蹄,虽然中间也休息了几日,但是这长途奔走所带来的疲倦,还是从他骨子里满满地溢了出来。
贺开有些沮丧地看著闭上眼不再理会自己的岳朗,早在他查出此人乃是乾坤盟左护法时,他便开始心生担忧与不安了。
那时候起,他就好怕这人平日与他的温言暖语、耳鬓厮磨皆是作戏。但他不相信一个人作戏可以持续那麽多年,这几年来,不管是自己也好,还是不明真相的大哥也罢,对他也算呵护备至、礼遇有加,就算是寒冰也该融化,可是到头来,对方仍是不顾旧情要杀他们,要灭无双教。
知道最後是他手起刀落地砍下了大哥的人头,贺开总是忍不住想,当时若跪在台上的是自己,那麽对方又会如何?
今日,他终於得到了答案。而且让他更为痛苦的是,在岳朗的心中,自己俨然便是贺望的替身,除了名字不同,他的一切都属於那个死去的男人。
”好不容易得到你,我干麽要杀你?岳郎,既然你无情,那麽也别怪我无义。乾坤盟,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贺开轻轻地笑著,将手边的绳子又勒回了岳朗的口中。
看著岳朗惊怒交加地瞪大眼对自己的话充满疑问,贺开了对方的面颊,低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是落在我的手上,激怒的人是我,若是换了我大哥,我想你一定会宁愿当时就死了。
”我大哥对你的温柔仅限於床上,而我任何时候都愿意待你温柔,前提是……你别再让我难受。我知道你心中计较正邪之分,如果那道鸿沟必要分开我们,那麽我便毁了它。”
岳朗并不太明白贺开的话,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再去思虑更多。
贺开皱眉看著这个固执的情人,不动声色就点了他的睡x,让对方坠入了沈沈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