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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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心难按 作者:游方

    前章

    张家村里近日时常丢食物,一时这家少了些馒头,一时那家失了只肥,且都是入夜後丢的。奇的是,各家钱财丝毫不少,夜里边谁也不曾听到动静,这件事便成了村里边一件蹊跷事,村里老小个个议论纷纷,最後村长决定,今儿个晚上各家汉子全都不准睡,到了晚上把灯熄了,主要留意厨屋的动静,一定得抓到这偷吃的小贼!

    朗朗明月伴清风,整个张家村灯火皆歇,一个个茅草屋和方块小院整整齐齐罗列在天空下,偶尔有些草虫的叫声,倒衬得村子里更加安静。汉子们一个个蹲在屋里头,屏息等待著,谁知等到天色将明也没个动静。待张老四家那只大公的打鸣声报告著地平线上太阳的出现时,汉子们打著哈欠拱进老婆的被窝中补觉去也。

    原以为一夜相安无事,张老四家的却在去厨屋弄早饭时尖叫了起来:“啊──”

    张老四刚打起鼾,就一个激灵跳将起来,趿著布鞋奔到厨房:“怎麽啦怎麽啦!”

    他老婆抓住他胳膊:“我昨天熏的猪头r不见啦!还有昨晚上剩下的一片蛋饼!”张老四脸上r一横:“他娘的!还是让小贼偷了!”

    张家村里旁人都围到张老四家,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张老四昨晚一定偷懒睡觉,不然怎麽会丢东西。张老四拳头握紧紧的,憋红了一张脸哼哧哼哧辩白:“我一夜都没睡!”众人自是不信,围观了许久才散去。

    张老四觉得他成了张家村第一冤人,食之无味,睡之无眠度过了两天。

    而这造成张老四冤情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把最後一块熏r塞进嘴里。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手边的布上擦了擦。然後起身敲书架上的青钵:“喂,我想吃兔子r了。”

    青钵甕声甕气:“还要我晚上给你打猎?你可真不好伺候…………要不,你答应让我亲一下,我就给你弄兔子来。”

    李执听了这话立刻跳脚,指著钵大骂:“你个色鬼!流氓!不要脸!色鬼!流氓!不要脸…………”

    青钵不声不响听他这一通话颠来倒去只这三个词,到了儿笑出了声:“小美人儿,不会骂人就不要骂,你这害羞带怯的声音我听了只是欢喜。”

    李执听了这话气得手抖:“你你你!你再说我就把钵给砸了,让你魂飞魄散!”说完就把青钵取在手中。

    青钵语调轻快:“你把我砸了,谁给你去偷吃的?你一个俊秀少年郎,什麽都不会,还是个逃犯,出了这门只怕就要掉到窑子里,到时千个万个比我龌龊的人要吃你,你可怎麽办?”

    李执起先心里一股劲涌上来,直要反驳青钵瞧不起自个儿的话,但话到嘴巴忽然间没了底气。他把青钵往床上重重一摔,自坐在桌边闷头气愤。

    李执的父亲曾是朝廷吏部郎中,一次皇子党派之争中投错了主子,新皇上任後明里暗里扫除那些之前不站在自己这边的官员,这年初夏时轮到李郎中。李郎中被斩首,他的三族被令发配海南,其中自然包括李执。

    不知该说天公作美还是作恶,在发配队伍行至淮河一带,暴雨忽至,且大雨连绵不绝,淮河发了水,这一队伍在行走中乱成一团,押送的官差决议将队伍领上旁边的山上庙宇躲一躲,谁知在山脚就遇到山贼,一些女眷被劫掠上山,官兵与山贼乱战之时,李执头上挨了剑柄一敲,昏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大水冲到了一处乱坟岗。

    天色将晚,微薄的光线将此地衬得愈发y森可怖,李执甚至能感觉到眼前这座青石墓碑上的寒意。

    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忍著头上的疼痛,他爬起来就跑,身上潮湿的衣服贴著皮肤极不舒服,也不易奔跑,但李执喘著chu气狂奔著,直到他发现异样。

    他似乎又跑回了原地,刚醒来时面前那座墓碑上的字赫然又在眼前──秦丕。李执捂住心口吓得盯住脚步,好半晌忽然又抬腿跑了起来,两眼余光中的景色扭曲成一团,摇摇晃晃竟如同水中倒影般。李执心中一惊,慌忙把眼睛闭上,鼓足力气加快脚步。

    “小美人儿,你叫什麽名字?”突然,有人在身旁说话。

    李执下意识往後看去,一张青年的脸挨著自己的,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李执正要停下脚步猛然发现这人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人并不是跟著自己跑,而是飘著的!於是稍微降下的速度又重新回飙。

    青年笑著扶起瘫在地上大喘气的李执。

    李执咽了口口水,用手遮住眼睛:“你是鬼麽?”

    青年把他手放下来:“你瞧瞧我是不是?”

    李执鼓起勇气,缓慢睁开眼睛,只见原本含笑的脸突然一抖抖成一张青色面皮,两只眼睛黑洞洞的,大得能伸进小孩的拳头!李执两眼一翻,重又倒了下去。

    醒来後李执就在这间屋子里了,那时正值白天,他转了一圈没看到那可怖的鬼。衣服被经过一夜被体温捂干了,可腹中饥得很,李执按著肚子踏出房门,屋外有个小院,院里还有几株他叫不出名字的树,叶子繁绿,只是没有花也没有果。还有一口井,李执向里面一看,水清墨如玉。他随即走向院门,木门刚开“吧嗒”关上。

    外面是那乱坟岗子!

    李执嘴唇发白,他僵硬著身子,一阵酥麻的战栗从後背传到脖颈。昨天明明没有这座小院!也就是说,这是鬼幻化出来的?!李执想拔腿离开这里,可一想到外面那乱坟岗,又不敢踏出这门了──他打小胆子就如小笼包那麽大,随著年岁增长,越发小了,最後只剩下黄豆粒那般大。

    他呆住好一阵子才回到屋里,饿了一天多又经过两三番吓,他脱力地瘫在床上,半晌後昏睡过去。

    李执是被食物的香味扰醒的。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桌上烛光跳动旁,有一碟子馒头,他撑著手臂坐起来刚要下床,身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速度之快让他全不能理解。那人冲他笑:“小美人儿,醒啦?”

    李执定睛一看,不正是昨日那鬼麽!他连叫一声都来不及就把头蒙到被子里,瑟瑟发著抖儿,嘴里念念叨叨:“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一只到他臀上的咸猪手彻底打断了他这等期望。李执哇哇大叫一声,头上还顶著被子就要往外跑。

    他自然是跑不掉的。

    那鬼轻轻把他一拽就抱到怀里,然後走到桌旁,把他摁在腿上。李执拼命挣扎但丝毫无用,连头上的被子都被扔到床上去了,他只紧闭著双眼缩著身子。

    那鬼抚他的脸颊:“小美人儿,别怕,我给你找来吃的,看,大白馒头配咸猪r。”

    李执哆嗦了许久才从眼缝中偷瞄桌上的碟子,果然有碗油汪汪的的猪r在白馒头旁边。他自然还是不敢动。

    那鬼只好掰开一只馒头,把几片猪r夹在里面放到李执唇边:“吃吧。”

    落在鬼手里横竖也是个死,索x在死之前吃饱喝足!李执心一横,抓过白馒头大口吃了起来。

    小美人儿,就是吃相不好看也是好看,瞧那脸嫩的!鬼心里痒痒,想上去掐一把。

    李执抱著圆出来的肚子对鬼说:“好了,你可以吃我了。”

    鬼眼珠子一转:“你是心甘情愿让我吃?”

    李执掐住自己的手:“哪里有人心甘情愿让鬼吃的?我只是认命罢了。”

    鬼轻笑一声,自己的嘴皮子是占不下去便宜了,他了一下李执绑著的黑发:“我现在不吃你,你莫怕,你就好好待著陪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三十年了。”

    李执这时才抬头看他,眼神里有怀疑有怜悯有害怕,嗫嚅著嘴唇,最终也未吐出一字。

    鬼微垂了眼心里微叹口气,复又看李执:“我叫秦丕。”

    之後,秦丕果然只要他陪著,到了晚上便去三里地外的张家村卷携点食物回来给李执吃,李执最初怕他,秦丕带回来什麽他吃什麽,不敢有所要求。後来日子久了,知晓这鬼知识只无良的色鬼,鬼该做的一样不干,不去锁魂夺命也不去外面飘荡,只盯著自己伺机吃豆腐!李执胆子便大了起来,那鬼掐他脸蛋儿时他也会一掌拍下去,他也不知鬼知不知道疼,反正秦丕这厮是大喊大叫,跟他是只被杀的猪似的。在吃食上面,李执逐渐地有了要求,就似这日他突然馋起兔子r来,便要秦丕去猎一只来。谁知这色鬼又来说些混话,他便在一旁生起气来。

    秦丕见他起先腮帮子气鼓鼓的,是在赌气的模样,但是片刻之後眼神却黯淡下来,长睫毛低垂著,呈现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秦丕知他是感怀身世思念父母亲了。他走过去从背後抱住少年:“别难过,我讲个故事给你排遣排遣如何?”

    李执被他抱习惯了,没挣脱他的双臂,很是好奇这鬼会讲出来什麽故事来。转念又想,鬼讲的故事岂不是名副其实的“鬼故事”?李执笑了,头顶在秦丕的下巴下面一颤一颤。

    秦丕心里一暖,便开口道:“这是个纨!子弟和穷书生的故事。”

    第一章 阮楼

    罗谦立的父亲是个大员外,光送礼求达的人每旬就要好几个进出。罗员外自然不是各个的情都领的,礼物须得合意才能赏光见一面。当然这“合意”二字可值钱的很,因此当他听说有个书生空手要求见自己时,他肥厚的眉毛不由一跳。他对著管家训斥:“既如此你来报告给我作甚!我若真见了他,我家门槛岂不是都要被那些个穷酸书生给踏破!撵出去!”管家抖著两只宽袖抹汗出去了。

    罗谦立却对这书生起了兴趣。如今这贪腐风气盛行,皇上又不是个清明管事的,谁不知道见官之前要好生相个得体的礼,说起话来也方便?这书生倒是世风中的一束孤竹,这几日翠娘来了月事,自个儿正无趣的紧,何不见一见这书生,好打发时日?

    想到这里罗谦立追上了管家,路上吩咐他几句便走到了门厅中。只见门厅中一个青衫男子正对著一盆兰花发呆。罗谦立便知这就是他要消遣的人了。

    他走到书生身边:“这兰花生得好。”t

    书生被小惊一下,转过头看向来人。

    这一眼,两人皆是呆了。罗谦立甚至差点抑制不住把手伸到对方脸上的冲动。书生也是拽了一手汗。

    罗谦立先开了口:“在下罗谦立,字明心,阁下是?”

    书生稳住有些闪躲的眼神:“在下阮楼,字一方,这次进京赶考。”

    罗谦立笑:“我也是要考这一届的会试呢,咱俩这麽有缘,不如去茶馆谈谈心?”

    阮楼清俊的面庞上微微晕出红,要不是他皮肤白净罗谦立也不看出个端倪。罗谦立心里一动,带著他出了府门。

    阮楼虽然读书十分用功,却不算死学的,因而会试前并不抱著书本研究那些文章典故,只是每日规定自己写下一篇短文,以练手法。因此,罗谦立常来约他,他便总有时间。

    一来二去,两人都觉得志趣相投,每次见面後都意犹未尽,时常回味起对方的一言一行。罗谦立早将那万红楼的翠娘丢到了脑後,不时起了心火想的也都是阮楼。他想,他是真的倾心於一个男子了。只是他和阮楼皆未进上一步。阮楼觉得这样很好,有个知心知x的人在心上,便够了。

    直至三天会试完毕,两人相约到酒楼,几日的紧张窒息接著杯酒释放出来,两人喝得脸都是红扑扑的,放在阮楼白皙的面皮上,显得尤为好看。罗谦立一时看痴了,忍不住伸手握住阮楼的,阮楼酥麻得打了个颤。罗谦立把银两往饭桌上一放,就拖著阮楼奔到了路对面的客栈要了一间房。两人成了好事。

    讲到这里,秦丕把嘴巴贴在李执j巧的耳边:“想不想听这两人的好事是怎麽个成法?”

    李执捂住被他的气息呵痒的耳朵,拿眼瞪他。本来这色鬼讲男子与男子间的恋事自己心有就有点膈应,还拿这话闹。

    秦丕笑得眉眼弯弯:“好啦,不逗你啦,你想不想知道後来这两人怎麽会天人两隔的?”

    “天人两隔?怎麽回事?”李执听得入味,不由问道。

    秦丕手里变出个醒木,往桌上一拍:“且听我慢慢道来──”

    两人正是琴瑟相合难解难分之际,不知道是谁瞧见听见了,竟把这事告给了罗员外,本来罗员外只当这事是自家小儿尝尝鲜罢了,谁知那告密的人说罗谦立可能为了这书生不婚不娶。罗员外一听,命人把罗谦立带了回来。一盘问,果然罗谦立心定在了那人身上。

    罗员外动了大怒,趁罗谦立在家的一晚,带著人把阮楼打了一顿。阮楼是个身子弱的,只知道读书作文,挨不住这一打,病了一场。好在罗谦立时不时偷溜出来照看安抚他,病情有所好转。

    可天不遂人愿,放榜下来,罗谦立中了进士,阮楼落榜无名,阮楼郁结之余又把好转的迹象给逼了回去。罗谦立看他这副模样,心疼不已,回家就又和罗员外大吵一架。罗员外气得要晕过去,这是一名家客在他耳边嘀咕一阵,罗员外慢慢缓过起来,冷哼一声。

    罗谦立又一次头溜出去看阮楼,谁知一进房门,就阮楼和一个女子搂在一起,阮楼脸颊红润,两眼闭著,正如那日他们喝醉时的好看模样。罗谦立扔掉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药包,奔入一幕夜色幽深,再没回头。

    t

    燕掠红杏,鸭踏绿江,又是一年繁华春色迷人眼。

    船舫中,纤纤玉指轻挑,便是琴声如诉。

    罗谦立坐在船头赏这一湖明亮的景色,间或与抚琴的女子眉眼相递。可罗谦立头一转,方才还流转著情愫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去。湖水被船头划开一条裂缝。

    他盯著湖边的一排垂头柳,想到去年阮楼还曾与他从这湖边一同走过,论些诗词文章,间或自己说出两句情话惹他羞恼。阮楼羞恼时只是憋著个红脸一声不吭,睁大的眼睛尤其得黑,很好看。想到这里,罗谦立的眼底深处漫上来一种温柔的光,全不同和那抚琴的女子调笑时那样有著促狭的意味。

    罗谦立忍不住闭上眼睛,强压下这股情绪,因为他本该恨的。

    当晚他从万红楼回到府中後,辗转难眠,好容易睡了半刻,却又被梦惊醒。下床点了蜡烛,再倒了杯水喝下去。梦里,阮楼竟成了一缕孤魂!他看著罗谦立一言不发,单只看著,眼睛里含了无奈。罗谦立心跳得很快,他觉得阮楼现在还在看著他!

    环视四周,罗谦立的目光停在铜镜上。直直凝视。镜子中浮现一团白色,白影慢慢清晰慢慢变大。罗谦立站了起来,眼睁睁看著最後那白影变成阮楼的模样!

    他不由伸出手去,声音嘶哑:“一方!”

    阮楼冲他一笑:“明心。”

    罗谦立听到他这一声唤,身子一颤,抢上前两步把他抱紧。随即又像触雷一样把人推开。

    “你不是和女子在一起了吗?又来梦里扰我作什麽?”

    阮楼的白色衣衫染上了烛光的昏黄,他看著扭过头的罗谦立:“明心,我只和你好过。”

    罗谦立嗤地一笑:“我那日送药给你,亲眼见你和女子搂在一块,难道这还有假不成?”

    “眼见未必为真的道理你难道不明白?”,见罗谦立还是不信的模样,阮楼苍白的十指绞在一起,他伸出手触碰罗谦立的头发,“明心,我已经死了,你离开我後半个月我就病死了,在我最後一次见你後我一直昏迷,除了同乡的徐空方照顾我外,并未曾见到什麽女子。”

    死了?罗谦立心脏猛地一跳。

    “死了?!死了是什麽意思?!”罗谦立跳起来直勾勾瞪著阮楼:“我爹不是说你已经回乡去了吗?说你和那个女的回家要办亲事!你在骗我,我在做梦,我一定是在做梦!”

    阮楼拉住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的罗谦立:“明心,你看我。”说完他把一g手指掰断了,然後又揉一揉重新接好。一丝红肿的痕迹都没有。

    罗谦立愣住,他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难道…………

    难道是爹一直在骗我?那女子也是他设的一个计?罗谦立瘫坐在凳子上,嘴里不出声地念念叨叨什麽,是怔住无主的模样。

    阮楼目不转睛地看著他的面庞:“明心,天快亮了,我该走了。”

    罗谦立还未回过神来就只见阮楼散化不见。

    第二天罗谦立质问罗员外,果然见罗员外大惊失色,语焉不详。罗谦立明白过来,他脸色惨白,恍惚了半日才想起来问阮楼的墓葬之地。

    罗员外正和那家客议论张道士去年给府中贴的符怎麽突然失效了,让阮楼的鬼魂进了来,这时小儿子失魂落魄来问自己阮楼下葬的地方,他沈吟了半晌,长叹一口气,让管家带他去。

    罗谦立随著管家走到张家村旁边的乱坟岗子。荒草丛生,碑墓杂呈。管家带著罗谦立走到一座墓前,说是墓,只是一个小小土堆,墓碑上刻有庐州人士阮楼之墓。罗谦立心中一凛,险些掉下泪来。他摆摆手示意管家离开。

    在墓前坐了很久,罗谦立突然细细抚墓碑上的字,他道:“这字难看了点。”

    说完他转身归家。

    ──“他这就回家了?”李执愤愤地说。这罗谦立未免有些薄情。

    秦丕看他瞪圆了眼的模样著实可爱,终於忍不住捏了一把脸,触手处尽是滑腻。

    “你别急,往下听”。秦丕心下偷笑,小美人儿竟然没注意我捏他。哎呀,真是太好了。

    翌日,罗谦立留下一封书信放在书桌上,便起身去阮楼的坟墓处。

    他坐在阮楼墓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刀,刀鞘一拔,亮出闪著幽光的刀身,瞧著色泽就是一把难得的好刀。

    “一方,我的字虽不如你,却比这人写得好。只是我不太会石刻,刻得不好你也别怪我。”

    说完,罗谦立用刀把原来的“庐州人士阮楼”六个字磨去,自己在碑上刻了一行字,刻完往脖子上一抹,倒了下去。

    次日罗员外发现小儿子留在书桌上的信,大恸之下,连忙遣人带自己去阮楼的墓葬地,果见小儿子倒在那里,没了呼吸。他再看那墓碑上的字,顿时留下两行泪。无力地一抬手,吩咐管家把小儿子和阮楼合葬一处。

    自此之後,罗员外身体抱恙,几年後便过世了。

    李执听完故事怔怔的,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秦丕他的头:“别伤感,罗谦立和阮楼成鬼之後还是在一起了。”

    李执还是有些唏嘘:“可生时不能相守啊…………对了,罗谦立在墓碑上刻的是不是‘罗谦立阮楼合葬之墓’?”

    秦丕拧他的鼻子:“真聪明!”

    李执拍他手拍个正著。

    秦丕也不在意,他道:“想不想去看看他们的合葬墓?”

    “在哪里?”李执惊讶地问,他以为这个故事不是真的,仅是秦丕编来玩的。

    “随我来。”秦丕牵了李执的手。

    李执一是因为好奇心分散了些注意力,二是因为天晚要去坟地害怕,所以就任他牵著。

    或许是因为秦丕这个鬼太不正经,每晚只顾对著自己起些好色的心思,李执和他牵手走在坟墓中间并不害怕。他相信秦丕不会害他。

    “这处便是了。”秦丕在手指上变出一只火把,照在墓碑上面。果然,那墓碑上刻著“罗谦立阮楼合葬之墓”,与李执猜的分毫不差。

    李执看清了这行字後问:“後来他们投胎去了吗?”

    “嗯,他们俩缠绵了七七四十九日,心满意足地去投胎了。”秦丕笑眯眯地说。

    听到‘缠绵’儿子,李执脸一红,这色鬼,不会换个说法麽,偏挑这些个词。

    “对了,罗府张道士的符怎麽会突然失效?”李执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秦丕挠挠头:“这个、符纸也是有失效的嘛…………风吹啊,雨淋啊…………”

    李执听他说得不详,犹疑地看著他。

    秦丕催他:“赶快回屋去,你不冷吗?”

    李执的疑窦更甚。他在秦丕的催促下往回走,心里想著秦丕瞒著他什麽事就没注意脚下。

    “哎哟!”他被什麽东西绊倒了。他头一抬,一个墓碑突兀映入眼帘,借著身後秦丕手上的火把,李执看见碑上隐隐约约写著“韩约”两个字。

    第二章 韩约

    於翰是个木匠。他这名字是他父亲专门请镇上的先生起得,当时於老汉的要求只有一个──要像个读书人的名。於翰小时候确略读了两年书,可惜不甚通化,辜负了父亲的期望,只好在镇上跟著师傅学了木匠的手艺。好在他二弟是在读书上极其聪慧的,他便也没有负担,同父亲一起担下了养家的担子。长到十七岁上,便接下师傅的铺子。生活过得虽不富裕,但他是个乐观的,所以日子过得颇有些滋味,只是少了一个媳妇。眼看他快二十了,他母亲有些著急。

    这一日天色将晚,於翰用布裹了些新得的鲜红大枣预备带回家,让母亲捎给临盆的大姐。

    走了半个时辰,於翰皱了眉头。前头走过无数回的路怎的忽然陌生了!原本应该笔直地伸向前方的路此刻左岔一道,右岔一道,且都弯弯扭扭的,奇怪得很。他停下脚步回头,却见身後大雾弥漫,三米外的地竟都看不清楚了!

    於翰脖子後下了冷汗,他攥紧拳头,知晓他怕是撞了鬼。深吸一口气,他声如洪锺:“何方鬼怪!”

    屏著气息注意各方响动,果然从身後传来男子的声音:“我确实是只鬼,你倒不似别人那般惊慌,果然是缘分。”

    於翰转身,一张俊俏的白脸破雾而出,显得尤为除尘,令人惊豔。

    “你是谁?为何拦住我?”於翰语带凶横,试图震一震这鬼的作用。他自问从未害过人,也不曾冒犯过鬼神,因此心里并不很害怕。

    “我叫韩约,你不记得我了。”鬼轻轻扯起嘴角,见於翰果然一副迷茫的样子,笑到後面竟带了苦涩意味。他接著道:“我啊,曾是镇上的小乞丐,那时你曾每日舍碗热汤给我,也不嫌我身上脏臭。你那时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吧,是个小木匠。”

    於翰想起那时铺子外边是有个不会要饭的小乞丐,整日只坐在那里,别人给吃的他就吃,面前连个讨钱的破碗都没有。那时自己看他可怜,就会从自己的晚饭里腾出一些给他。如此三四个月後,小乞丐突然不见了。那时於翰恍惚了一阵子便忘了,毕竟两人从未说过话,谈不上有什麽感情。

    原来他就是那个小乞丐。想必是那时他脸上是污脏的,自己并不曾看清到底是什麽模样,只记得小乞丐骨瘦如柴,仿佛风一大就能吹折了他的细腕子。

    “是你啊。”於翰露出点笑模样。

    韩约挥挥衣袖,浓雾散去,呈现出原本的乡间道路来。

    他伸出手臂示意於翰跟他来。t

    “你姓什麽?”他问。t

    於翰犹豫了一下,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姓於,於是的於。”

    韩约脆生生地叫道:“於大哥!”并回头看於翰。

    於翰被他这眉飞色舞的神情弄得一愣,不知道该答应一声还是该回句什麽话。

    韩约似乎并不指望他回答什麽,回过头脚步轻快地走,脚下无声。

    很快的,他们来到一处简约的小院。韩约领著於翰进去。他安排於翰坐下,然後倒了杯茶水给於翰。

    他自己也呷了一口茶:“於大哥,你肯定有满肚子的疑问。”

    於翰点头。

    烛光在韩约白皙俊美的脸庞上跳动,更为他增添了些许柔美感。他话说得慢了起来。

    “我生在富贵人家,我爹曾是京城的茶商,原本我日子过得还不错。我娘很早便过世了,她是我爹的发妻。家里兄弟姐妹虽多,我爹却各位疼爱我,因为我长得像我娘。我上面有三个哥哥,下面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他们都是庶出,与我并不亲,甚至嫉妒我爹对我的偏爱。我爹病逝後,三个哥哥合谋把我赶了出来,我流落在外,不想讨饭,也没容身的地方,只好整天坐在街上,能活就能活。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做小乞丐做了两年了。其实我虽然不和你说话,心里却记著你的好,只是碍於小时候在家里宠出来的尊严,不承认那时候我是乞丐,所以并不想向你示好。”

    讲到这里,韩约忽然笑了起来,笑容温柔,於翰看得心里一动。

    韩约继续道:“後来我被路过这里的百花楼的老板看到,她把我带走,我也不挣扎,糊里糊涂地跟著她走了。之後,我做了清倌。

    “於大哥,你知道什麽叫清倌吗?”韩约蓦地直直看向於翰。

    於翰住的这个小镇,交通便利,时常有些纨!子弟往来,多少听过这些。他点点头,在韩约的注视下背後爬上一阵酥麻,是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韩约不为人察觉地轻叹口气,继续道:“做了两年我发热病死了。死去後我被埋在张家村旁三里地的乱坟岗子里,可能是命苦,这辈子终究哀怨不甘,所以还游荡在这附近。”

    於翰忍不住想伸手抚他哀伤的面庞,但是手刚动又停住了。

    韩约的语气忽然活泼起来:“於大哥,你猜我终日游荡干些什麽事?”

    於翰觉得他此时眼睛明亮,漂亮极了,比镇上的一枝花都美。他也忍不住跟著牵起嘴角:“你干了些什麽事?”他下意识觉得韩约不会害人。

    “我呀,每天吓一个走夜路的行人,每吓一个,他们都溜溜地跑,鬼吼鬼叫的,哈哈!其实鬼也没他们叫得那麽怪。”韩约一只手托住腮帮子,“於大哥,我可没鬼叫吧。”

    於翰脸突然红了个透,好在他皮肤黑,看不太出来。慌忙点头,从嗓子眼里憋出个“嗯”音。刚要抬头观察韩约发没发现自己窘迫的样子,他感觉到什麽东西碰到了自己的鼻尖。

    定睛一看,对方明亮水润的双眸近在咫尺。抵住自己的鼻尖的一定是对方的鼻尖了。

    於翰浑身发热,呼吸逐渐chu重起来。正当他的思想快要乱套时,他听到韩约说──於大哥,我那时就喜欢你。

    天将崩,地将裂。他不知什麽时候与韩约滚到了床上,扯去了衣衫。他仿佛在混沌之中做成了极乐的事情,又因为这混沌的状态,所以格外销魂。他没想到韩约的身体那处这样紧致灼热,快要把他融化。

    李执跳起来,脸涨得通红。他指著秦丕的鼻子骂:“死色鬼!瞎讲什麽!你难道真看到他俩那样了不成?!我不听了!”

    秦丕嬉笑著把他肩膀扳过来:“真不听了?”

    李执硬把头扭开,不理他。

    秦丕正色道:“昨夜韩约的墓碑将你挡住,恐怕是他要我讲他的故事与你听。也许你与他有什麽渊源呢?”

    李执心下有些信,但又恼秦丕编些床第之事的经过给他听,就只好不言语。

    抚著醒木,秦丕继续讲。

    事毕之後,韩约告诉於翰,这是他的第一次。於翰信,因为方才他的反应是那样生涩又深情可爱。

    “秦丕,你个色鬼,你哪只眼睛看到韩约的反应了!还瞎说!”李执走过去作势掐秦丕的脖子,秦丕轻巧地拨开他的手,顺便在雪白的手指上亲了一口。

    “死色鬼!”

    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临走之前,韩约道:“於大哥,今晚你还要来这里看我。”

    於翰自是点头不迭。

    到了晚上,於翰果然来到昨日韩约出现的地方。一阵浓雾乍起,带来了他的韩约。两人又是恩爱一晚,缱绻难分。

    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於翰的娘终究是忍不住了,硬把这不肯结亲的大儿子拖到刘家姑娘家里,对著姑娘的爹娘说:“这就是我家儿。”

    於翰很烦躁,敷衍了两句便找个借口走了。他回到铺子里,心里只念著韩约。可又想到‘孝’字,心里乱成麻。他拿起块好木头,手握工刀便开始刻,不一会儿刻出个人形,待最後把双眼刻好,於翰的烦躁一扫而空,想象著晚间把它送给韩约时,韩约的反应。

    一到傍晚,於翰便早早关了铺子,火急火燎地走到约会地点等韩约。韩约出现时他一把抱住,感受对方微冷的呼吸喷在自己肩膀上,感觉好极了。

    “於大哥,怎麽了?”韩约含笑问。

    於翰不作声,只从怀里把木雕掏出来往韩约手里送。

    韩约仔细一看,哟,活脱脱的自己!韩约心下欢喜得很,高高兴兴地把於翰带到小院里,然後把小木人放在柜格子上,先是好好欣赏了一阵,才和於翰搂在一处。

    事毕,於翰一反常态地皱眉烦恼。韩约问他怎麽了,於翰把母亲逼自己成亲的事说出来。

    韩约脸上没什麽表情,过了一阵他淡淡道:“於大哥,你回去再刻个小木人,就刻你。万一你哪天成亲了,我也好有个念想。”

    於翰看他闭著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心里一疼:“我不成亲,我只爱你。”

    韩约身手抱住头,在他怀里甕声甕气地说:“我知道。”

    当晚,於翰果然带来一个小木人。韩约盯著他看了好久,欢快地笑:“呀!和你真像!比我这个刻得还要像。”他含住於翰的嘴唇,啵了一口:“於大哥,你手艺真好!”

    这个吻於翰觉得不够,他追上於翰的嘴唇结结实实地亲了一番,然後才道:“平时不做工时,我瞎刻著玩就刻得有个样子了。”

    两人这晚皆是十分欢喜,抱著韩约,於翰早把成亲一事抛到了九天云外。

    李执翻白眼,连人家亲嘴都知道,难不成这死色鬼趴在他们窗户外面偷瞧?──又是瞎编!

    从小院离开後,於翰决定要和娘说自己不想成亲,因为自己喜欢男子。可这个决定太惊世骇俗,他要缓一缓,决心等到娘再催他成亲时就说。可老天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韩约不见了。

    於翰等了一晚又一晚,就是等不来韩约。他快要发疯,整天在他和韩约约会的地方转来转去,别的地方那也不去,家不回,铺子也不开。可是他怎麽等不到。

    於老汉把瘦了两圈毫无力气的於翰带回家中照顾。於翰身体渐渐恢复,j神却经常恍惚。晚上,他时不时就要跑到外面,去找人。於老汉和於大娘不知道他要去找谁。把他锁在家里他也能把窗打烂了跑出去。

    村里和镇里人都说於翰魔怔了。

    他确实魔怔了。因为他的韩约不见了。

    这一夜他又跑到乡间路上枯坐。身子都坐僵了,他茫然地看著墨蓝的天空,一粒粒星星闪著白色的光,四处皆静。他把头埋进膝盖里,又忽然抬头。他感应到了什麽。

    一抹消瘦的孤影立在他眼前。

    “韩约。”於翰的声音很飘渺,他怕叫大声会惊走面前这幻影。

    韩约走近细细看他的模样,声音也同人似的飘著空中:“於大哥,我後来想,我成孤魂後还留恋这世间就是因为你。如今我心满意足该走了。你好好成婚生子,好好生活,我们来生定是能见的。”说完韩约便倒退著飘走,最後一丝目光仍紧紧留在於翰身上。

    於翰抬腿去追,可追不上。前边早已不见韩约的身影,他还是只知道追。直到身体实在支撑不住,他直接趴在地上昏了过去。

    醒来後他躺在村子家里床上,明白韩约是真走了,去投胎了,他挽留不住。在强烈的思念之余外他心灰意冷,他知道韩约是为了他能够成家,好好生活。他成全了韩约的好意,与刘家姑娘成了婚,因为他知道韩约的好意中更是蕴含了无限的情意。

    一年过去,媳妇生了个白胖的小丫头,小丫头一天天长大,她的活力这样长久,渐渐冲淡了於翰的心灰意冷,却不能留住於翰每隔几天去往那曾大雾弥漫的乡路的脚步。於翰时常盯著那地方发呆,每次发呆之後心里既失落又有些满足感。

    他肯定能投个好人家,不会像这世这般苦楚。他想。

    韩约那夜离开於翰後,手里头拿著两个小木人上了奈何桥,在他喝下孟婆汤的那一刻,怀里的两个小木人紧紧挨在一块儿,似乎期待了哪一世要再次相遇…………

    听完故事,李执吸了吸鼻子,良久才问:“那他们後世遇到没?”

    秦丕捏他脸:“这事发生在几年前,哪儿那麽快相遇。”

    “唉。”李执叹口气,觉得自己听了有些伤心,忍不住往秦丕身边靠,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

    秦丕喜滋滋的,但只做脸上的表情,不能出声。一出声小美人儿就要气恼,从他身边跳开了!

    “对了,你说韩约和我有什麽联系呢?”李执问。

    秦丕道:“他是京城人士,你也是从京城来的,或许曾打过照面也未可知。”

    “那韩约是什麽样的?”

    秦丕回忆一阵,把地下邻居的模样幻化出来。

    李执仔细一瞧,叫了出来:“呀!我小时候曾与他玩耍过!”那时韩约比李执大几岁,两人家皆是富贵,李执的父亲和韩约的父亲有过往来,因此两人曾一起玩过几回。只是年岁久了,他忘记了韩约的姓名。

    想不到韩约後来的命运竟然这样苦楚,他记得韩约那时是个j致受宠的少年。想到这里,李执又是黯然。

    秦丕瞧不了他难过,从侧面搂住他:“下次讲个欢喜的故事给你听。”

    李执嗯了一声。

    第三章 先生

    秦丕昨夜许诺今晚要讲个欢喜的故事给李执听。他早已想好要讲谁的故事了。

    他捏了只从镇上顺来的小笼包放进李执嘴里:“小美人,我今天要讲的是个大美人的故事,那大美人比韩约还美。”

    李执翻白眼,而後细细咀嚼嘴里的包子皮和馅儿。

    秦丕又把茶水推到李执面前:“再喝口水。”

    李执心道,该喝水的是你吧,整天那麽多话。

    秦丕把醒木放在手边,在桌上一拍。

    话说这是十年前的事了。

    付先生从坟里飘出来後还不晓得自己已经成鬼了。他觉得身体很轻,脚下步子走不稳,直想飘。谁知他真就飘了。他起初没察觉,反应过来时“呀”得一声惊叫起来。然後抱住身边一棵树不撒手。

    借著明亮的月色他仔细看清了周围情状。他打小胆子便大,作为一名到处作案的偷子,他睡过田垄,也睡过坟地。此时见这竖著几百个墓碑的乱坟岗并不害怕。他思想起来,最後的回忆停留在他被人抓住殴打,之後後脑勺很疼世界就黑了。原来我被人一个闷棍打死了。可我怎麽在这里,不是应该到地狱去吗?算了,都说地狱里惩罚恶鬼十分残酷恐怖,我还在这里不痛不痒的也很好。

    他随即想找自己的尸身,像是有股力量牵引自己,他飘到了一座坟墓前。他知道自己是葬在下面了。死小五,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少竟然就将我葬在这个鬼地方。这地方只能用两个字形容──寒碜!

    小五是他行窃的同夥,两人从小就在一块儿东躲西藏地过生活。因为穷怕了,也因为他们这个营生收入不定,所以两人都是铁公,平日里恨不得将一块铜板掰开来花。付先生没想到小五会在自己死这事上抠门。

    他坐在自己坟墓上想,我就这麽死了?他有些伤心。他这辈子命挺苦,还未记事就被父母抛弃了,独自一人流落街头。为了活命,做了两年小乞丐後他就开始偷开始抢,直到死也没能摆脱偷儿的身份──他钱不够。

    付先生越想越觉得自己悲惨,他最後嚎啕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惊动了旁边地下的元新。

    元新躺在棺材里想些诗词句子,刚想出个好字就被哭声打断了,那字也随之跑了,再也想不出。他恨极了,从墓中飘出来,往那哭的人身上狠踹了一脚。

    “吵死了!”

    付先生哭得好好的,忽然被人踹倒了,他爬起来一看,一个怒目的男子狠狠盯著他。

    “你干嘛啊,你凭什麽踹我!”付先生下意识揉屁股,可手一上屁股觉出了不对劲──他压g不疼!他惊了一下,喃喃道:“原来鬼摔著了不痛啊。”

    元新觉得这新鬼傻透了,他愿打理他,只又警告一句:“不许再哭。”说完就从付先生眼皮子底下消失不见。

    付先生愣住,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消失的鬼…………真美。

    元新的美貌确实无俦,至少在付先生见过的人中是最好看的。付先生心脏陡然狂跳,他一边回味元新的样子,一边想他怎麽能找到他。

    突然,毫无预兆的,他再次大哭起来。这次是干打雷不下雨型的。

    果然,元新不堪其扰,再次出现。他正要发作,欲将吵闹鬼修理一番,谁知对方忽然跳到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了自己。甩了很久甩不开,他戾气大作,使了法术把吵闹鬼震了出去。

    付先生仗著感觉不到疼痛,连滚带爬又缠住元新,这次还用牙在元新j致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咬著美人了!付先生心里乐开了花。

    元新这次直接把人拍到了半里地外,自己钻进棺材里,著被咬的地方。又想到吵闹鬼咬到自己後眼里狡黠明亮的光,思绪一乱,再作不成诗词了。

    “不会吧?元新对付先生动心了?”李执张大嘴巴问。

    秦丕故作忧愁状,垂下眉眼:“是啊,想当初我追在元新後面两年,他都不为所动,我以为他是铁石心肠呢,谁知他被付先生这偷儿咬了一口就有了情愫,唉,我可比付先生强多啊!”

    李执睁大了双眼:“你追过元新?”还未等秦丕回答,他就自己道:“也是,你这样好色,遇著元新可不是老鼠见了香大米麽。”

    秦丕眼珠子一转,欢喜道:“吃醋了?”

    李执冷道:“我吃什麽醋?我要为之吃醋的人还未出现。”

    他这话秦丕听懂了,知晓自己这番情意他只当玩闹,或许也信,但是他却不准备回应。秦丕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做鬼这麽多年,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看来,自己是真对李执上心了。秦丕微默一阵,龇起大白牙,捏李执的鼻子:“不和你瞎扯了,故事才到一半。”

    付先生从半里地外跑回来,蹲在自己的坟头。他想,活著的时候从未体验喜欢的滋味,自己一死,就遇到个好看的男鬼把自己的魂魄勾住了。而且他做鬼这大半夜,衣衫单薄,但是感觉不到寒冷也觉不出饥饿。他想,做鬼比做人好多了,再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偷东西,还能谈情说爱!他高兴得抚掌大笑。

    他仔细思索,方才他两次大哭都把大美人哭了出来,大美人一定在附近。他一个个石碑查看,可惜分辨不出到底哪个是。最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大美人的面貌身段在脑海里反复复习,流了一大把口水。

    忽然间,他觉得身上一阵不自在,仿佛有东西扯他的每寸肌骨,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原来鬼还是会疼的!他捂著心口,趴在地上呜呜地叫。疼痛越来越深,简直要再让他死去一回!

    突然,有人把他抱了起来,迅速钻入地中。付先生并未觉得大地阻挡了自己的身体,他只觉一入黑暗,身上的疼痛便消失了。

    他心有余悸地捏胳膊腿,还好他们都在,他方才几乎认为自己要被痛楚撕成几瓣!

    “蠢鬼!”一个清冽的声音c入他的心惊。

    付先生抬头一看,立刻张开双臂跳了过去,可惜扑了个空。

    元新皱眉头:“少来这招。”

    他这番皱眉,丝毫没有破坏五官的美感,付先生看得心里痒痒的,想在上面亲一亲一。

    元新道:“下次别这麽蠢,天快亮的时候就赶紧藏到地下,否则会被太阳烤把魂魄烤散了。”

    付先生觉得大美人十分关心自己,热热络络地道:“我叫付先生,你叫什麽名字?”

    元新不答反问:“哪个先生?”

    “你把教书先生的生字念成平音就是。”

    元新心中把‘生’字念成轻声,将‘付先生’三个字演习一边,而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谁起的名字,这样好笑。”

    付先生见他笑得开怀,面目明豔得连出水红芙都及不上,心里跳得厉害,咳嗽一声才道:“我这名字是自己取的,原本小五都叫我小六,我不愿意,就取了‘首先生活’的意思。我这身世逼得我记事便要讨生活,因此我将这道理印在我名字里,希望有一天能得到真正的生活。”

    他一番话说得异常认真,整个人变得正派英气起来,元新忍不住盯著他的眼睛问他是什麽身世。

    付先生便说了一遍,元新一阵慨叹,有种把它作成诗的冲动。然而他首句还未打好草稿,付先生就问了他是什麽身世。

    元新简言道:“我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子弟,自小爱读书。一次出游路过此地不远的淮y,被人打劫,他们兼要劫色,我只好自裁了。”

    付先生大著胆子握住他的手:“你竟然是自己断送的,真可怜。”他说可怜二字是有著怜惜之意。他把元新的手贴在面颊上,蹭了两下,以示安慰。

    元新任他动作,因为他的思绪早已被对方含著温柔的眼眸吸引。

    自此,付先生便赖在元新的棺材里不肯走。反正他们是鬼,愿意的时候,可以将身体叠在一块,一点都不嫌挤。元新对於他的做法不说欢喜也不说不喜,只由著他闹。

    付先生时常讲些好玩的事情给元新听,也愿意听元新说他写的诗词句子,时间长了,他竟也能自成一两首七绝。元新觉得他是可造之材,便教他读书写字。两只鬼从此便不是孤魂了。

    付先生最爱干的一件事便是趁元新手把手教他写字时,偷吃他豆腐。

    这天他故意让元新教他‘爱’字怎麽写。元新抿了抿嘴唇,随即作无谓状,拿起毛笔写下一个隽秀的‘爱’字。

    付先生一笔一划跟著写,态度无比认真。待终於写成元新满意的模样,他对元新道:“元新,我心里爱你。”

    元新神情慌乱,头一扭:“蠢鬼,瞎说什麽呢!”

    付先生拽住他的手臂,又道:“元新,我心里爱你。”他站起身掰过元新的脸,盯著他的眼睛执著地重申:“元新,我心里真爱你。”

    他没了往日嬉笑胡闹的模样,元新无所适从,他想避开对方火热的眼眸却控制不住身体,目光被对方黏住似的,逃不开。

    付先生吻住元新线条优美的嘴唇,仍从唇中吐露衷肠:“元新,我…………”後面几个字被元新的舌头阻断了。付先生心内狂喜,和他亲得难舍难分。他紧紧抱住元新,觉得自己的死是这辈子最好的一件事。因为它让他遇著了元新!

    两人身心合一,自是有说不清的恩爱缠绵。付先生事後一想到元新那时在他身下情动颤抖的样子,就浑身发热,心里的甜滋味不断向外涌出。可惜元新并不总让他如愿。

    他用尽各种手段求欢,时而撒泼,时而佯作强逼,手段使得十分频繁,故而起了些作用,让他多得过几次,然而更多的,也不能了。

    元新觉得自己是个男子,雌伏於旁人身下本是件绝不会做的事,可如果那人是付先生,那就另当别论。可若是他一要自己就得承受,那也是件屈辱的事情。付先生不知道他的心思,但是从不真的强逼。他心里爱元新,只想著和他一直在一起。

    他们这样子,很是甜蜜地过了两年。谁知一日鬼差忽然来了,要带走元新。说他阳间缘分已尽,该去往奈何桥了。

    元新面对鬼差,并不反抗,他只是长久地望著付先生。这偷儿怎麽就轻易把我的心魂偷走了呢?他微笑起来,他道:“先生,保重。”

    付先生不让他走,他走过去要拉住他,可鬼差法力高强,轻易便把他隔在三尺之外。付先生的眼泪一直淌著,他自己却浑然不知。

    元新最後见到的便是他的泪光。蠢鬼,哭得丑死了。

    他见到了传说中的孟婆,那并不是个老妇。是个中年妇人,而且很有几分姿色,她浅浅笑著,盛起一碗又一碗的忘川水递给来到他面前的鬼。她看著他们或急迫或无奈地喝下去,表情岿然不动,仿佛这与她全无关联。

    元新随著队伍缓慢前进,眼看著快到自己了,他把脑海里付先生的样子又过一遍,看著他前面的鬼扬起头颅。忽然,他的衣袖被人拽住,他回头一看,是付先生!

    付先生在他脸上啵了一口,笑嘻嘻道:“元新,我来啦!”

    元新惊道:“你怎麽来啦?”

    付先生在他耳边说出一个名字,元新了然,他凑过去在付先生嘴唇上亲了一口,和他十指相扣:“蠢鬼。”

    付先生收紧五指:“蠢鬼下一世还要缠著你。”

    秦丕对李执道:“放心,他两人的红线下一次还紧紧连在一起呢!我说他们这是欢喜的故事,就一定不会假的。”

    李执喃喃道:“但愿如此…………付先生在元新耳边说了什麽名字?”

    秦丕捏起一只小笼包,用法力把他捂热了,递到李执唇边:“我不知道。”

    骗子!李执暗道,张口咬住小笼包,顺便咬住了秦丕的手指。秦丕哈哈笑:“你忘啦,我是不会疼的。”

    李执把他的大手拽过来:“不疼也咬。”随即又连咬了好几口。

    第四章 周卜

    两条修长笔直的腿被身上人架在肩膀上,那处被人撞击地愈发厉害,周卜终於承受不住,唇间溢出破碎的声音:“轻、轻点…………”

    然而这声呻吟反而刺激了身上的人,周卜在浪涛中颠簸几乎喘不过气来。及至身上人满足得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才终於得到解放。那人很快发出轻微的鼾声,睡著了。周卜伸出手,轻抚他的面颊,又用手指将他刚才在动作中披散的头发捋顺。仔细地凝视他的面容,直到一声啼惊醒了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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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执两颊通红:“你何必将他们那、那样的情形细讲出来,你前面那番话不过是表达周卜对那男人的深情。”

    秦丕亲了一下他的脖颈,果然换来那人的一巴掌,他全不在意:“我的用意你还不懂?”见李执皱了眉头,秦丕脸上换上嬉笑:“小美人儿,我是在给你普及这方面的知识呢,不然你日後碰到心上人可怎麽办?”

    李执心里像被猫爪子抓了一下,竟是替秦丕苦涩。李执心烦,他快言快语道:“我心上人必是个温柔可亲的女子,你尽拣两个男子的恋情与我听。难道这坟岗子里埋的都是短袖不成?!”

    秦丕走到窗边细捻水仙花叶,声音低沈:“不是我的鬼邻居都是断袖,而是讲故事的人是。”

    李执往床上一跳,把被子蒙在头上:“我不想听了。”

    话刚说完,他被人隔著被子压住了,嬉笑的声音传来:“你不听,我就把你捂死。”

    李执本来让自己对秦丕的心疼情绪扰得很烦,现在见他主动像自己示好,像往常一样既无赖又让人高兴,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但是嘴上还是硬:“就不听。”

    头上的被子被扯开,对上秦丕乌黑活泼的双眼,李执不由弯了嘴角。

    秦丕见状厚脸皮贴上去搂住李执,偷了一口香:“我接著讲?”

    李执抹了抹被他亲的地方,其实没有口水,他道:“你想讲我有什麽办法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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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江越脚步生风,来到镇西的宅子。一推开宅门,江越就雀跃起来,声音洪亮:“周卜,我来啦!”

    一间屋子亮起烛光,房门开合处站了位风流公子。江越大步走过去,搂在就亲:“想死我了!”随即一把把人抱起来,房门都没顾得关,就滚到床上去。

    周卜回应他的热情,与他大汗淋漓地成了三次事後,才得喘息机会。其间周卜只说些风流话,做些风流动作,正是多情又无情的样子,与只贪著和他欢好的江越似乎恰成一对。可一等江越入睡了,他便将隐藏的柔情全数发出来,一夜一夜地,舍不得将目光从江越脸上移开。

    他死了二十五年了。他死前是个富家子弟,可不爱读书,自己开了间酒楼,生意红火得很。由於财源广进,他父亲也就并不施压他再有什麽作为,他整日与一些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吃喝玩乐。情散得很多,因为他的一双丹凤眼里面可以漫出数不尽的虚情假意,想有多少就多少,也不知因此消瘦了多少美人颜。可有一天城里来了个买卖药材的尤高雁,把药材香带到周卜身边的同时也彻底勾走了他的心魂。

    他那些个酒r朋友发现,风月场里少了周卜这只风流狐狸的身影。他们好奇周卜怎麽忽然对美人少了兴趣的同时,周卜也想知道这个尤高雁到底是哪场春风吹来的,对自己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两个人要心里相爱,必定要修来几世的缘分才行。应是周卜和尤高雁的缘分不够,尤高雁喜欢的是女子,只当他是好友。

    周卜便时常缠著尤高雁喝酒,酒入愁肠,说出的言语便可当成疯言疯语了。尤高雁起初是以为周卜把自己当成了哪个心仪的女子,可在一个细雨绵绵的秋夜,周卜扑到他身上边唤他的名边胡乱亲吻自己时,尤高雁明白了。他把醉倒的周卜从身上扯开,脑袋里一片混乱,觉得心惊又反感。他这一惊,就再没出现在城里。

    周卜次日想起自己昨夜的所作所为,他呆愣了,知晓他和尤高雁的缘分算是尽了。他每日浑浑噩噩,整日窝在屋子里思念尤高雁。周卜想,他真是只孤高的大雁,秋风一来,他就走了。他觉得自己是只孤鬼,留在世上只存了可笑的单相思,无用,无用。

    那日他喝醉了酒在路上晃晃荡荡,一辆马车疾行过来,踩踏了他的命。他以为能解脱,谁知他死了鬼差也不收,他只能在附近游荡。似乎比活著更苦。

    五年後的七夕节,城里和附近乡村的人们都来河边放花灯许愿。周卜也折了一只花灯,是只很简易的小船模样,复杂的他不会。他把花灯轻轻推入河中,烛火被和风吹得摇摆腰际,恰应了欢快的节日气氛。

    他难得笑了,然而笑容还未褪去,就听见一个n声n气的声音说:“母亲你看,我们的花灯最好看。”

    周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n娃娃穿著红色小衣,指著一河的花灯,神情自豪。各式花灯仍随著幽深的河水流淌,周卜却僵住了神经。

    他认得n娃娃,他是尤高雁!他几乎立刻便要冲过去把人抱住,可想到自己已然成鬼,骤然出现会吓著人们。他退好几步,思绪疯狂地扯著──尤高雁是死了重新投胎了吗?他什麽时候死的?怎麽死的?我怎麽不知道?我死後他究竟遇到了什麽事?难道他过得不好?

    n娃娃的母亲抱起他,准备回家了。周卜跟著他们,紧盯著n娃娃的面目动作。原来尤高雁小时候是这样的。很可爱,他扯起嘴角。

    进n娃娃的卧房,周卜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了一夜。

    自此,周卜晚上算是在n娃娃的家里扎g了,他知道了尤高雁的转世叫江越。就这样过了三年,周卜瞧他心气胆量挺大,经得住吓,便现了身。

    江越一点都不怕突然出现在房里的鬼,他戳戳江越的肚子,歪头道:“你真的是鬼麽?”

    周卜点头。

    “你为什麽来找我?我可没干坏事呀。”江越摆弄他的胳膊手,想弄清鬼是什麽样子。

    周卜抚他的头:“我和你前世认识。”

    江越大眼珠一转:“那我前世是怎样的?是大将军还是大财主?”

    周卜越瞧他越喜欢,他捏江越的小脸蛋:“算是小财主吧。”

    江越鼓起腮帮子,嫌弃地说:“啊?是小的啊。那我这辈子得好好努力,成为大财主!”

    “对对,你一定能成大财主。”

    江越有了个秘密朋友,这个秘密朋友只能在晚上和他玩,他喜欢这个秘密朋友,因为他生得好看,而且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时候江越有种错觉,觉得在秘密朋友面前,他能神气成小将军!

    小将军一天天长大,很快就长到了十八岁。他没长成大将军,还和前世一样做成小财主,做的还是药材买卖──这是周卜给他出的主意。江越相信,等他把京城和江浙的生意线联通了,自己就一定会成大财主!

    这一世,他是这样自信,和前一世的冷静沈著大不一样,然而周卜还是喜欢。他甚至在江越强要了他的身体後,一点气也没有。事毕他抚江越的头发,发质生硬,指示他不是个好脾气。

    两人身体相合後,江越悄悄在镇西郊外盖了座宅院,专为晚上会周卜用的。周卜再没踏入过江越的家,每夜只在宅中等候。

    他其实怕了,怕自己一旦显出对江越的真心,失败时便会与前世一样颜面尽失,一败涂地。所以他装作只爱享受两人间的床第之欢,或许这样两人之间的联系能更长久些。

    “痴子。”李执感叹。

    秦丕没回应他这句话,继续讲。

    近日,周卜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奔赴地府的日子快到了。他一到夜间便心慌,且翌日比一日厉害。

    这晚他对趴在他x前抚弄的江越道:“江小子,我大概快要走啦。”

    嘴唇松开微肿的红缨,江越的大脑袋猛然抬起来:“走?!什麽要走?”

    周卜笑,作出一副轻佻的样子:“难道我要永久待在这宅子里不成?”

    江越抓住他拨弄黑发的手指:“怎麽不成?!”

    周卜把他从身上推下去,坐起身正色道:“我是真要走了,投胎的日子将近。你……再找个床伴吧。”

    “床伴?!你只当我是床伴?!”江越怒不可遏,双手握住周卜的肩膀,想把他的骨头捏碎又舍不得。

    周卜别过头去:“难道不是?你哪次不是一见我就往床上带?况且我听说你要成亲了。”

    江越的鼻子里喷出chu气,脸涨得通红,他大吼:“我是心里喜欢你,一见你就想把你揉进身体里,再不分开!”江越揉头发继续吼:“我成亲?我成亲?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你怎麽就知道了?你是玉皇大帝还是活神仙啊!心里只装著一个你还成亲个屁!”

    周卜被他的表白弄得愣住了,先是狂喜一通继而心脏剧痛──可是,我要走了!他落下泪来,抱住江越:“江越,怎麽办,我要走了…………”

    江越擦去他的眼泪,甕声甕气:“你先说,你心里爱我爱我?是不是只把我当床伴?”

    周卜热切地吻住他的嘴唇:“爱!从你前世就爱了!”他正要去亲吻江越的眉眼,可被他一把推开了。

    “原来你是因为我前世才爱的。”江越黑著一张脸。

    周卜慌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心里有尤高雁,更有江越!”

    江越抱住他咬他的耳垂:“我前世叫尤高雁?”周卜点头。江越翻大白眼:“名字真难听。”

    周卜脸上还挂著泪却被他逗笑了,江越吃前世的醋的样子,好玩。

    江越突然把人扑倒了,两人相互取悦,抵死缠绵。

    成事後,江越问:“真的没办法了吗?”

    周卜思索片刻,踌躇道:“有一个办法,只是……”

    不顾周卜的为难,江越把这办法使成了。周卜的魂魄得以再在阳间系上五十年。心意相通的两人终於弥补了周卜前世的遗憾。

    李执道:“不用说,你肯定不会告诉那办法是什麽,因为这办法与你要关,要不然你怎麽能把他们的事知晓得这麽清楚?”

    秦丕只说一句:“聪明的小美人儿。”

    李执有些恼秦丕有很多事瞒著自己,但是也不能说什麽,毕竟他们的关系…………

    “对了,你想不想拜访周卜江越一鬼一人?”

    李执奇道:“他们在?”

    “当然了,我给你讲的事情就发生在四五年前,走,咱俩瞧瞧去。”秦丕化了个披风给李执裹上,然後抱住他在空中疾飞。

    风很大,李执的头脸藏在披风里,并不觉寒冷。他伸出双臂,抱住了秦丕的腰。他怕掉下去。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座宅子里边,寻著亮灯的卧房过去。秦丕把李执放下,刚要敲门,只听门里忽然传来一声呻吟:“嗯……江越……慢点……我受不住……”其间还夹杂著木床咯吱咯吱的晃动声。

    李执脸上烧了起来,站在那边不知如何是好。

    那两人夜夜春宵,自己却连小美人的肚子都没到过,秦丕顿时咬牙,他把门一踹,对著床上纠缠在一起的两人道:“奸夫y夫,来客人啦!”哼哼,我今晚非要把你们的好事坏掉!

    第五章 傻鬼

    话说江越慌忙将周卜裹到被子里,又将外衫往身上一套。他方才正要进入,谁知被秦丕一嗓子吼断了兴致,他显然应当气氛难当,但他竟恭恭敬敬请秦丕进来,并斟了茶水。李执被这态度惊了一跳,只好稀里糊涂地跟著秦丕坐下。

    他刚呷下一口茶水,眼前白影一闪,就见一个清秀白净的男子坐在自己旁边,笑模笑样地打量自己。李执觉得对方眼光促狭,下意识低垂眼眸,不与对方有交流。

    秦丕见状在周卜头上敲了一记:“看什麽看,再看把你送去投胎!”

    周卜依旧笑,知道他这话只是唬人。他道:“你来有何事?”

    “带他串门。”

    周卜心下了然,若是寻常关系,秦丕哪会带他来和自己交友。他心思一转,对李执道:“小公子,你不怕他把你带来,是来喂我这鬼魂的?我可是吃人的鬼。”

    李执不受他的骗,他问:“你是周卜?”

    周卜蹦出串响铃般的笑声:“对对对,我是。这是江越。”

    李执觉得他笑得莫名其妙,他抬眼嫖秦丕的神情,却见他又敲上周卜的头,低声喝:“敢笑我!”秦丕太了解周卜,他怎会不知周卜在笑他被个少年郎束缚住了。

    周卜和秦丕一来二往地玩笑打闹,江越一声不吭,只时不时看周卜的侧脸。而李执则认真观察两人,知晓两人交情不浅,且秦丕有些侍功而居上的意思。

    周卜忽然正色问:“对了,那个傻鬼还傻吗?”

    “傻?我倒真希望他还那麽傻。我想现在这世间,神智最清明的鬼就是他了。”秦丕手指敲打茶杯,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麽回事?”周卜紧张起来,他和傻鬼颇有交情,他一向傻里傻气地招人骗,格外惹人担心。

    “姚护国死了。”秦丕放下手中的茶杯,杯里的水一阵摇晃,扭曲了投在杯中的光影。

    傻鬼在不是鬼时就没有名姓,或许曾经有,但是他不知道。他在三岁上发一顿高烧,烧成了傻子後被父母亲遗弃,然後被一个老乞丐带在身边,成了一个小小乞丐。小小乞丐更能得到同情,因而老乞丐尚能养活他。他长到十四岁时,老乞丐病死了,他还做乞丐,因为他傻,只能讨点饭,其他全然不会。镇上的人都叫他傻子。

    傻子傻到什麽程度呢?傻到老乞丐死了四天尸体都发了臭,他还以为老乞丐犯懒不肯起来。所以他一天三次地把馒头放在老乞丐头边上,让他什麽时候醒来就可以吃到。可四天後,发现老乞丐死去的人告诉傻子老乞丐永远不会醒了。傻子歪头,永远不会醒是什麽意思?人睡觉都会醒的啊,睡到太阳晒屁股的最後也会醒。傻子闹不明白,在他被人带到老乞丐的坟前时,他还在嘴里喃喃:“老爹睡在地底下干嘛?他嘴里不会迟到黑泥吗?黑泥那样苦腥难咽,老爹你一向不准我吃的。”

    在坟前等了十来天,老爹还是没有醒。傻子这才明白,原来这就叫‘死了’。

    他消瘦的手指在坟头抚几下:“老爹,原来你死啦。”泪珠子掉在手上,流进泥土里。傻子擦擦脸继续道:“老爹我饿了,王伯跟我说我从此要一个人讨饭了。”

    傻子继续过著小乞丐的日子,整天脏兮兮的也没要紧,他没有干净卫生的意识。知道他遇到姚护国。

    那日天气晴朗,几只小雀在柳树枝头叽叽喳喳,从墙头斜伸进来的树枝不知道是什麽名字。姚护国却并没留意著温馨明媚的春光,他正烦恼著──他的父亲正逼他和张家小姐结亲。他不爱张家小姐,虽然都说她容貌生得好,是镇上最美的姑娘。

    他抓了一把干泥往小湖里头扔,可细泥太清,只落在湖岸,湖水依然清澈透明,湖底的鱼有几尾都能数个一清二楚。他更烦恼了,甩了袖子出了府门。

    姚护国在街上无目的地走,手里头把合在一起的扇子扔来甩去,一副纨!风流的样子。可他生得好,面目英挺,硬生生削弱了流气,倒带些风雅的韵味。

    傻子两眼望著破碗里的几个铜板,目光呆滞,脑子里没有存任何思绪。忽然一个细长的物件砸到面前,砸翻了破碗,几个铜板四处滚落。傻子被惊了一跳,他嘴里“啊啊”地叫著,第一反应就是捡铜板。在捡滚得最圆的一枚铜板时,一只白皙的手率先捡起,并停在他手边。

    傻子抬头,明亮的阳光把一袭白衫染得像是发光似的,眼前人的面容是傻子从未见过的好看,傻子突然缩回手,捂住心口,他惊慌地喊道:“我生病了!”说完抓起破碗手里攥著几枚铜板一溜烟跑了。

    姚护国捏著铜板,目瞪口呆。旁边卖糖人的王伯提醒他:“姚少爷,他是傻子。”

    姚护国摇摇头,把铜板放进钱袋里,继续烦恼去了。

    傻子缩在破庙的角落里,使劲按著狂跳的心脏,嘴里颠来倒去地念叨:“我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了我、我要死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怕得要死,哪里知道自己不过是动了春心,是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寻常事情。

    後来傻子发现自己没死,只是一闭上眼睛,一脑袋都是那天遇到的白衣人。他慢慢安心下来,依旧早上睡个懒觉然後去镇上摆碗讨钱。不过他多了样事情──等白衣人路过。他没等多久,确切的说刚坐下来从怀里掏出破碗,白衣人就在他眼前了。

    姚护国俯下身,手里捏著一枚铜板:“你的。”他在对面酒楼里等了两天,今早刚喝完一杯茶就逮到了傻子。

    傻子小心地捏住铜板的边缘,不能碰到白衣人,自己手黑,上面都是灰。

    姚护国瞧他大眼圆溜溜,清冽如水,突然很想看看他黑灰下面的脸是什麽样子的。想到就做是他的行事作风。他对傻子说:“跟哥哥去洗澡,怎麽样?”

    洗澡?我半个月前刚洗过,还没到洗澡的日子……可他不由自主地就想跟白衣人走。他热切地看著姚护国。可惜在旁人看来,他的热切目光只显出呆滞。姚护国却感觉到傻子喜欢自己,他把傻子拉起来:“走吧。”

    傻子想把手抽回来,但抽不动,他一边走一边呆呆地盯著拉著自己的手,那样白净。再瞧自己的手,他愈加局促了。

    姚护国把傻子带到府里,命人备好澡桶子和热水,把傻子按在水里。

    傻子下巴搁在澡桶边缘上。他从没在澡桶里洗过澡,整个身体被热水包住,说不出地舒服。适应了一会儿,他开始按以往的程序用布搓灰。

    姚护国坐在床上看著,傻子不怕把皮搓破吗?这麽大的力道!渐渐地,他的目光移不开傻子被搓得粉红的皮肤。想不到傻子的皮肤挺白的。他走过去,手放在傻子的肩膀上:“你不洗脸吗?”

    傻子低下头,目光闪躲:“忘、忘了。”说完就把布往脸上盖,死命搓洗。

    姚护国失笑:“慢点。”

    傻子果然慢下动作,不一会儿一张清秀、未脱稚气的脸从澡布後露出来。

    姚护国一怔,还是个挺好看的傻子。

    由於自己的衣服傻子穿肯定太大,姚护国让人从成衣铺买了套衣服给傻子换上。“你要是不傻笑,不说话,别人肯定不知道你是傻子。”姚护国替傻子梳头发。

    傻子扯著衣角:“我、不、不傻。”

    姚护国捏他的脸:“你哪里不傻?”傻子从铜镜里看到白衣人开怀的笑脸,感觉自己的心又快掉出来了。

    “你还知道害羞?”姚护国新奇极了,他试著抱住傻子,把他放在自己腿上。傻子果然更加害羞,恨不得把脸埋到身体里去。

    姚护国哈哈大笑,连日来的抑郁情绪一扫而光。

    “傻子,愿不愿意住哥哥这儿?”

    住哥哥这儿?可老爹说我们乞丐这能住在破庙和桥下。“我、我……”

    “就住这儿,哥哥天天让你洗热水澡。”姚护国一锤定音。

    自从厢房里藏了个傻子,姚护国像是得了个永远玩不腻的新奇物件,天天只想著逗傻子说话。傻子从来不能领会别人话里的弯弯道道,单纯如孩童,每次都被他牵著鼻子走。姚护国愉快极了,只想整日溺在傻子身边,睡觉也要将它搂著。

    傻子窝在他怀里,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姚护国的呼吸chu重起来。他近日发现他对傻子有欲望,他慌乱之下努力克制。然而今天克制不了了,他翻身把傻子压在身下,和他无暇明亮的双眸对视。很自然地,他低头封住傻子微张的唇。

    傻子疼地厉害,但是他咬住嘴唇不出声,他怕一喊痛哥哥会生气。但是在哥哥将他摇晃得十分厉害时哥哥让他叫。傻子一开口就忍不住呻吟。姚护国情动得厉害,他在傻子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再次命令:“叫我!”傻子从嗓子里逼出清晰的字:“哥哥……哥哥……”姚护国身体猛烈地颤动,仿佛从傻子嘴里出来的不是话,而是世间最厉害的一剂春药。低吼一声,姚护国释放了出来。

    他趴在傻子身上踹了几大口气,便用手握住傻子的那g物什,动作起来。傻子呜呜叫著,出於欢愉。

    傻子不知道他和哥哥做的是什麽事,但隐约能察觉到自己和哥哥更亲密了,因而他心里偷偷高兴,即使开始会疼也全不在乎。

    姚护国仗著自己重振了祖父的留下的家业,对无能的父亲发出的警告开始无视,因为他有了傻子。在他心里,傻子就是他的小媳妇。

    这一日降了雷雨,雷雨急来急往,过程很快。姚护国踏著潮湿的地面去好友林富家讨西瓜。他仔细挑选,终於寻得一个拍起来闷响的大绿西瓜。高高兴兴地进府,还未踏进别院院门就大声叫道:“傻子,我给你拿来甜西瓜啦,快出来吃!”

    “傻子?傻子?傻子你躲哪里去了?快出来,今天哥哥不和你玩躲找,你快出来,再不出来西瓜可要被哥哥一个人吃掉啦!”

    傻子人呢?姚护国找遍院子都没发现傻子。逮住一个仆从来问,仆从只吞吞吐吐,说不出整话来。

    “到底人哪儿去了?是不是老太爷?是不是?!”姚护国狠抓住仆从的肩膀逼问。

    仆从点头。

    姚护国如疾风般冲到姚老爷的书房:“傻子在哪儿?”

    姚老爷气势震得害怕,然而面上仍维持一个父亲的稳重,他道:“我将他赶走了,一个傻子,不能干活只知吃喝,留在府里作甚?”

    “你把他赶哪里去了?”姚护国咬牙问。

    姚老爷不作声。

    姚护国只好自己去寻,他在好友家闲谈了好半晌,不知还能不能找到!

    他没能找到。姚老爷让人把傻子捆了塞进马车里,马不停蹄地一路往北,疾行了一天一夜,把人扔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上。为了不出纰漏,送傻子来的人也在北方安了家,再没回苏州城。

    姚护国整日逼问姚老爷,姚老爷打死不说,他非要把儿子爱男子爱傻子的痴症治了不可!

    一个月过去,姚护国果然不再来相逼,姚老爷暗自喜悦,以为自己的办法奏效了,然而他很快便发现自己错了。

    姚护国开始终日恍惚,食不知味寝不能寐,他一天天消瘦下来,想傻子一个人在外,难不成又做了乞丐?每每想到这儿,姚护国心内就一阵绞痛。

    时间变得漫长,可还是走到了又一个夏季。林富带著仆从抱著两只大西瓜来姚府。他笑盈盈地躺在院中躺椅上的姚护国道:“护国,瞧我给你带什麽来了?”

    姚护国坐起身,接过一只西瓜凝视良久,忽然吐出一口血来。林富大惊,连忙让人请大夫。姚护国一年来不思吃喝,身子的j气早被掏空,哪里抵得过病症,秋天一寒,便撒手去了。姚府上下悲痛不已,姚老爷更是因此病倒,他昏昏沈沈之际冒出个念头──早知道不撵那傻子走。

    其实傻子没走多久,他走了一个月便回来了,不过这时已由人成鬼。他被抛到淮水边上一个小镇後,由於寻不到哥哥,便痴呆更甚,一次在桥上走著走著竟然掉下去,被水溺死。他成了傻鬼,傻鬼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哥哥。他夜间游荡著到处走,後来认识了秦丕周卜等鬼,他们告诉他要往南走,周卜甚至带著他夜间飞驰,他最终找回了苏州,找到了姚护国。

    至此,他便夜夜守在姚护国身边。他是傻鬼,不知道如何让姚护国看见自己,只能不声不响地看著哥哥。

    他看到哥哥日日憔悴消瘦,无比心急,但是他说话哥哥听不到,有时候他听到哥哥在梦中呢喃:“傻子……”傻鬼觉得自己的心被针扎了。帮不上忙,他同著姚护国一起,也憔悴起来。

    夏天姚护国大病起来,傻鬼急得团团转,然而全无办法。一天夜里他来到床边,同以往一样,他侧身抱住姚护国。可很快他发现姚护国没了呼吸,与当年的老爹一样!傻鬼哭了,他知道哥哥一旦没了呼吸就再也醒不过来,他哭得声嘶力竭。

    脑子里混乱不堪,他感到无数颗珠子在脑袋里乱闯,不住敲打著他的脑壳,极力要冲破什麽。疼,脑子疼,心也疼,疼痛的地方都在叫嚣著一个词──哥哥!傻子捂住脑袋甩动头颅。终於受不了了!他长啸出声,声音落尽後,他睁开双眼,脑中一片清明。姚护国的死带给他的极度痛苦竟冲破了他混乱的神经,让他恢复常人的心智。

    哥哥死了,此刻的他更加知晓死亡意味著什麽。他抱住姚护国的尸身,吐字清晰:“哥哥,我等你成鬼,我们还在一块。”

    然而他没等来姚护国的魂魄,姚护国刚死去鬼魂就被鬼差勾走了。不再傻的傻鬼千等万等等不到,几乎再度疯狂。

    後来,他从地底下偷走姚护国的骨骸,抱著乘著骨骸的木箱北上,回到埋葬自己的乱坟岗,将姚护国的骨骸与自己的尸骨埋在一处。然後便痴坐在坟前,神智清醒地承受死别的痛楚。

    “你就没有法子吗?”周卜问秦丕。

    秦丕摇头:“我只能度傻鬼投胎。”

    “那他投胎後能遇著姚护国的转世吗?”这下发问的是李执。

    “说不准。”

    李执微蹙眉头。

    秦丕轻抚他的头发:“你莫伤心,这世上有情难相守的人比比皆是,这是他们的命数。”

    周卜道:“我们去看看傻鬼吧。”

    他们果然在乱坟岗子里发现了傻鬼,傻鬼站在树下,抬头地望著月亮。

    周卜率先走过去晃他的手臂:“傻鬼。”

    傻鬼转过头,他微微一笑:“周卜,你来啦。”

    周卜见惯了傻鬼天真无邪的傻样,那时他虽然找不见哥哥也是失魂落魄,但是只是急急吼吼地只顾慌张,哪里像现今这样惨淡,脸色苍白地更甚白月。周卜心疼他,他轻声道:“傻鬼,秦丕说他可以让你去投胎,你愿意不?”

    傻鬼对秦丕道:“你不怕折y寿?”

    折y寿?李执心里一怔。他帮鬼超度会损害自身吗?秦丕到底隐瞒了什麽?!

    秦丕道:“没事,我寿长著呢,折点没关系。”

    傻鬼不愿。秦丕把他拉到一边,和他说了一阵。傻鬼同意了。去投胎吧,也许来世能遇著他。

    秦丕施法前,他对偷偷对李执道:“看清旁人的真心,不要等到想相守时却没时间了。”李执疑惑,但隐约又有些懂得。他看了一眼秦丕,心绪暗动。

    傻鬼在强光之中渐渐消隐。哥哥,傻子找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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